要死了！


    宿月清清楚楚地知道，悬在她头顶上的，是一把正在滴答倒计时的铡刀。


    她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恨不得能把脑子里那点可怜的灵光捶打出火花，迸出个绝处逢生的法子来。


    作为胎穿修真界的幸运儿，宿月前十几年堪称顺风顺水。


    天生灵体，爹疼娘爱，拜入的玄天宗也将她当未来栋梁悉心栽培。


    她曾无比笃定，自己拿的纵非万人迷团宠剧本，也该有个凤傲天系统从天而降，助她一路开挂，直问仙途巅峰。


    可现实呢？


    剧本确实有，系统也确实来了。


    然而，她既非众星捧月的焦点，更不是能逆转乾坤的天选之女。


    她只是那本名为《戮仙》的残酷群像文里，一个笔墨寥寥、几乎被读者遗忘的配角师妹。


    若仅是如此，她尚能自勉：修真之路本就逆天而行，她自有争命的觉悟与韧性。


    最致命的，是那个执笔定她生死的人，原作者在最新章节末尾，轻描淡写地留言预告：下周，写死人气最低的角色。


    那个与她伴生却常年装死的【人气观测系统】，此刻无比殷勤地弹出幽蓝光屏。


    冰冷的榜单赫然在目，正是《戮仙》最新章下的评论区实时人气排行。


    从上到下，主角、重要配角、鲜明反派……一个个名字后面跟着耀眼的数据。


    唯独她的名字——“宿月”，孤零零地垫在最后。


    人气值：7。评论：0。点赞：0。


    像一粒无人在意的尘埃，即将被作者随手掸去。


    绝望如万载玄冰，从颅顶瞬间灌至足底，冻得她神魂发僵。


    难道十几年苦修、所有挣扎，就因这无人问津，要被一笔勾销？


    就在她心神几近崩裂之际，那道机械的、却在此刻宛如天籁的提示音，终于清晰响起：“检测到宿主生存危机。系统推算唯一生路：与本书人气最高的角色——美强惨反派‘寥津雪’，强制绑定，全力炒热CP。”


    光屏上，她名字旁骤然延伸出一条刺目的红线，直指榜单最顶端。


    宿月的视线被无形之力牵引，猛地撞上那个名字，它金光夺目，数值断层第一，将第二名都甩开一条鸿沟天堑。


    寥津雪。人气值：574万 。


    后面还跟着一行猩红小字标注：【本书美强惨天花板·终极反派·危险指数：【★★★★★】


    宿月一口气堵在胸口，眼前发黑。


    开什么诸天玩笑？！


    绑定他？炒CP？


    “系统，”她声音发颤，“你确定这不会让我死得更快、更惨？”


    “宿主安心，此乃大数据模拟推演出的最优解，成功概率最高。”


    可问题在于，这不是故事伊始。


    反派寥津雪如今已至渡劫期，威压赫赫，她别说炒cp了，接近都难。


    根本没法回到对方最落魄羸弱的时期去雪中送炭，建立羁绊。


    等等！


    难道真的，一点旧缘都没有吗？


    小说里的角色或多或少都有些联系，她小时候那么真善美，没准无意间帮过他呢！


    宿月猛地回神，手指飞快划动系统光屏，点开评论区历史记录功能。


    她屏住呼吸，一页页往下翻，指尖划到发酸，终于在某处停下。


    那里躺着两条年代久远、几乎沉底的读者评论：这小师妹是魔丸转世吗？她小时候是不是把还处于幼生期、重伤化形都维持不住、只能变成小青龙的反派……当成一条小蛇，直接丢进后山的万毒蛇窟里了？？？


    楼上，是真的！书里隐晦提过一句。还好大反派龙骨天成，自带罡气护体，不然当时就被咬成筛子了……盲猜一个，日后反派血洗宗门的时候，这位‘小师妹’绝对排在复仇名单第一位（点蜡）。


    宿月：“……”


    宿月盯着那几行字，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屏幕，看见当年那条遍体鳞伤、被她捏着尾巴拎起来，懵懂又绝望地被她扔进嘶嘶蛇群中的小小青龙。


    也仿佛能看见，如今高踞九天、煞气盈天的渡劫大能，那双冰冷金瞳中可能映出的、属于自己的死状。


    很好。


    原来羁绊早就结下了，还是死结的那种。


    别说童年救赎了，宿月只祈祷大反派千万别想起这桩旧事。


    绝境之下，一个近乎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


    “系统，”她试探着问，“我能不能……先在评论区带一波节奏试试水？就那种，隐晦地引导一下，让大家觉得……我俩好像有点什么的那种？”


    系统那机械的提示音随即响起：“可以。一日一次，操作需消耗灵力，字数越多，消耗越大。”


    宿月没有犹豫，当即运转心法，将一缕精纯的灵力缓缓注入幽蓝的光屏之中。只见光屏微微一亮，评论区发布框果然浮现出来。


    她小心翼翼，斟酌又斟酌，终于用灵力拼凑出短短一行字，带着几分心虚，几分试探，点击发送。


    “没人觉得，大反派跟小师妹……其实有点好嗑吗？阴暗反派 x 向日葵小师妹，没有人站这对吗？”


    灵力瞬间被抽走一小截，评论区列表刷新，她那两条留言突兀地出现在最新位置，后面跟着她苍白的数据：点赞0，回复0。


    等了一分钟，光屏依旧沉寂，只有她自己的数据可怜地挂着。


    她叹了口气，能发出去就算没被屏蔽，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舆论发酵需要时间，这点耐心她还是有的。


    收回灵力，幽蓝光屏隐去。


    现实重新涌入感官。


    她此刻正站在玄天宗凌云峰侧殿的回廊下。


    远处钟声悠悠，云雾缭绕，仙鹤清唳，一派超然物外的修真气象。


    可谁又知道，这祥和平静之下，正有人为她悄无声息地倒数着死期。


    宿月深吸一口清冽的灵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眼前。


    眼下，她还有件正经差事要做，筹备不久后的宗门收徒大典。


    她的师祖，凌云峰峰主，三年前便已闭了死关，至今未出。师祖座下统共只收了六名亲传弟子。


    大师兄清冷如孤峰悬月，常年云游或闭关，几乎不理俗务。


    二师兄生了张多情桃花面，一双狐狸眼勾魂摄魄，自身便是无数情债缠身，更指望不上。


    三师兄倒总是一张笑脸，天生微微上扬的唇角仿佛永远带着三分和气，可惜办事……十次有九次不太靠谱。


    两位师姐更是早就结伴下山游历，归期未定。


    于是，这筹备收徒大典、接待各方新人、协调各峰事务的繁琐重任，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落在了她这个热情又靠谱的小师妹肩上。


    宿月揉了揉额角，任命般地朝着执事堂方向走去。至少，忙碌能暂时压住心底那不断滋长的寒意。


    她一边走，一边在脑中飞快盘算着大典的流程、物资、人手安排，试图用这些琐碎的细节塞满自己的思绪，不去想那高悬的铡刀和那条石沉大海的评论。


    在执事堂与几位管事核对了一整日的名录、物资清单，又去外门查看了新修缮的演武场，直到月上中天，宿月才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在凌云峰的居所。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清辉与微风，那份被刻意压抑的焦虑便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


    她定了定神，再次唤出了那面幽蓝的光屏。


    点进自己那条评论，宿月先是一怔，随即瞪大了眼睛。


    火了。


    虽然和寥津雪那恐怖的五百多万热度依旧是天壤之别，但相比于之前那孤零零的“0”，此刻她这条评论下面，已然盖起了数百层的高楼，点赞数也跳到了四位数！


    只是这火的方式，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她被骂火的，只是骂着骂着，评论区画风逐渐不对起来。


    热评第一，点赞数远超其他，赫然写着：


    姐妹你这脑回路是通天了吗？！不过……嘶，反派杀人如麻睚眦必报是没错，可这么多年了，好像真没听说他去找这位‘小师妹’算账？虽然也可以解释为他杀的人太多自己都记不清了，但……是不是真的有点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故事’？（摸下巴）


    这条评论下面，回复更是五花八门，热闹非凡：卧槽！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你这么一说……宿敌变情人，相爱相杀，囚禁强制爱……嘶哈嘶哈，更好磕了！（捂住鼻血）


    等等！我记得原著后面是不是提过一嘴，反派有个分身还是马甲，好像是专门要潜入各个宗门来着，是不是马上要轮……玄天宗了，还要拜师？！


    前面的别走！是不是要拜到小师妹这一脉？！啊啊啊师徒（伪）梗也好好吃！


    楼上诸位笔给你们，快写！我现在就要看后续！


    只有我想看小师妹和大反派在众目睽睽之下PK吗？那种‘全场都以为我要杀她，其实我只是在**’的性张力！（震声）


    “PK 1！宗门大比搞起来！”


    “PK 10086！打是亲骂是爱，情到深处用脚踹！”


    “（弱弱举手）其实……反派分身装萌新，小师妹一无所知当师尊，这种‘以下犯上’‘我就在你眼皮底下你却认不出我’的剧情也超级带感啊……”


    宿月看着那飞速刷新的“PK 1”和越来越离谱的脑补，眼前一阵发黑。


    这届评论区网友是人吗？啊？


    让她一个金丹期，去跟渡劫期的大反派PK？还众目睽睽之下？


    那叫PK吗？那叫单方面被碾成灰！还性张力，到时候恐怕只剩死亡张力了！


    她扶着额头，又气又急，却又隐隐感到一丝荒谬的希望。


    人气，真的在涨。虽然大部分是来看热闹甚至催命的，但她那条评论的数据确实在攀升，连带着她个人面板上那个耻辱的“人气值：7”，也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人气值：1439”


    有变化就是好事！


    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可能的生机都必须抓住宿月心一横，目光重新聚焦在那条热评和下面嗷嗷待哺的回复上。


    她深吸一口气，扛起惯用的长剑，推开房门，踏入溶溶月色之中。


    那背影，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悲壮。


    不就是被评论区架着PK渡劫期吗？


    怕什么！


    只要寥津雪不知道她在评论区带节奏、蹭他热度，又能怎？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试图压下心底那越来越浓的不安，朝着演武场走去。


    无论如何，抓紧时间提升一丝一毫的实力，总归是没错的。


    ·


    同一片月色下，远离玄天宗千万里之遥，九幽之巅，亵云峰顶。


    此处终年罡风如刀，煞气凝云，是连飞鸟绝迹、万物凋零的死寂之地。


    唯有一人，黑袍如夜，独坐于孤峰边缘的悬石之上，面前虚悬着一面非玉非石、流光隐现的奇异棋盘，黑白二子并非凡物，隐隐有龙吟凤哕之声流转。


    正是寥津雪。


    他垂眸望着棋盘，指尖一枚黑子将落未落，周遭空间都仿佛因他凝思而微微扭曲。


    然而，那双向来只映照天地法则与无尽杀戮的冰冷金瞳深处，此刻却罕见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凝滞。


    自从上次机缘巧合下，绑定了一个废物法器后。


    便时不时能看到飘着的字幕。


    尤其是刚刚划过眼前的这一条：建议本尊和分身同时上阵，一个逼她到墙角，一个从身后捂她嘴，我要看小师妹瞳孔地震！


    “咔。”


    他面无表情地落下一子。


    小师妹，玄天宗。


    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