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描摹回忆(1)

作品:《并非是我【校园】

    2015年,对于彼时才16岁的岁眠来说,是个特别的年份。


    上高一的日子,她是小镇唯一一个,考上市重点明华高中的学生。


    在小镇有多辉煌,在明高就有多挫败。


    她虽然在人烟稀少的小镇是第一,可是在明高,根本排不上号。


    那年,母亲咬了咬牙,随着岁眠,一起来了市里租房,闲时做些小生意。


    父亲在岁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她几乎是母亲单独拉扯大的,在无数次需要父亲出头的时刻,都是岁眠冲在母亲前面。


    从前的种种,铸就了她的不屈不挠。


    她不怕在明高短暂的落后,她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像在小镇那样,做到最好!


    可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哪怕她在努力,在旁人还在熟悉校园的时候,她就已经用上了所有的力气去应付第一场月考。


    她还是考得很差,进重点班的机会渺茫。


    那年的国庆,刮着比冬日里还冷的寒风。


    回小镇的时候,别人都在夸她前途似锦,母亲脸上的笑把皱纹都堆了出来。


    所有人把她捧得高高的。


    只有岁眠在暗地里较劲,也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什么是伤仲永?


    而她,能清晰预见,如果不能维持初中时候的成绩,那么下一个被遗忘的,就是她。


    一路的光鲜亮丽,恭维祝贺,要她如何从亲手编织的幻梦里醒来?


    后来她去了一班,一个普通班。


    既然做不了凤尾,那就做个鸡头吧。


    岁眠一心一意的学习,哪怕周遭的一切和初中的时候翻天覆地,有热闹的社团,有别样的活动。


    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


    她只盯住了,下学期的文理分科考试,分了班,也许,她就可以进重点班了。


    那时的她,分不清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只是知道,要是考不好,押注在她身上的筹码,也是将来压死她的砝码。


    母亲的失望,亲戚的冷嘲热讽,还有许许多多等着看她结局的人,都虎视眈眈。


    要她如何能静下心,去参加这些,毫无用处的活动?


    就像尼采曾说,每一个未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她只能浅显地理解为,生命里若是不为了下一场考试,做足充足的准备,那都是浪费生命的表现。


    最为浪费的那个人,也是岁眠最看不惯的,就是16岁的颜冬。


    一米八的身高,在南方城市,足可以傲立群雄。


    如果说身高给了他背影帅哥的氛围,那么他英俊的正脸,以及痞里痞气的性子,更是铸就了他校园一霸的名头。


    只是,上天还算是公平的。


    颜冬是一个肌肉发达,只会打篮球的学渣。


    课余时间,甚至偶尔的某次上课时间,他都敢翘班。


    岁眠当着英语课代表,去拿作业本的时候,总能看见英语老师气红了脸,一个劲地训他。


    谁让他最爱翘英语课,偏偏英语老师是个急性子。


    话一出口,语气又急,岁眠看见了,也只能赶紧抱走作业本,离得远远的。


    就怕两人面红耳赤,你我互不相让,彻底地打起来,误伤了自己。


    可颜冬却吊儿郎当,毫无所谓,眨着好看的眼睛,光顾着看窗外树梢上嬉闹的麻雀。


    岁眠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和这样一个,不尊师重道,妥妥的学渣,有任何的交集。


    明明是最摒弃的人,却成了自己在最好年华求而不得的人。


    功利者爱上了符合世俗定义的废人,也终究绝于唾手可得的废人,根本不入眼的无视之中。


    “喂,你忘了,拿我的作业。”


    岁眠从办公室胆战心惊地出来,还没缓过来,身后一阵不屑的喊叫。


    这声音虽然像校门口的瀑布流水清冷,可是,岁眠知道,是颜冬在叫自己。


    她停下脚步,怀抱着一摞本子,她可不想搭理他。


    岁眠撇着头,斜看他一眼,颜冬手里捏着他那本皱皱巴巴的本子。


    “都在你手里了,那你自己拿不就好了?”


    岁眠没给他多少好脸色。


    在她那时的观念里,学渣和学霸,本来就应该有着生殖隔离。


    只是,碍于学校这个笼子,把他们放在一起圈养罢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的观念有错,特别是,凭借一己之力,从小镇破旧的初中里杀出来。


    她更觉得,这是一条毋庸置疑的真理。


    后来她看了很多书,明白了,那叫极致的社会达尔文主义。


    那时她以为,颜冬的行为是错得离谱。


    可事实上,她才是被优绩主义异化的那个。


    “不行!”颜冬几个大步追上了她,顺手把作业本放到了她怀里那堆书的最上层。


    他还很得意地走在前边,宽阔的裤腿悠闲地晃着。


    他的校服很大,松垮垮的,从身后看去,倒像是个在学校逛街的无所事事的少爷。


    也只有学渣,才会在上课铃响的时候,如此心安理得的清闲了。


    岁眠可不敢迟到,哪怕她有正当的理由。


    可更多的,是不想错过上课刚开始的时候,老师要教的内容,尤其,下一节课,是数学。


    数学一向是她的短板,可她偏偏,想选的就是理科。


    所谓笨鸟先飞,她已经承认在诸多的佼佼者面前,自己就是那只必须先飞的笨鸟,所以更不敢怠慢。


    可下楼梯的时候太急,脚步一个踉跄,为了护住自己,她下意识地把所有课本抛了出去。


    才勉强站在第一个台阶之上,岁眠脚刹着车,绷直了腿,心神未定,大口喘着气。


    作业丢了还是小事,她要是从那么高的十几级台阶摔下去,那可真的是要耽误学习了。


    得耽误好多好多进度,岁眠真是庆幸自己身手敏捷。


    可下一刻,台阶下,传来了一声哀嚎。


    “岁眠!你在干什么?”


    岁眠定睛一看,颜冬怀里除了抱着几本翻开了的本子,他周围的地上,白色的本子胡乱地包围着他。


    寸步难离,他待在原地,眸色幽怨。


    尤其是他锋利的剑眉,皱得像是要把自己夹死……


    “啊!抱歉!”岁眠火急火燎地下去帮他,蹲下一本又一本地把作业捡起来。


    她想着迟到就迟到了,反正有正当理由,也不怕数学老师责怪。


    倒是作业脏了,怕是要被有洁癖的同学责怪。


    还是新同学,初来乍到,搞好关系为妙。


    所以她捡起来的时候,认真地每一本抖了抖,灰簌簌落下。


    “喂?你捡那么慢?不怕迟到了?”


    颜冬又在她的耳畔叫嚣,岁眠抬头,竟然发现,他也在捡作业。


    他能有这么好心?


    颜冬拿起他脚边散落的最后一本,胡乱地在怀里叠放。


    地上只剩下岁眠身后遗留的几本了。


    她本来想转个身去捡起来,可颜冬手快,一跨长腿,伸手就够到,潇洒地把所有的本子尽收囊中。


    他稳稳地站起,不费吹灰之力,把本子歪歪斜斜里拢在怀里,还不忘说她。


    “既然我帮了你,你也得帮我。”


    他甚至不是用请求,而是命令的口吻。


    岁眠偷偷地白了他一眼,可也明白他的目的,也懒得和他计较了。


    “那你和我一起进去,我会说是你帮我,想来老师不会责怪。”


    一路上,岁眠走得很快,可是,身边的颜冬还是云淡风轻,气定神闲。


    甚至有时候比她走得还快。


    一定是因为他拿得太少了!


    岁眠自顾自地想着。


    “没想到,你平时一声不吭,我还以为,你是个书呆子,还是挺仗义的嘛……”


    他今天话可真多。


    岁眠总不能说,是怕被他记仇,才不得不由着他。


    她可不是仗义,只是不想惹事。


    颜冬见她什么不说话,笑道:“其实,你不帮我也可以的,反正,班主任又不会信。”


    他大方地说,甚至带着一点戏谑。


    “不过,像你们这种好学生说上几句,是比我做出行动有用多了。”


    “你说呢?”


    他还有空互动?


    岁眠心里的白眼快要翻上天,虽然他说得是真话,可是,她也不能**裸地说出来。


    毕竟这是优等生,墨守成规的事。


    她很早就明白,扮演一个世俗认可的角色设定,可以拿到相应的奖励。


    就像玩游戏,只要通关了,至于过程,都是各凭本事。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刚才是我的错,你帮了我,我再帮回你就是了。”


    岁眠冷冷地开口,从办公楼出来,走到了高一教学楼下,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高一有二十个班,他们一班,就在四楼,还要爬楼。


    岁眠提了提长长的裤腿,母亲总说,高中还能长个,所以,特意买大了一号校服。


    才发下来没几天,她还没来得及去改装,一手抱着本子,一手提着裤腿,麻烦得很。


    岁眠望着楼梯间天台泻下的阳光,想着还要爬两楼,恨不得,把作业全扔了。


    她为啥要揽下课代表的活呢?早知道,就拒绝好了……


    一周跑好几趟教学楼,当真是麻烦。


    “给我吧。”


    一只大手突然伸到她面前,岁眠叉着腰,看着他的手臂渡上阳光的金色,肌肉线条流利。


    “你要帮我?……”


    “少啰嗦。”


    颜冬一把将她怀里的东西抢了过去,他的力气极大,一只手就能全都抬起来。


    颜冬站在台阶上,回头叮嘱:“记得,帮我,我楼上等你。”


    少年的眉眼比之前看着,多了几分担忧。


    他看起来,倒是挺怕班主任的……


    岁眠挥动着已经发麻泛酸的手臂,扶着扶手走上去。


    不知是不是在办公楼的台阶上扭到脚了,她总觉得,脚腕隐隐作痛。


    虽然不影响走路,可岁眠的心仍旧七上八下。


    她放缓了脚步,走上四楼的连廊的时候,已经能听见老师们小蜜蜂的声音。


    带着滋滋的电流,有些失真,特别刺耳的声音。


    她刚出门口,就被拐角的颜冬吓了一跳。


    他捧着书,倚在栏杆上看风景,微风吹动他白色校服上衣的衣角,少年白皙俊秀的脸庞,慢慢地转向她。


    眼尾微微上挑,看人的时候从来不会正眼,看着有些不屑。


    可是这次,岁眠看见了他的期待。


    “你属乌龟的?还是说?你嫌我们迟到还不够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