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作品:《炽热

    池盛捏着手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竹林外。


    竹子密密麻麻地生长,阳光透过重重竹叶,最后只剩下细细几缕。


    这里有没有干净的水啊?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


    要不要回去喝?池盛刚转身转到一半,青蛙鼓着腮帮子的画面又一次闯入脑海。


    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就算是渴死,他也不想喝那种水。


    池盛蹲在地上,鞋子碾着地上的竹笋。


    刚冒尖的笋急匆匆地从土里钻出来。


    笋最后会变成竹子吗?池盛迷茫地望着眼前的大片竹林。


    “砰!”


    一块石头突然从背后飞来,重重砸在他的背上。


    背上某个点传来一阵剧痛,池盛猛地站起身。


    什么东西?


    池盛抬头望了过去。


    竹林上方高出一截的砖石上站着一个男生。


    个子和他差不多高,一身灰衣,左手握拳。


    就是这个方向,而且周围也没有别人。


    池盛百分百确定就是这个人袭击了自己。


    “你谁啊?砸到人不知道吗?”池盛怒气冲冲地喊道。


    站在砖石上的男生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嘴角向下绷紧。


    池盛认定对方在装聋作哑。来农村第一天就被人给下马威,他可忍不了。


    “说话。”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大小不一的石头到处都是。


    只是石头上都沾着灰和泥巴,池盛放弃了丢回去的念头。


    “出去。”男生酝酿了半天,终于吐出两个字。


    “凭什么?这是你家啊?”池盛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大步走了过去。


    正好他现在心情糟透了,送上门的沙包不要白不要。


    你给我等着。


    池盛踩住凹进去的几块石头,轻松跨上了砖石。


    凑近了看,偷袭他的男生皮肤白皙,眼睛向下瞥着,脸上轮廓分明。


    池盛嘴里的狠话一时卡住了。


    他不是本地人?


    一路过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长相这么清秀的男生,身上淡薄的气质和学校里某些讨人厌的学霸如出一辙。


    可是……池盛瞄向他的衣服,几块补丁显眼地缝在衣上,裤脚的缝合线也换了颜色。


    “刚才就是你拿石头砸的我?”池盛压低眉毛,做出一个自认为凶狠的表情。


    谁想到,男生掀起眼皮,用一种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眼神看过来:“你踩到我的竹笋了。”


    竹笋?池盛脑子宕机了两秒,扭头看向刚才休息的地方。


    一根笋尖已经蔫了下来,被踩进了土里。


    池盛嚣张的气焰灭了大半。


    “这是你的笋?”


    “嗯。”


    “呃……”他抓了抓脖子,看到那根惨状的竹笋,又瞧见旁边刚冒头的新笋,语气仍带着锐利:“照你这么说,这整片竹林都是你家的?”


    “嗯,我家的。”


    瞧把你给能的。


    池盛心里有点愧疚,嘴上却不肯认输:“不就一根笋嘛,我赔你就是了。”


    听不到对方的回应,池盛脸颊有些发烫。


    肯定是这该死的太阳晒的。


    “你说话啊。”


    “算了,不用赔。”男生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像没有情绪的AI。


    “那怎么行?我最讨厌欠别人的。”


    他虽然在城里嚣张惯了,但看到村里的笋,还有眼前人衣服上的补丁,心里涌起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说了不用,你走吧。”男生给他下了逐客令,语气渐渐冷硬起来。


    “喂,你什么态度?我好好跟你说话,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池盛手伸进口袋,在里面掏了一把:“我今天必须赔你钱。”


    “我……。”我可是有原则的人。


    空空如也,裤兜里除了一包纸巾,什么也没有。


    他的表情渐渐僵住,不信邪地又摸了摸另一边。


    期间察觉到男生的视线,池盛小声嘀咕:“钱呢?我没带吗?”


    最后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池盛把手抽了出来。


    “那什么……我今天没带钱,下次再赔你。”


    说到后面,池盛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今天就先这样,我得回去吃饭了。”池盛拍了拍手,慢悠悠地走了。


    只是等男生低了个头的工夫,再抬头时,池盛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砚啊,让你掰的笋呢?”


    江砚从刚才的回忆中抽身,提起竹篮,快步走进厨房。


    厨房边的铁锅里冒着热气,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


    奶奶坐在板凳上,炉灶里的柴火把她的脸映得通红。


    江砚把篮子里洗净、切好的笋放在灶台上。


    笋下了锅,奶奶从灶里夹出几根烧得正旺的柴。


    “今天怎么去了这么久?”


    平时江砚做事利落,动作快,很少耽误时间。


    可今天锅里的水都烧掉了一层,他才回来,匆匆清理完笋。


    奶奶直觉是出了什么事。


    “嗯,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江砚拿起铁勺在锅中搅了搅。


    “奶奶,今年笋发得多,还是像以前那样处理吗?”


    热气弥漫在眼前,视线渐渐模糊。


    “嗯,你明天多掰点,给几家送一些。剩下的,拿去集市卖。”


    江砚点点头。


    明天要送的人家,他在心里悄悄算着:


    平时关系不错的几户,还有村头的村长。


    想到其中一家,江砚皱起眉头:“今年,那家也要送吗?”


    奶奶拨火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去吧,好歹以前帮过我们。”


    江砚闷闷地“嗯”了一声。


    “水呢!水呢!”


    再找不到水,我就要炸了!


    回去的路上,池盛一路念念叨叨,身体软得像条泥鳅,有气无力地走着。


    宁死不屈的精神在生理需求下一点点瓦解,最终,池盛敲响了路边一户人家的门。


    门打开,屋里空荡荡的,他还以为闹鬼了。


    毕竟农村这氛围,实在太适合拍鬼片了。


    “你有事吗?”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池盛低头,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


    来开门的是个长相秀丽的小女孩,脸圆圆的,眼睛和嘴巴也是圆圆的。


    池盛一时语塞,总不能直接说“我是来蹭水喝的吧”。


    他还要不要面子了?不过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开门的是个小姑娘。


    小孩子嘛,总比大人好说话。


    “你家……有没有水?”池盛握拳作势往嘴里倒,“就是这个。”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愣了一下,眼睛忽然睁大了些,转身朝屋里跑去。


    只留他一个人站在门口。


    欸。


    他不是要骗小孩啊。


    以为被误会了,池盛刚想转身离开,那清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哥哥!哥哥!”小女孩双手捧着水杯,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因为身高差距,她不得不高高举起手,连脚也踮了起来。


    池盛连忙接过这“生命之源”,准备喝之前,他瞥了一眼水杯:


    就算这次水里有树叶,他也认了,不然真要活不下去了。


    幸运的是,这次水干干净净,清澈得能看清杯底的每一处。


    池盛咕嘟咕嘟,一口气把水喝光了。


    意外的清凉。


    “谢谢啊。”池盛把杯子塞回小姑娘手里。


    这里的人怎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陌生人随便给水,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临走前,他看着女孩红扑扑的脸蛋,勾起嘴角,


    故意吓唬道:“下次别随便给陌生人开门了,小心我把你抓走。”


    说着,他五指张开,作势要抓她。


    小姑娘一动不动:“你才不是坏人。”


    池盛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


    “你长得真好看,像天上的仙女。”她眼睛亮晶晶地说。


    池盛心情复杂,这算夸他还是损他?


    他可不是女生。


    “那我要是坏人怎么办?”池盛往前迈了一步,装出凶狠的表情。


    小姑娘突然“哇”地大叫一声,扭头朝屋里跑去。


    胆子这么小,刚才还敢那样说。


    池盛冲她的背影喊了一句“别怕,开玩笑的!”就离开了。


    农村不比城市,池盛弯弯绕绕走了半天,在无数条小路前犹豫不决。


    最后在村里人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回去的路。


    “那个……请问一下,你们知道戴金牙的家在哪儿吗?”


    出乎意料地顺利,“金牙”一出,村里十有**的人都明白是谁,热情地给池盛指路。


    可惜现在是在村里。如果他还是从前的池盛,真想给每个指路的人撒一把钱。


    找到家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麻麻黑了。


    木门被门栓卡着,池盛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从里面打开。


    客厅里挂着一盏灯,最简单的葫芦形状悬在半空。


    微弱的暖黄光线洒在饭桌上。


    金牙过来开门,嘴里还叼着个鸡腿,嘴唇油光发亮。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都开始吃饭了。”


    金牙说完,又跑回饭桌边。


    小小的木桌旁围坐着四个人:


    金牙,一个应该是他老婆的女人,还有两个小孩,从年龄看应该是孙子孙女。


    空气里飘着饭菜和油烟的味道,池盛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沉默地走过去,看见桌上有一碗鸡汤、一盘青菜。


    鸡骨头吐在桌上。


    两个小孩手里抓着鸡腿,脸上沾满了油。


    他突然没了胃口,丢下一句“我睡了,不吃了”,就转身回了房间。


    “不吃饭啊?那得等到明天中午才有得吃了。”金牙的老婆停下筷子,朝房间方向问了一句。


    池盛没应声,关上了门。


    房间里光线昏暗,落在他身上。


    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模糊、涣散。


    臭老头,等我真死在这儿了,看你后不后悔。


    等我出去,就跟你断绝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