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风禾入棠安

作品:《喻川录

    棠安在江水以北,为大棠京都。


    开发历史悠久,自古繁华。


    单这一条街上,车水马龙,各种叫卖声还混着小孩子因为家里人不肯买东西的哭闹声,店铺屋顶的瓦如鱼鳞一般,在日光下反着粼粼的光。


    有桃树高到茶楼二楼,茂盛的枝丫间花朵秀色可餐,三五只墨色的蝴蝶停在花瓣上,时而飞入周唶的视线。


    “南诏一行,”周唶收回视线,续茶,喝之前问眼前这位轻摇纸扇的公子,“相谈甚妥?”


    “妥啊妥啊,”温怀序扇子一合,笑道,“甚妥,他们约——明年送人来学习。”


    “所以少旬啊,本公子对你如此坦白,是不是很感动!我知道的,你对我的爱意已经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如日月星河耀不可视,你不说,我都是知道的。”


    温怀序沉醉其中,慨叹不止,说着说着手还伸出去拍了拍周唶的肩。


    周唶:“……”


    温怀序这个人,轻挑眉梢桃花相,朋友交到五湖四海,容易招蜂引蝶却目光坚定地要洁身自好——身为鸿鹄寺的岁度优秀臣子,外交方面场面功夫肯定要做足,又不能是闷葫芦,毕竟异邦人大都是称兄道弟,喝酒吃肉,能武不文的性子。


    “……还有呢就是,”温怀序忽然不慨叹了,收回手,认真起来,他拿过另一只手中的折扇,响亮地一开,完美地遮住自己一向慨叹英俊的侧颜,面对周唶将声音压低了些,“徐家那个三郎,我瞧着着实奇怪。”


    说的是徐家三公子——徐真,户部侍郎徐砚的三弟也是庶弟,在礼部跟着学习,这次跟着去了南诏一趟。


    “听闻他此行染了病?”周唶刚从宜陵回来又听见徐家的人,有些头疼。


    “确实,医师说是……水土不服,”温怀序自然是不相信的,“但我总觉着他哪里怪怪的。”


    周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手边的瓷杯里是棠安大小街巷里常见的茶类,他虽喝不至于腻,本不是挑茶的性子,偏偏想起了宜陵喝的那一盏。


    方才他本要去审一审王衡,却先一步被唤入宫中说西疆布防图的事,才说定,恰逢徐砚面圣,说自己管制下属失职,要亲审王衡,戴罪立功。


    周唶只同天子说了自缢之人,未言王衡之嫌,毕竟后者多有牵强,想自己暗中再查,结果徐砚横叉一脚,要跟着审。


    “徐侍中户部能臣,这刑狱之事,恐怕难以参与吧。”


    “回圣上,臣可以陪审,臣并无他想,只愿以此减缓心中失职之愧。”


    徐砚为徐家长子,徐真长兄,户部侍郎,三十有一。


    天子想了想,明白王衡之案翻案几无可能,徐砚自不会有以公徇私的必要,况且还是他告发的王衡……于是看了看周唶,说道:“周少卿不如将已得的口供直接让徐侍郎带去,如此,也不必多走刑狱一趟了。”


    那么圣上就是同意了。


    周唶脸上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有沉默也只是一小会儿,在徐砚甩不掉的余光中他终是拱手告退:“是,臣还有事,余下的有劳徐侍郎了。”


    “徐砚在王衡身上也做不得多少文章了,少旬你转念一想,这差事他接了,你倒是可以闲一点嘛。”


    人来人往的茶楼里,因为他们坐的位置在敞亮的窗边,所以说的话除却两个人听到,其它的不过吹散在了风中。


    正说着,温怀序眉毛轻挑,笑意绵绵:“这闲一点呢,就能吟吟诗,喝喝酒——哎?周小唶,哥哥我请你喝酒去?”


    “……”


    别说喝酒了,这茶都喝饱了。


    “……不爱喝酒。”


    “啧啧啧啧啧啧啧”


    “……”周唶一阵沉默。


    “嗯——那说一说其它的,这段时间我不在京城,周少卿对我是不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朝思暮想,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到夜里就辗转反……哎、哎!别走啊!少旬!”


    春野漫漫,茵绿盖山。


    温家的马车在去往棠安城的路上。


    温禾掀开车帘,风跟着就进来了,不过吹得暖暖的,吹得人都要醉,很容易嗅到春日的气息,想到戏水的野鸭。


    温禾的父亲——温谦那一辈,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就是温禾的叔叔和姑姑。


    姑姑家在棠安,姑夫也姓温,有一个已经八岁了的孩子叫温初年,也就是温禾的堂弟,虽然现在隔得远了,相聚不多,但心里挂念着,时常书信来往。


    叔叔和二叔母从前从军,只是已经去世多年,只留下一个孩子,很早被寄养在温禾家,于是算作温禾的次兄,正是温怀序。


    温初年很喜欢和哥哥姐姐玩,前段日子就说想请阿姊到棠安玩。令狐棋这个人,大大小小的消息很少有不知道的,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最先说的一句便是“巧了”。


    因为正好顺路可以做件事情。


    温禾到了棠安,去探一探某件事的虚实有何不可呢。


    “三殿下——”有声音停在殿门口,听着很熟悉。


    殿内只两人,坐着的那人点了个头,身边的侍卫会意,去将人放了进来,确实是熟人——皇后身边的内官郭仁全。


    “这春天呀,要说它来了,不注意呀明儿又冷回去了,”郭内官念叨着,笑得很是热情,“皇后呀,一向挂念三殿下的,这不,又嘱咐奴婢送了好些汤药来。”


    “有劳郭内官跑一趟了。”


    李淙晛装束齐整,坐姿规矩,肤色偏白,眉目本是深晦,此刻笑得单纯。


    一碗深褐色的汤药被郭内官摆出来,李淙晛闻着就已经觉得苦了。


    他天生体质不大好,容易生病,直到现在却没生过什么大病,或许是皇后这几年送的汤药实好,又大抵是亲娘的在天之灵保佑着他。


    “三殿下这是……”郭内官还没问出个结果,殿门口就来了一道新身影。


    “三哥哥吃点蜜饯吧!”李姝听鹅蛋脸,远山眉,吟吟笑意地来,一向活泼可爱的性子,比寻常姑娘家走得要快,却不失礼仪。


    “三哥哥恰好要喝药啊,那正好啊,”李姝听掀开侍女玉蒲放好在桌案上的食盒,“这里有桃子味的,石榴味的,荔枝味的……这个,这种是加了山桃花的,我觉得最新鲜。”


    “三哥哥挑一点,喝药就不苦了。”


    李淙晛笑笑,没有说什么。


    倒是郭内官“哎呦”起来:“五公主啊,您拿的这些……粉粉嫩嫩的,三殿下……怎么挑嘛……”


    “怎么不能挑啊,好吃不就成了……都是御膳房的新鲜法子,母后怕我多吃,就让我给皇宫里的人都送一些。”


    郭内官听到是皇后让送来的,忙掌了自己一嘴:“哎呦,我这笨嘴……”


    “郭内官您……”李姝听正想着让他也拿一点。


    “五公主呦,奴婢受不起啊,你们吃你们吃,莫给奴婢。”


    “哦……那三哥哥……”


    李淙晛已不知何时一口喝完了那碗药,


    冲着李姝听笑了笑。


    其实无论喝了多少次,还是会觉得苦。


    陈侍卫跟着递上帕子,他擦了擦嘴唇,深褐色的药汁一抹不余,继而伸手拣了枚放了山桃花的蜜饯。


    “哎……”郭内官一脸欣慰,说句实话,从前催太子喝药都没有这种感觉。


    三殿下九岁丧母,皇后怜悯他,将他放到自己名下养着,如今已长至二十二岁,很是懂事,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只是学业上资质平平,但自然没什么要紧。


    “三哥哥再挑一点吧,若是不喜欢这些,说出来也没关系。”


    “哪里会,五妹妹拿来的都是好的。”


    “夸过头了本公主可不信哦。”


    李姝听说着,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一下:“三哥哥要多多喝药——不对,要把药喝好,等哪天天气好,要一起放风筝!”


    “好啊。”李淙晛笑着回答。


    棠安大理寺肃静得很,正门石阶干净古朴,前有两具獬豸像,炯炯然一派正气,匠人果真好手。


    獬豸为灵兽,晓人言,会人语,獬豸像表意明辨是非,秉公办事。


    周唶很快出现,身着官服,大红色,圆领广袖,戴獬豸冠,配青莲绳绶。


    “少卿。”江谕见他来了,上前禀告。


    “怎么说?”周唶并未停下脚步。


    “案子定了,审出来的没什么有用的。”


    这个“没什么有用的”,自然是对他们来说,对于西疆布防图来说。


    本就没什么指望,只是想顺便听一听,徐砚问了什么多余的话没有。


    “少卿,那下一步是?”


    “王衡那不必派人再盯了。”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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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狱的人会盯着。


    以周唶对王衡的了解,后者冠冕堂皇,真不像是会与西疆布防图有干系的人,偷图人嫁祸于他,定是知晓了他的一些底细,但人心难测,倘若他真有这么大本事偷得了图呢?


    “他府上的那些人,现在何处?”周唶停下脚步问江谕。


    “此前一并被关押着,现在案子定了,该遣散的都被遣散了。”


    是忽然想起王衡这类人心情好时多少对赏下人们些东西,周唶以前碰到过挂他人名字实则还是自己财产的法子装清廉,而王衡会不会是将吊死人的那处屋子赏了人了却没有更换户主的名姓。


    “姑娘,那个好看!我没见过。”温家的马车已经入了棠安城,抱竹人在马车里,心早已飞出去了。


    “你干脆下去吧,”春莲拿果子给她,堵她的嘴,“念念叨叨一路了。”


    抱竹放了帘子,拿了春莲递来的果子往嘴里一扔,就往温禾身上蹭,抱着温禾的手臂矫揉造作地说:“我不~我要和姑娘在一起~”


    温禾忍俊不禁:“行行行,和我在一起,坐好去,一会儿一个人带着两个人倒。”


    春莲懒得理抱竹,换了个话题:“姑娘,那位周郎君既然是二公子的朋友,怕也是做官之人,少不得再遇上的。”


    别说温禾,春莲知道那客人姓周名唶,做官的,还是温怀序的好友时都觉得太巧了。


    但其实很多巧合的事情,往往出于计划某一环的交错。


    “在家不是说了吗,”抱竹先接了话,“姑娘不知,我们也不知。一不知王衡之案,二不晓魏侯之事,三则姑娘整日在家,并未外出。”


    “没跟你讲话。”春莲假装怪她。


    “哦。”抱竹又靠回窗棂上。


    温禾看看春莲,又看看抱竹,一下子笑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又闹别扭了,这次还是我在这观望,看看你们能不能在……到姑姑家前和好。”


    “阿娘,阿姊要到了吗?”八岁的温初年个子还小,声音稚嫩。


    “算算日程是在今日到的,不过现下是早了些,你要是累了,就进去睡一睡,阿姊来了叫你起来,好不好?”


    “我不累!我要一起等到阿姊来。”


    温夫人摸摸温初年的头,笑着说:“那你让阿爹进去。”


    “娘子进去我再进去。”温姑父自己先回了话,笑得很温柔。


    温姑父本也是宜陵人,只是调到棠安任职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阿姊?阿姊!”温初年上次见到温禾还是在前年,他记性好,眼中的阿姊只是瘦了一些,但还是很好看的。


    “小禾来得这样早?”温夫人很是惊喜。


    温禾已然下了马车——其实还没下马车,她就看见小姑一家齐整整地站着……丫鬟小厮也站了好些,真是过于隆重了。


    “……小姑,姑父,年年。”温禾站定,一一叫过去。


    “其实……不必都在此等我们的……”


    “要的要的,阿姊来我们家是大事情哦!”温初年天真无邪,小小的年纪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跑跑跳跳地过去抱住了温禾。


    “劳请少主帮我做成此事。”


    与此同时,南边宜陵。


    “本少主帮了你,有何好处?”


    这声音听着十分年轻,而稚嫩又不稚嫩,总而言之判定不了年纪。


    此时一张深灰色的布帘隔开两个人,互相看不见对方,少主抱着手臂,闭着眼靠在躺椅上。


    “我……”来人似乎很谨慎,停了一停想是在环顾四周,接着凑得与布帘很近,“我送少主——西疆布防图。”


    令狐棋睁开眼,有些讶然,并未说话,来人以为他会谈下去,谁想他反倒笑了。


    “本少主要一张图纸有何用?”


    “……咳,少主说这种话,恐怕就不是真心话了……”


    “怎么,认定本少主会感兴趣?”


    “自然不敢,”来人嘴上将自己放在居下的位置,实则有种胸有成竹的狡猾,“我只是认为,少主少一物不如多一物,以举手之劳换取一张能给您带来更大利益的图纸,想必您不会拒绝。”


    不过一刻钟,来人走了,令狐棋掀开帘子出去,满院天云的阴影。


    “少主,那我们下一步……”


    “即刻启程,去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