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英来到人间的第一百零二十五天。


    他牢记这个日子。每天早起,他都会在自己的工作手册上记录下,这是他出来努力搞事业的第多少天。


    和其他的魔不一样,他喜欢日出。尤其是晴天的太阳,会让他对未来的魔生充满希望。


    林英是院里起的最早的。他穿衣,衣服是略微陈旧但洁净的粗麻衣;洗漱,用的是贵人们用的青盐与澡豆。他的工作不允许他邋遢,敬业的魔,都会竭尽所能地让自己外表符合身份。


    衣服略微是个遗憾,他想穿绸缎,流光璀璨那一种。


    叹了一口气,他在等待同僚起床的时间里写今日待办。


    第一,去给东乡的李老太爷展示一下神迹并售后。


    李老太爷最近纳了个新妾,新妾年少,对这位年近七旬、衣食无忧的老人来说,恢复青春是唯一的大事。


    第二,到城里布行兼工,他在努力融入人间,必须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何况知府家的表小姐对他略有青眼,最近常到布行来,他要努力表现。


    第三,去杜家村救治病人,杜家村新近出了一种怪病,他正好有药可以医治。


    最后一条并不是确定的某个任务,最近上头有人来,他拥有了一个常驻人间的上峰。上峰不常出现,但一旦出现,必然会有要紧任务。


    这一点林英不是很满意,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处理人间的事情,不太需要别人的指导。


    卯时,屋里他的一众同僚也起了,有两个跟着他,另两个往相反方向去。


    云昭思忖了一下,跟上三人小队。


    李老太爷没有早起,春宵苦短,他搂着新妾睡到将近午时。


    年轻真好,他抬起一只手,描摹新妾没有一丝皱纹的脸颊。前些日自己的手还枯瘦得像老枝,如今几日下来,虽未完全恢复,皱纹已去了十分之三。


    我神悲悯,他喃喃念道,怎么就被不长眼的天界贬谪至人间。


    新妾忍受着。她不敢在面上显现,只好蜷缩起手指,把指甲攥进肉里。


    不知道是不是嫁进来后日子太难熬,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老了,指甲不再有光泽,像是……像是小时候家里养的鸡,干柴一般的爪子。


    我害怕,她控制不住得发抖。李老太爷感觉到了,他再次环抱住她,得意道:“昨晚老爷太威猛了?”新妾颤抖着点头,李老太爷搂紧她,“不怕,不怕。”


    两人交颈而卧。他搂着她,喜悦地笑;她抖着,不敢让泪流下来。


    新妾没有忍多久,很快有下人进来通报:“仙人到访。”


    李老太爷当即起床。六十几的年纪上,他活动自如,不要旁人服侍便自己穿戴好衣裳。新妾亦要起身,被他按下:“你好好休息。”


    他衣冠妥帖、一身喜气出门见客去。


    今日天气晴朗。春日时节,府中一片花红柳绿,李老太爷往正堂去时,有燕子随着他穿廊而过。


    好兆头啊,他看什么都满意。


    林英并两个随从在正堂已等候多时,瞧见李老太爷面色红润、步履稳健,脸上便露出个自信的笑来:“太爷这两日可好多了?”


    李老太爷不住点头:“多承上仙护佑,老朽近日只觉身轻体健,六十多的身子,眼看就要恢复到四五十啦。”


    “可有不适吗?”


    “没有,没有!”李老太爷连连摆手,“只觉得哪哪都好!”他热切地看着林英,“只是药快用完了……仙人可否再赐老朽几副么?”


    “药不必再赐了,”林英笑道,“药只是个引子,如今老太爷已经走在正路上了,不必再借外力,”他郑重拿出一尊红布盖住的像来,“只要日夜以香火敬拜神像,我神保佑,老太爷身体会越来越康健。”


    李老太爷喜不自胜,双手接过,当即供奉在正堂前。


    小燕子停在屋檐下,歪头看着李老太爷掀开红布。


    一尊俊美的男神像,眉目低垂,似怜悯似悲哀地注视着人间。只是五官很轻薄,比起常见的神像,多出几分漂亮的邪气来。


    黑龙山脚下,停着一支三人的小商队。


    为首的是一位年轻人,一种张扬的俊俏:大红衣、墨绿色束带,叮叮当当挂着好几串金银玉饰,另两位随从倒是十分周正,比首领还要散发出一种正气。


    此时正是午饭时分,客栈内十分热闹,三人进去,一时竟找不到一张空桌。


    为首的用十分阔气的语调,讲吝啬的话:“掌柜的,开一间房!”


    下午,林英独自一魔来到临川城的布行。


    分拣新布、招呼客人,二十天下来他已经驾轻就熟。他记性好、长得不错,嘴又甜,哄得一众夫人小姐都慷慨解囊来周济爱财的掌柜。掌柜的对他青眼有加,决意让他从帮工正式成为伙计。


    林英稍有为难,他道:“家中有老母需要照料,恐怕不能整日都进城来,”不过很快补充,“家姐半月后就回来照看,到时便可在布行专心做工。”


    其时当着知府家表小姐的面,林英此言一出,惹得那心善的小姐竟掉下泪来,林英适时向丫鬟递上一方棉帕——如此孝子、又如此有眼色,布行掌柜不适时地大喜,他掩着面对林英道:“既是如此,那半月后再正式上工罢”,随即从腰包中也掏出一锭银两,当着众人的面交予林英:“老人体弱,需多进补啊。”


    林英拜谢,一众喜气里小姐的泪也渐渐止住,巾帕之下一双泛着水光的杏眼,温柔地望着这知礼的伙计。


    表小姐今日花了三十两银子。


    林英向她推销哪种布,她就买哪种,看都不看。几次下来,林英先打住了,他望着表小姐:“小姐是同情小人吗?”


    小姐红着脸扭开头,不回答。


    林英也沉默片刻,他诚恳道:“小人家境尚可,上下几口人都吃得上饭。小姐若手中有些闲钱,何不散一些给那些穷苦百姓、或是乞丐之流?”


    小姐似有震动,她回过头来,打量了一眼林英。


    这长得清秀的伙计一脸夹杂着悲悯的正气。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凝视了片刻,丫鬟觉得不妥,拉了拉她衣袖,表小姐方才回神。


    “足下贵姓?”她拿起锦帕,似要遮掩刚才的失态。


    “小人姓林,林英。”


    屋梁上的小燕子翻了个白眼。


    酉时,谢不拙照常吹箫。午间入住的商人首领下楼来透气时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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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奇地张望两下,问竹叶青:“那是什么人?”


    竹叶青在擦桌子,他对谢不拙的敌意已经荡然无存:“一位在等心上人相会的可怜人。”


    首领一时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半刻,他说:“这箫未免也太寒碜”,复又振奋道,“我认识做箫大家,务必要给他换个新的、配得上他身份的。”


    他气势汹汹出门推销去。


    竹叶青摇摇头:所谓商人,哪里懂得亲手做、亲手吹的意义,眼里只晓得银钱贵重,怎知心意才最贵重。


    他开始思考亲手给竹子花做个什么东西。


    让竹叶青意外的是,谢不拙居然与那位首领相谈甚欢。


    倒是没有笑,他擦着桌子,密切关注着两人的谈话。那首领说了什么,谢不拙指指竹林回答。接着两人一问一答,居然聊了两刻钟。


    竹叶青生平第一次恨自己修为不够,不能探听到具体的对话。


    两人一前一后回来,首领容光焕发,竹叶青探听:“大生意可做成了吗?”


    一个势在必得的回答:“还在谈!有门!”


    谢不拙面色从容地进来,惯常在临窗的桌旁坐下。他仍是无波无澜的神色,手里仍然拿着那管箫,时不时摩挲。


    竹叶青略略松了一口气。


    酉末戌初,临川城的临街商铺纷纷打烊。林英从布行后门出来,先到粥铺买了些粥,施舍给街角的小乞丐。


    小乞丐腿断了一条,头发蓬乱,见到一碗热粥,当即抢过来就往嘴里倒。


    “慢些喝,别烫着。”林英温声道,他摸摸小乞丐杂草一样的头发。那孩子狼吞虎咽,片刻便将粥都倒进肚子里。他把碗放下,向林英磕头。


    林英扶起他,口中念道:“我神保佑。”


    他离开。


    小乞丐目送他离去,他刚才说了神,什么神可以保佑自己?


    直到林英的背影消失,他才把目光收回来,他抹泪,朦胧视线里,手边多了一块绒布。他摸了一摸,外面干硬板结,里面却是柔软的。


    泪又掉下来,他把布拿过来,珍而重之地覆盖到自己身上。


    抬眼望见檐上小燕子看着他,他此刻感谢一切,对小燕子也喃喃道:“谢谢……谢谢神。”


    小燕子似乎不喜欢这个称呼,它俯冲下来,啄了一口小孩子。很用力,隔着绒布也让他的胳膊一阵疼痛,它随即飞掠而去,把孩子的怒骂留在身后。


    谢不拙等到将近晚饭时分,平时这个点,已经可以看到云昭的身影了。


    今日没有,他拿着一杯酒啜饮一口、转杯子、望窗外、收回视线、转杯子。


    如此反复几次,他放下杯子,开始摸索袖中的东西。


    一块玉。


    还没有拿出来,一团冷白的光溢出他的衣袖,他听到云昭的声音:“谢前辈?”


    谢不拙以心声回答:“在。”


    “我今天不回去啦,”云昭的声音似乎有点急促,“还在查线索,有进展了告诉你哈。”


    “……好。”谢不拙欲言又止。


    云昭没有立刻切断,她补充:“很安全,晚点见。”


    不待谢不拙回答,玉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