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作品:《被渣攻掳走后

    洛忠的眼睛暴凸着,死死瞪向傅君卓,那目光里的恨意浓得像化不开的血。


    可傅君卓看不见他。


    或者说,傅君卓此刻眼里,根本没有洛忠这个“东西”。他的全部视线,都黏在白谨言胸腔那半块苍青色的玉佩上,黏得那么紧,那么毒,似乎要用目光将那玉佩连同上面苍白的皮肉,一同烧穿、剜出来。


    白谨言撑在榻上的手,几乎要嵌进柔软的被褥里。他胸腔剧烈起伏起来,每一次呼吸都扯着残破的经脉,带来刀割般的痛楚,喉头腥甜不断上涌。


    他看着傅君卓。十年了,他见过傅君卓的许多面孔:阴鸷的、暴怒的、隐忍的、偏执的、偶尔流露扭曲温柔的……却从未见过眼前这一种。


    傅君卓脸上甚至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嘴角那点细微的、上翘的弧度,像用刀子刻上去的,僵硬,锋利,不带一丝人气。


    可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明亮灼热、后来深沉难测的凤眼,此刻黑得如同两个旋涡,里面翻涌着足以焚毁天地的业火,却又被一层极寒的冰壳死死封住,只从缝隙里透出噬人的光。


    白谨言的心,在那样的目光下,一寸寸沉下去,沉进一片更深的、没有光亮的寒潭。


    他知道,这一次,不一样了。洛忠的出现,潮生佩的暴露,将他勉强维持的、与傅君卓之间那点病态的“平衡”,彻底击碎了。


    “潮生佩。”傅君卓终于开口,“洛清河的命根子,他的贴身物,竟然赠予了你。”


    他往前走了一步,白谨言的脊背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咳出一小口血沫,溅在雪白的寝衣前襟。


    洛忠的挣扎剧烈了一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更猛烈的力道扼住,只剩下徒劳的抽搐。


    傅君卓的目光,终于从玉佩上移开,缓缓抬起,对上白谨言的眼睛。他像是在欣赏,欣赏对方眼中的痛楚、悲哀,以及仓惶。


    “师尊,”他唤道,语气竟奇异地带上了一点轻柔,“告诉徒儿,这脏东西……是怎么到你身上的?”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向白谨言心口的潮生佩,指尖凝聚着一丝幽蓝的灵力,微微颤动,似乎下一刻就要化作利刃,将那玉佩连同血肉一起剜出。


    白谨言沉默了。


    “是……我给他的。”


    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插入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是洛忠。他竟然冲破了喉间的禁锢,挤出了这句话。他的脸已经变成了青紫色,眼球布满血丝,看起来随时会爆开,可那眼里的光,却亮得骇人,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


    “是老奴……拼死带进来的……与仙君无关……狗贼……你休要……污蔑……”


    “哦?”傅君卓微微偏头,像是终于注意到了手里还有这么个玩意儿。他手指略微松了松,洛忠得以多吸进一丝空气,能继续说下去。


    洛忠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却死死盯着傅君卓,“傅君卓……你欺师灭祖……构陷忠良……谋害我家公子……囚困仙君……你不得好死!潮生佩……是公子赠予仙君的……本就该……物归原主……老奴今日……便是拼着魂飞魄散……也要……”


    “也要什么?”傅君卓打断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也要带他走?就凭你?凭这枚……死了主人的破玉佩?”


    他忽然笑了,那笑声低低沉沉,在死寂的寝殿里回荡,说不出的诡异渗人。


    “洛忠,你知道朕最讨厌什么吗?”他慢慢收紧手指,欣赏着洛忠因痛苦而愈发扭曲的脸,“朕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旧物。还有,”


    他目光再次转向白谨言,冰寒刺骨,“旧情。”


    话音落下的瞬间,傅君卓扼住洛忠脖颈的手,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


    那不是简单的灵力,而是《九幽戮神诀》修炼出的、融合了地煞阴气与无边杀意的戮神煞气!幽蓝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瞬间钻入洛忠七窍,侵入他的经脉、丹田、神魂!


    “呃啊——!!!”


    洛忠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投入滚油之中,剧烈地痉挛、抽搐,肌肤表面迅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如同蛛网般的幽蓝纹路,那些纹路所过之处,血肉枯萎,生机被疯狂抽取、湮灭!


    他连自爆金丹或者燃烧神魂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霸道无比的戮神煞气彻底压制、侵蚀!


    白谨言震惊地看着洛忠在傅君卓手中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枯萎。他想冲过去,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个忠心耿耿、藏匿十年只为替主人物归原主的老仆,在自己面前承受这般非人的折磨。


    “看着。”傅君卓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残酷的愉悦,“师尊,好好看着。这就是觊觎你、触碰你、还想带你走的下场。”


    “看清楚,他是怎么一点点……变成灰的。”


    幽蓝光芒越来越盛,洛忠的惨嚎声却渐渐低弱下去,最终只剩下细微的、濒死的抽搐。他的眼睛还圆睁着,死死盯着白谨言的方向,里面有不甘,有悲怆,有未尽的遗恨,最终,所有的光采都熄灭了,变成两片死寂的灰白。


    他的身体,在傅君卓手中,如同风化的沙雕,寸寸碎裂,化作一蓬夹杂着幽蓝光点的黑色灰烬,簌簌落下。


    连魂魄残渣,都没能留下半点。


    寝殿内,弥漫开一股焦糊与灰烬的死亡气息。


    傅君卓松开手,任由最后一点灰烬从指缝滑落。他缓缓转身,再次面向白谨言。


    白谨言僵在榻上,脸色比身下的云绒还要白,嘴唇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他望着那摊迅速消散在空气中的灰烬,望着傅君卓平静得令人心寒的脸,只觉得一股冰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冻僵了四肢百骸,连心脏都似乎停止了跳动。


    傅君卓朝他走来。一步,两步。


    他停在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玄色的身影,挡住了夜明珠大半的光,将白谨言完全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他伸出手,不是去扼脖子,而是极其缓慢地,探向白谨言心口那枚潮生佩。白谨言身体本能地往后一缩,脊背抵住了冰凉的床头雕花板。


    傅君卓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看着白谨言,眼底那层冰壳,终于“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汹涌的暴怒、痛苦、嫉妒、以及更深重的、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绝望,从那道裂缝里狂涌而出!


    “躲?”他声音尖锐得刺耳,“白谨言,到了现在,你还在为他躲我?!为一个早就化成灰的死人留下的破烂玩意躲我?!”


    他突然俯身,一只手狠狠抓住白谨言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掌在他口中,牵引出了胸腔那枚潮生佩。


    玉佩脱离温热的胸腔,落入傅君卓冰冷的掌心。


    几乎是同时,白谨言身体一颤,脸色瞬间灰败下去,一直强压着的血气再也抑制不住,“哇”地一声,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大部分溅在傅君卓玄色的衣襟和袖口。


    潮生佩离体,那勉强护住的一线生机骤然减弱,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瞬间反噬。


    傅君卓握着尚带体温和血渍的玉佩,看着白谨言吐血后萎靡下去、气息急剧衰弱的模样,动作僵了一瞬。


    那喷溅在身上的温热血液,烫得他指尖一颤。


    但他随即握紧了玉佩,指尖用力,幽蓝的戮神煞气缠绕上去,就要将这枚承载了太多过往、见证了他最嫉恨那段情谊的物件,彻底碾碎!


    “不……”白谨言呕着血,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染血的手死死抓住了傅君卓欲要施力的手腕。


    他抬起眼,视线已经有些涣散,却依然固执地看进傅君卓翻涌着毁灭欲的眼睛里,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却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悲鸣:“……别……毁……”


    那是洛清河……留在这世上……不多的东西了……


    也是他心口……仅存的……一点暖意了……


    傅君卓看着他眼中的哀求,看着他唇边刺目的红,看着他泛白颤抖的手指,胸口那股暴戾的火焰,好似被浇上了一瓢滚油,烧得更旺,更痛!


    “你求我?”他哑着嗓子,“你为他……求我?”


    他一把甩开白谨言抓着他的手,将那枚潮生佩举到两人之间,玉佩在幽蓝煞气中微微震颤。


    “白谨言,你看清楚!”他低吼着,眼底一片猩红,“看清楚我是谁!看清楚这十年,是谁在你身边!是谁养着你这副破身子!是谁……”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白谨言在被他甩开后,失去了最后的支撑,软软地倒回榻上,眼睛半阖。鲜血还在不断从他唇角溢出,染红了半边脸颊和散乱的黑发。


    仿佛……认命了。或者说,不在意了。


    毁不毁,生或死,于他而言,都没什么区别了。


    这个认知,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浇在傅君卓燃烧的怒火上,滋啦一声,冒起带着剧痛的白烟。


    那股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毁灭欲,被一种更尖锐、更冰冷、更无从着落的恐慌,硬生生截断。


    他不能……他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


    同命契印在手腕内侧疯狂灼烫,提醒着他白谨言生命力的急速流失。若是白谨言此刻断气,即便契印反噬不至立刻要他的命,也绝对会让他重创,在这各方虎视眈眈的节骨眼上,后果不堪设想!


    更深处,有一种连他自己也不愿深究的、近乎本能的恐惧: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如果这具躯壳彻底冷了、僵了、化了灰……


    那这十年,他到底争来了什么?守住了什么?


    一个华丽的囚笼,一堆即将燃尽的灰烬?


    “想死?”他收起缠绕潮生佩的戮神煞气,另一只手迅速探出,按在白谨言心口,精纯却霸道的灵力不顾对方经脉的脆弱,强行渡了过去!


    “没那么容易!”


    他咬着牙,脸色铁青,粗暴地擦去白谨言唇边的血渍,又迅速从储物法宝中取出数枚光华氤氲的保命丹药,捏开白瑾言紧闭的牙关,一股脑塞了进去,用灵力化开,强行推入喉管。


    丹药入腹,加上他毫不吝惜的灵力灌输,白谨言濒临断绝的气息,终于被强行吊住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得可怜,但总算是暂时稳住了。


    傅君卓喘着粗气,维持着灵力输送的姿势,额头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良久,他缓缓收回手,看着白谨言在药力和灵力作用下,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只是人依旧昏迷着,眉头紧蹙。


    傅君卓的目光,落回自己紧握的左手。掌心被潮生佩坚硬的棱角硌得生疼,那温润的玉质此刻只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摊开手掌。


    苍青色的玉佩静静躺在掌心,纹路如水,只是灵光比之前黯淡了许多,边缘处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是方才戮神煞气侵蚀所致。


    他没有再摧毁它,只是盯着它。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时,曾远远见过洛清河一次。


    那人一身青衫,温润如玉,手持碧箫,与白衣胜雪的师尊并肩而立,谈笑风生。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美好得像一幅画,却也刺眼得让他心底某个角落,骤然阴暗了下去。


    就是从那时起吗?那嫉恨的种子,是什么时候悄悄埋下,在不见天日的心里疯狂滋长,最终长成了今日这株足以吞噬一切的毒藤?


    他将潮生佩紧紧握住,然后,弯下腰,将昏迷不醒的白谨言连同染血的锦被一起,打横抱了起来。


    转身,一步踏出,再次撕裂空间。


    这一次,他没有回紫宸殿,也没有去沉渊殿。


    空间裂缝的彼端,是一片完全陌生的、位于九重宫阙最深处地下、被重重禁制和阵法封印的秘殿。


    殿内没有窗户,只有四壁和穹顶镶嵌的无数颗夜明珠。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寒玉池,池中并非水,而是浓郁得化为液态的天地灵髓,散发着惊人的灵力波动,却也带着彻骨的寒意。


    这是傅君卓为自己准备的、冲击更高境界时使用的闭关秘地,汇聚了九州四海搜寻来的最顶尖的修炼资源,其珍贵程度,足以使任何宗门疯狂。


    此刻,他却将白谨言抱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