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作品:《被渣攻掳走后

    宫宴的喧嚣与浮华,终在子时过后渐渐沉寂下去。


    紫宸殿寝宫内,傅君卓独自立在窗前,并未就寝,身上仍是那身玄色祭服,只是去了冠冕,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角。


    他望投向窗外,并非看那宫阙楼台,而是穿透重重夜色与空间,落向一个虚无缥缈的方向。


    夜风穿过窗隙,带来深秋特有的清寒。


    傅君卓忽然抬手,指尖在空中虚划,下一刻,他面前的空间无声无息地扭曲、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缝隙内是深邃无光的虚空乱流。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了进去。


    空间裂缝在他身后悄然弥合。


    ……


    归墟海上,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连波涛声都被吸附、消音,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死寂。


    孤岛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轮廓模糊,唯有崖顶望仙阁最高处,透出一点微弱的光芒,那是寝殿内长明不熄的夜明珠。


    阁内,值夜的影卫如雕塑般立在阴影里,两名哑仆侍女伏在外间脚踏上,陷入浅眠。


    一切都与往常无数个夜晚无异。


    寝殿中央,那张宽大的、铺着厚厚云绒的紫檀木榻上,白谨言静静躺着。他身上盖着锦被,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和散在枕上的乌发。


    他似乎仍在沉睡。甚至是比前两日更深的、无知无觉的沉眠。


    但是,就在这万籁俱寂、连雾气都仿佛凝固的刹那——


    榻上之人,那双紧闭了将近两日的眼睛,倏然睁开!


    没有初醒时的迷茫朦胧,那双眼眸在睁开的瞬间,便是一片沉静到极致的清明。


    他没有动,甚至没有改变呼吸的节奏,只是静静地望着头顶那绘着星宿的承尘。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视线投向博古架方向的一片阴影。


    那片阴影与其他角落并无不同,浓黑,安静。


    白谨言的目光,却像两枚冰冷的钉子,死死“钉”在了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息,也许漫长如整个夜晚。


    那片被白谨言“钉”住的阴影,忽然极其细微地、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人影地底幽泉般,从那片阴影中缓缓“流淌”出来,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渐渐从中“浮”出。


    轮廓逐渐清晰,显露出一个披着与阴影几乎融为一体的墨色斗篷的身影。斗篷的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那人站在阴影与光晕的交界处,气息收敛得完美无缺,若非白谨言“看”到了他,恐怕连最警觉的影卫也难以察觉其存在。


    “十年不见,仙君。”斗篷人用唇语说,“别来……无恙?”


    唇语是洛氏一族都会的,白瑾言跟着洛清河学过一二。


    白谨言极其缓慢地,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吐出两个细若蚊蝇的字:“……洛忠。”


    斗篷人——洛忠,碧潮宫旧仆,洛清河最信任的心腹,传闻中早已在十年前那场祸事中“重伤不治”的人。听到这个久违的、尘封了十年的称呼,身体震动了一下,兜帽阴影下的眼睛,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难为仙君……还记得老奴这个早已该死的名字。”洛忠的唇语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他向前踏出极小的一步,更靠近了床榻一些,“那仙君可还记得,我家公子曾赠予您的潮生佩?”


    白谨言的目光,在听到“我家公子”四个字时,剧烈地波动起来,那深埋的痛楚与悲怆几乎要破冰而出。


    但他死死咬着牙,连下颌都绷出凌厉的线条,将那几乎失控的情绪,连同喉间翻涌的血气,一并狠狠压了下去。


    他闭上了眼。片刻后,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片近乎死水的沉寂,只是那沉寂之下,是更深、更无望的黑暗。


    “你……如何进来的?”他继续用气音问。


    洛忠盯着他,唇瓣微动,无声道:“碧潮宫有一门秘术,‘影遁’,可借万物阴影穿行,气机与阴影同化,非高于施术者两个大境界,且精通空间与光影法则者,难以察觉。老奴这十年,别的没长进,只将这保命的法子,练到了极致。”


    他顿了顿:“傅君卓那狗贼的阵法精妙,监控严密,却拦不住没有实体、没有灵力波动的‘影子’。老奴在此,已潜了三日。”


    三日……正好是炭盆杂役出入,那丝碧潮宫印记波动出现,以及他腕上契印开始异动的时间!


    白谨言心下了然。


    “你来……做什么?”他无声问,“送死么?”


    “死?”洛忠嘴巴一开一合,却无声,“老奴的命,十年前就该随公子去了。苟活至今,只为两件事。”


    他突然一步逼近,几乎贴上榻沿。兜帽下,目光锐利如刀,刮过白谨言衰败的躯体:


    “第一,我家二公子已寻得仙君您失落的半片潮生佩,您可知另一半在哪?那是公子的遗物,需要完璧。还有……仙君你,又为何突然道基尽毁,反被你那逆徒傅君卓囚禁于此?我可是寻了很久,才找到这里的。”


    每一个问题,都狠狠捅进白谨言早已千疮百孔的记忆深处。他的呼吸猝然急促,脸色在夜明珠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洛忠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第二!若公子和仙君之间,当真有过…………老奴拼却魂飞魄散,也要将你从这魔窟里带出去!至少……要让我家公子瞑目!不能让傅君卓这欺师灭祖、戕害忠良的狗贼,永享这滔天权柄!”


    寝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带他出去?


    白谨言抬起眼,看向洛忠,眼里没有任何希冀,只有一片荒芜。


    “你看我如今……还出得去么?”


    是啊,眼前之人,哪里还有半分昔日仙君的风采?道基尽毁,灵力全无,形销骨立,气息奄奄。别说冲破这固若金汤的望仙阁与归墟海禁制,便是这床榻,他恐怕都难以自行离开。


    洛忠眼底闪过一丝痛色,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仙君不必灰心!老奴既敢来,自有几分把握!老奴这影遁之术可承两人……”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此时——


    寝殿外,那片笼罩孤岛的浓重雾霭,突然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没有光芒,只有更深的黑暗从那裂缝中涌出,一股熟悉到让白谨言和洛忠同时灵魂战栗的、暴戾的气息!


    傅君卓!


    他来了!不是通过正常途径,而是直接撕裂空间,以最蛮横、最不留余地的方式,降临!


    “不好!”洛忠脸色剧变,身形立刻化作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墨色流影,闪电般向后飞退,想要重新融入寝殿最深处的阴影之中!


    但是,已经晚了。


    “何方宵小,敢扰朕之清静?”


    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寝殿!带着……滔天杀意!


    紧接着,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从虚空最深处探出,精准无比地,一把扼住了那道即将消散的墨色流影的“咽喉”!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


    墨色流影剧烈挣扎、扭曲,发出无声的惨嚎,却无法挣脱那只手!


    傅君卓的身影,从撕裂的空间裂缝中一步踏出,玄衣墨发,面容冷峻如万古寒冰。


    他看也未看被扼在手中的墨色身影,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眼,直直刺向榻上骤然撑起身子、脸色惨白如纸的白谨言。


    他的目光,先是在白谨言那双眼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他的视线下移,落在白谨言因起身而微敞的领口。


    寝衣之下,心口处,那道象征道基尽毁的淡金疤痕旁,一枚指甲大小、苍青色的玉佩,正静静浮于他的胸腔之间。纹路如水波流转,灵光极弱,却澄澈柔和。


    那是潮生佩。


    傅君卓的瞳孔,在看清那枚玉佩的瞬间,立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股远比发现洛忠潜入更加狂暴、更加难以言喻的惊怒与……某种近乎毁灭的恐慌,轰然在他胸腔里炸开!


    他认得那枚玉佩!


    碧潮宫至宝——潮生佩!


    洛清河的贴身之物!


    它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他严禁一切外物、尤其是与洛清河有关之物靠近的囚笼里?!


    “好……很好……”


    傅君卓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


    他扼着洛忠脖颈的手,缓缓收紧。洛忠的脸已涨成紫黑色,眼珠暴凸,却死死盯着傅君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流声。


    傅君卓却好像没有察觉,他只是死死盯着白谨言,盯着他心口那枚刺眼的苍青色玉佩,盯着他那双此刻终于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恐惧的眼睛。


    十年囚困,层层禁制,无数监控……竟还是挡不住!挡不住这早已死去之人的阴魂!挡不住这看似油尽灯枯之人的……暗通款曲!


    滔天的怒火与一种被彻底背叛、彻底愚弄的暴戾,霎时吞噬了他所有残存的理智。


    “白谨言……”他慢慢扯起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狰狞的笑,“你果然……从未安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