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作品:《两个女生

    【引言】


    城市的脉搏在黄昏里跳动得格外剧烈。


    晚高峰的车流将街道填塞成一条条光河,喇叭声此起彼伏,带着焦躁的杂音惊飞了行道树上的麻雀。那些鸟儿扑棱着翅膀四散逃开,像极了人生中那些猝不及防的变故——每个人从出生起就走在自己的路上,偶尔偏离轨道,偶尔误入歧途,但总有什么力量会将我们拽回既定的方向。可笑的是,行走时,我们总坚信自己的选择最正确,执拗得不肯回头。


    直到撞上南墙。


    或者,直到有人把南墙撞碎在你面前。


    ***


    办公室的空调嗡嗡作响,蒋胜男正在修改第三版设计方案。


    键盘敲到一半,手机震动起来。瞥了一眼屏幕——薛柔。这丫头这个点打电话,准没好事。


    “喂?”蒋胜男夹着电话,手没离开键盘。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背景音里有模糊的撞击声,一下,两下,像是有人在用力砸门。


    “胜男……”薛柔的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快来救我,快来……”


    蒋胜男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你怎么了?”她压低声音,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前倾。


    “救我……”薛柔的哭声大了些,掺杂着真实的恐惧,“她们要杀了我……真的,胜男,她们会打死我的……”


    “谁?谁要打你?”蒋胜男站起身,椅子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声音。周围的同事抬起头,诧异地看过来。


    “我在东湖路华天酒店,5438号房……”薛柔的声音被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打断,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声,“你快来!门要撑不住了!”


    电话挂断。


    忙音。


    蒋胜男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大脑空白了一秒,然后血液轰地冲上头顶。她太了解薛柔了——那丫头平时作天作地,但真到这种时候,绝不会开玩笑。


    “胜男?”邻座的实习生小声问,“你没事吧?”


    蒋胜男没回答。她一把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桌上的水杯。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区格外刺耳。


    “蒋胜男!”


    一个声音从经理办公室门口传来。戴经理站在那里,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此刻正皱着眉,一副“你又要给我惹事”的表情。


    “你要干什么?”他问。


    蒋胜男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现在是工作时间。”戴经理走过来,皮鞋在地板上敲出威严的节奏,“你把公司当什么了?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请假。”蒋胜男已经开始往门口走。


    “不准。”


    蒋胜男停下脚步,转过身。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场对峙。戴经理喜欢摆架子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但蒋胜男是出了名的硬茬——去年年会,这姑娘一个人喝趴了三个部门总监,末了还能把醉倒的同事一个个送回家。


    “戴经理,”蒋胜男一字一句地说,“我今天必须走。”


    “你敢走出这个门,这个月的工资就别想拿了。”戴经理冷笑,“试用期员工,我劝你掂量掂量。”


    空气凝固了几秒。


    然后蒋胜男笑了。不是礼貌的微笑,而是那种“去他妈的”的笑。


    “工资?”她挑眉,“您留着那点钱多睡两个女人吧。不过记得做好防护措施,别得病。”


    整个办公室倒吸一口冷气。


    戴经理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那点破事公司里早有传闻,但从来没人敢当面捅破。


    蒋胜男没再看他,转身推开玻璃门。走到电梯口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欢呼声和掌声,很轻,但确确实实存在。她没回头,只是按了下行键,心里骂了句:一群怂包。


    电梯镜面映出她的样子: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头发扎成高马尾,素面朝天。薛柔总笑她“白瞎了一张好脸”,但她觉得挺好——至少打架的时候不用担心妆花。


    出租车在东湖路堵了十分钟。


    这十分钟里,蒋胜男的大脑飞速运转。薛柔到底惹了什么事?那丫头虽然爱玩,但不至于蠢到去惹□□。听电话里的动静,像是女人……不止一个。


    “师傅,能快点吗?”她第三次催促。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一眼:“小姑娘,赶着捉奸啊?”


    蒋胜男愣住,然后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不会吧。


    薛柔那家伙虽然没节操,但一直很有分寸……


    出租车在华天酒店门口急刹。蒋胜男扔下一张钞票就冲下车,连找零都没要。旋转门在她身后飞速转动,大堂里的香薰味扑面而来——一种廉价的甜香,混合着地毯的陈年气味。


    5438在五楼。


    电梯上升的几秒钟里,蒋胜男做了三次深呼吸。她想起大学时和薛柔一起打架的日子——那时候薛柔还没这么“堕落”,只是个有点虚荣的漂亮姑娘。有一次她被校外的小混混纠缠,蒋胜男拎着板砖就冲过去了,最后两个人一起进了派出所。


    “胜男,”薛柔当时鼻青脸肿地抱着她哭,“以后谁欺负你,我也这么护着你。”


    后来薛柔确实护过她。大三实习,上司性骚扰,是薛柔扮成记者去公司“采访”,把那个老色鬼吓得当场道歉。


    电梯“叮”一声,门开了。


    走廊里的景象让蒋胜男脚步一顿。


    四个中年妇女围在5438门口,正在用力拍门。她们穿着质地尚可但款式过时的衣裙,烫着类似的卷发,其中一个甚至穿着家居拖鞋——显然是从家里匆匆赶来的。


    “开门!小贱人你给我开门!”为首的女人嗓门最大,每拍一下门,手上的金镯子就撞在门板上发出闷响,“敢勾引我老公,不敢开门是吧?”


    “王姐,跟她废什么话,叫保安来撬锁!”另一个女人帮腔。


    “撬什么锁,直接报警!告她□□!”


    污言秽语在走廊里回荡。其他房间的门都紧闭着,偶尔有门链滑动的声音——客人们在偷看,但没人敢出来制止。


    蒋胜男的心沉了下去。


    最坏的猜想成真了。


    她走过去,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四个女人同时回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来。


    “你谁啊?”金镯子女人上下打量她,眼神警惕。


    蒋胜男没理她,对着门喊:“柔柔,开门,是我。”


    门内传来窸窣声,接着是薛柔带着哭腔的回应:“胜男?你一个人吗?她们、她们还在外面……”


    “开门。”蒋胜男重复,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


    门锁转动。


    就在门开了一条缝的瞬间,金镯子女人猛地冲上去,一把将门撞开。里面的薛柔被撞得踉跄后退,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未卸的妆。


    “小贱人!”女人揪住薛柔的头发就往墙上撞,“我让你勾引男人!让你不要脸!”


    事情发生得太快。


    蒋胜男看见薛柔惊恐的眼神,看见她浴袍散开露出肩膀上的淤青,看见那几个女人一拥而上——然后她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放手!”


    她抓住金镯子女人的手腕,用力一拧。女人惨叫一声松开手,蒋胜男顺势将薛柔拽到自己身后。


    “你干什么?!”另外三个女人围上来,眼睛喷火,“你跟这婊子是一伙的?”


    “说话干净点。”蒋胜男把薛柔护在身后,目光扫过这四个女人。她们年纪都在四十上下,眼角的皱纹里积攒着生活的疲惫和此刻燃烧的愤怒。不知为何,蒋胜男突然觉得有些悲哀——这些女人本该在别的什么地方,过着平静的下午,而不是在这里撕打另一个女人。


    但这份同情只存在了一秒。


    因为穿拖鞋的女人突然扬起手,朝薛柔脸上扇去。


    蒋胜男抓住了那只手腕。


    “我说了,”她一字一句,声音冷得像冰,“放、手。”


    “她勾引我老公!”女人尖叫,唾沫星子喷到蒋胜男脸上,“这种贱人打死都活该!你护着她,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姐妹们,连她一起打!”


    混乱爆发了。


    蒋胜男很久没打架了,但肌肉记忆还在。她侧身躲过挥来的手提包,一脚踢在最先冲上来的女人膝盖上——没用力,只是让她摔倒。另一个女人抓住她的头发,她肘击对方腹部,听见一声闷哼。


    这不是打架,这是一场丑陋的撕扯。


    女人们尖叫、咒骂、互相抓挠。薛柔缩在墙角哭,浴袍被扯开大半。金镯子女人又扑向她,蒋胜男拦腰抱住那女人,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胜男!”薛柔尖叫。


    蒋胜男感到指甲划破手臂的刺痛。她翻身压制住身下的女人,死死按住她的手腕。女人挣扎着,口水吐到她脸上:“婊子!你们都是婊子!”


    “闭嘴。”蒋胜男喘着气,“再骂一句,我真打你了。”


    女人愣住了,可能从蒋胜男的眼神里读出了认真。


    走廊里突然安静下来。四个女人或坐或站,气喘吁吁,头发衣服都乱了。蒋胜男慢慢站起身,手臂上有几道血痕,衬衫扣子崩掉两颗。


    她拉起薛柔,捡起地上的浴袍裹住她。


    “走。”


    “不能走!”金镯子女人爬起来拦住她们,但语气已经弱了,“她、她勾引我老公,这事没完……”


    蒋胜男看着她。这个女人眼线晕开,露出眼袋和细纹,金镯子在颤抖的手腕上晃动。她突然想起母亲——也是一个容易被丈夫忽视的中年女人,把全部价值系在婚姻上,一旦感到威胁,就会变成困兽。


    “大姐,”蒋胜男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房间里那个男人呢?他出来护着你了吗?”


    女人僵住。


    “真正该负责的人,你们舍不得动,就来找软柿子捏。”蒋胜男扶着薛柔往前走,“可悲。”


    她们穿过走廊,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不是愤怒的嘶吼,而是某种破碎的呜咽。电梯门关上时,蒋胜男从缝隙里看见那几个女人瘫坐在地上,像一群打了败仗的士兵。


    而5438的房门,始终紧闭。


    ***


    回到薛柔的出租屋,已经晚上七点。


    这是一间三十平米的单身公寓,装修得很精致——薛柔在物质上从不亏待自己。香薰蜡烛,毛绒地毯,墙上挂着仿莫奈的睡莲。但此刻一切都显得有点讽刺。


    薛柔缩在沙发里,捧着热水杯发抖。蒋胜男在医药箱里翻找碘伏和棉签。


    “把浴袍脱了,我看看伤。”


    薛柔不动。


    “薛柔。”


    “……背上疼。”薛柔小声说,终于松开浴袍。白皙的后背上布满抓痕,肩膀处有一大块淤青,是撞在墙上留下的。


    蒋胜男沉默地给她消毒。棉签碰到伤口时,薛柔吸了口冷气。


    “现在知道疼了?”蒋胜男语气硬邦邦的,“跟有妇之夫开房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我没想那么多……”


    “那你想什么了?钱?还是所谓的‘爱情’?”


    薛柔转过身,脸上还留着巴掌印,但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那种满不在乎、游戏人间的神采。


    “胜男,你真觉得是我勾引他?”她甚至笑了笑,“是他求我的。他说婚姻不幸福,老婆性冷淡,这么多年没孩子……”


    “这种鬼话你也信?”


    “我为什么不信?”薛柔歪头,“我又不图他娶我。各取所需罢了——他图我年轻漂亮,我图他大方舍得。至于他老婆……”她顿了顿,“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占着位置不嫌愧疚吗?”


    蒋胜男手里的棉签掉在地上。


    她盯着薛柔,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说什么?”


    “我说,无后为大。她要是有点良心,就该自己让位。”薛柔说得很自然,仿佛在讨论天气,“而且你知道吗,上次我还陪他去看了中医,医生说他身体没问题,问题肯定出在他老婆身上……”


    “薛柔。”蒋胜男打断她,声音很轻,“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清醒的现代女性?”薛柔笑了,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胜男,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偷不抢,他自愿给我花钱,我让他开心。这比那些打着爱情旗号骗财骗色的绿茶高尚多了。”


    “高尚?”蒋胜男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当第三者破坏别人家庭,这叫高尚?”


    “家庭?他们的家庭早就名存实亡了!”薛柔也站起来,浴袍滑落肩头,“你以为那些女人为什么那么疯?因为她们除了‘正房’这个头衔,什么都没有了!老公不爱,没有孩子,青春不再——她们只能抓住这点可怜的道德优越感,去撕打另一个女人!”


    “那你呢?你有什么?”


    “我有青春,有美貌,有男人愿意为我花钱。”薛柔走到镜子前,抚摸脸上的红肿,“这些伤,我可以找他报销。你知道他能给我多少吗?五万。够你辛辛苦苦干三个月了吧?”


    蒋胜男感到一阵恶心。


    不是对薛柔,而是对这一切——对那个躲在房间里的男人,对那些只会撕扯同性的女人,对这个笑谈着用伤口换钱的闺蜜。


    “所以你今天叫我去,”她慢慢说,“不是真的害怕,只是需要个保镖,确保这场‘交易’顺利进行?”


    薛柔的表情僵了一下。


    “胜男……”


    “回答我。”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窗外的城市灯火一盏盏亮起,车流声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我是真的害怕。”薛柔终于开口,声音低了下去,“她们会打死我的……但我也知道,他老婆不敢闹大,她怕离婚,怕分不到财产。所以只要我能安全离开,他就必须补偿我。”


    她转过身,眼睛里有蒋胜男看不懂的东西。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我也想正正经经谈恋爱,结婚生子。可好男人在哪呢?大学那个追你三年的学长,最后不也出轨了?公司里道貌岸然的戴经理,玩了多少女下属?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胜男。要么吃人,要么被吃。”


    蒋胜男想反驳,却找不到词。


    她想起电梯门关闭前看到的画面——那些女人坐在地上哭泣,而该负责的男人始终没有露面。她想起薛柔背上的伤痕,和谈起“五万块”时眼里的光。


    这个城市里有太多这样的故事。男人隐身,女人互撕,所有人都困在自己的茧里,用伤害证明存在。


    “我要走了。”她拿起外套。


    “胜男……”薛柔拉住她的衣袖,这次声音真的带了哭腔,“别生我的气。我只有你了。”


    蒋胜男看着她。这个认识了十年的女孩,曾经一起逃课、一起喝酒、一起在深夜的马路上唱歌。现在她们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一个还在试图遵守规则,一个已经学会了利用规则的漏洞。


    “我没生气。”她轻轻拨开薛柔的手,“我只是累了。”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


    “薛柔,记得吗?大二那年,你说以后要开个花店,养一只猫,下午阳光好的时候就坐在窗边看书。”


    薛柔怔怔地看着她。


    “那时候你真美。”蒋胜男说,“不是外表的美,是那种……相信未来会很美好的美。”


    她关上门。


    走廊里声控灯应声而亮,然后是渐次熄灭的黑暗。蒋胜男靠在墙上,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手机震动,是薛柔的短信:「谢谢你今天来救我。真的。」


    她没回复。


    电梯下降时,她想起引言里那句话:“我们总是自信自己的路途是最正确的,执着着不肯回头。”


    也许每个人都走在自己认为正确的路上。薛柔是,那些女人是,她也是。


    只是有些路,走着走着,就再也找不到同行的人了。


    走出酒店时,夜风很凉。蒋胜男抬头看了看五楼那个亮着灯的窗户,然后转身,汇入霓虹灯下的人流。


    她不知道的是,5438房间里,那个始终没露面的男人此刻正站在窗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刚编辑好的短信:「宝贝,吓坏了吧?明天带你去买那个包,当做补偿。」


    而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里,金镯子女人还在哭。她的姐妹们已经走了,走前说“算了,男人都这样”。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手机上是丈夫发来的消息:「闹够了没?赶紧回家。」


    她没回。


    只是反复看着相册里十年前的照片——那时候她还没这么胖,丈夫还会在生日时送她玫瑰花。照片上的两个人笑着,背后是西湖的落日,像所有普通而幸福的夫妻。


    她哭得更大声了。


    在这个城市里,每天都有人迷路,有人回头,有人继续错下去。车流依旧川流不息,鸣笛声淹没哭声,奔向各自的夜色深处。


    而明天太阳升起时,一切还会继续。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我的新作品,讲述的是两个大学毕业的女生,走上社会后,为追求自己的生活,选择不同的追求方式。请大家多多指教


    该部小说,要进行大幅度修改,修改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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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