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偏巧等姜元初赶到的时候, 似乎晚了一步。等不及她上前叩门,正好迎面碰上了才出门的祁风。


    两人四目相对,气息有些诡异。


    “沈彻人呢?”她问。


    “殿下不在府上,”祁风看着她风尘仆仆的模样, 想来该是有急事的, 本也不想多管闲事, 可还是忍不住问, “找殿下所为何事?”


    “祁将军可否告知殿下的行踪?”她想着问话该当是最快的法子。


    祁风想也没想, 便用沉默替代了回答。


    “没什么事, 叨扰了。”她同样守口如瓶, 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掉头就走。


    祁风见此情形, 忍不住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语气诚恳道, “若有什么紧要的事,同我细说也是一样的。”


    “不必劳烦祁将军了, 在下告辞。”她脸上很是平静,依旧不肯多透露半个字。


    可才出几步, 突然想起了什么, 回过头去有些为难道, “祁将军,可否借府上的快马一用?”


    祁风点点头,命人牵了一匹快马给她,“要去哪里?我送你。”


    “我想和怀绿去外头兜几圈, 很快就回来。”姜元初编了个让他难以拒绝的借口, 佯装慢慢悠悠的样子把马牵走, 待消失在对方的视线里, 才敢飞身上马,片刻不停地往城外赶。


    可等她赶到的时候,小屋早已不见了成云州的身影。


    不安和焦虑将她团团包围,受了伤的成云州又能去哪里?沈叙又会把他带去哪里?


    又或者是沈彻。


    她不敢再仔细想下去,更不敢在此地耽搁太久,又急匆匆回了城,想要找到沈叙的行踪。


    事情哪里有想的这般容易?沈叙想见自己确实容易,可自己想见到对方,恐怕要登天还要难。


    束手无策,只能干等着。她的心倍受煎熬,梦里梦着都是成云州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微微张嘴,似乎努力想同她说些什么,却又听不见半点声响。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三日,直到沈彻的出现。


    那日晌午,大好的暖阳,一辆马车缓缓在门口停下。掀开车帘,成云州双目禁闭直靠在榻上,一旁的沈彻神情淡漠,看起来有些憔悴。


    “人,我给你带来了。”沈彻看了看身旁的成云州,眼底浮现一丝失落。


    眼见三天过去,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姜元初难免心急,顾不得听沈彻说了什么,急忙上前,用手轻轻摇了摇他的身子,“成云州,你醒了醒,不要吓我。”


    沈彻握拳在嘴,轻咳一声,“他没事,很快就……”


    “闭嘴,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沈彻拿命来抵,”姜元初冷冷打断他的话,将随身携带的锦盒往沈彻怀里一丢,“物归原主。”


    沈彻瞧见锦盒上的花纹,心口闷得厉害,看到她紧护着成云州的模样,更是心如刀绞,却只能小声开口,“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不用在这里假惺惺的,”姜元初红着眼眶,目光从未离开过成云州,“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别痴心妄想了。”


    “我知道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曾经给你带来的伤害,”沈彻顿了顿,“只要你开口,上刀山下火海,为你,我都愿意去。”


    “怎么?殿下被骗了几次还不够吗?乳臭小儿都知道事不过三的道理。”


    沈彻听得出这是讽刺,倒也不生气,总好过先前的避而不见。


    总好过,她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你找阿叙都说了什么?”沈彻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而且直截了当地问。


    “殿下真的想知道吗?”姜元初突然浅笑了一下,“我倒是忘了,今上还要称呼你一声皇叔呢,这个忙,殿下该当仁不让才是。”


    沈彻沉默不语,剑眉微蹙。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心境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我想嫁给他,我要当皇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沈彻瞪大了眼睛,心底爬起一丝无名怒火。


    她喜欢成云州也好,喜欢旁人也罢,什么贩夫走卒都可以,偏偏就是不能爱上沈叙。


    “是殿下你曾经教我,要想保护好身边的人,就要先保护好自己。我命如草芥,找个倚仗有什么不好?”


    “我会保护你,”他气呼呼道,“可我也要告诉你,离阿叙远些,皇后之位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好不好的,殿下不是女儿身,又怎会知道?”姜元初神情惬意道,“若有朝一日,我飞上枝头成了凤凰,殿下不还得尊称我一声皇后娘娘?”


    看着他被自己脑得气急败坏的模样,姜元初突然觉得乏味的日子也不是毫无生机。能羞辱沈彻,也是一桩趣事。


    姜元初抛完话就走,沈彻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祁风在一旁跟着担心,“殿下,咱们先回府吧……”


    沈彻转过身,从他手里接过马鞭,目光平静,“昨日,工部姜越清来找过我,朝廷要事繁多,徐州兴修水利一事,我实在分身乏术,你替我走一趟吧。”


    祁风知道,沈彻这是想法子遣自己走,也明了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想也没想,立马回绝,“多谢殿下抬爱,卑职跟随殿下多年,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兴修水利是细活,卑职难担此大任。”


    沈彻也知道,如果把话挑明了说,更是劝不动他。实在无奈,只得开口道,“我并不要你做什么,你只当回徐州探个亲罢。”


    “殿下当真要这么做么?”事到如今,祁风也顾不得忌讳什么,心急如焚道,“请应允卑职护送殿下安全离京,殿下可以全身而退的。”


    沈彻笑了笑,替他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又拍了拍肩膀。


    “殿下!”祁风看着他飞身上马,毅然决然的模样,心里很是不好受,也知道沈彻既然决定了一件事,定然是劝不回来的,只得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恭敬地行礼,声音低浅颤抖,“卑职遵命。”


    这一别,恐怕是很难再见上一面了。


    虽然沈彻也是这么想,但还是踏进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沈叙虽然面色青涩,但举手投足间,沉稳了不少。


    “皇叔来了。”沈叙搁下笔,抬头看着他。


    从前,沈叙只要一见到他,无论在做什么,都会先搁下,小跑着上前,往自己怀里钻。


    而这回,只是静静地坐着,他的小半个身子被藏在案牍后头,就那样坐着,甚至都懒得动一动。


    沈叙的目光,落在了沈彻的手上,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眼眸子彻底亮了起来。


    “阿叙的生辰快到了罢,皇叔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沈彻上前,把锦盒往案牍上一摆,“只是有一样,而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四个字说出口时,沈彻突然觉得心口被牵扯了一下。


    沈叙犹豫着打开,目光从平静变得讶异,他从未想过沈彻会这样做,也猜不透其心思,慌忙合上,推了回去,“皇叔这是要做什么?是要置侄儿于不顾了么?”


    沈彻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阿叙也长大了,父皇若是泉下有知,能看到你这般治国有方,必定欣慰。”


    “皇叔若是觉得累了,侄儿便允些时日,给皇叔休养,”沈叙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还有皇嫂,侄儿已经在想法子了。你们一定可以消除误解,同归于好的。”


    沈彻小叹一口气,“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那皇叔……”沈叙眼里烦起点点泪花,“把这个收回,好不好?”


    “吏部薛向凝,陈德田,兵部赵宝潜,这几个人为人忠厚,为官正直,是可塑之才,”沈彻又道,“还有姜坤,裴广茂,此二人出身寒门,比起那些达官子弟更懂得百姓疾苦,这些人的仕途之路,并不顺畅,若有得巧的机会可帮扶一把……”


    “皇叔你……”沈叙欲言又止,毕竟在京都里,自己这个好皇叔并没有好名声。总以为他每日更多的是醉生梦死,寻欢作乐,哪里能知道,他对这些繁琐的小事也能这般了如指掌。


    沈叙有些犹豫。


    “就当让皇叔好好修养些日子罢……”


    “皇叔……”沈叙还要讲,却被沈彻伸手制止。


    沈叙没有继续讲下去,默默地斟了一杯茶,看着他一饮而尽。


    “皇叔放心,我会是个好皇帝的,”看着沈彻在自己面前缓缓闭眼,沈叙终于露出了原来的面目,他高声吩咐道,“来人,把靖安王殿下请下去,好好伺候。”


    言毕,紧紧握起那半枚虎符,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沈彻缓缓睁眼,才发现自己身处幽暗的密室中,四周是坚硬的石墙,唯有壁龛里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四肢早被绑得严严实实。


    身上华服已尽数被解去,只剩一件素色长袍,冷风从袖口钻了进来,他冷不丁猛呛了几口。


    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他痛苦地闭上眼,想起从前那些过往。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睁开眼,嘴里呢喃着,“元初……”


    这个好侄儿,一定不放过她的。


    他正想着,密室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打开。女子身影纤细,头戴帷帽缓缓走了进来。


    “别来无恙,沈彻。”脱下帷帽,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唇不点而红。


    “你来这里做什么?快走!”沈彻本能地冲她喊话,泼若不是被绑着,定是要将她丢出去的。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在这里担心别人,”姜元初拍了拍手,示意自己毫无束缚,懒洋洋道,“靖安王殿下恐怕没想到吧,你也会有今日。”


    “为什么不带成云州离开京都?”沈彻很是不解,满眼担心。


    “我说过,我们还有旧账没有清算。”


    沈彻皱了皱眉,神情痛苦不已。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我错把她当成了你,我……”他变得懊恼,浑浑噩噩,不知所措道,“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我的孩子,是你亲手杀死了我的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我问你,成云州有什么错,你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还有祝福,你连一个哑巴都不肯放过!”


    沈彻有些语塞,自己虽然曾想过让成云州从此消失,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故而最后还是没有下手,不过是叫他将他驱逐出了京城。


    而至于祝福,那就更是欲加之罪。他堂堂一个皇子,更不屑背后伤人,使卑劣阴暗的手段。


    沈彻也不屑去解释什么,或者说,根本来不及。


    姜元初话音刚落,突然从一旁取过短鞭,狠狠朝地抽了过来。沈彻避之不及,只听见啪嗒一声,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淋漓而下。


    “这一鞭是为了我那死去的孩子,”她说着又抬手继续挥鞭,“这一鞭是为了成云州……”


    “这一鞭是为了死去的祝福……”


    月白色的衣裳被殷红色的血液浸透,沈彻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他脸色惨白,强撑着眼皮看着眼前人,粗粗地喘气。


    “沈彻,你能落在我手里,还得谢谢你的好侄儿,”姜元初不紧不慢道,“想不到吧,你那疼爱的好侄儿,你花光了心血,也要护他一世安稳,可他却一心想你死。”


    “否则你以为,我是怎么来的这里?”


    功高震主,必会令君主忌惮,这样的道理沈彻不是不懂。只是他在赌,赌这多年的骨肉亲情可以比得过这个皇位。


    可他还是输了,输得一塌糊涂,输在了天真上,输在了孤注一掷的感情上。


    沈彻突然笑了,唇齿间弥漫着血腥味,眸子里的光亮渐渐暗淡了下去。


    “阿叙,他不会的。”


    他重复着,哭了又笑,哆哆嗦嗦,呢喃细语。


    “沈彻,被所爱之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倘若你当初,不那么残忍,非要置我于死地,那你也落不到今日的下场。恩是恩,过是过。”


    “阿叙在哪里?我要见他。”这样的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难免太残忍了些。


    他不愿意相信,想着,再赌一次。只要阿叙不来,那至少他可以自欺欺人,当成从未发生过。


    第 82 章


    可沈叙还是出现了。


    踏着轻盈的步子, 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皇叔为什么非要见我呢?”


    “真的是你,”沈彻脸上泛起一阵心酸,“我们的阿叙, 终于长大了!”


    “皇叔应该高兴才是, 我成了什么样的人, 这一切不都源于皇叔你的言传身教么?”沈叙道, “朝臣眼里皇叔是怎样的人, 那在阿叙眼里也就是什么样的人。”


    沈彻嘴里像吃了黄连般苦涩, 看着眼前人, 不敢相信这些年来自己的辛苦栽培,终究是错了方向。


    他不由地回想起先皇当年的话, 储君之位,从来都是血雨腥风, 不会因为骨肉亲情而谦让。


    “那在阿叙眼里,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皇叔可能不记得了, ”沈叙凝视着他,慢慢握紧拳头, 眼角眉梢皆是恨意, “也是, 皇叔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又怎会记得?我七岁那年,不过是因为贪玩,你便将我身旁的宫人杀了一干二净, 就连我的恩师, 姚太傅你都不肯放过。他年事已高, 你却要将他流放西北苦寒之地。”


    “皇叔, 你口口声声地说是为了我好,难道在皇叔眼里,我就应该活得像个傀儡,不能有感情,更不能亲近任何人。是这样吗?”


    沈叙咽了咽干涸的喉咙,“因为你是太子,是将来的君主,一国之主怎可被这些牵绊,更不能有妇人之仁。”


    “所以,就如皇叔所言,要赶尽杀绝吗?”沈叙步步紧逼,就连呼吸也变得微妙起来。


    “有些事并非你是看到的那般,阿叙,眼见不一定为实……”


    “好!姚太傅被贬,暂时不论,可那些死在皇叔手里的人呢?他们也有妻儿,皇叔下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因果轮回,又会不会被梦魇惊醒?那可都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皇叔若觉得他们不该侍奉朝堂,大可削去官职,为何非要赶尽杀绝呢?”


    “我确实杀了很多人,可我的刀下没有一个是冤魂,他们罪有应得。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并不为过。否则又如何重肃朝纲?”


    “够了!”沈叙打断他的话,上前一步,死死掐住他的脖颈,“皇叔曾教导侄儿,不可有欺言,事到如今皇叔还要狡辩么?可否需要侄儿将过往罪状统统呈上,皇叔才会认罪。”


    沈叙力道不小,沈彻脸红到脖子根,连喘气也颇为费力,眼角有清泪泛出。


    “阿叙……”


    “不要叫我阿叙。”


    “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沈彻知道他再也无法回心转意,一把抓住沈叙的手腕,“我的好侄儿!皇叔我果真没有看错人。”


    沈叙脸色一滞,缓缓松开手,“皇叔,非是我不愿,实在我保不住你了。”


    姜元初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二人,淡声道,“沈彻,如果要那些死去的人,都在你的身上,划上一刀的话,你恐怕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不过,身经百战的靖安王又怎会害怕呢?”姜元初看向一旁的沈叙,“今上先前答应的事,可还作数?若今上心疼的话,我倒是有商量的余地……”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也是皇叔教我的,”沈叙脸上浮现一丝落寞,“看着我的颜面上,留个全尸吧……”


    沈叙一走,姜元初慢慢走上前,将沈彻手上的铁链解了开来,又从一旁狱卒的手中接过食盒,“殿下饿了吧,不防先吃点东西。”


    “我不饿。”沈彻的目光呆滞无神,直勾勾盯着黑漆漆的地面。


    “饿不饿,眼下不是由殿下说了算,”姜元初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碗筷取了出来,“殿下可以置身事外,那靖安王王府的那些人呢?”


    “你我之间的恩怨,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沈彻终于被激怒了,粗着嗓子咆哮。


    “殿下害怕了?”姜元初并不惧怕他的怒火,温声笑道,“我不过是同殿下开了个玩笑罢了。”


    “你……”沈彻看着她递过来的碗筷,一下子没了气焰,有些不情愿地接过,“你明知道我对阿叙……”


    “算了……”沈彻垂下脑袋,用竹筷往嘴里送了几口,才想细嚼,突然皱起了眉头,双手一松,啪嗒一声,碗落在了地上。


    “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殿下的胃口?”姜元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神情从扭曲,变得狰狞。


    看着他大吐几口,将入口的饭粒,悉数吐了个干净。


    “这里头怎么会有滑虫?”话音刚落,沈彻只觉胃里如同翻江倒海般,干呕几口,却是酸水。


    他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东西,可他又极爱干净,难免惧怕和恶心。


    更何况,差点下了肚。


    “哎呀,”姜元初大呼一声,“这天牢比不得王府,膳食略粗糙了些,殿下不要见外才是。”


    沈彻知道她是故意而为,硬生生地把肚子里的火气压了下去。


    她要报仇,要捉弄自己,那就依她。


    沈叙想。


    姜元初本想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哪料到对方会如此平静,一下子没了兴致,冷冷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彻越忍,姜元初就越觉得心里隔应。这个人就是为了求自己原谅,不管做什么,都激怒不了他,更不能看到狼狈的模样。


    姜元初才走出牢门,便有两个狱卒围了上前,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地说道,“姜姑娘,小人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看着这二人阿谀奉承的模样,便猜到了大半。


    “小人等家境贫寒,在此当差,领着微薄的俸禄,这一切全仰仗恩人的提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今靖安王大势已去,殊不知姜姑娘能否行个方便……”


    狱卒明白的很,依照这样的形势,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些什么,恐怕今上也会睁一眼闭一眼。


    特意问话,不过是探探口风罢了,毕竟今上的心思也不是那么好猜的。


    “我虽不认得你是谁,但吏部的事,也并非闻所未闻,吏部尚书曾受过靖安王的恩惠,而今他人落难,你们不帮一把也就罢了,竟还要落井下石。”姜元初骨子里最看不起这样的人,尽管自己狠透了沈彻,终究不是被仇恨冲昏了脑的人。


    狱卒见她这般回话,一时间也是面红耳赤,挠了挠头道,“姜姑娘教训的是,不过小人人微言轻,不知姑娘你……”


    “我劝你还是别动这样的念头,他靖安王今日虽成了阶下囚,可常胜将军也不是白叫的,捏死你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你若不信,不妨一试。”


    “这……”狱卒有些为难,到底是收了钱来教训沈彻的,但听姜元初这么一说,心里也没了底,怯生生地望向牢门,并不敢轻举妄动。


    沈彻躺在潮湿的草垛上,到处弥漫着腐烂的气息。


    伤口的剧痛让他疼得直冒冷汗,想依墙坐起来,却发现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浓稠的血液黏贴在皮肤上,又疼又痒。


    寂静中,疲倦的身子,慢慢被困意笼罩着。沈彻努撑开沉重眼皮,却只能看到一丁点微弱的光亮。


    自当年放弃储君之位,心甘情愿成为辅政王的时候,他早就料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沈叙会对自己下手,他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亲眼看着疼爱的侄儿,一步步站上高台,从怯懦,一点点变得勇敢起来。


    恍惚中,听到零星半点细碎的声响,可他已经没有动弹的气力。朦胧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脖子上蹿了过去,毛绒绒的。


    沈彻一惊,微微睁眼,摸向自己的脖子,湿答答的,还有一股奇怪难闻的馊味,令人作呕。


    他平日里素爱干净,此时恨不能将自己的手斩了去,任凭在袖子上怎么抹,也抹不掉这气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沈彻的猛烈地咳嗽起来。


    “哟,这不是咱们堂堂的靖安王的殿下吗?”话音刚落,有双簇新的鹿皮小靴踩进沈彻的眼眸。


    沈彻一抬眼,来人正微眯着眼,目光鄙夷地盯着自己,嘴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怎么?殿下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微臣了?”见他不吭声,来人起先开了口。


    沈彻缓缓收回目光,强忍着伤痛,试图站起身来。手一落,原先藏在怀里的玉镯子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镯子是他特意找宫里的工匠修补的,上头的裂痕依旧清晰可见。


    听到声音,暗淡的眸子终于有了光亮,剑眉紧蹙,二话不说地翻找起来。


    鹿皮小靴,比他早一步,稳稳地踩了上去,咔哒一声碎响。


    “殿下是在找这个么?”那人缓缓下腰,颇有些玩味地看着沈彻。


    “让开。”沈彻轻轻吐字,眸子轻抬,布满了红红的血丝。


    那人见此情形,脊背不由冒起一阵冷汗,可转念一想,心底更是起了杀心。


    “俗话说得好,虎落平阳被犬欺,殿下如今的身份,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不合适吧?”


    “我不想杀人。”沈彻声音很轻,有些倦意。


    那人只以为他认了怂,不敢来硬的,便越发嚣张了起来,并不肯让半分,索性抬起手来狠推了沈彻一把,恶狠狠,“没想到吧,你沈彻也会有今日?不是很有种吗?来啊,杀了我!我薛超几时……”


    话音未落,沈彻早眼疾手快,伸手死死地掐住了薛超的脖颈,狠摔在地。另一只手则慢慢地拾起玉佩,在衣袍上轻拂了拂,塞回了怀里。


    薛超被他擒住,难以呼吸,脸红脖子粗,费力地喘气,看见沈彻这般对待一只破镯子,像是见了鬼,颇有些后悔方才的举动。


    “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沈彻微微松手,清晰吐字,“说!”


    薛超并不敢撒谎,此刻自己小命就在沈彻手里,孰轻孰重,还是能分的清楚的。


    “小人若说了实话,殿下能否饶过小人?”薛超支支吾吾先谈起了条件。


    “别废话。”沈彻明显有些不耐烦。


    “是,是今上,”薛超如履薄冰,生怕不经意间说错了什么将他激怒,哆嗦道,“当年,殿下与家父之间曾有过不悦,今上问小人,想不想报仇?”


    沈彻心一沉,缓缓松了手,像被人狠狠当头一棒,有些发懵。


    那薛超赶忙又道,“否则小人哪有这通天的本领,随意进出天牢。”


    “小人一时糊涂,只想替家父出口气……”


    薛超也懵,看着眼前向来清冷的靖安王,变得魂不守舍,看着他心酸地浅笑。


    “阿叙,皇叔我果真没白疼你。”


    薛超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彻对此人并没有十成的把握,更料到沈叙当下也不敢取自己性命。


    他唯一后怕的,还是那些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恐怕要受此牵连。


    薛超此人心无城府,但眼下却无更好的办法,只得勉强一试。


    “你倒是天真浪漫,”沈彻看向他,“如今我虽是阶下囚,可明面上,我到底还是他亲皇叔,我死不足惜,可谁又能担保你薛超,不会是那把取人性命的刀?”


    薛超虽然愚笨,也不是全然没脑子,也听出了沈彻话里的意思。沈叙若亲自出手,难免会背上无情无义的骂名,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借自己之手,除掉沈彻。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薛超恍然大悟,悔时晚矣,越想越惧怕,索性破罐子破摔,“横竖都是一死,殿下以为我有得选?”


    “你有得选,你甚至可以全身而退,”沈彻道,“全在你一念之间。”


    “殿下此话叫我如何相信?殿下如今已经自身难保了!”


    “那你大可取我性命,赌上一把。”


    沈彻并未诓他,沈叙再变了心性,终归无非是这天下罢了。


    沈叙要的是这天下。


    “愿闻其详。”薛超往后抽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定了定心绪,极力使自己不那么悲观,满眼期待地看着沈彻。


    百足之虫,至死不僵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如今这般,是我心甘情愿,死生不悔。唯有两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其一,我身在狱中,瞒得一时,不能瞒得一时,只恐他们因我白送了性命,京都定然是留不得了,其二,”沈彻一顿,想起那个身影,难免哽咽,“我那……”


    “我想你,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将她带离这里。”


    “殿下是在说?”薛超回想了想他慌忙寻镯子的模样,又重重点了点头,“小人必定竭尽全力……”


    “今日所言,烦请定要一字不差转述给你父亲。他听后,自会教你如何行事。”沈彻心中暗叹,当年的不打不相识,今日得算派上了用场。


    第 83 章


    “罢了, 她那样聪明,哪里用得着我相帮呢?”沈彻自嘲地笑笑,目光望向石墙上的小窗,那里有光线透进来。


    薛超点点头, 再望了一眼, 默默地退了出去。


    獄里湿冷, 沈彻在昏沉中睡去, 又在梦魇中醒来。整个身子像要被撕裂开来, 多年前的旧伤也跟着复发了。


    冰冷刺骨的水从劈头盖脸地浇灌下来, 沈彻猛咳几声, 看着来人,倦意丛生, 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方才那一觉睡了多久,总觉得很漫长。


    “别来无恙, 殿下。”


    不用睁眼就能分辨出他的声音,那人面目狰狞, 上前踩住沈彻的手掌,用力地□□, 声音从齿缝里冒出来。


    “你果然没死, ”声音轻轻的, “看来沈叙对你不薄。”


    “今上对我如何,就不劳殿下费心了,”看着沈彻狼狈不堪的模样,那人心中倍感畅快, “今日, 我是来和殿下算总账的。殿下这样心狠手辣, 杀人如麻, 自然不会想到有成为俎上鱼肉的时候?”


    “我如今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沈彻一颗心早被蒙了尘土,也懒怠同他多说什么。


    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沈叙,乖乖地坐在他身旁,想只猫儿,往怀里蹭。


    想想就难过。


    “死?那岂不是遂了殿下的意?”那人抿嘴笑了笑,用脚尖挑起奄奄一息的沈彻,那张精致绝伦的面孔上沾染了不少的尘土,却依旧有气吞山河的魄力和月朗风清的傲骨。


    “当年,他同我求情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沈彻一想到这事,难免百感交集,“冯越,你瞒得了阿叙,却瞒不过我。”


    “殿下此话何意?殿下不会天真地以为,今上还会对你言听必从吧?今上信殿下,是缘由情份,信我,只能怨他蠢。”


    “既然如此,倒不如成全你。”


    冯越细听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再想仔细斟酌的时候已经没了机会,原本奄奄一息的沈彻,突然睁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飞扑,将对方擒拿在身下。


    冯越双膝跪地,骨节发出一声脆响,嚎啕声穿透了獄牢。沈彻收手,轻轻一回,再一松,对方直勾勾地倒在了地上,双眼圆睁,嘴角有鲜血缓缓流下。


    而沈彻则像个无事人一般,缓缓走到一旁的角落,蜷缩着靠在石墙上,静静地看着敞开的獄门。


    听到动静后,仓促的脚步声从远至近,几个獄卒匆匆赶来,看着血溅当场的冯越,登时吓得腿软,纷纷说不出来,像见了鬼一般逃走了。


    “事到如今,皇叔还不肯回头吗?你已经杀了太多人了,回头吧,皇叔!”


    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缓缓滑落,沈彻闻着獄里潮湿腐烂的气息,疲倦的眼眸轻轻颤了颤。


    血迹已被收拾得一干二净,好像只是做了场梦。


    不能死在这里。


    他心道,扶着墙缓慢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獄门的方向走去。


    “我要见今上。”他声音像残破的碎瓦,每一个字都颇为费力。


    自己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了。


    他双手死死地抓住牢门,一遍一遍地喊。可那个獄卒明明听见了,也是避而远之。


    有了前车之鉴,谁也不想摊上这样的事。


    他喊得累了,整个身子像泥鳅一样,滑坐在地面上,半睁着眼,大口喘气。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


    沈彻从昏昏沉沉中惊醒,还未等对方开口,他起先摸索到了衣摆,死死拽住,“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若死了,阿叙必定会背上无情无义的骂名。”


    他糊涂着却也清醒着。


    姜元初试图往回拽衣摆,却发现他颇为用力,闭着眼,一遍遍地念叨。


    “松手。”


    “沈彻。”


    见他没有要放手的念头,姜元初怒意顿生,狠狠地往他胸口踹了一脚,这才得以将裙摆收回。


    只是上头已蹭上了不少的血渍,腥臭难闻。


    “你来了……”一脚当胸,沈彻清晰了几分,抬眸看着她。


    “殿下对今上可真是情深义重呢?”她轻轻弓下腰去,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开口,“可我偏不让你如愿。”


    “带走!”


    “我求求你了!你怎样对我都行,”他面容扭曲,声音像从地狱里钻出来那般,“负你的是我,同阿叙又有什么干系?”


    姜元初轻轻握拳,想到仍旧昏迷不醒的成云州,哪怕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气。


    可眼下,也只能先忍着,“只要你肯乖乖听话,说不定,我就改变主意了。”


    沈彻没有说话了,他直勾勾地望着那张小巧精致的脸庞,沉沉地点头。


    自那日找回以后,成云州就一直未能苏醒,每日靠着少许米糊吊着一口气,脸色蜡黄异常难看。


    也曾请过几个大夫,皆束手无策,姜元初这般做,也是因为穷途末路。


    看到成云州的时候,沈彻的脸也变得异常难看,不可置信地看了姜元初一眼,看着她满眼焦虑的模样,亦是心疼不已,“怎么会这样?”


    “你装得倒是有模有样,”姜元初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他这样,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我……”沈彻知道自己已经是有理说不清,也不搭话,伸手上前想去探脉,却被姜元初冷冷推开。


    “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我确实没伤他……”沈彻有些内疚地低下头去,“那时我只想……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只想他死,是吗?没想到,他命大,又活了下来。”


    她一抬头,双眼泪汪汪。


    她不傻,沈彻确实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可沈叙就说不准了。


    “你别担心,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挺过去的。”


    “沈彻,我累了,”她道,“我不想听你狡辩什么,我只要你救醒他,无论用什么样的法子,若他活不成,那你就给他陪葬!”


    “我从来不知,他在你心里原来这般……”


    “你当然不知道,”听见这话,她情绪难免激动起来,怒气腾腾地瞪着沈彻,“如果不是你,他又怎会受那样多的苦?!”


    沈彻后退了半步,并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只是静静地看着榻上的成云州,试图努力地回想起什么。


    除了沈叙,恐怕没有人会对成云州下狠手了。


    这恐怕,也是沈叙的谋划,处心积虑地引起她的仇恨。


    如此一来,成云州的病症便可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他头也不回地走到案牍前,取笔蘸墨,洋洋洒洒地写下药方,交到她手里。


    “煎汤带水,每日晨服,可解此病症。”


    姜元初半信半疑地接过,端详了许久,只觉这药好似太烈了些,犹豫道,“我凭什么信你?”


    “你已经不是第一回骗我了。”


    “那就不要试,待他回天无力,我拿命抵你便是。”沈彻心理不是滋味,从前他最厌烦的就是成云州,可如今却不得不为他得病症一筹莫展。


    只因她欢喜,更不想她失望。


    姜元初顿了顿,吩咐下人去取药,自己则寸步不移地守在成云州的身旁,悉心地替他捏了捏被角。


    一瞬间,沈彻有些恍惚,甚至有些嫉妒。


    “他旧病未愈,你不要挨得太近,以免过了病气。”原本伸手去拉,可也知自己早已不配,只得温和地劝,心里痒得要命。


    忧心忡忡好久。


    “出去!”她道,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他有些语塞,愣了愣,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院内很静,并没有旁人叨扰。沈彻寻了一处石凳,慢慢支撑着坐下。他的目光落在臂膀上,那里有一道惹眼的血痕,从月白色的中衣下隐现出来。


    他咬咬牙,闭眼一掀。原本溃烂的肌肤被活生生地同袖子,分离开来,疼得他额头冒汗。


    姜元初脚步刚踏出屋子,便看到了院子里那个孤单的身影,比起从前好像消瘦了不少。


    她轻步上前,忍不住讥讽道,“从前,我在王府的时候,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堂堂的靖安王殿下竟会如此没了气性。”


    沈彻用帕子蘸了蘸伤口上的脓血,轻甩在一旁,抬眸回她,“你舒心就好,我别无他求。”


    “怎么能开心呢?看到你,就会想起我那可怜的孩子,你欠我的,又岂止这一条人命?”


    “你想要的,也都得到了。叔侄反目,众叛亲离,你做到了,可我不想看到你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


    “靖安王殿下还真是热心肠,我做什么,想怎么做,那都是我的事,”姜元初上前一步,伸出手去猛拽住他的衣襟,往石桌上一推,低声附耳道,“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


    他没有再应声了,像个做错事的孩童,奄奄地低下头去,眼眶里似有清泪。


    下人端了才熬好的药上前,姜元初松开手,理了理袖子,懒声道,“把药喝了。”


    沈彻缓慢开头,眼里满是惊讶和不知所措,下意识地遮了遮手上的胳膊,启齿道,“一点小伤不碍事,难为你费……”


    姜元初秀眉微蹙,看着他自我沉醉的模样,毫不留情打断他,“该不会以为,这汤药是熬给你喝的吧?”


    沈彻一愣,红了耳根,吃吃没发话。


    怎么就不是呢?


    “别自作多情了,不用说这点伤,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她轻描淡写道,“看着我做什么?赶紧把这药喝了,别耽误了云州大哥的病情。”


    “你不信我?”沈彻的心凉凉的,看着碗里的汤药,那里头若隐若现倒映出自己的轮廓,微风一来,全散了。


    “不信,你从前那么厌恶他,不择手段也要除去,又怎知你会不会在这药里做手脚?我不懂医理,此为最便捷可靠的法子。”


    沈彻剑眉微蹙,心下犯了难,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药也并非有毒,只是非此症之人若误服,恐有性命之虞。


    “你不敢?”看着他犹犹豫豫,姜元初的心底爬起一丝恨意。


    沈彻没回答,拿起汤药,一饮而尽。药味的苦涩一下子钻入五脏六腑,他本能地捂住心口,长换一口气,淡声道,“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姜元初点点头,“殿下既然这么有诚意,我又怎能亏欠这个人情?”


    沈彻也明了她的脾性,说这样的话,总不是什么好征兆,于是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用,本就是我欠你太多。”


    “那怎么行?人情自然要还,领不领,那是你的事。”姜元初说着,轻拍了拍手。


    只见从院外,走进来十几个豆蔻般的姑娘,个个生得绝色,倾国倾城。


    “你这是做什么?”沈彻不解地看像她,大概了猜到了一些,有点恼羞成怒。


    “慌什么?你瞧瞧她们,可还眼熟?”姜元初随意从中挑了一个,领到沈彻的面前,“她的眼睛和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像不像?”


    “你疯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与她有几份相似,我说了,要回谢你的人情,这份谢礼,你可以称心?”


    “像她?”沈彻自嘲般笑笑,低声道,“你恐怕不知道,不是你像她,而且她像你……”


    “你们楞着做什么?拿人钱财,□□呐!还不快点上前招呼?”姜元初没耐心等下去,厉声吩咐,而后转身折回了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