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栋白色的海边公寓，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易旷年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却一页未翻。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他却始终没有收到想要回复的信息。


    正想得出神，玄关传来声音，易旷年迫不及待的抬头，视线落在李星霓的脸上。


    “回来了？”然而，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急切的情绪。


    “嗯。”李星霓躲开他的视线，低声应道。


    漆少阳则兴致勃勃地把蛋糕放在茶几上，“旷年，快来吃蛋糕，给星霓过生日！”


    易旷年放下书，慢慢站起身，走到茶几旁，目光扫过那个小小的蛋糕，又落回李星霓的身上，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你今天生日吗？怎么没和我说。”


    李星霓抠紧了手。


    漆少阳没察觉异样，忙着点蜡烛，“本来不是今天啦，只是刚好和要祭祖扫墓的清明节撞在了同一天，我和星霓就商量着高考以后，给她再过一次十八岁的生日。”


    原来是她和漆少阳独有的默契。


    但也不对，就是没有这一插曲，易旷年还是无法融入其中，毕竟，在此之前，他同样不知道李星霓的生日是哪天。


    点好了蜡烛，漆少阳招呼着易旷年一同为李星霓唱生日歌。


    英文版的最后一句落下，易旷年轻轻补充道：“生日快乐。”


    “快，许愿吹蜡烛。”漆少阳笑着亲了亲李星霓眼下的小痣。


    李星霓在摇曳的烛光中闭上眼睛，她上半年在爸爸妈妈，漆家父母，还有漆少阳的注视中许下愿望，内心咬定，她会在A大和漆少阳谈一场校园恋爱。


    或许是那会儿许愿的心太诚了，一下给她招来了两个人。


    李星霓默默的想：“希望少阳永远不要知道我的背叛。”


    原谅我，我也是有过煎熬的。


    仿佛这样，她的负罪感就会减轻。


    吹灭蜡烛，分吃了蛋糕。


    漆少阳忽然指着剩下的几块说：“旷年，要不把这些分给你邻居们吧？去年我在的时候，他们不也送了甜点给我们？”


    易旷年一向寡淡，像和邻居交涉这种事，都是漆少阳出面。去年就是这样的。


    他没出声，只是看向李星霓。


    后者慢吞吞吃了口蛋糕，接着对漆少阳笑着点头，“你去吧。”


    漆少阳闲不住的蹭她嘴边的奶油，被李星霓提醒了句“再不去就更晚了”，又闹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他端起几块蛋糕，走出了公寓。


    客厅里只剩下李星霓和易旷年。


    李星霓即刻搁下蛋糕，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抬眼看向易旷年，“易旷年，我们谈谈。”


    易旷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浅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深不见底。


    “我们……到此为止吧。”李星霓手心全是汗，鼓足勇气直视他，“人都是会犯错的，只要及时改正过来，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少阳给足了她温暖的情意，而和第二个人缠绵，特别还是和少阳的朋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大错特错。


    易旷年的眼神骤然变冷，刚才在礁石后压抑的狂风暴雨瞬间在眼底凝聚。


    他猛地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将李星霓完全笼罩：“到此为止？”他低笑一声，那笑声却冰冷刺骨：“沙滩上的烟花好看吗？漆少阳给你准备的惊喜，让你感动得哭了？所以现在你想起来他是你男朋友，要把我像垃圾一样扔掉？”


    他都看见了，那个电话，不是意外……


    李星霓被他逼得后退一步，背抵住落地窗玻璃前拉严的窗帘，“不是丢掉，是结束错误！我们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


    “错误？”易旷年边重复着那两个字，边更逼近一步，两人之间呼吸可闻。


    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危险的气息完全包裹了她，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侵略性。


    易旷年在关键时刻停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化身正义使者的女孩，“星霓，告诉我，书店里你靠在我怀里找书的时候是错误，在漆少阳身后和我牵手的时候是错误，还是说，每次你热切地回应我的时候，都是错误？”


    他的指控直白而尖锐，撕开了李星霓试图掩盖过去的遮羞布。


    浴血般的羞耻感和被看穿的恐慌让她浑身发抖，“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是一时糊涂，我现在清醒了！”


    “清醒？”易旷年看似冷静，眼神却痛苦而疯狂：“你的清醒就是回到他身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李星霓，你骗得了谁？你看着他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你敢说吗？漆少阳真的喜欢你吗？你现在敢说，他对你的好都不是出于习惯，而是真的喜欢你了？”


    “我想的是他，只有他！”李星霓被他逼到绝境，几乎是吼了出来。她梗着脖子，恢复初见面的傲然，抬起下巴，“你听清楚了吗？只有漆少阳。


    “至于他对我的感情，有时候，喜欢，也是会变成一种习惯的。”


    既然包括在内，她为什么还要纠结那么无聊的问题？


    她早该想清楚的。


    李星霓是真的要和他做个了断了。


    易旷年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毁灭欲。


    他圈着李星霓，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充斥着绝望的蛮力，低头凶狠地吻了下去。


    准确的说，那不是吻，更像是一场撕咬和掠夺。


    他的嘴唇冰冷而用力，带着惩罚的意味，近乎粗暴地碾压着她的唇瓣，撬开她的齿关，气息灼热又混乱。


    李星霓惊恐地挣扎，双手用力捶打他的胸膛，却被他另一只铁钳般的手臂死死箍住腰，动弹不得。


    很快，她尝到了血腥味，不知道是谁的嘴唇破了。


    屈辱和愤怒让她用尽力气偏开头，躲开他暴虐的亲吻。


    “放开……易旷年你这个疯子！”她喘息着怒骂，不知不觉，蓄在眼眶中的泪终于滚落。


    易旷年喘着粗气，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呼吸急促地交织在一起。刚才的暴戾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此刻他的声音竟带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卑微：“别走，星霓，别选他……”


    他箍着她腰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碎进骨血里，声音带着令人心颤的哽咽，“是我错了，我什么都改，别不要我，求你……”


    这突如其来的卑微和脆弱，像重锤砸在李星霓心上。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易旷年，此刻他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紧紧抓着她，卑微地祈求。有一瞬间，她的心尖锐地痛了一下，几乎要被这绝望的挽留击垮。


    但她还是决绝挥开他的手，不曾看他一眼：“少阳就快回来了，别让他看见。”


    这句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星霓看着易旷年瘫软在地上。


    而她，很快走上了楼梯。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李星霓在卫生间清洗脸上可疑痕迹的时候告诉自己，只要在少阳没发现以前斩断这种联系，她们一样会有令人憧憬的未来。


    进了A大，等到开学，一切都会变好。


    但李星霓忽略了一点，除了单独的三人假期，易旷年还是漆少阳在A大的同学兼室友。


    新生开学那天，李星霓是由着漆少阳陪她去报到的。


    在A大广场上设的新生报到处，隔了不到五天时间，李星霓再次见到了易旷年。


    新生开学要比往届学生返校时间更早，漆少阳看起来，对易旷年提早回国也很惊讶。


    “你怎么提早返校了？”漆少阳看了看他背后攒动的人群。


    “来接你女朋友。”易旷年平静的说道。


    “什么？”漆少阳怀疑自己没听清。


    他看了看易旷年，又返回去盯着身旁李星霓骤然慌乱的神情，又抬头问了一遍，“你怎么提前返校了？”


    “家里靠海太吵，”易旷年很快给了个截然不同的答案：“来学校躲清净。”


    但给的理由令人发笑。


    他看也没看两人，挥了挥手，“我先去寝室了。”


    漆少阳没应声。


    他沉默的拎着李星霓的行李，揽着怀中魂不守舍的人循着报道指引，为她安排好事项。


    给她铺好床以后，漆少阳看着空荡荡的寝室，揉了揉李星霓披下来的发，“待会儿我带你去吃饭。”


    李星霓默了默，想着正常情况下她会怎么说：“你要约易旷年一块吗？”


    漆少阳的动作一顿，他凑近了一点，“你想和他单独吃饭？”


    为什么是单独？


    “不是还有你吗？”李星霓知道自己笑得很难看。


    漆少阳不置可否，追上她的唇，轻啄了几下，“他晚上一般都不爱吃饭，约不出来的。”


    ……她又不是没和易旷年在一起生活过。


    留李星霓一个人以后，漆少阳很快回到自己寝室，就见到易旷年正慢悠悠地摆弄什么东西。


    漆少阳站到他身后，看清了，是装裱着一张照片的相框。


    相片中的易旷年，正在埃菲尔铁塔下，侧着脸，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这是他抓拍的易旷年。


    若是再放大，视野尽头，会出现正在专心喂鸽子的李星霓。


    李星霓保存了他发在群里的这张照片，事后，看起来又反复纠结的删了又存。


    漆少阳那时候除了打趣，应该更多警醒一点的。


    “你去年说对星霓没其他感情，是骗我的对吧？”


    易旷年姿态闲适，闻言并未回头：“你不也骗了我，冒充星霓和我网上聊天，好玩吗？”


    “那你就可以背着我勾/引星霓，她已经答应做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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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朋友，这样就好玩了？”漆少阳毫无自觉的气愤。


    李星霓确实做足了掩饰的准备，那晚，在漆少阳送完蛋糕回到公寓的时候，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痛苦和挣扎的血与泪，没有第三方的痴缠和背叛，仿佛很是平静。


    但李星霓会瞒，不代表易旷年肯装。


    走进客厅的漆少阳，面无表情地盯着易旷年被咬破的嘴唇，开始回想被他有意无意忽略掉的细节。


    星霓的心不在焉，身上频繁多出的红印，还有两人有时旁若无人的互动。


    “不好玩，”身前的易旷年大方的转过头，“不过星霓亲我的时候，倒是感觉不错。”


    “你干了什么？！是你对不对！”漆少阳突然发力，一拳落在易旷年的身上，"星霓年纪小，不懂得拒绝，你不一样，她不可能没说过和我在交往，你竟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她！”


    易旷年撞在桌子一角，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漆少阳，星霓已经是成年人了，那天晚上，你不是还在我面前给她过了十八岁的第二个生日吗？她不可能没有自主的判断能力。”


    星霓是自愿的，甚至，有可能是主动方。


    他当初就是不想网上的Jack分走星霓的注意力，才又是换号又是千里杀去巴黎。


    想到这里，漆少阳攥紧拳头，“是你自己说，你只把星霓当成朋友的。”


    “你不也说星霓是你妹妹，”易旷年冷漠地看着他，“你对妹妹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漆少阳最开始是这么和易旷年说的，他说自己千里迢迢，是要给自家妹妹把关交的朋友如何。


    其实那时候，他就注意到易旷年说谎了。易旷年是喜欢星霓的。


    但他想，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哪有什么喷薄而出的感情，他心安理得的和易旷年成为了朋友。


    后来答应星霓的表白，他顾忌易旷年的心情，并没有和他说过这件事。


    也许，还有一点他残存在心底的阴暗想法。


    由李星霓亲口说出自己是他的男朋友，足以让易旷年望而却步。


    可没想到，这个从小长在国外的无耻之人，曲解迎难而上的意思，反而开始做暗地里的勾当！


    “混蛋，你无耻！”漆少阳辩驳不出话来，只好又亮出拳头，挥向易旷年。


    易旷年这回却不由他，稳当地接过那一拳。他自认为，先前的那一击已经是他们两清的结果了。


    “漆少阳，事实上，你就是占一个和星霓认识的时间长而已，”易旷年尽情嘲讽，“所以你发现我和星霓几乎每天都在聊天时有危机感，而如果没有那一层，她根本不会搭理你。”


    “闭嘴，不管怎么样，这和你都没关系！”漆少阳低吼起来，抽出手掌，另外换了更顺的左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是吗？”易旷年突然也来了脾气，他奋力架起漆少阳，拳头如雨点般洒去，“没有我，还有赵旷年，钱旷年，她喜欢谁，未来还有那么长的时光，你拦得了她吗？”


    “她喜欢你？”漆少阳怒火中烧，但还是在身上挨了一拳后，维持着高高在上的情态，“星霓有主动说过一句喜欢你？都是你一厢情愿，在骗自己的谎话吧！”


    不再有笑容的漆少阳看上去着实可怖，他阴冷的看着易旷年，“你说星霓喜欢你，是，但她会喜欢你，也同样会喜欢其他人。只有我，她是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生日夜，李星霓和他的告别，就是证据。


    漆少阳的自信基于此，似乎是再正确不过。


    “过去的事情我既往不咎，你以后少接近星霓。”漆少阳不再看他，“我会和导员申请搬离寝室，我们也少见吧。”


    寝室的门合上，一地凌乱当中，易旷年绷紧下颌，倏地笑出了声。


    他和李星霓之间的事情，凭什么受漆少阳支使？


    不过，漆少阳有一点说对了，星霓会受他的诱惑，身边同样也可能出现其他人。


    所以，他要让星霓心神游离，但也最多止于他。


    那天的插曲很快过去，李星霓甚至不知道漆少阳搬出了寝室。


    半个学期一晃而过，这一天，李星霓在体育课上，远远看着篮球场中央的人。


    “看得这么认真，里面有你男朋友吗？”室友凑过来，用起哄的口吻问道。


    李星霓红着脸，但还是点头。


    她指向场中央的漆少阳。


    “那个就是你男朋友？”室友回想了下，“和上次我看见的那个不太一样啊。”


    李星霓愣了愣，就听室友继续说：“就是之前送你回寝室，我看见在寝室门口和你亲亲抱抱的那个。”


    那人看着，像个混血儿。


    不等李星霓神色变换，室友又自顾自搂过她的肩：“可能是太黑了没看清，总不可能是你有两个男朋友吧。”


    （本篇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