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 XlV
作品:《花苞莓果》 Chapter Xl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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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撼江确实有。
他转会合同薪资已是队内前五。这已是对二十二岁的年轻人而言,不可想象的恐怖薪水,代价是他前两年的肖像权收入让渡给托斯帕黎FC。
“什么有钱没钱?”前座刷短视频的巴勃罗一个转身:“还有,你说有人漂亮?谁啊?哪呢?”
周撼江:“……”
在场三人俱出自特拉维斯青训,如今又都效力于超级联赛的豪门托斯帕黎,渊源极深,天然地能插上话。
巴勃罗兴致盎然看看队长,又看周撼江,问他:
“你终于有能看上的了?”
于是队长不动声色地观察周撼江的应对方式。
千百年来,男人但凡聚在一处,「女人|就会成为他们永恒的暖场话题。
可假如有人展示出对某个特定女孩的执着与向往,却又会招致群体的嘲笑——男人是群体而等级秩序井然的生物,所以这种嘲笑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不可忍受的。
周撼江愣了两秒。
然后他平静地坦白:“我想给一个女孩送点什么。”
巴勃罗登时傻了。
周撼江略一沉思,又说:
“原因是我想找个由头去见她,”
他说:“一个理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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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勃罗:“……”
“你他妈……”
这位南美球员恶寒道:“你把那德性收收,我怪害怕的。”
周撼江目光冷淡,不为所动,他在绿茵之上也是如此。
然后依萨转过头来,饶有趣味地问:
“那女孩戴项链很漂亮,所以你想送根项链?”
话题一变。
周撼江神色立时颇不自然:“是。但我不会挑,不知道女孩戴什么好看。所以队长我想请茱莉亚帮我挑……挑款式。”
依萨乐了:“茱莉亚猜的还真没错。”
巴勃罗一听也乐了,靠在椅背上,训年轻前锋:“送项链?有没有点循序渐进的念头?你想吓死人姑娘吗?”
“……”
周撼江恢复他一贯的面无表情。
依萨说:“项链这礼物不轻,意义也重。一件好的珠宝往往会陪伴一个人一生。在连约对方出去都得找由头的时候,送这么重的东西,确实容易吓到别人。当然你是觉得你不缺钱,一门心思想给她买——”
他顿了顿,又说:
“但送礼不是你想送什么就送什么的,送礼是看人家女孩收什么会开心。”
周撼江说:“……”
“所以项链以后再送。”巴勃罗得意道,“你开局送这个只有俩结果,要么遇上很捞的女的把你当凯子钓,要么一步到位被你吓死。”
周撼江没搭腔。
巴勃罗又嘲讽地问:“约过女的吗?”
周撼江冰冷地瞥他一眼。
一看就知道有人犯贱过线了还不自知。年纪最大的队长连忙打岔,对周撼江说:“所以我和我老婆都认为,应该带点轻且难得的小礼物。”
又给出具体建议:“罗佛森本地有家奶酪咸奶油脆饼卷,口味一绝,但怕放,隔夜就坏了——撼江你买上点,给人送到楼下,可以借着这个由头马上把小姑娘叫出来。”
然后依萨笑眯眯地问这位身材挺拔的青年球员:“是吧撼江?谁会跟吃的过不去?这不很自然地就见到人家了?”
“……”
周撼江露出愕然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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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佛森市位于墨格温大区北部。
七月下旬,天色阴沉,一派要下雨的景象。
托斯帕黎大巴驶抵罗佛森市后,球员们纷纷在休息的酒店放下行李。
夏季友谊赛,也算是公费旅游。周撼江放完背包,正要出酒店大门时,撞上了刚在酒店外面与球迷合影回来的巴勃罗。
巴勃罗问他:“出门遛弯?”
“是,”年轻前锋回答,“这边没来过,出去走走,顺带买点东西。”
巴勃罗揶揄地问:“买依萨说的咸奶油脆饼?”
周撼江又听出欠揍的揶揄之意,瞥着落地窗外,冷冷淡淡地嗯了声。
巴勃罗仔细打量他,突然兴致盎然地说:
“我突然想起来咱们十几岁的时候,每次出去踢比赛,你都要给当时的助理教练报假出去,给一个姑娘买礼物。”
“……”
阳光下,周撼江终于露出明显不快,眉峰锋利一扬:“我没说过那是小姑娘。”
“你用的人称代词是Ella不是El,”巴勃罗得意地说,“是She不是He。你总不能说she is a good lad吧?”
周撼江眯起眼睛看着对方。
在特拉青训体系注重语言培训,从中出来的球员会讲好几种语言是常态,譬如周撼江,能简单地应付五六种。
巴勃罗得意洋洋地说:“你那时候还没成年,也没签第一份职业合同,手里就没几个子儿,节俭得有点抠门——但你说你真抠吗?出去给那小姑娘买东西就特大方,一对绣球花浮雕瓷杯子,花他妈两百多欧,我当时都觉得你神经病,买个广场艺术家画的水彩风景画,花一百……”
“——真显着你了。”
周撼江毫无感情道。
他略一停顿,冷淡地问:“你他妈是我财务?”
巴勃罗:“……”
周撼江衷心觉得他傻逼,瞥他一眼,推开酒店玻璃门,走向天气阴沉的罗佛森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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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佛森毗邻中欧,风土人情已具明显地缘倾向。
这座小城,依山而建,古典建筑亦保存完好,山腰仍留着中世纪时王公的城堡。沉暗天穹之下,塔尖雪白高耸。
天昏昏欲雨,又起南风,晚上恐要淋雨比赛。
整座小城都在坡上,周撼江顺着坡走,在一家热闹大排长队的烘焙店买到了依萨与他妻子朱莉娅推荐的奶酪咸黄油脆饼,拎在手中,然后就被行人认了出来。
“我们是来这边看友谊赛的。”一个中年白人阿姨笑道:“我儿子春天简直因为你疯了。”
——上个赛季。
周撼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提着那盒热腾腾的脆饼,蹲下揽过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小球迷肩膀,与孩子合影。
那小球迷不过五六岁光景,与他初次开始踢球时一般大。
“你踢哪个位置?”周撼江问。
小球迷十分紧张,颤声道:“Center——Center Back。”
“了不起。”周撼江对孩子说:“我认识一个女孩,小时候就踢这个位置。”
然后他又说:“中卫很难踢。”
周撼江被认出后,与不下五六个人合了影,知道他们回去就会发社交媒体,说自己今天见到了周撼江。
然后他在天空下摸出手机,看与雪来的聊天框。
天穹灰沉,云似发光鱼鳞,将要下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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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从八九岁开始,唐安旭教练开始带着自己手下孩子去外地打比赛。
年龄增长,孩子们身体开始发育。从「踢球的小矮冬瓜」分化出不同的社会性别,从此这差异将伴随他们终生。
而周撼江展现出的天赋也愈发惊人——这让小雪来几乎把替补坐穿。
师母则认为小雪来不能再整天抱着球睡觉了!小登应开始专心学习!然后在家抓泥鳅似的抓她滑不溜丢、皮兮兮的闺女,把闺女按在书桌前。
唐教练也开始将女儿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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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赛大名单之外。
唐教练疼爱女儿,却从不会为独女网开一面。
雪来自幼没受过什么大委屈,又是真的喜欢和撼江踢球,在家哭过闹过也抱过爹的大腿——不让爹上厕所,不让爹睡觉,总之无所不用其极。
连九岁的撼江都悄悄敲开过唐教练的办公室,询问老师能不能对雪来网开一面。
“她想去。”
九岁的周撼江已在稍微抽条,他略低头,在更衣室里轻声说。
“带着雪来,让她上场吧。”
有我就能赢,男孩近乎执念地想。
——但是不行。
「这世界不像她想的那样。」
那年,唐教练轻声说。
——竞技体育很残酷,天赋是无法逾越的鸿沟。这条路从没对没天赋的孩子敞开过。有天赋的也跌跌撞撞掉队,没天赋的连走独木的资格都无。
它就是独木一根。我走过。他说,这条路下方悬崖万丈,而前方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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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的周撼江求情失败,偷偷告诉小雪来,小雪来呆呆坐在卧室地上,眼里泪汪汪地与他对视。
小撼江只觉看见她的眼泪就难受,所以更加讨厌她的存在。她是该死的小皇帝,是又娇又任性的王八蛋——所以他自某个下午开始就不肯见雪来哭,噼里啪啦的,一颗年少的心被王八蛋的泪珠砸得流下雨雪。
年少的他跪坐在地板上,觉得雪来和她的泪水一样讨厌,然后他很轻地伸手,想去给王八蛋擦泪水。
然后小雪来攥着他的手,毫不客气地拿他的手心擦眼睛。
年少的他极力压抑着呼吸。
小女孩才不管任何人。她难过的泪珠子就要这样扑簌簌地,全洒到他指间,热得像滚烫的、夏天的叶子。那个讨厌的坏蛋抓着他的手掌稀里呼噜地擦完眼泪,对被激得眼眶都红了的竹马,抽抽嗒嗒地说没事呀。
……没事呀。
你像没事?这算什么没事?
周撼江受不了这个,他一见王八蛋哭甚至愿意以死相代,想对王八蛋道歉,想对她说对不起我没能帮你争取到,老师那样说话我不知道怎么接——
然后小雪来抽抽嗒嗒地说:
“不让我去就不去。你不许再去找他了。”
然后小女孩在阳光下,湿漉漉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望着他。
那个可恶的坏蛋先是吸吸气,然后看着他,又伤心又服气地讲:
“但江江,以后你出去比赛,回来要给我带点点礼物呀。”
小女孩讲完,似乎又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可恶的贪心,面颊眉眼挂着花生大的眼泪,但因为觉得自己很坏,湿漉漉地就傻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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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佛森天色暗沉。
这么多年过去,二十二岁的周撼江已走上这千军万马而不能过的独木桥。
这些年,他踢过的比赛、去过的地方已经数不胜数。
年轻前锋提着散发热香的脆饼,深深呼吸,挣脱回忆的大雨,一颗心被积雨海风吹得潮润发胀,眼眶几乎都红,沿着岩石铺就的路上坡去。
他看了下腕表,距离下午正式集合热身还有几小时。
他继续往坡上的塔楼方向去。
路上仍陆续有游客认出他。
这些游客都是为了友谊赛来的。周撼江与他们合影,闲逛,在街上张望寻找。
最后在一个城堡不远处,有石喷泉小广场上,看见了一家古董金饰店。
那店面门头被油漆刷作朱红,玻璃展示窗中一个立身阿佛洛狄忒雕像。
雕像□□,头戴桂冠,脖子上戴着一串满嵌碎钻的粉宝金项链。
相当漂亮,价值不菲。
年轻前锋望了那项链片刻,垂下眼,推门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