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乌生·石出

作品:《络织村怪谈【民俗】

    沈外生看到供桌上摆着三盘点心,点心旁边放着几杯花茶。


    花茶颜色微红透亮,在光下还在飘着热气。


    沈外生视线上移看向供台中心的塑像。


    一瞬间,碎玻璃一样的斑纹占据视线,艳丽的颜色争先恐后涌入沈外生的眼睛。


    刚才的不适感像浪潮一样重新以更大的力度席卷他的全身。


    眼睛好像一时承受不了这么多色彩,跟着心脏一起剧烈震动起来。


    沈外生闭上眼睛试图缓解这种感觉,却发现闭上眼睛也无济于事,他好像还能那些绚丽的色彩。


    那些色彩凝聚成一个个圆形,不断胀大缩小,不断相互挤压流动在沈外生“眼前”。


    每颗圆珠轮流打量过他。


    沈外生感觉眼睛像是有千百张有利齿的虫子在嗜咬。


    他还没看清楚塑像的样子,只看到……眼睛!


    沈外生想抬头再看一眼塑像,忽然感觉眼睛在流泪。


    他伸手一抹,红色的,是血!


    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场景好像蒙上一层红雾,看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不得已放弃了看清楚塑像的想法。


    沈外生靠着模糊的视线辨认出神像两侧还有一对用符文写就的对联。


    对联墨色很深,透过红雾字迹更加浓烈。


    符文印在沈外生眼里,扭曲成文字的形状。


    轮回过八级地狱,业报经四道司罚。


    这是什么意思?


    对了!吴二乔的尸体呢?他该去找吴二乔的尸体才对!


    沈外生揉揉眼睛,忍着不适在屋里寻找。


    他最终在殿后发现了一道后门。


    沈外生推开小门,眼前眼花缭乱的色彩逐渐退却,像是倒放一样,斑斓的颜色重新融入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沈外生揉了揉眼睛。


    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出现在沈外生面前。


    ——吴二乔的尸体就直挺挺躺在远处的地上。


    此时一个老妪慢吞吞地从厢房里走出来。


    沈外生眼睛刚恢复视力,雾蒙蒙地看不清楚,等到看清是有人出来的时候自己的身影也暴露在对方的视野里。


    ——糟了!


    沈外生暗道不好!


    这里怎么会有人住?


    “是谁来了?”老妪开口问道。


    看到老妪手里的拐杖,以及她那一直直视前方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睛,沈外生才发现……她是个瞎子!


    沈外生松了口气。


    “是乌乌吗?”老妪继续问。


    沈外生静止不动,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忽然身后大殿的殿门发出“吱嘎”的声音。


    ——这次是真的有人来了!


    沈外生环视四周,院子里没什么掩体,四面的房间也都上着锁。


    身后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老妪也用拐棍探着地面往前准备迎接来的人。


    沈外生放轻脚步绕过老妪,从半开着的门缝钻进屋内。


    “三姑!”


    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三姑?是柯三姑?是那个闭门谢客的柯三姑?


    “是乌乌来了啊!”苍老的声音回应。


    乌乌?她怎么又回来了?


    沈外生扫视过屋内,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几个箱子一个橱柜。


    “三姑,吴二乔的尸体你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来,进屋里说吧!”


    听到两人要进屋,沈外生心立马跳得像打鼓。


    门外乌乌搀扶着柯三姑往屋内走。


    沈外生心一横,矮身躲到桌子底下。


    这张桌子上铺了一张神幔,神幔垂下来刚好挡住桌底的空隙。


    ——但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桌布底下多出来的那双脚。


    可现在沈外生已经没有选择,橱柜和箱子他也躲不进去呀!


    乌乌跟柯三姑分别坐在桌案两旁的椅子上。


    这个距离,跟桌子底下的沈外生只有半步之遥。


    她们只要一低头,就会发现桌子底下躲了一个狼狈的沈外生。


    沈外生不敢想在这种情况下被发现会是怎样一种尴尬的境遇。


    他的心脏猛跳,嗓子眼也跟着颤动,沈外生几乎感觉桌子也在随着自己的心跳跃动。


    “三姑,吴二乔的尸体,你看出什么了吗?”


    “他是被人咒死的!”柯三姑简明扼要说出结论,然后才娓娓道来,“他这是诅咒了别人,结果那人的道行比他还高,给他使了个反咒,他没挺过去人就死了。”


    “这么说杀他的人是个会诅咒的人?”


    “没错,不只是会诅咒!这个人的诅咒还不是一般的厉害!一个反咒都能把人置于死地!”柯三姑缓缓摇头感慨。


    原来乌乌把尸体运到这里是为了让柯三姑查找死因。


    把真凶揪出来,村长就没办法用坐实他们杀人凶手的身份要挟他们。


    沈外生听完她们的对话,心中也了然。


    “——呀!这不是乌乌大祭司吗?怎么又来叨扰三姑了?”


    可突然间,一道嚣张的男声混杂着铃铛声从院子中传来。


    沈外生攥紧拳头,这个声音他绝对听不错!


    是村长的声音!


    他怎么也来了?


    那个不请自来的人进了屋子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沈外生现在三面受敌。


    先前眼里流出的血水糊在眼眶上逐渐凝固,变得黏糊糊的,随着眨眼粘住上下的眼睫毛。


    沈外生强忍着睫毛扎进眼里的疼痛和刺痒。


    眼睛黏糊糊的,身上也黏糊糊的,汗液的味道湿哒哒的,还有乌乌身上那种微甜的味道……


    “村长你呢?怎么有功夫来这里?”乌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村长翘起二郎腿,脚尖撩起桌布,距离沈外生的脑袋只有不到二十厘米。


    沈外生把头往后仰了仰。


    “我可不是专门过来的!我过来供奉,就听到你们这里有声响过来看看……哎!我听他们说你把吴二乔的尸体带到这里来了,怎么着?怕村里的人没本事查出真凶吗?”


    村长的话夹枪带棒。


    “人都吩咐下去了,但是几天都没有动静,还以为村里把这件事忘了,我想着三姑正好精通此术,让她来查也不至于让人弄虚作假了去。”


    乌乌的话好像也别有深意。


    哗啦啦——


    村长摇了摇手里的铃鼓,笑着把视线从铃鼓上转到乌乌身上,“来这儿的路上遇到商尽垩了,她让我把新做的铃鼓带给乌乌大祭司!这不是巧了吗?在这里遇到大祭司!”村长话里有话,“大祭司最近很忙嘛!哪里都有你的身影?”


    商尽垩那里……跟来山君殿好像不顺路吧?


    况且要是商尽垩还在陷阱底下,他是怎么跟她顺路的?


    难道商尽垩把他们落进陷阱的事告诉村长了?


    沈外生用力挤眼对抗眼周的刺痒。


    村长语气戏谑,“我听说自从客人来了你是天天来叨扰三姑啊!上回来找三姑找借寿的书,这回又要她帮忙验尸,你干脆让三姑重新出山得了,三姑还能休息的了吗?”


    “我的事需要你来管吗?”乌乌冷声。


    听到乌乌这么说,村长把脚放下站起来。


    ——沈外生终于能放松后仰的脑袋。


    空气瞬间凝滞冰冷。


    “我不能管?”村长冷哼,“你一天还待在村里就一天是村里的人,我为什么不能管?”


    当啷——!


    铃鼓被丢在桌子上。


    梆啷,梆啷,梆——


    铃鼓撞在桌子上弹起来,掉在地上。


    沈外生看着脚边触手可及的铃鼓,心脏骤然停了半拍。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络织村才是你永远的家!”村长起身,靠近乌乌,“好好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别干那些吃里扒外的事!”他冷笑一声,拍拍乌乌的肩膀,“走了!”


    村长堆上笑,又转头跟柯三姑打了个招呼,“三姑!我走了啊!”


    柯三姑没应声。


    心脏剧烈的震动让沈外生连呼出的一口气都要断断续续好几次。


    这人真是手贱!


    只要乌乌弯腰捡铃鼓,就肯定会发现他桌布下露出的脚!


    沈外生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铃鼓,鼓面无忧昙花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就像是在等待铡刀落下来的死刑犯。


    乌乌的手出现在铃鼓上方,手背上的无忧昙花蕊像只眼睛,好像已经看到他了……


    沈外生的心跳到嗓子眼。


    乌乌把手收回去,“三姑你帮我捡起来吧。”


    柯三姑恼怒开口,“烧得慌!到我跟前来演这出来了!”


    一只苍老的手在地上摸了摸,把铃鼓捡起来。


    沈外生松了口气。


    一阵迟来的冷意传来,沈外生后知后觉自己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三姑你别生气!这段时间我确实也叨扰,吴二乔的事还希望三姑多费费心思,看看能不能顺着痕迹找到凶手,客人那边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我也就不久留了。”


    柯三姑送乌乌出去,屋子里终于没了其他人。


    沈外生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一阵抽痛让他瞬间龇牙咧嘴。


    他趁现在屋里没有人赶紧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活动活动身体,揉了揉粘的一塌糊涂的眼睛。


    -


    村长抱起胳膊靠在墙上,挑起眉毛看向乌乌。


    乌乌回头望了望,确定身后没有跟着小尾巴。


    她斜眼睨向村长,“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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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的很爽是不是?”


    “你这是什么话?”村长愕然,“我这不是帮你唱白脸吗!”他也瞅了乌乌一眼,又面不改色地把视线平稳地移回去——但是微微抽动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我看你是趁这个机会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吧?”乌乌只用嘴角撑起一个违和的笑,“不然我看你也没有那么饱满的情绪。”


    “乌乌!咱俩都多少年,老交情了!你还是对我这么一点信任都没有,我很伤心的!”村长皱着眉头,一只手捂住心口,露出痛苦的神色。


    乌乌走近村长,好像突然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一样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跟你玩吗?”


    村长放下手,摇摇头,“不知道。”


    乌乌蹲在地上,随手拨弄着地上的草丝,“有的人说真话也能骗人,你跟他们相反,你骗人也跟说了真话没什么两样。”


    “你这算是在夸我吗?”村长低下头,死皮赖脸地笑起来。


    “……”


    两人静默无言片刻,村长这时也蹲下,冲着乌乌道:“你别说!这命好就是好!上回你放走了那个……他们老爹!”


    “沈匪席。”


    “对!就是他!柯观棋给你算出他能把你需要的人带来,你就真的把他放走了!”村长边说也百无聊赖地揪扯起地上的草丝。


    乌乌捋着草叶抬头看向村长,少有地耐心跟他将:“沈匪席拿自己的一部分‘觉魂’跟观棋做了交易,还借了那么多寿数,让他活着离开比让他死更难受。”


    当年乌乌用三只蜘蛛的赌局跟柯观棋换她筮卜一卦。


    放沈匪席走才能把她离开所需要的人带过来,她这才留了沈匪席一条命,不然早就把他供奉给“山君”了。


    “那这回这俩呢?早该他们撞上祭祀那回就供奉给閶官了,你非得把他们保下来,宗族那几位可是很不高兴。”


    村长说的“閶官”就是乌乌说的“山君”。


    村里对外人不会透露“它”的名姓,只有私下里会称呼“它”为“閶官”。


    但是乌乌还是喜欢称呼它为“山君”。


    她曾经看过一个故事:被老虎杀死的人灵魂不能超生,会被束缚在恶虎身边,替它引诱来别的人,以此取代自己得以脱身轮回。


    络织村的人比这更惨一些,他们即使引诱到新的祭品也不能脱身,只能不断地按时献祭以求苟活。


    而祭品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献祭的,祭祀仪式充满人文关怀,只有自愿踏足祭祀的人魈才能成为献祭山君的祭品。


    ——所谓“人魈”,就是那些身负罪孽不人不鬼的人。


    所以当沈外生沈将安两个像“守株待兔”故事里的兔子一样自己撞上树桩的时候,大伙都很高兴。


    山君对祭品的要求,不定时,但在某段时间里定量。


    届时如果祭品不足,是需要从他们之中抽取自己人填补缺少的祭品的位置的。


    要是多出来,则可以在它那里攒着留到下一段期限里继续用。


    但是乌乌却一力把沈外生沈将安两人保下来。


    不是因为她菩萨心肠,而是因为山君要的人,她也有用。


    早在二十年前柯观棋就给她筮卜出沈匪席能把让她完成离开络织村最后一步的人带来。


    她为了离开这里筹备了太久,现在一篑之功,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宗族那些家伙一个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们什么时候高兴过?


    只要好处没落在他们头上,他们就不会高兴。


    最近频频族议,怕是为她要离开络织村的事寝食难安吧。


    “而且你还真让柯观棋给他们换魄啊?反正最后都得做掉,还整那么麻烦干什么?”村长揪断一把草丝。


    乌乌挡开村长崩断草丝溅开的灰土,“你别轻举妄动,配合好我就行,我自有打算。”


    沈将安一魄上打的是何娘娘的印记,沈外生一魄上是“山君”的印记。


    山君想要的人是沈外生,但是巧了,乌乌她也要沈外生。


    他们自己要换魄,这不是正中她下怀吗?


    “你这就要走了,我们要是补不齐需要的祭品就糟了,乌乌你是不是该念一念旧情,给村里最后祭祀一回?”


    “嗯,我自有打算,只要你别阴我什么都好说。”


    “你看看!又说这种话!我怎么会是爱干这种事的人呢?”村长皱眉委屈。


    看到村长的表情,乌乌更加确定他不阴她是不可能的。


    不过还好她本来也对他没什么期待。


    最烦他们这种两面三刀的家伙,还好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想到这里乌乌心情舒畅不少,她转向村长,“你这么说我也不会相信你的。”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就放心了!”村长嬉皮笑脸,“那我们就全力配合,等乌乌大祭司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