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京城雪,故乡人

作品:《揣崽要跑路,被活阎王掐腰亲哭

    时间一晃,期末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校园里先是沸腾,又迅速归于寂静。


    学生们拖着大包小包,在皑皑白雪上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奔向车站,奔向家的方向。


    女生宿舍楼里,人去楼空,只剩下几间还亮着灯。


    苏雨棠的宿舍就是其中之一。


    林晓燕缩在上铺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观察着苏雨棠的动静。


    自从上次的“肥皂水事件”后,林晓燕就成了惊弓之鸟。


    她不敢再惹苏雨棠,甚至不敢跟她大声说话。


    苏雨棠没理会那道窥探的视线。


    她挺着八个多月大的肚子,行动有些迟缓。


    她慢条斯理地叠好几件半旧的棉衣,又将那支万宝龙钢笔用绒布包好,和厚厚一沓写满了字的稿纸一起,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的最里层。


    这些是她在这场不平等的交易里,唯一能攥在手里的东西。


    下午四点,一辆漆黑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在满地灰扑扑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和稀稀拉拉的几辆国产“老上海”中间,这辆车格外显眼。


    车头立着的银色小人,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光。


    几个还没走的学生停下脚步,伸长了脖子看。


    “嚯,这是什么车?比电影里还气派。”


    “你傻啊,这肯定是外国车,你看那标志。”


    “谁家的啊?这么大排场。”


    车门开了,阿诚一身黑色呢子大衣,从驾驶座上下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便径直走进了宿舍楼。


    与此同时,后座的车门被推开,厉时靳迈步下车。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长款羊绒大衣,衬得身形愈发高大挺拔。


    他没戴手套,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夹着一支已点燃的烟,默默地站在车旁等待。


    没多久,阿诚就提着苏雨棠那个鼓鼓囊囊的行李包率先下楼。


    苏雨棠跟在他身后,扶着腰,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看到苏雨棠,厉时靳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


    他面无表情地掐断手里的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眉头却不自觉地锁紧了。


    苏雨棠走到车前,对着寒风缩了缩脖子。


    厉时靳迈开长腿,两步走到她面前。


    苏雨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脖子上一暖。


    厉时靳解下了自己的羊绒围巾,动作有些粗鲁,却很迅速地围在了她的脖子上,严严实实地绕了两圈,把她下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带着他体温的羊绒,混合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和冷杉的味道,瞬间驱散了渗入骨髓的寒意。


    “磨磨蹭蹭的,想在外面冻成冰雕吗?”


    他嘴上嫌弃,手却很自然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半带半扶地塞进了车里。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


    苏雨棠拉下一点围巾,露出一双被热气熏得水汪汪的眼睛。


    车子缓缓驶出校园。


    厉时靳从旁边的车载小冰箱里拿出一个银色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递到她手里。


    “红枣水,福伯早上刚熬的。”他语气平淡。


    苏雨棠捧着温热的杯子,小口地喝着,甜丝丝的味道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车子快到校门口了,苏雨棠下意识地朝外看了一眼。


    京城大学那扇气派的雕花铁门旁,缩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黑棉袄,棉花都从破洞里钻了出来,结成了灰色的疙瘩。


    他背上是一个巨大的红白蓝条纹的蛇皮袋,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压垮。


    他冻得瑟瑟发抖,裸露在外的双手又红又肿。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胡子拉碴,嘴唇干裂,一双浑浊的眼睛正焦急地望着每一个从校门里走出来的学生,像是在寻找什么。


    苏雨棠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个身影,那个眼神,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那是她的父亲,苏肖鸣。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停车!”


    苏雨棠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手里的保温杯“哐当”一声掉在铺着地毯的车内地板上。


    阿诚反应极快,一脚踩下刹车。


    车子猛地一顿,苏雨棠因为惯性往前冲去。


    厉时靳长臂一伸,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座位上。


    “大惊小怪什么?”他皱眉,满是不悦。


    苏雨棠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她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那个角落里的身影,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推开车门就要下去。


    “外面冷!你给我坐好!”厉时靳低喝一声,试图拦住她。


    但苏雨棠此刻力气大得惊人。


    厉时靳怕她自己下车摔倒,脸色一沉,只能先她一步跨出车门,然后转身,小心翼翼地将挺着大肚子的苏雨棠搀扶下来。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子,刮在脸上。


    苏雨棠却感觉不到冷。


    她一步步走向那个角落。


    苏肖鸣也看到了她。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光亮。


    可当他看到女儿身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裙,和她身后那个气场强大、面容冷峻的男人时,那点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


    他下意识地把那双满是冻疮和裂口的手往身后缩了缩,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甚至不敢抬头看女儿的眼睛。


    “爸。”苏雨棠的声音带着哭腔。


    苏肖鸣听到这声呼唤,身体猛地一颤,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他抬起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厉时靳站在苏雨棠身后,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落魄潦倒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苏雨棠的父亲?那个懦弱到连自己女儿都护不住的男人?


    他眼神冰冷,但看到苏雨棠那副快要碎掉的样子,还是朝阿诚递了个眼色。


    阿诚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很自然地从苏肖鸣背上接过了那个脏兮兮的蛇皮袋。


    周围已经有几个学生停下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好奇地议论着。


    厉时靳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先上车再说。”


    他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几个看热闹的学生被他冰冷的眼神一扫,顿时觉得后背发凉,讪讪地散开了。


    车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和窥探的目光。


    苏肖鸣被按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浑身僵硬,坐立难安。


    他生怕自己身上的穷酸味儿,弄脏了这昂贵的座位。


    苏雨棠没管那些,她紧紧握着父亲那双冰冷粗糙、满是伤口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京城宽阔的马路上。


    车厢里,一边是压抑的啜泣,一边是死一般的沉默。


    厉时靳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