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年前泰伦的景象就这样投影在遥远的异星古老建筑之中，小队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一瞬间。


    近乎海量的信息涌入了叶辰的脑中，认知过滤系统近乎不堪重负，红色的高负荷标识在她视野的一角闪烁着。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浓烈的一片情绪海洋。


    她被淹没了。


    仿佛无穷无尽的远古异星生物的低语在她脑中作响，分辨不清内容，识别不出语句，只有浓烈的情感回荡着。


    赞叹几乎要冲破植入体的阻隔。


    【奇迹般的生命多样性】


    她几乎毫无障碍的读懂了投影边环绕的话语。


    【碳-氮-氧基底的生物在脆弱遗传物质的随机突变中涌现而成的美妙系统】


    【……】


    【……】


    “情感压制系统已启动。”


    叶辰呆立在原地，直到灵衡的声音响起。


    她回过神来，读到的信息还在脑中回响，一点点被灵衡通过植入体转换为便于理解的文档。


    她读到了迷惑，她读到了不解与疑问，她更多读到了“先驱者”对这个庞大混沌系统的喜爱——因无法预知难以理解而带来的喜爱。


    她读到了遗憾，“先驱者”遗憾于泰伦的偏僻荒凉，遗憾于奇异物质的匮乏，遗憾于难以维持他们的长期生存。


    她读到了大篇大篇关于太阳系观测站的回报。


    她读到了类似于游客参观过后留下的游记。


    她近乎融于背景情绪之中，久远年代之前的记忆与情感仿佛同时也成为了她自己的记忆与情感，她感受到了与这片早已死去的空间的一瞬连接。


    “终于知道泰伦头顶上那个站是怎么来的了……”叶辰自语，而后勉强收起脑中的风暴。


    “我没事。”她在同伴担忧的眼神中回话，继续开始前进。


    随着她的靠近，影像被层层剥开，无数子投影在周围解析着这个蓝色星球的奇迹。


    深海热泉喷口旁，蠕虫与古菌构成不依赖阳光的生命绿洲；广袤的海洋中，浮游生物通过光合作用支撑着从磷虾到巨鲸的庞大食物链；陆地上，从真菌网络到参天巨木，从社会性昆虫构筑的地下王国到在草原上迁徙的哺乳动物，无数种生命形式交相辉映。


    高空俯瞰的影像中，地表覆盖的绿色森林闪烁标记而出。


    【纤维素-光能转化体与其共生网络有构筑超个体智慧生命的潜质】


    茂盛雨林的影像中，数以百万计的行军蚁汇聚成黑色的洪流。


    【几丁质壳集群行动体，典型集群智能模式】


    稀树草原的影像中，原始人类正在活动，使用着粗糙的石器。


    【特别关注：复杂智能体，观察到初步的符号思维和工具制造行为，思维核心呈现某种并行特征】


    更多的影像环绕着展厅，有嬉闹着的渡鸦们，有深海中穿行的巨鲸……


    特别是珊瑚礁里章鱼的影像似乎引起了他们的诸多兴趣，环绕着尤为多的“回响”。


    叶辰的注意力刚投过去便被一大串重复信息刷屏了。


    【可爱，笨笨的】


    似乎是过去游客的“留言“，她隐约能分辨出每一条相似的信息似乎有着各种不同的特征。


    队伍继续前进，穿过展厅。


    在这个宏大的泰伦展区的旁边，还有一个规模稍小但同样精致的附属展区。


    入口处的投影展示了泰伦上各类带鳞甲的生物。


    【奇妙表面覆盖物，丰富的几何学与分形艺术特征】


    叶辰能读到一种特别的喜爱。


    “‘先驱者‘……喜欢鳞片。”她的声音有些古怪，“就像……就像人类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一样？”


    这个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展馆之中满是各种不同的有鳞生物。


    小队穿过站台，来到了展区的核心，这一系列连续的全息模型，展示着一个新物种被设计而出的全过程。


    画面中，先驱者当时采集了大量生物样本，有腔棘鱼、巨蜥、鳄类等等动物，它们的基因序列被呈现在一个个巨大的双螺旋影像上。


    然后，改造开始了。


    【阶段一：基础智能提升】一段复杂的基因片段被点亮，注释标明其功能是“大幅提升大脑皮层的神经元密度与突触连接效率”。模拟画面中，一只原始巨蜥的大脑模型开始迅速扩大变得复杂。


    【阶段二：形态结构优化】模拟中，生物的骨架开始重塑，后肢变得更加粗壮有力，足以直立而起，而最惊人的是，它们盆骨附近的生殖系统细胞基团被进一步修改，一对新的肢体延展出来。而后是体表的鳞片，令人眼花缭乱的不同花色与形态在影像之中闪过。


    【阶段三：社会性与通讯能力植入】发声器官的结构被重塑，使其能够发出更复杂的音节，同时，与社群行为相关的激素分泌和神经回路被强化，以培养它们的协作能力和服从性。


    快进的演化在他们眼前上演。


    最初被选中的那些爬行动物，在一代又一代基因编辑塑造下，形态和习性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它们变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聪明，学会了使用简单的工具，并发展出初步的社会结构。


    最终，展区的中央，一个活体标本的全息投影悬浮着。


    它身高接近三米，强壮的后肢支撑着直立的身体。它有四条手臂，上方一对纤细灵活，下方一对粗壮有力。头颅狭长，双眼是金色的竖瞳，口中布满了细密的利齿。


    而这，正是他们一直在浴血奋战的敌人——蜥蜴人。


    【项目命名源自其机械波低效交流语言中的自称】


    介绍性的语句闪过，一个带着复杂复辅音与鸣管嘶鸣的叫声响起，难以描述，听起来像是“扎瑞萨“。


    “拼凑的怪物……”匡山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荒谬的事实让他感到愤怒。


    一直以来的生死大敌，竟然是源自母星的生物，是被更高层次的文明像捏黏土一样制造出来的。


    “所以……我们和蜥蜴人从根源上说，来自同一个地方。”林凝的脸色苍白如纸。


    叶辰沉默着，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这个发现解释了很多事情，尤其是为什么蜥蜴人的生理结构在某些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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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母星上的生物有惊人的相似性——他们恰恰正是被改造的泰伦物种。


    “这不是最可怕的，”文良的声音在颤抖。


    他指着展示的最后一部分说：“你看这里。”


    最后的影像，展示了这些被创造出来的“扎瑞萨”被放置在模拟的生态环境中，表现出了相当的智慧和学习能力。然而，“先驱者“的注释却显得有些失望。


    【项目终止，个体展现出预期的性能和智力水平，但未能发展出接入大群的潜能，样本作为无害化后可用作好玩的观赏生物】


    “观赏生物……”叶辰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真是荒诞……”


    把人类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强敌竟然是被“先驱者”遗弃的宠物。


    他们带着复杂的思绪走出了展厅，进入一条宽广的回廊。


    回廊的尽头，是一扇圆形框架内如液态水晶般的大门，花一样的文字在其中游弋。


    “这是数据中心的入口。”叶辰抬头看向那些文字。


    “我来试试。”林凝走上前，数根探针小心地伸向大门的框架。


    “不行，”她很快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接口协议完全不同，我的常规破解手段没用。”


    “爆破呢？”苏小荷问道。


    “风险太高，”叶辰立刻否决，“之前的科考队报告中，所有触发防御系统的行为，都与暴力破解有关。”


    “我来试试。”叶辰走上前去，她集中精神，尝试着发送“开启”的指令。


    流光溢彩的大门有了反应。


    门扉上的文字流动得更快了，光芒也变得更加明亮，新的文字构型显现。


    【请展示“意图”】


    “意图？”林凝看着翻译后的语句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还要进行哲学辩论吗？”


    “它希望验证我们的来意。”叶辰的目光穿透那华丽的文字，她理解了这套系统的逻辑。


    她缓缓闭上眼睛。


    她放空了大脑中所有关于战术、关于敌人、关于时间压力的杂念。


    她开始回想自己最初的梦想——在联邦理工的图书馆里推导宇宙的公式，在考古现场触摸古老文明的余温。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教科书上看到先驱者文字时的震撼，她想起了自己对这个伟大文明的一切好奇和敬意。


    她将这一切思绪，通过灵衡的辅助，顺着那无形的精神链接发送了出去。


    门扉上的光芒停止了流动。


    所有的光线都向中央汇集，凝聚成一个耀眼的光点。


    随后，光点向两侧缓缓扩展。


    通往数据中心内部的深邃通道，在叶辰面前缓缓开启。


    成功了。


    叶辰睁开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门开了！”苏小荷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小队成员立刻围了上来，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叶辰没有时间解释，她转身，对所有人下令：“匡山、文良，门口警戒，林凝、苏小荷，准备数据接口，我们进去，快进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