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后的轻松氛围瞬间就被灵衡的消息打破。


    匡山的身体闻言立刻绷紧，他走到一具蜥蜴人尸体旁，用靴尖将其翻过，确认对方彻底熄灭生命迹象。他抬起头，视线越过通道的黑暗，眼里复仇的火焰继续燃烧着。


    “外星杂种，源源不断的爬虫们……”他自语，轻轻将脚边散落的电浆发射器踢开。


    蜥蜴人的装备都具备生物锁，快速破解无效，时间紧迫，小队没有尝试进一步破解。


    “我们花了多少时间？”林凝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她收起自己的终端，快步走到叶辰身边。


    “从进入遗迹到现在，共计用时五小时三十七分钟。”灵衡回应。


    “他们预计什么时候到？”苏小荷一边快速回收她布置的未引爆的地雷，一边发问。


    “无法精确计算，其跃迁技术存在一定随机性，但结合过去战例分析以及对蜥蜴人反应速率估计，最悲观的情况下只剩余不足一小时。”


    一个小时。


    在这座庞大而未知的遗迹之中，相当紧迫。


    “来不及打扫战场了，带上那根‘权杖’，收拾好设备就走。”叶辰马上下达命令。她第一个迈步向前，踏过散落着破片、武器和敌人紫色血液的地面。匡山提起“梭鱼”步枪，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文良远程操控着侦察无人机，让它们呈扇形飞在队伍前方，保持警戒。


    小队以急行军的速度，穿过刚刚结束战斗的长廊，在入口闸门处与此前在外留守的文良会和。


    这条路通往遗迹的更深处，她们沿着“维修员”权限的指引向着数据中心的方向前进。


    他们首先进入的是一个宏伟到令人窒息的空间。


    穹顶高不见顶，隐没在深邃黑暗中，只余无数星点，如一片真实的夜空被封装于此。大厅的地面是一整块平滑的黑色晶体，反射不出丝毫光芒，而在这片地面之下，一个正在演化的银河系模型在缓缓旋转。


    数以万亿计的光点构成了旋臂、星云和尘埃带。


    他们脚下，一颗蓝巨星正在步入生命的终点，它膨胀、收缩，最终在一场无声的超新星爆发中，将物质抛洒向四周。


    星系中心，超大质量黑洞的事件视界扭曲着周围的光线，吸积盘的物质在高温之下闪亮着，旋转轴线上喷出的流光由视觉补偿系统转化为亮得刺眼的深紫。


    叶辰穿过旋臂的边缘，脚下是璀璨的星河。


    一种难以言喻的模糊情感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混杂着“怀念”与“悲伤”，这是来自这片空间的回响。


    她的能力，正随着与遗迹的深入接触变得愈发敏感。


    “我的天……”苏小荷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这里是……天文馆？还是某种星图室？”


    “是展馆，是他们曾经的疆域……“叶辰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叹息，随后迅速用植入体压制了这些非己的情感。


    “继续前进。”她下令，声音恢复了冷静。


    穿过星象大厅，他们进入了一条更加宽阔的回廊。


    廊道的两侧不再封闭，是一系列间隔排列巨大壁龛。


    每一个壁龛中，都静静陈列着一件物品的全息投影或实体模型，淡金色的文字如花与叶般，随着叶辰的经过生长着绽放着。


    “这是……他们的技术史。”林凝看着籍由翻译得到的零碎信息说道。


    叶辰走过一个壁龛，看着里面悬浮的复杂的装置模型以某种节奏律动着，她能隐隐读出些许这远古生物的审美——整个装置的律动似乎整体作为一种时间晶体存在。


    她不由得感叹道：“这应该是他们早期恒星际航行器的结构，和曲速引擎在底层逻辑上有相似之处，但……它更像一件艺术品。”


    “优雅，但冗余结构太多。”苏小荷也跟了过来，眼中闪烁着痴迷的光，“他们从不在乎性价比。”


    队伍前行，投影随着她们的经过亮起，未探明的震波在空间中回荡着，叶辰的脑中又开始轻微的嗡鸣。


    她感受到了愉悦与好奇，以及其背景中化不开的悲伤。


    没有仔细分析的余地，他们快步前进，路过一个又一个壁龛。


    她看到了”先驱者“最早用于行星改造的微生物播撒器，看到了他们的深空通讯阵列，还看到了他们个人终端的演化模型，从最初需要物理接触笨重的设备，到最后化为一道环绕在肢体上的无形力场。


    这是一部沉默的文明发展史。


    宏伟、壮丽，但他们不是考古专家，在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威胁下，没有余裕去探究这份宝贵的遗产。


    穿过深邃的长廊，在反重力竖井中小心飘落，他们进入新的展厅。


    这是展馆系统的最深处，穿过这里就可以到达位于遗迹核心区边缘的数据中心。


    闸门缓缓升起，两侧不再是此前流动着光纹的象牙白墙壁，变为了某种近乎透明的复合材料壁障。障壁之后，是广阔无垠的黑暗空间，其中悬浮着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单元。


    熟悉的嗡鸣在叶辰脑中响起，顺着本能，她说道：“这里是异星生命展厅……”


    小队在一个个全息投影与力场单元中穿行，首先经过的是微生物的领域，这占据者整个陈列室近百分之九十的区域。


    广袤孤寂的宇宙中，生命并非必然以宏伟的姿态出现，更多的是在严酷的角落里，以最基础的形式顽强存在。


    有悬浮在液态甲烷海洋中以乙炔为食的厌氧菌；有生活在超临界二氧化碳大气中，依靠化学能合成作用生存的菌落；还有更多的是在星际尘埃中休眠，等待亿万年机遇的孢子。


    路过的一个展示单元吸引了叶辰的注意。


    单元内部模拟着一颗大气稀薄的岩质行星表面环境。


    内部没有液态水，只有一片暗红色的结晶状沙地。注释表明，这里的温度在零下180摄氏度到零上400摄氏度之间循环，模拟着漫长的昼夜交替。


    【基底生命形态：硅-氧聚合物。信息载体：晶格缺陷阵列。能量来源：热电效应与压电效应】


    基础的介绍信息被灵衡翻译而出，之后是一大串难以理解的抒情文字，其中切实蕴含的复杂情绪大半被过滤在外，叶辰能读到一点点的惊奇与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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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到，随着模拟白昼的到来，阳光直射导致岩石表面急剧升温，一层纤细如霜的晶体开始从沙粒内部缓慢生长出来。


    这些晶体呈现出精确的六方结构，生长遵循着某种分形几何规律


    【代谢周期：███（未知计时单位），生命活动表现为晶格结构的有序扩张与信息复杂度的提升】


    当模拟黑夜降临，剧烈的降温和岩层内部的压力变化又让这些晶体崩塌碎裂成微小的单元，每一个都保留着母体的完整信息，等待着下一个白昼的到来。


    它们没有移动能力，没有捕食行为，甚至没有明确的个体边界。


    简短的交流通过地层传导的微弱震动与调制过后的红外辐射。


    “看起来更像一种活的岩石，”叶辰喃喃自语，“难以想象。”


    他们继续前行，经过了宏观生命的展区。


    这里的展品数量锐减，但每一个都极尽奇诡。


    一株“植物”占据了巨大的空间，它的主体是上百米长的复杂碳化合物构成的中空“树干”。从树干之上延伸而出的是数千面巨大无比的轻薄帆板，以极高的效率捕捉其母星系那颗衰老红巨星发出的每一缕光。


    另一个单元里，生活在一颗气态巨行星高压氨气云层中的是集群化的气凝胶生物，它们几乎没有固定形态，以星球狂暴的闪电为食。


    穿过这片光怪陆离的展厅，他们来到一处显得格外肃穆和空旷的区域。


    这里只有寥寥数个展品，中央的星球投影上，一个文明从诞生到毁灭的全过程正在循环往复地加速播放着。


    城市如黏菌般在大陆上蔓延，灯火彻夜不熄，飞行器织成密网。


    而后，一道道刺目的闪光在星球各处亮起，冲击波抹平了地表的一切，数据展示着它的大气层在短短数十年内充满了放射性同位素，地表的温度曲线出现了上千个异常的峰值。


    最终，所有复杂的电磁信号归于沉寂。


    【智慧涌现事件，碳-氮-氧基底，自我毁灭于对核力的滥用，信息样本已归档】


    淡淡的悲怆与惋惜在叶辰心中泛起，她不由自主地与“先驱者“们留下的感受共情着。


    这里的抒情文字格外的多，籍由灵衡不精确的翻译，她了解到这个文明所在天区过分偏远，“先驱者“的观测小组被某些重要事情耽搁了些许年头，等重新回来之时已经无可挽救了。


    这些孤单的远古银河霸主叹息着可能同行者的逝去，留下的强烈情感几乎要冲破认知过滤系统的阻碍。


    这里的其余部分也是消亡的文明，小队穿过这片孤寂进入新的展厅，前方的黑暗中，令人魂牵梦萦的熟悉蓝色，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这片区域的结构截然不同。


    之前的展品都如同孤立的岛屿，星星点点散布在展厅之中，而这里，整个空间仅有一片连贯的巨大展台。正中央悬浮着一颗蓝色行星，缓缓自转。那上面有旋转的白色云带，有广袤的深蓝色海洋，还有熟悉的黄绿色大陆板块。


    是泰伦。


    是人类的母星。


    是他们所有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