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芊关于雪的记忆是被切断的，随着她从北到南迁居，一如姓名改变，潜移默化形成新的生活习惯……又在她回到君兰时续写。


    北城的气候与君兰类似，今年偏干冷，雪已经来得比往年迟了些。突如其来地挥洒，将晚高峰的拥堵成倍加剧。好在这附近闻真待了十来年，熟悉到不需要导航，绕道赶了回来。


    从窗户里望出去的雪并不真切，闻真在酒店楼下待了一会儿，临时起意，额外给季如芊做了只小雪人。


    小心翼翼地捧上来的雪人被搁在了她的床头，地面积雪不多，它矮矮的才几厘米高。季如芊腾得从被窝里坐起，捉起来托于掌心中。


    “放下，会冰手。”闻真在一旁边脱着大衣，笑话她顽皮。


    “这不也是你用手捏的嘛？”


    “我皮糙肉厚，你不一样。”


    那倒是，季如芊心悦诚服地点点头，他喜欢玩攀岩，掌心藏着老茧，指关节也比一般人更粗壮。她突然扭转头，将脸埋进枕头中。


    闻真走过去，摸摸她蓬松的发丝，才吹干还漾着香气，“起来吃东西了。”


    季如芊抬起身体，两颊飞霞，可能室温太高吧……她看闻真又掏出一个长条牛皮纸袋，接过打开，果然是串糯米冰糖葫芦。


    咬上去酸酸甜甜，她舔了舔嘴唇上沾的糖壳，看闻真用枚碟子装好小雪人。


    “这就是你专程出门给我带的‘宝贝’?”


    “对，怕你积食。”


    骗人吧!季如芊懒得理他。闻真低头，那意思想讨一颗，季如芊偏偏手躲开，扬眉问：“到底拿的什么?”


    他非要卖关子，解着纽扣转身去洗澡，季如芊无奈撑着床坐起来，喊闻真回来，恨恨地喂他。


    闻真笑笑：“抄近路时在家附近街口看到的，开了好多年，吃得惯么？”他专门调头去买，只为脑海中闪过她在庙会人潮中的贪嘴模样。


    “小时候爸爸妈妈下班也经常给我带。”季如芊联想到的是余鸿宇和千嘉，工厂时而加班，稍微拖延点到家便是八点多，正巧与此刻的时间一致。她已经陪奶奶吃过饭，大约为了弥补，爸爸妈妈经常从身后变出串糖葫芦。


    “嗯，小朋友……”闻真满意地应着，被季如芊从被子里伸腿踹了一脚。


    等闻真洗完换好浴袍，碟子里已经只剩下一摊清水，季如芊抬头瘪瘪嘴：“你送我的小雪人消失不见啦。”


    他上/床将她揽在怀里：“变成大雪人回来了啊。”


    季如芊开心地往后倚着闻真的胸膛，同一款沐浴露香气萦绕着彼此，像柔韧绵长而扯不断的丝线，织一张细密的网。这样的夜晚真美好，外面落着雪，她和他躲在网之下。


    闻真终于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季如芊其实有所预感：他中学时代在北城读书，父母家定居这边，包括刚回国也是落脚在北城的A大，几乎算回到了整个青春和亲情的据点。


    那对季如芊却是陌生的，在君兰两人聊工作和事业、聊成年后的求学相关，共同话题不少，她可以轻松避开童年时段。可自己也好奇不是么？她的指尖跟着闻真掀开纸张，克制不住摩挲着，听他讲儿时的趣事。


    时不时地，季如芊对比照片上的少年，比眼前人更柔和些，只是某些校园踢球的运动会照中，专注些的侧颜里泄露着如今的硬朗和英气……


    有一张尤为特别，闻真竟然坐在楼梯间窗台上，双腿荡在墙外，手扒着边沿，仰脸的少年绷着下颌，专注地望着树梢，头顶是蔚蓝色的仲夏天空。


    季如芊倒吸了口凉气，禁不住拍打闻真的手臂：“你做什么啊，怎么拍这么危险的照片！”在他的脚下，足足有四层楼高。


    “哦，帅气吗?这张是大师手笔。”闻真戏谑地回，很无所谓的态度。


    当时的“摄影师”是闻真的小伙伴虎子，人如其名，虎子后来成为了一名野生动物摄像师，拍的纪录片屡屡斩获国际大奖，算是将孩童时的兴趣发扬光大。


    算一算是他十一岁暑假时的照片，千禧年之前相机还未如现今普及，虎子父亲是报社的摄像记者，职业原因更早添置这类器材。饶是如此，也得大人们都不在家，一群孩子们才敢那么疯。


    季如芊不得不赞同，闻真的这位朋友确实有点天赋，也可能那个年代孩子们都是端坐着拍点合家福、生日照，或是被父母抱着在景区拍点拘谨的游客照，最多文艺汇演时对着镜头摆摆姿态……


    极少有这样随性的、自由的瞬间被定格。抓拍的一瞬，好像听到了枝叶间的蝉鸣。


    但是！真的很不安全啊！嗯，季如芊觉得闻真比他的朋友更虎！


    “你没看我身上绑了安全绳么？”小伙伴玩折飞机不小心将家人夹着的文件扔上了树梢，除了他没人能去。


    季如芊光顾着担心看起来太险峻的大场景了，没留意少年短袖衬衫一角漏出的那截绳索，可是也只有细细的而已。她很生气地坐起来，郑重地对他讲：“闻真，你以后不要做冒险的事了，好么？”


    隔了许多年，闻真依然记得那个夏天。其实爸妈老早便带他玩各种运动，家里各种装备也有一些，比如攀岩便是自小就练的，没少去怀柔的岩场……闻真既不胆怯，也自信万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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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失。


    当然，出差归来的老闻还是生气地痛骂了他一通。父母似乎格外地忙，也有点消沉。后来谭亦还问他想不想有个妹妹，没等闻真回答，老闻在旁边评价妻子真是异想天开……


    闻真安抚她：“我现在从不冒险啊。倒是你这么担心我，是因为很爱我么？”


    对啊，他收敛锋芒，应付觥筹交错，考虑更长久的未来。此行甚至还约了两位投资人顺道谈工作，只因为季如芊之前提醒自己融资可能有变，闻真也会给自己留后手。


    没正形的男人！季如芊不让他太得意：“你能不能别总是自恋？”


    闻真戳破她：“不喜欢还拿着手机拍拍拍么？”


    季如芊口是心非，虽然发了脾气，其实那张拍得最仔细。闻真又翻回去，轻轻一揭，泛黄的照片被取下，将年少的自己放在她掌心，趴在季如芊耳旁轻语：“你拥有全部的我了。”


    他着急出门的意义便在于此吧，即便没能带她正式回家，起码将两人的生命扯得更近。


    季如芊低头拿指腹摩挲，有些甜蜜、有些哀愁，其实闻真仍在做冒险的事情——爱她。刚刚他问她那个夏天在做什么，那时季如芊九岁。闻真依然无畏，她却陡然学会了隐藏、躲避……


    哪怕这一刻，他想要一张她的童年照片时，季如芊下意识仍是拒绝：“我小时候没有什么照片。”


    闻真扣着她的肩，将人转到相对而视：“我想在伍青泽之前认识你。”


    他是极致的完美主义者，两人二十多岁才认识，还来回试探了近一年，不能说不遗憾。闻真的侵略性一直在，季如芊不公开关系、留在伍氏，他便从其他地方弥补……


    “不如就九岁那年的吧，正好和我给你的同一年，”闻真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点暧昧地哄骗，“当我妹妹好不好。”


    就算伍青泽是她的初恋又如何，自己要越过那五年，接触更早的她。闻真甚至有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在平行时空，她真是他的妹妹呢？那样也挺不错……


    窗外的飞絮挥挥洒洒，夜色像被羽毛扫过，变得熨帖而温柔。


    季如芊小声惊呼：“下得好大啊，我们去看雪吧。”她从闻真怀里挣脱，下床走到临街的一侧落地窗，白茫茫绵延不绝，钢铁森林消失了边界。


    城市仿佛回归旧时代的黑白默片，静谧、安宁。她站在那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闻真的手掌从后面揽上季如芊的腰。他弯腰拥着她看雪，季如芊只穿了件吊带睡裙，从围裹的被子来到玻璃附近，寒气传导入室内，凉意爬上肌肤，她不自禁地往他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