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十章 明州破局(五)
作品:《万安弈局》 昨夜入夜之后,范金谦府中收到一纸拜帖,乃其越州府远亲所遣,邀其今夜于醉星楼一叙。
此事本非要紧,这远亲虽平日往来疏淡,然每逢年节必有拜帖问候,也算有些交情。
若非范金谦时刻将王太初“凡涉越州府之事,皆需留心”的叮嘱记在心上,今夜这鸿门宴,怕是真要糊里糊涂地陷进去了。
醉星楼的雅间内,除了范金谦的远房表弟陶其然之外,另有两位身着华服的男子,年少者身形单薄,年长者体态雍容,二人衣料上暗绣的元宝纹样、腰间悬挂的玛瑙算珠,皆显露出商人身份。
范金谦看了一眼案桌旁毕恭毕敬等着自己的几人,偷偷朝跟在自己身侧打扮成使女模样的王太初递了一个眼色,轻声说道:“果然我们猜的不错,是鸿门宴。”
赴约之前,在范府的书房内,王太初将近日来自己在明州城内布下的桩桩件件,从头至尾细细同范金谦交代了一番。
“表兄可真是日理万机,去岁金县令来明州府公干,特意登门拜访都未能得见。今日表兄肯抽时间见我,小弟实在是受宠若惊。”来人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熟稔,见范金谦进屋,一个箭步便跨了上来,亲热地握住了他的双手,将其拉到桌案边。
“表弟相邀,再忙也要抽出时间不是?”虽对来人突然之间的热络还不适应,可和王太初相处久了,范金谦还是学到了一些无赖本事,比如此刻陪着一起演戏便是其中之一。
他任由陶其然将其拉到主位上落座,佯装好奇问道:“此两位是何人?表弟也不先介绍一番?”
“瞧我糊涂,瞧我糊涂,差点忘了介绍了。”陶其然陪笑着说道,“此两位是越州府临江县裕昌粮行的陈老板陈裕昌和昌隆粮行的李老板李余丰,都是我在越州府的知己。此番正巧在明州府相遇,便也就自作主张请到了这里,表兄不会介怀吧。”
“陈裕昌、李余丰,见过范大人。”陈裕昌、李余丰见范金谦提及自身,忙整理了下衣摆,拱手躬身行礼。
“哦?原来二位是越州府粮行的东家啊。”虽对二人身份早有预判,也被王太初提前嘱咐过,可想到明州府百姓近月来受的苦难,向来嫉恶如仇的范金谦一时也未能压下心中怒火,话语间带了几分忍不住的责难。
“陶表弟,范大人素来不喜欢竹叶青,独爱那醇厚绵长的花雕,还是让酒楼换种酒吧。”眼见情势不对,王太初忙插科打诨说起了其他。
“是是是,表哥向来偏爱花雕,小弟怎么就给忘了,我这就让店家换酒。”说着陶其然便要起身去唤店家换酒,却被李余丰拦住。
“我去唤店家换酒就是,陶兄跟范大人难得一见,应是有不少家常要叙。”
“那就有劳李老板了。”此时范金谦已是回过了神来,收起了方才的锋芒,语气缓和说道。
“不劳累不劳累,范大人同陶兄先聊着,小人去去就回。”言罢,李余丰就推门出了雅间。
“听闻表兄这几日赋闲在家中,并未去府衙点卯,家中门口也时常有乱民投掷一些污秽之物,可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之事?可有表弟可以帮忙的地方?”桌案上只有竹叶青,陶其然便只能先为范金谦倒满茶水奉上。
“唉,此事说来话长,都是粮价......”范金谦看了一眼侯在身侧的陈裕昌,停住话头,像是突然警觉起来似的,转身问道,“陈老板同我这个表弟是如何相识的?”
“回禀范大人,草民同陶兄相识已有十数年之久,是以前在做买卖之时相识的。”陈裕昌恭谨地回答道。
“哦?竟有十数年之久,我怎么从未听我这个表弟说起过?”
“表哥事忙,我哪敢芝麻绿豆的小事都来同表哥说起,自然是要捡要紧的说才是。”陶其然忙在旁边帮腔解围说道。
“哦?那今日是有何要紧之事,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你应知我平日脾性,要不是今日是你邀我前来,醉星楼这般费金甚巨之地,我是万万不敢踏足的。”
“是我的疏忽,未考虑表兄身份,也不知这醉星楼竟是如此费金之所。”听出范金谦话中意思,陶其然忙赔不是道,“此番确无要紧事宜,只因来明州办些俗务,偶然听得几句闲言,心下记挂表哥近况,便特意前来拜望罢了。”
“哦?那其然可信这些流言?”
“我自然是不信的,表兄素来磊落,将民生放在首位,怎么可能会勾结粮商抬高粮价?”范金谦于亲族之间,素有爱民轻财、忧民忘利的名声,在他刚听闻此事之时,对于这些妄加的指控他是万万不信的。
“咳咳咳——”。
此时陈裕昌不合时宜地咳嗽了起来,他扭过头去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歉,“大人莫怪,方才草民喉头有些发痒。”
“无碍,陈老板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先,换季之时,最是容易嗓子不适。”
“为兄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之人?”范金谦爽朗大笑,回身继续问道,“可如果为兄并非你所想那般呢?”
范金谦眼见对方已将话题抛了出来,刚想就着这个话茬往下说,却瞥见王太初比了一个“且慢”的手势。
“表兄所为,自有其道理。无论表兄行何事,其然必当全力支持。若有需要其然效力之处,还请表兄尽管吩咐。”此时陶其然也改了口,而这改口的原因不知是因为方才范金谦的反问,还是陈裕昌的那一声咳嗽。
“哈哈哈,为兄只是说个玩笑话罢了。”范金谦笑着摆手说道。
随手拿起茶盏轻抿便不再开口。
“这醉星楼也真是奇了,偌大的酒楼竟不卖花雕,我去旁的酒楼才得了这几壶。”
正逢话题刚落,李余丰就提着两壶酒推门进来,时机分毫不差。
“花雕便宜,怎会出现在醉星楼此等酒楼?”范金谦指了指王太初,示意李余丰将酒壶递给她,“此番有劳李老板跑一趟了”
“给范大人跑腿,是小人的福气。”李余丰还是像章长兴说的那般没有一点粮行东家的模样,虽已将酒壶递到了王太初的手中,却也不敢怠慢,在旁佯装协助。
“李老板何出此言,你即是其然的朋友,也便是我的座上宾,何论福气不福气,且来坐下喝酒,把斟酒的小事交给府中女使便是了。”
“好好好,小人谢过范大人了。”言罢,李余丰便躬着腰在下首坐下。
琥珀色的花雕酒倾杯而入,满室先漫开陈香,今晚的这台戏才算真正拉开了序幕。
王太初执酒壶在手,自然知道要让哪些人真醉,让哪个人假醉。
果不其然,没过几个回合,陶其然先醉趴在了酒桌上,任是再怎么叫都叫不醒了。
随后便是李余丰,攀上了同知大人的肩膀开始称兄道弟。
除了陈裕昌因其酒量惊人还算理智,范金谦也在王太初的安排下开始装起了不胜酒力。
“陈老板、李老板皆是越州府的粮商,可认识越州府粮行公所的行首章长兴?”
眼瞧着众人皆已互称兄弟,真真假假说了不少掏心窝子的话,王太初觉得是时候了,便开始让范金谦说到了章长兴。
“自然知道,我同陈老板皆是越州粮行公所的成员,自然是跟章长兴相熟。”一提起章长兴,李余丰当即按耐不住,猛得一拍桌案站了起来。
“贤弟怎会如此激动。”范金谦着实是被吓了一跳,他素来直来直去,演了一晚上的戏已是让其心力交瘁,却没想还有这一激灵等着他,忙劝慰道,“先坐下来,先坐下来。”
“李贤弟鲁莽,即便贤弟再是跟章行首有过节,也不可在范大人面前无状不是。”
陈裕昌摇摇晃晃地扶着桌沿站起身来,搂着李余丰的肩膀将其重新按到座位上。
过节?
这新情况让范金谦一时之间晃了神,他和王太初原本的计划只是引出章长兴勾结自己抬高粮价的话题,却没料想竟还有意外之喜。
他看向执壶给李余丰斟酒的王太初,在瞧见王太初故意将酒斟满到杯沿之后便猜到了她的意思,那便是乘胜追击。
“过节?”范金谦故意好奇问道,“你们之间能有何过节?莫不是章行首欺压你不成?”
李余丰也没料到陈裕昌会直接将此事脱口而出,加之酒意上头,便只能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
那日望越渡口,本是李余丰的粮船该回港,没曾想归来的竟是章家的粮船。章长兴虽也为此事,将搞错顺序的船夫狠狠责罚了一番,但李余丰的心里,已然埋下了不信任的种子。此后,又有陈裕昌在旁撺掇,加之后来坊间有章长兴勾结范金谦的传闻,他便打定了主意,要来明州府直接找范金谦谈买卖,将原本属于他的收益重新夺回。
“何止是欺压李贤弟,章长兴身为越州府粮行公所的行首,轻易便可将自己定下的铁律推翻,如此行事之人,哪有可信之处,可以做越州府粮行的行首?”陈裕昌借着帮李余丰出头的名义,便不管不顾在范金谦面前说道了起来。
“哦?章行首在明州城内素来有重诺守信的名声,怎会如陈贤弟所说这般?”范金谦听闻此事连连摇头道,“不瞒两位贤弟,我对章行首的为人甚是看重。前几日他来明州府同我相叙,言语交谈间也看不出是这般不按规矩不守信诺之人。你们之间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范金谦故意依照王太初早前吩咐的,将坊间流传的章长兴和自己勾结抬高粮价的传言,在此刻做实。
“范大人可莫要被章长兴平日里的伪装给骗了去,此人最是擅长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李余丰心中虽也对陈裕昌犯疑,可事到如今早已是没了退路,只能顺着势头被推着往前走。
“既然贤弟们都这般说了,对一事我倒是也有怀疑。这章长兴前脚刚踏出我的府门,明州府的街头巷尾便有了我勾结粮商抬高粮价的传闻。此事莫不是他给我宣扬了出去?”说至此处,范金谦也学着李余丰方才的样子拍案而起。
这个加戏动作,可是将毫无预料的王太初给吓了一跳,险些将手中的酒壶给扔了出去。
看着眼前范金谦更甚的演技,她偷偷对其竖起了大拇指。
“可是也不对啊?将我同他的事情宣扬出去于他又有何好处呢?”范金谦边说着边摇头重新坐回到了位子上。
“如果是章长兴想在事成之后独享其果,将范大人钉死在这个罪名上呢?”眼看着范金谦刚刚萌生的怀疑就要熄灭,李余丰只能追问道。
“将我钉死在这个罪名之上?”范金谦拖慢了声音,像是在琢磨一般。
此前的种种在赴约之前自己和王太初都有预见,可这部分却是他们没有彩排的。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们还没有想好章长兴会将官商勾结做高粮价之内情公之于众的理由,因此在王太初的建议之下,他们决定像此刻一般将这个问题抛给对手。
也正因为如此,后续之事,都需要范金谦自己面对。
“难道他就不怕我将他也拉下水吗?”范金谦死死地盯着眼前二人,李余丰虽尽力保持清醒,可已是难以为继。倒是陈裕昌还尚清醒,在自作聪明领导着这副棋局的走向。
“我信他有赌的成分。其一,若不是今日范大人与我们相交,知道了章长兴的为人,也定不会想到这谣言会是出自他的口中。就如大人方才所言,他没有道出事实的理由。其二,恕在下直言,他也在赌大人对自己名声的珍惜,如若他日真的查到大人头上,大人可会让官府有机会审你?将自己多年经营的口碑葬送在此事之上?”
“如此说来,章长兴对我还真是颇为了解。”范金谦强忍住笑,假装唉叹道,“如若真到了那日,我恐怕会以死谢罪。”
“正是如此。”陈裕昌继续说道,“只要是赌赢了便是巨富之资,但若是赌输了,这些也只是谣言罢了,又没有实证,又能定得了谁的罪。说不准他还在妄想范大人会因为舆论压力,破财消灾,让他独享了那份收益呢。”
“陈贤弟如此说来,倒是让我茅塞顿开。”范金谦轻蔑一笑,假装赞同拍案称绝道。其实他的心底早已翻涌起浓烈的鄙夷,那些商人精于算计的嘴脸、满口虚妄的言辞都让他觉得不适。
为了利益,他们能将是非黑白颠倒,能将良知道义碾碎,这些踩着底线的虚伪算计,让他的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他想尽快结束眼前的荒唐。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二位贤弟也就不必再装模作样了,直接说此番特意寻我表弟相邀的目的便是。虽我被章长兴给摆了一道,可你们二人却是应当感恩于他。要不是他将我们之间的秘密给传了出去,你们也定猜不到他是投了我的门路。”
范金谦如此坦率,反倒是让李余丰和陈裕昌犯了难。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眼前的是陷阱还是馅饼。
王太初虽也知道范金谦定是因这二人实在荒唐让人难以忍受才这样贸然就推快了节奏。可这场戏已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冒进恐会让先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她找着二人尚在迟疑的间隙,冲范金谦使了一个“慢下来”的眼色,示意他再忍耐一番。
“也是,章长兴毕竟是越州粮行的行首,从他的饭碗里抢食也确实是危险重重。”范金谦笑着站起身来,“既然如此,今日这话我便只当是没听过,今日这局就到此结束吧。也感谢二位兄台给我带来了这个消息。”
说罢,范金谦便佯装向门口走去。
“范大人请留步。”
眼见就要失去这个机会,陈裕昌忙起身拉住范金谦。事已至此,无论前路是陷阱还是馅饼,他们都已是没了退路。
“范大人猜的没错,此番我们来明州城就是来跟范大人谈买卖的。”他拉着范金谦重新回到桌案上,接过王太初手中的酒壶为范金谦斟满酒,继续说道,“章长兴虽是行首,越州粮行公所也自有规章,可如若行首都可破坏规矩,便也怪不得我们上行下效了。”
“好好好,年轻人就是要有如此胆魄方能成就大事。”范金谦哈哈一笑,“只要你们帮我守口如瓶,莫要像章长兴那般想着过河拆桥,我这粮食跟谁买都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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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二人定不会像章长兴那般做蝇营狗苟之事,再说了,范大人只要在此位置之上,你我将来有的是做不完的买卖,何必只看眼前的利益。”李余丰抱拳说道。
“那就最好,那就最好。此番我也是看在表弟的面子上,其然同我虽是远亲,但两家素来交好,你们可要记着你们这个朋友的恩情。”范金谦将酒饮尽,笑说道,“今夜也已是尽兴,剩下的便只看你们的胃口有多大,手中到底有多少粮了。”
说罢,他便将空酒盏放回桌案上,推至远处。
“定不会让范大人失望。”李余丰从未想过事情竟会如此顺利,忙向范金谦行了一个大礼。
这一夜在旁观察下来,王太初已是对这二人有了几分了解。此二人中,观其表,似李余丰才是事之关键,事情也是因为其打抱不平而起。然细察之,不难发现陈裕昌方才是其中真正的大脑。
就好比眼下,对于范金谦的说辞,李余丰已是照单全收,可陈裕昌眼神中的谨慎和怀疑却还未尽消。
今夜,她不能让这二人带着任何一丝犹豫走出醉星楼。
见范金谦已是推远了酒杯,王太初便重新沏了一盏茶递了过去,趁着近身的功夫,故意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背。
可不料范金谦已是醉意深沉,神智感知皆钝,纵被轻轻一撞,竟毫无察觉。
“咳咳咳。”王太初见其没有反应,便只能假意咳嗽。
这一咳嗽,尽引来了众人纷纷侧目,范金谦疑惑地盯着王太初,觉着事情至此已是有了最完美的结局,全然不知其为何意,自己又还能做什么?
陈裕昌更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探究。
“咳咳咳,老爷有几句话不便亲言,便由奴婢代为转达吧。既是交易,自当依买卖人的规矩行事。”王太初见没了退路,也便只能做起了那个逾矩的丫鬟,开口说道,“先前与章行首议买卖,盈利是五五分账。今与二位打交道,二位既非行首,在越州府粮行亦无分量可言,我等便需多取些利,六四分成如何?诸位可有异议?”
陈裕昌上下打量着王太初,先前一心只在买卖成败上,竟未留意到,身旁随侍的,原是这般明艳动人的少女。
此番他虽觉买卖顺遂,心中却总萦绕着一丝不安。此番听过王太初的话,那般悬着的劲儿才稍稍落下。
范金谦单凭自己一家之言,便如此草率断了与章长兴的买卖,不惜开罪越州府的粮行行首,此事本就透着古怪。但若说他打一开始便不满这利润的分配,倒也能说得通了。
“这位姑娘所言甚是,今日我们兄弟二人得此机会全是仰赖范大人,范大人自然该拿大头。”陈裕昌长舒一口气,作揖说道。
“哈哈哈,这个丫鬟平日里仗着我的宠爱最是无理,二位莫怪,二位莫怪。”范金谦此时也看明白了王太初的用意,笑说道,”那为兄就备着金山银山等着你们的粮食了。”
夜风卷着醉星楼飘出的酒香,范金谦被二人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往外走。他脚步虚浮,半边身子几乎挂在陈裕昌的身上,垂着的脑袋还一点一点的,嘴里偶尔含糊地蹦出两句酒话。
此时李全胜已是在酒楼门口恭候多时,那日范府露面之后,他便一直贴身守护在王太初的周围,未曾离开。
范金谦被扶上马车,便躺倒在软塌上一动不动。李余丰和陈裕昌原还想说几句关心之语,却被王太初打断。
“两位东家只管带着粮食进城便是,此处人多口杂,便无需有这些虚礼了。”说罢,便忙吩咐李全胜驾车离开。
马车一动,车厢内的范金谦便一骨碌坐了起来。他看了眼四周多出来的几本古书,笑言道,“也算是下了一点功夫。”
“范大人的演技可真是不赖,如若此事败了,范大人丢了官职,也可到那戏园子里讨口饭吃。”王太初提心吊胆在旁服侍了一个晚上,也是累了,无精打采打趣道。
“我瞧着太初姑娘更适合去那戏园子才是,姑娘的戏可是比我好多了。”范金谦往肚中罐了几口凉水,企图冲淡自己的酒意,埋怨道,“上这戏台子之前,姑娘只说自己将我同章长兴勾结抬高粮价的谣言给放了出去,要我顺着这个戏本子演,我看可远远不止这些吧?姑娘还做了哪些筹划,此刻可方便同我知会一声。”
“哦?以范大人对我的了解,觉得我还筹划了什么?”王太初饶有兴致地盯着范金谦问道。
“方才提到的,章长兴同李余丰之间的过节,可是姑娘筹划的?”
“那范大人可是抬举我了,我可没有这般本事,谋划到此等地步。”王太初摇头否认道,“我并未筹划李余丰,但今日不是李余丰,也会是别人。”
王太初故意卖起了关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轻抿一口,才继续说道。
“我在码头勘查之时,发现越州府粮船售粮自有次序,遂在码头细询了一番。后经查证,果然和我猜的一样,他们是按照粮行公所的抽签顺序,一艘艘往明州府卸粮的。”王太初坏笑道,“这般井然有序的联盟,单靠人性的贪婪来突破,怕是太慢了些。思来想去,还是用离间计挑拨一番,更为妥当。”
“于是我便让范大人的手下,跳过原定次序,直接去章长兴的粮船上购粮。原本还担心船夫会拒绝,没成想在如此暴利之下,就连粮行行首的粮船,也不免为此破例。”王太初抿了一口清茶继续说道,“之后的事情便简单多了,明州府本就有范大人你勾结粮商的谣言,我只需稍加添些柴火,将那主人公换成章长兴便是了。更让我惊喜的是,前几日章长兴确实是来了明州府,虽说不知所为何事,却不影响我对此多加利用。”
“可太初姑娘为什么选那章长兴呢?”范金谦不解,“此人在生意场上颇有口碑,想往其身上泼脏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此前我确实没打听过章长兴的为人。只想着既然是离间计,便觉得挑个最有分量的人下手便好。若是只找两个寻常的粮行东家,他们怕是还能往上向章长兴告状,这样反倒耽误了我们的时间。”
“姑娘确实是高明。可这些事情,之前姑娘便可与我说明白,何苦要瞒着我?”范金谦对于王太初的隐瞒有些气恼。
“我本想跟范大人说清事情来龙去脉,可一想到您是这般磊落正直透亮之人,最是不喜欺瞒旁人,便打算只把要紧的先告知大人,这般才不耽误你的演技。”见范金谦有些不悦,王太初赶紧堆起笑,拣这顺耳的话往他耳边递。
“你你你!一张巧嘴,横竖都是你占理。”面对王太初,范金谦也只能是宠溺摇头,“只是我还有些担心,就凭这两人,真能鼓动越州府的粮商往此处运粮吗?”
“范大人又如何知道就此二人呢,说不定这个时候,醉星楼的门外都是越州府粮行的探子。”王太初胸有成竹说道,“贪婪的温床有了,挑事的出头鸟也找定了,眼下,该是我们收网的时候了。”
她此刻像头蓄势的猛兽,凶狠的目光牢牢锁着前方,分明是把猎物划入了自己的涉猎范围,只待时机便要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