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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当梦境NPC走进现实

    第151章


    目光左移,祁智对上一双墨绿的眼睛。


    他不喜欢绿色。


    祁智盯着这个突然冒出、又抱着拾秋的男人,脸皮绷紧,但还不待他说些什么,男人就移开了视线,扭头和拾秋说起话来。


    他被这个人彻底忽视了。


    “老四,你什么时候跑到后面去的?”蒋随也看到了拾秋,紧接着,他注意到拾秋的动作,直男如蒋随,也觉得这个动作似乎有点怪异。


    “刚刚后面空出来,我就下来站着了,石头上站四个人不太够。”


    “他是谁?”祁智问着,直勾勾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在他们三人的目光下,男人依旧傲慢地不理会,视线始终粘在拾秋身上。


    “朋友。”


    “朋友?”卫矜缓缓重复着这个词。


    拾秋垂头望着卫矜,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因为他还不确定自己的几个室友是否能接受这些不太常见的关系。


    被小傀儡漂亮的眼睛注视着,卫矜只能点头。


    拾秋让卫矜把自己放下来,“我的朋友,卫矜。”,他介绍着。


    “我我我,我知道。”蒋随抢答,“姓卫,他是不是你经常在寝室里念叨的那个‘卫先生’?原来长这个样子。”


    “……没有经常念叨。”


    卫矜在旁边轻笑着,现在的他倒是比以前看着要好相处多了。


    “可是为什么他在这?还抱着你?”一想到刚刚看到的场景,蒋随面露纠结。


    “听说今晚江滩有灯光秀,我就来了,也正好……”卫矜转头,手搭在拾秋头上,揉了揉,“看到了秋秋。”


    “下面视线不好,卫矜就帮忙把我举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蒋随不再疑惑。


    “蒋随,老四的室友。”他对卫矜伸手。


    卫矜看了眼拾秋,笑着握上去。


    “孟文年。”


    “祁智。”祁智是最后一个说的,他同蒋随一样,伸出了手。双手交握,又很快分离,只是祁智还是从这个总在笑的男人身上,感受到几分不自然,但他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偏见。


    “其实挤一挤,五个人也是能站的下的,站着总比被举着舒服点。”他继续说着。对蒋随而言,就算是踩高跷看,都比被一个同性举着要自在的多。


    “嗯嗯。”拾秋点头。


    “哇,在石头上站着还不觉得,下来后才发现,老四,你的朋友好高啊。”从握手的那一刻开始,蒋随就默默对比了自己和卫矜的身高,顺便帮祁智几人一起比了。


    卫矜但笑不语。


    “他是挺高的。”拾秋回着。


    “没事,我爸说了,男的大学也能长身高。”蒋随突然拍了拍拾秋的肩膀。


    还没懂蒋随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拾秋就看到了蒋随眼中的同情和鼓励。


    哦,这里五个人,他最矮。


    拾秋伸手,把蒋随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开,他对比身高这个游戏没什么兴趣,而且绝对不是因为每次都输。


    “口罩丢了?”祁智插嘴,走到拾秋身边问着,有意无意地隔开了卫矜。


    “戴着不舒服。”


    “我就说不该戴吧,多闷啊。”蒋随边说边点头。


    “我感觉我差不多好了。”


    “好了点吗?”祁智用手背感受拾秋额头上的温度,摸上去是没有上午那么烫了,“但也有可能是风吹凉的。”


    拾秋拉下祁智的手,扭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卫矜,笑着的样子让他有些发麻。


    “天啊,你们看到没有,刚刚好像有人跳楼了。”江滩上的人群骚动后,李梦玲和阮书书挤了过来。


    “看到了,绝对是人,那个轮廓。”蒋随肯定地说。


    “太恐怖了,怎么爬上去的,都没有人管吗?”


    “不知道。”


    “希望人没有事情。”


    “那个高度……”蒋随摇摇头,就算是掉进离大楼十几米远的水里,都难活。


    李梦玲叹了口气,阮书书则是注意到现场多出来的一个人,她盯着卫矜,面露疑惑。


    “哦,他叫卫矜,是老四的朋友,今天正好也来看灯光秀,和老四碰上,就和我们一起走了。”蒋随介绍着。


    “你又发疯?”蒋随突然扭头问孟文年。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被这狗东西锤了。


    “老四的朋友,你表现的这么热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朋友呢。”孟文年凉凉地说道。


    “老四的朋友,不就约等于是我的朋友吗?我和老四关系多好啊。”蒋随凑到拾秋面前笑。


    “像个表情包。”面对此情此景,李梦玲评价道。


    “准备界面的英雄?”


    “一颗狗头。”


    蒋随于是趴在拾秋身上,委屈地哼哼。李梦玲从这几声哼哼里,听出了熟悉的腔调。


    “你在说什么?”她威胁地眯起眼。


    她好像听见了她的外号?


    蒋随扭头望了眼李梦玲,又断断续续地哼起来。


    “我看你今天是不想活……”李梦玲刚准备动手,被阮书书拉了一下,还有旁人在呢。


    李梦玲想起拾秋的朋友还在,霎那间,她的面容变得柔和,动作也淑女起来。


    “我们是秋秋的同学,我叫李梦玲,她叫阮书书,今天我们班一起出来团建。”李梦玲自我介绍着。


    趴着的狗头终于离开了,拾秋揉了揉肩膀。


    “你们好。”卫矜微笑着打招呼,他斜靠在拾秋身上,下巴正好搭在蒋随之前趴的地方。


    阮书书习惯性拿出手机拍照,等在场的几双眼睛全看过去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动作的突兀,于是慢慢缩回李梦玲身后。


    “书书是我们班的御用摄影师,平常看到展现班级里同学间友谊的画面,都会记录下来,刚才可能是触碰到她的工作雷达了。”李梦玲为阮书书解释,脸不红心不跳地编出一个借口。


    “这样吗?”卫矜歪头看向拾秋。


    “能把照片发给我们秋秋一张吗?”他礼貌地询问着。


    “当然可以。”阮书书现场就把照片发给拾秋。


    祁智外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把手机还给拾秋,“你的手机在我这。”


    卫矜接过手机,握了几秒,随后放到拾秋手中。


    “我们秋秋,不止招人,还招鬼。”他贴着拾秋耳语,刻意拖长了语调,舌尖仿佛在昵称上眷恋地打了个转。


    拾秋捏着手机,下意识看向周围,天暗,江滩附近又没路灯,蒋随等人似乎没什么反应。


    警笛声由远及近,警车到了。


    现场变得更为沸腾,不少人想要跑到对岸,去时时跟拍进程。手机自带的闪光灯在江边的夜空闪烁,映照出一张张兴奋的笑脸。


    人群乱了,嘈杂声中,两个人滚到地上,打了起来。


    “笑,我让你笑,有什么好笑的?这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你有病吧?”


    含糊不清的咒骂从混乱中心传出,一方的亲友在旁边拉架和解释,他的童年似乎有着某些不太好的遭遇。


    “李梦玲!拾秋!蒋随!……”班长在远离江边的过道上,挥舞着手,大声喊着班上同学的名字。在班长卖力的呼喊下,班级的同学渐渐汇聚了过去。


    “那哥们疯了。”曾何跳到过道上,猛灌水。


    “我看你之前好像站那附近。”


    “他们就在我旁边打了起来,还有个打到我胳膊了。”曾何气呼呼地说着,被打后,他下意识就想还手打回去,但被身边的同学拉了过来。


    “不参加是好的,他们那边都开始打群架了,太危险了。”另一人劝道。


    “他们为什么打起来了?”


    “我也搞不懂,突然就打起来了,听着像是一个人在笑,另一个人不爽。真TM有病,有人跳楼,还在那死笑。”曾何摊手。


    “不会发生踩踏吧?”阮书书看着江边,担忧地问着。


    “班上还有人没出来吗?”班长看着班群里的名单,一个个核对,“寝室长都看看周围,看还有谁不在。”


    万幸,今天出来的人,全都在这里。


    但是怎么多了一个?


    班长清点着清点着,走到了卫矜面前,“你是……”


    “秋秋的朋友。”卫矜回着。


    班上的同学找关系好的朋友互相抱怨吐槽了一番,心情平复了些许,才有闲心关注这个多出来的人。石头小道上亮着路灯,青白色的灯光下,卫矜的面容一览无余。


    中式的容貌上镶嵌着一对有着异域风情的绿眸。


    这也太帅了吧!


    李梦玲连眨了好几下眼,目光刚从卫矜的脸上拔下来,就又定在卫矜环在拾秋腰间的手臂上,阮书书时不时就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举给李梦玲看,两人左顾右看,偷偷摸摸退到其他同学身后,嘀咕了起来。


    不断有人向前去和卫矜打招呼,然而班长看了眼手机,“时间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这才几点?”


    “门禁时间都没到。”


    “好班长,再玩一会儿嘛,难得大家一起出来,市内又不会出什么危险。”他们一边说,一边好奇地望着卫矜。


    毕业和没毕业的差别真的很大,即使没问,一看卫矜这个样子,他们就知道这个人一定已经走出学校、毕业了,感觉还有点像成功人士,气质比那些回校的学长学姐还要好。


    班长铁面无私,“该回去了。”


    哀嚎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但如果有自己想留在外面玩的,可以自行留下。”班长说道。


    “耶!班长最好了,下次还投你。”


    他们围在卫矜身边,好奇地询问起来,而卫矜,也是难得的好脾气,虽回的不多,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有落下。


    “不是美瞳。”


    “我和秋秋?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毕业了。”


    “傀儡师。”


    “好酷!”听到这个少见的职业,围着的人惊呼起来。


    拾秋听到这三个字,看了眼卫矜,他以为卫矜会说‘道士’。


    一旁,祁智心中的不安愈发重了,看着那双绿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里发慌,路上的时候,他问过蒋随和孟文年,然而只有他一人有这种错觉。


    “秋秋,我们该回去了。”祁智看向拾秋。


    他迫切地需要做些什么,打破心中的不安。


    孟文年走到两人身旁,他是为数不多的,留在江滩且没围在卫矜身边问东问西的人。


    “蒋随。”孟文年喊了声。


    卫矜那边,蒋随、曾何和李梦玲是问问题问的最热情的三人,也在人群的最里面。


    “我今天……”


    “秋秋今天不回去。”卫矜不知什么时候漂移到拾秋身边,揽着拾秋。


    “他想家了。”他说道,字字清晰又轻如耳语。


    “家?”祁智皱起眉。


    “诸位这几年对秋秋的照拂,在此谢过。”卫矜看向几人。


    第152章


    “学校有明确规定,禁止学生在外留宿。”祁智走到卫矜面前,直接而坦率地迎上对方的视线。


    近距离看着,绿眸带给祁智的不适感加深。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沿着脊椎爬升——他正被人自上而下地注视着,不止物理上的绝对高度差,还有对方那种微妙的、几乎带着审视意味的垂眸姿态,连同投落下来的阴影,一起构成了某种不容置疑的压迫领域。


    这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冰刺,精准地扎进了祁智通常无懈可击的冷静里。


    对视时,时间变得格外漫长,祁智清晰地看见卫矜唇角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他走过来了!


    绿眸在眼前放大、变深。


    祁智下颌的线条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颈喉处传来一种被无形之物轻轻扼住的阻滞感,他近乎本能的地挺直脊背。


    等等!双瞳?


    祁智看见了另一个绿色的瞳孔,迫不及待地从右眼的角落处钻出,恶意地盯着自己。


    颈喉处握力变大。


    “不被发现就好了,我们之前不也节假日在欢乐谷玩?”蒋随的话打破了沉默。


    回过神,祁智发现卫矜依旧站在原地,唇角带笑,刚刚的一切似乎只是自己的幻觉。


    卫矜并未回应,他微微偏过头,看着拾秋,“该回家了。”


    “明天有早八,在外留宿容易迟到。”祁智继续挡在两人面前。因为刚刚的错觉,祁智的语速变快,身体也下意识摆出了更具攻击性的姿态。


    孟文年把草莓袋子全挂到蒋随身上后,走到祁智身旁,笑地开朗,“说起来,我们还没去过老四的家呢。”


    “对啊。”一个袋子破了,蒋随艰难地抱着草莓,“你们都去过我家,可除了孟文年,老二和老四的家我都没去过。”


    “我也想去。”蒋随望着拾秋装可怜。


    “不想回学校,不想回寝室,好无聊的,我们都多久没在外面通宵了。正好遇到你朋友,我们可以一起玩,人多才好玩。”蒋随自来熟地说道。


    周围留下的男生开始起哄,李梦玲甚至打开地图软件,和阮书书讨论起晚上有那些店开门。卫矜之前表现地过于温和,以至于他们都没有考虑卫矜会拒绝这个可能。


    拾秋拒绝了,在蒋随虚伪的假哭声中,他整整拒绝了三次。


    “乖,回去把小论文补上,明天可是张老师的课,等你补完,我们寝室在一起出去快乐。”拾秋摸了摸蒋随的狗头,与周围的人道别后,和卫矜一同离开。


    “好帅!”等看不到两人身影后,阮书书抛弃在手机上打字。


    “而且……”她说着,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而且……”李梦玲回以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们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能去玩,蒋随蔫蔫的。


    “提好你的草莓,然后回去补你的期中作业,整个专业就差你一个了,没期中成绩铁挂。”李梦玲对着蒋随摆手。


    蒋随更蔫了。


    ……


    只剩两人后,拾秋不再伪装,偶尔望向卫矜的目光中,也沾染上几分警惕。


    “后悔了?”被拾秋偷偷摸摸看了好几次后,卫矜问道。


    “什么?”


    “后悔没答应你的室友。”


    拾秋摇头。


    “其实可以答应的。”卫矜善解人意地说道,“毕竟——老师带着自己的学生们一起去户外学习,增进师生间感情,这并不少见。”


    拾秋猛地看向卫矜的右眼,仔仔细细盯着那颗眼眸。


    “尤莱亚不就是这样吗?”


    “你的尤莱亚老师。”卫矜好心地提醒着。


    “卫矜?”


    “是我。”


    见路边悬铃木的树梢开始摇晃,卫矜才发觉起风了,他想起那几人说的,拾秋在发烧。


    “冷吗?”他半搂着拾秋。


    “不冷。”


    卫矜的手比风更冷。


    偶有行人经过,他们对两人视若无睹,夜晚相拥的情侣可太多了。


    卫矜强硬地搂着拾秋的腰,垂下头,额头抵着额头,感受着只有人类才有的细腻皮肤和柔软触感。


    “我的小傀儡。”他满足地喊着。


    没想到时隔几百年,他再次将自己转化为傀儡,或许这就是他命定的道路。


    拾秋低垂着眼,这是梦中的那个卫矜才有的语气。


    “卫矜。”他念着。


    “嗯。”


    “我的小傀儡,我的秋秋。”卫矜望着拾秋,眼中是纯粹的愉悦和满足。


    他是在一片浓厚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酒气里醒来的。看着像个地牢,不见光,卫矜刚走一步,脚底就传来刺痛,似乎是踩到了什么,燃起火,卫矜看到满地的镜子碎片,在那些反着光的碎片中,卫矜看清了自己的模样,丑陋怪异,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生物是人。


    但卫矜不在意,很早很早,他就抛却了人类的身份,除了他的小傀儡,没什么比傀儡术上的精进更让他愉悦的了。对他而言,人类的身份反而是重阻碍。


    手臂上传来的粘稠感让他心烦,衣服上竟全是半干的酒液,他想找个地方好好洗漱。


    “啧,你要去找他?他会害怕。”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卫矜观察着地牢,没找到声音的来源。


    “他会厌烦你、害怕你、最后从你身边逃走,他是人类,也只喜欢人类,可不会喜欢你这样的怪物。”


    出于谨慎,卫矜没回。


    话语中的‘他’是谁?


    “怎么?你又要说自己是人?快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啧,他不会喜欢的。”声音继续挑衅。


    卫矜慢慢发现,这道声音似乎来自体内,他毫不犹豫地撕开自己的手臂,里面有些扭动着的藤蔓一般的东西,卫矜将之扯出。


    不像生命体。


    不是声音的主人。


    卫矜继续切割自己的身体,除开几个可能危及生命的重要部位,他都撕开翻找了一轮,没找到被寄生的迹象。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声音说道,话语中带着明显的颤音,笑的,仿佛是在嘲笑卫矜的无用功。


    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开始滑动,发出刺耳的“喀嚓”声,碎片边缘相互寻觅、对接、嵌合,严丝合缝地找到彼此最初的位置,快速地拼接着,眨眼之间,那些原本粉身碎骨的镜子,竟一面接一面地重新竖立起来,光洁的镜面平滑如初,仿佛从未经历过任何破坏。


    它们包围着卫矜,随着卫矜的视线移动。


    阵阵眩晕袭来,失血过多,卫矜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绿眸变浅,他看着周围镜子中的自己,愤怒地嘶吼,将镜子打碎,随后走到角落旁,喝起酒来。


    ‘原来是这么碎的。’卫矜潜藏在深处的意识围观着这一切。


    没人注意到他的醒来。


    围观了几日,卫矜发现,这个落魄的醉鬼似乎是自己的转世,天赋实在糟糕,好运气地拿到了他的手稿,却把自己炼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此人接受不了自己变成怪物的事实,好像是害怕恋人发现,因而为了缓解痛苦,日日买醉。


    真是糟糕。


    卫矜近乎冷漠地评价着。


    他没想到变成傀儡的自己还会有转世,也没想到转世后的自己如此废物和愚蠢。


    起初几日,醉鬼会掩饰好面容后去到外面,只是每次行至一个地方时,便会停下脚步,踌躇不前,到了后面,醉鬼和那道声音间的争吵加剧,为了防止自己被蛊惑后犯下大错,他找寻一切可能有用的术法和道具用在身体上,失败后,他把自己锁了起来,在地牢下了术法,将自己彻底囚禁。


    他出不去,声音自然也就出不去。


    为了不看到镜子,醉鬼戳瞎了眼睛,为了不听到声音,醉鬼又弄聋了耳朵,可惜身体会自我修复,声音是自体内传出,醉鬼屏蔽不了,也躲不开。


    某次醉酒,醉鬼似被声音说动,他开始解封印,没过几秒后又反应过来,像落败的野兽一般缩回酒瓶堆砌起的角落里。


    卫矜知道他能出去了。


    果然,等醉鬼再次睁眼时,卫矜感受到身体里面换人了,一个熟悉的气息,是他,又不是他。


    随后,他见到了自己的小傀儡。


    道路两旁的悬铃木摇得沙沙作响,听到拾秋打喷嚏,卫矜改了决定,开车将拾秋带回家。


    卫家,也是他们的家。


    停在院门外,拾秋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居然和梦中的卫家分毫不差?


    “熟悉吗?”卫矜问着。


    “卫矜?”拾秋看向身旁的人。


    “嗯。”


    “秋秋今天念了好几次我的名字。”跨过正门后,卫矜貌似无意地问着。


    “你的名字好听。”


    “我还以为秋秋是在确认身份。”卫矜指腹摩擦着拾秋的脖颈后方,那里有道划痕,肉眼看不出来,但摸的时候能摸出一道凸起。


    拾秋无辜地回望着卫矜。


    卫矜被可爱到了,他把脸埋在拾秋的脖颈间,发出阵阵闷笑。


    鲜活的、没有处于昏睡中的秋秋。


    真好。


    他曾做过很多尝试,然而最后变成人类的小傀儡都逃不过永远昏睡的结局,日复一日的失败,让卫矜逐渐暴躁,最后被夫佑暗算,在闭上眼前,他依稀看到夫佑抱着小傀儡离去。


    双月重叠之时,卫矜看到了很多破碎的画面,似乎是来自那道声音的。


    他也看到了那个同自己一样,有着绿色眼眸的男人——尤莱亚。


    “尤莱亚也是这样的吗?”卫矜问着。


    “我不记得了。”


    “像我刚刚那样,笑着和你的同学相处,他也是这样的吗?”


    “我不记得。”


    “好吧。”卫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望。


    “想荡秋千吗?”他话头一转,问道。


    “嗯。”


    拾秋跟着卫矜走过熟悉的小道,来到小院。树下的秋千无风自动,似在欢迎久久未归的主人。拾秋坐了上去,卫矜站在后面推着。


    拾秋在秋千上看到自己刻下的小字。


    “梦是真的……”他喃喃着。


    卫矜哼起卫家的童谣,拾秋曾在卫仪生口中听到过。


    突然,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卫矜能听到全部,而拾秋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些许声响,拾秋身体绷紧,陡然变得警惕。


    “放轻松。”卫矜轻柔地说着,不愿破坏此时的氛围。


    右眼传来阵阵疼痛,躲在暗处的眼眸疯狂地想要出来,却总是刚露出个边就被镇压。


    “有我在。”卫矜安慰着拾秋。


    “它……”


    “我们不管它。”


    在醉鬼和那道声音的争吵中,卫矜听出自己似乎是声音主人的一道分身,或是什么分裂出的存在?和醉鬼一样,卫矜认为他就是他,和旁的无关。


    他甚至觉得那个日日醉酒的酒鬼不是自己。


    自然,他的小傀儡也只能是他的。


    一只胖乎乎的萨摩耶突然冒出狗头,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拾秋盯了会儿,“大白?”


    他不确定地喊着。


    “汪!”大白怕黑,它想主人了,自从来了这个地方,它怎么都出不去。那些墙好高,大白试了好多次,都爬不上去。


    它好饿、好渴、好想回家。所以在听到动静后,它跑了过来。


    “大白怎么在这里?”拾秋仰头问着卫矜。


    “或许是喜欢我们秋秋。”


    “送回去。”


    “秋秋不喜欢它吗?”


    大白突然感受到一阵寒意,它掉头就跑,可腿疯狂地扑腾,它的身体就是没离开院门。


    “汪、汪、汪!”大白不安地叫着。


    “大白有主人。”


    “可秋秋不是喜欢它吗?”


    “把大白送回去。”拾秋语气加重。


    大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它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楼下,看着大门,大白蹭其他人的电梯,回到自己的楼栋。


    “汪!”快开门,本汪回来了!


    大白的主人一家都出去寻狗了,接到邻居的消息,他飞奔回家,在门口看见了自己的笨狗。


    “大白!”主人扑了上去。


    “我再也不凶你了。”他后悔地说着。


    “汪!”


    另一边——


    “真糟糕,我还以为秋秋会喜欢。”卫矜失落地说着。


    那只长毛狗不是他运来的,是它之前做的,但卫矜觉得自己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大白有主人,它不见了,主人会难过的。”


    “可是秋秋喜欢它。”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盯了会儿卫矜,拾秋说道。


    “那秋秋是喜欢之前的,还是现在的?”卫矜俯下身。


    拾秋不说话。


    “他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心。”卫矜说着。


    “他早就发现你身旁那只鬼了,可为什么不说呢?让我想想,原来是想要我们秋秋害怕,秋秋看见鬼,被吓到了,就只能去找他了,太坏了,一点都不关心我们秋秋的安全。”


    第153章


    周遭的空气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彻底凝固,卫矜的那双绿眸紧紧锁着拾秋,就像曾经那无数个拾秋醒不过来的日日夜夜一样。


    没了推力,秋千渐渐停了。


    “哦。”半晌后,似乎是意识到卫矜在等待自己的回答,拾秋回了一声。


    他很早就知道了,郁声曾在那个夜晚和他说过。


    卫矜身子俯的更低,他的手从秋千的绳索上滑落,停在拾秋的下颌处,微微用力,拾秋仰起了脸。


    “我以为秋秋会问我,‘他’是谁?”


    拾秋突然向上伸展,在卫矜的目光中,在他布满血丝的右眼上亲了一下。


    “喜欢你。”一个毫不相干的回答。


    秋千又开始慢悠悠地摇晃起来,吱呀作响。


    在白噪音的环绕下,拾秋困了,但发烧带来的不适感在此时突兀的让他难以忽视,拾秋睡不着。困意一次次地如潮水般涌来,温柔地包裹住他,却在即将淹没口鼻的刹那迅速退去,留下让人烦躁的清醒。


    看了眼不远处黑漆漆的屋子,拾秋莫名觉得闷,不想进去,至少院子里还有秋千的白噪音,还有微凉的风。


    一滴液体滴落到拾秋头上,拾秋没感觉到,卫矜看到后,低声笑了下,伸手拂去。


    “不听话。”


    拾秋以为这三个字说的的是自己,不满地嘀咕了两句。


    “秋秋。”卫矜喊了声。


    拾秋困得不想抬头。


    “秋秋。”烦人的声音又来了。


    拾秋不想理会,他在认真思考是留在秋千这里,还是回屋子里睡,这是个困难的选择。


    “秋秋。”事不过三,拾秋仰头看向卫矜,月色下,卫矜笑得温柔,右眼似乎有些红,但看着和正常人的无异。


    卫矜不再说话,拾秋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卫矜。


    最终,拾秋选择了回屋子睡。卫矜抱的有些许紧,但可能是曾经不能动的傀儡当习惯了,拾秋接受良好,在木香和隐约的争吵声中,很快便睡了。


    第二日,拾秋上午请了假,下午才回到学校。


    教室里,蒋随的状态比昨晚离开时更萎靡,他和拾秋等人一起坐在第一排,但从上课铃响起,到下课铃结束,都一直趴在桌子上,双目无神地盯着摊开的课本。


    “上午怎么了?”拾秋偏头看向祁智,小声问着。


    祁智也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午柳老师代课,给我们分享了些他从女儿那学来的心理学方面的知识。”孟文年是几人中神色最轻松的,和没事人一样。


    蒋随突然哼唧起来,拾秋父爱爆发地摸了下他的头。


    “然后呢?”他问着。


    “柳老师教我们唱歌,说什么可以缓解抑郁情绪,他女儿读研,每个月学校都会来一次。”


    “一起来切土豆,土豆土豆土豆块。


    土豆土豆土豆片,土豆土豆土豆丝。


    ……”


    孟文年唱了起来,听着像一首欢快的儿歌。


    “这有什么吗?”


    “很重要!”蒋随撑起身子。


    “柳老师开视频了,然后,嗯……他女儿那边,好像有蒋随曾经的同学,关系很复杂的一个同学。”孟文年在‘关系’上加重音量。


    “我要被笑死了。”蒋随痛苦地趴了回去。


    “你同学居然都读研了!”拾秋很是惊讶。


    蒋随哀嚎暂停,他平静地、面无表情地扭头看着拾秋。


    “我的错。”拾秋举手头像,他帮忙整理蒋随的课本,使之更加平整,然后让蒋随重新趴回去。


    “祁智呢?”问的时候,拾秋又看了眼身旁背挺得笔直、却在走神的人。


    “你上午请假了,他很担心你。”


    “我们都很担心你。”孟文年补了一句。


    “……抱歉。”


    “你的那个朋友,我们之前都没见过,而且他的眼睛——”孟文年似在措辞,“老四,他的眼睛给我和祁智的感觉都不太好。”


    “绿色是很少见。”


    孟文年欲言又止,直到第二节大课的老师走进教室。下半节课,祁智恢复了精神,小组交流时,他和拾秋、孟文年一起讨论着最佳策略,随后他带着敲定的方案,代表小组在讲台上脱稿陈述,拿到了接近满分的成绩。


    “好棒!”祁智回到位置上时,拾秋和孟文年为他加油。


    “没让你失望就好。”熟悉的环境让祁智稍稍找回了点自信。


    【你刚刚怎么了?】看祁智在笑,拾秋推过去一张纸条。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以前表现太难看了,生自己气了。】祁智写完,推了回去。


    【你以前很厉害的!】


    几乎每门小组作业都会有个在讲台上念PPT的任务,拾秋从大一开始,就听过无数个人抱怨这个,每次其他小组都是抓阄,最倒霉的人干这个,拾秋也不喜欢念PPT,但他们小组从不痛苦,因为有祁智,几乎每次都是祁智去讲PPT。


    “很厉害的。”下课时,拾秋说着。


    “对,你不知道我当时组队打比赛,上台前要给自己做多少心理活动,我那时特别后悔,早知道就把你拉上了,不然也不至于团队里九个人,谁都不愿意上去,最后推出了个我。”


    祁智没去看孟文年,他知道孟文年或许看出了自己在纠结什么,他不想对上那双眼睛,那样会让他觉得难堪。


    “谢谢秋秋。”他说着。


    “没事没事,出去吃顿好的,就什么都好了。”拾秋说着以往蒋随说的那句话。


    “蒋随他怎么了?”祁智这才注意到背后蔫了的人。


    “大爷,您才看到我啊。”


    “丢脸丢到以前的情敌那里去了。”孟文年说道。


    “而且情敌还读研了,在我们蒋随才大二的情况下。”拾秋补充着。


    一左一右两句话,如同利剑般插进蒋随的心中,他哀怨地望着拾秋和孟文年。


    “老四、秋秋、拾学长……”他变着法喊拾秋,“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你帅气迷人的室友?”


    拾秋跳到祁智旁边躲蒋随的飞扑,他早就看见了,蒋随上衣那有块不知道是不是油渍的东西。蒋随显然也知道拾秋怕什么,他挺着胸,故意用衣服那块脏了地方去贴拾秋,一次意外,他贴到了祁智身上,离开后,祁智浅色的衬衫上也印上了些许颜色。


    蒋随停了,拾秋也停了,孟文年在一旁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拾秋站到孟文年旁,蒋随也想躲过去,被孟文年丢了出来。


    “老二,其实吧,你看,这颜色在这,不也挺好看的?”


    “好好好,我洗,我洗,今晚我给你洗这件衣服。”


    “单独洗单独洗!不会和我的衣服混在一起,我单独洗这件衣服!”蒋随扯着嗓子喊。


    几个人打闹着走出学校,在门口,拾秋停下了。


    一个穿着交领短衣的人立于门外。


    “我来接您。”卫仪生看着拾秋,即使长大了,他的脸上依旧带着酒窝,笑起来时格外明显。


    “你谁啊?”蒋随问着。


    卫仪生没回,笑容不变地盯着拾秋,“该回家了。”


    听到这句话,祁智很快确定了面前人的身份,和昨晚那个人有关,他也说过这句话。


    “老四,你今天也要回去吗,那个家?我记得你不是我们这的啊?你家不是在隔壁省吗?”蒋随问着。


    “我之前在卫矜他们家住过一段时间,某种方面也能算我家。”拾秋解释着。


    “那你今天也要回去吗?”孟文年在一旁问道。


    拾秋看向卫仪生,长大后的卫仪生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小胖子完全不一样,气质上更贴近卫矜。


    “回去。”


    车内——


    “卫仪生?”


    “拾秋哥哥。”开车中的卫仪生回头看着拾秋。


    拾秋睁大眼睛,因为卫仪生的身体没动,而头扭了180°。


    “拾秋哥哥不开心吗?”卫仪生问着。


    “你是傀儡吗?”


    “是。”


    “你是卫仪生吗?”


    卫仪生没回了,他笑着看着拾秋,直至下车,才将头扭回去。


    卫家内多了很多面镜子,走廊上、过道上、甚至是沉树上,都摆放着镜子,拾秋走几步,就能看到一面镜子,经过一面等身镜时,拾秋停下了,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和卫仪生,卫仪生不变,他的相貌也没改变。


    应该就是面普通的镜子。


    “喂,你们几个,给我认真点,三长老是罚你们打扫,不许用傀儡。”


    拾秋听到了卫诗鹂的声音,他循着声音走过去,果然看见了卫诗鹂,而在过道上打扫落叶的那几人,他也都见过,是梦中的那些卫家少年们。


    他们穿着改良的现代汉服,容貌未变。


    拾秋不知不觉走了过去。


    “秋秋!”卫诗鹂见到拾秋很是开心,她摸着拾秋的额头,“看样子应该是快好了。”


    “在学校里开心吗?”她问着。


    手上拿着扫把的那几个卫家少年,可怜兮兮地望着拾秋,希望拾秋给他们求情。


    “卫诗鹂?”


    “嗯。”


    “你是傀儡吗?”


    “是。”


    “你是卫诗鹂吗?”


    同卫仪生一样,卫诗鹂没回,笑意盈盈地看着拾秋。


    接下来,拾秋又看到了好几个梦中见过的人,相似的对话一遍遍重复,他们的回答完全一致。拾秋路过一颗沉树时,树旁的土壤突然鼓起一个小堆,很快又消了下去,拾秋好奇里面有什么,但并没有将之挖开的想法。


    没一会儿,卫矜和卫景鸽一同回来。


    “学校里好玩吗?”卫矜问着。


    “肯定比呆在我们这些老东西身边有意思的多。”卫景鸽乐呵呵地说着,坐在拾秋旁边,揉了揉拾秋的头发。


    “你是傀儡吗?”


    “是。”


    “你是二长老吗?”


    “是。”


    听到肯定的答复,拾秋愣了一瞬。


    卫景鸽像看不到卫矜的神色一般,揉完后,手依旧留在拾秋的头上。卫矜咳嗽了几声后,见卫景鸽还是不离开,终于忍无可忍,将人赶了出去。


    “他是二长老吗?”拾秋问着。


    “是那家伙。”


    “家里多了好多傀儡。”


    “人多,热闹。”卫矜记得,他的小傀儡喜欢热闹。


    “也多了好多镜子。”连屋内,也摆放了好多面镜子。


    “有个酒鬼怕镜子。”卫矜看向一旁的镜子,轻声说道。


    拾秋面露疑惑,可卫矜并未解释。


    “那些傀儡和卫诗鹂、卫润的关系?”


    “是他们死前制造的傀儡,秋秋怎么忘了,我们卫家的人,死前都会亲手制造出最后一具傀儡,用来陪葬。”


    “至于为什么容貌和本人一样,那是因为他们也怕秋秋醒过来时,一个人会孤独。”


    傀儡一般是用作陪葬的,然而拾秋久久未醒,卫仪生等人怕拾秋某日醒来后发现身边熟悉的人不在了会害怕或孤独,便照着镜子,参照自己的相貌制作傀儡,摆放在拾秋沉睡的地方,也就是这里。


    “那二长老呢?”


    “他让自己成了傀儡。”


    “和你一样?”


    “当然不,他是失败品。”卫矜揉着拾秋的头发,终于将发丝间卫景鸽的气味彻底消除。


    院落外,暴脾气的卫兴长老不知看到了什么,吵吵嚷嚷地骂着些什么,距离远,拾秋听的模糊,卫矜关了窗户后,拾秋就彻底听不见了。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卫矜问着。


    拾秋摇头。


    “我还以为秋秋会问我关于它的事。”


    拾秋翻出手机,看班级群里的消息。


    “秋秋总这样。”卫矜靠了过来,同拾秋一起看着。


    “孟文年、曾何、阮书书……”他一个一个,念着班级里出现的名字,腔调也逐渐趋向于尤莱亚。


    “你的尤莱亚老师,总是好心地邀请我,无私地向我开放他的记忆。”卫矜说道。


    卫矜曾接触过碎片式的画面,窥探到些许真相,所以在那团意识伸出手后,他很是心动。


    “还有它。”


    拾秋想要退出班群,然而卫矜像是对里面的名字感兴趣一般,握着拾秋的手,不让他动。


    “它总是吵吵嚷嚷的,比卫兴那家伙还要吵闹,你知道它都和我说了些什么吗?”卫矜盯着拾秋的眼睛。


    “不知道。”


    “它说,我找到的那些古籍,都是它遗留的。”


    “它还说,我们秋秋喜欢人类,喜欢热闹,喜欢新鲜的人,新鲜的事,终有一日会跑到我们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卫矜不信,他那么爱他的小傀儡,他的小傀儡也那么爱他。


    但它描述的画面过于刺眼。


    他也看到了些许、属于它的记忆。


    “它很坏的。”拾秋认真地说着,“不要信它。”


    “我当然不信。”卫矜笑了起来。


    “所以它愿意对我开放记忆。”


    那些卫矜好奇的,所有都能在记忆中找寻到答案。


    “你看了吗?”


    “没有。”卫矜回道。


    如果它和尤莱亚都是另一个他,又怎会如此的好心?


    卫矜不知道他浏览了那些记忆后,会发生些什么,但肯定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我和秋秋一样,好奇心不重。”


    第154章


    之后,频繁往返于学校和‘家’成了拾秋的日常,卫仪生接人的地点,从最初的校门口,渐渐无声地向前推移,教学楼下的林荫道、走廊尽头、直至教室门外,拾秋曾在教室问过身后坐着的同学,但似乎无人觉得怪异。


    周六,操场上,一年一次的体测还是来了——


    “你呢?”


    “我的好奇心不重。”听到其他人问过来,拾秋下意识回道。


    “猜一个呗,你的运气好,我跟着你压。”曾何把手机举在拾秋面前。


    屏幕上的几个名字拾秋都没听过,他盯着看了会儿,纠结了又纠结,最后跟着热评选了第五个。


    “OK,那我也压这个。”


    曾何于是切到后一面,继续去缠着其他同学。


    跑完1000,拾秋坐在跑到旁的台阶上休息。跑道上,孟文年和蒋随依旧在跑,他们接了代跑,所以早早就来到操场,在跑完自己的后,休息了会儿,又去继续跑第二次。


    猛灌了几口水,缓过劲后,拾秋看向操场侧门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个人,依旧是穿着那身和现代格格不入的交领短衣,依旧站得笔直。


    今天卫仪生来的很早。


    “你跑完了吗?”认识的人在拾秋身旁坐下。


    “刚跑完。”


    “真好,我们班还没开始,昨天我熬了通宵,希望等会儿跑的时候别猝死。”他抱怨着,“高中时体育老师说到了大学就不用跑了,怎么每年还有体测这玩意。”


    “要我帮你跑吗?”


    “啊?”反应过来的男生迅速奉上几声响彻云霄的‘爸爸’。


    拾秋喝完瓶子里最后的水,把瓶子丢进垃圾桶,随后重回跑道,路过蒋随时,两人还击了下掌。


    在跑道上奔跑时,风很大,每一次吸气,喉咙都像被砂纸刮过,拾秋的速度比第一次慢很多。在经过侧门附近时,他对上了卫仪生的视线,交织、又错过,拾秋继续跑,可那视线却一直陪他跑完剩下的全程。


    登记完成绩,拾秋坐回孟文年、蒋随附近。


    “怎么又跑了?”


    “有个朋友跑不了,正好看你们跑,我也想跑了。”


    “跑步哪里舒服了,要不是为了钱,我才不帮别人代跑。”蒋随趴在地上,语气活人微死。


    “你那个……亲戚,又来等你了。”孟文年指了指侧门的方向。


    “今天可真早。”蒋随歪过头看。


    “我来接您。”几人说话间,卫仪生走了过来。


    “你今天来早了,我们下午还有课。”似乎是意识到趴着的样子实在不太雅观,在卫仪生靠近后,蒋随坐了起来。


    “我下午有课。”拾秋看着卫仪生。


    卫仪生微笑着推回侧门外。


    “你们不觉得他很好看吗?”拾秋推了推蒋随,“别把头放我腿上,都是汗。”


    卫仪生容貌不俗,可每次来学校,几乎无人关注。


    “我记得你之前挺喜欢卫矜的。”


    “他对谁都热情。”孟文年说道。


    “……除了我。”他又补充一句。


    跑完两次1000,蒋随累的没力气和孟文年吵架,他转向拾秋,想了想,“好像是还行。”


    “呸,我不关注男的的脸。”蒋随继续灌水。


    “你们在说谁,经常接你的那个亲戚吗?”李梦玲凑过来。


    “嗯。”拾秋点头。


    “好像是挺好看的。”李梦玲回忆着,“这么古风美男的一个人,他在的时候我怎么就忽视了呢?”


    “我也没注意到。”阮书书在旁边举手。


    “看来是学习把我给害惨了,帅哥都不看了。”李梦玲叹了口气,阮书书在一旁点头。


    “你的那个朋友什么时候来啊?”她继续问着。


    “卫矜?”


    “对!我和书书上次在学校外面还碰到了他,他问了好多我们班的活动,运动会啊、艺术节啊、还有班级绩点、挂科情况什么。”


    “越到后面越像一个老师,太恐怖了。”阮书书补充。


    “他还问了些和你有关的事,但放心,我们可不会在外面瞎透露你的消息,我们守口如瓶。”李梦玲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我感觉他对我们学校很感兴趣,但是梦梦邀请他来我们学校的时候,他拒绝了。”阮书书说道。


    拾秋点头。回去后,卫矜时常会问他在学校的经历,看着兴致高昂,但卫矜本人似乎并不愿意来学校,或许是他常提的尤莱亚老师有关。


    “其实我也感觉他有点像老师,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有些熟悉。”曾何逛过来。


    蒋随瞟了眼曾何。


    “你那什么眼神!”


    蒋随瞟了第二眼。


    “怎么了?至少我每次补考都过了,还是学了的。”曾何不服气,虽然他和蒋随总是旷课,但他至少也比蒋随爱学习那么一点点吧。


    “你们是觉得……像尤莱亚老师吗?”拾秋等蒋随和曾何用眼神拼杀完后,问着。


    “尤什么?谁啊?”曾何问着。


    “之前教我们的外籍老师,后来回国了。”拾秋提示着。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不太记得了,他好像就教了那么一两周吧?还是就几天,来做个讲座就走?”


    “你之前不是说几个月吗?”


    “那肯定是我记错了。”蒋随肯定地点头。


    拾秋看向李梦玲,李梦玲对着他摇头,“我也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位老师。”


    “别想什么老师了,让我们来继续刚刚的话题。”李梦玲把蒋随推到曾何附近,“秋秋。”


    李梦玲的表情有些严肃,拾秋也跟着坐直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喜欢绿颜色的眼睛。”


    “嗯。”拾秋点头。


    “我们没事了。”李梦玲笑了出来,和阮书书一起离开。


    “这太阳也太大了吧,脸都要晒黑了。”背影不见了,她们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地传来。


    ……


    “我来接您。”下课后,卫仪生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外,安静得如同融入背景的一部分。而在操场上信誓旦旦要和卫仪生搭讪的几人,如同没看见般从卫仪生身边路过。


    “祁智晚上回来时,记得把u盘给他。”想起上午学长的嘱托,拾秋提醒了一句。


    “OK。”孟文年接过u盘。


    “这几天人挺多的。”走出主教学楼时,拾秋看到一群穿着西装的学生。


    “好像是有什么比赛。”孟文年说道,“附属高中联合其他几所高中,举办了模联还是商赛的,他们在教二那边借了场地,六楼的会议室。”


    蒋随说起自己在高中参加商赛的经历,拾秋听着,偶尔会望下那群集合在花坛旁的高中生们。


    “他的是定制的。”蒋随指着领头的一个男生说道,“我当时也求我爸给我定制了一套,穿起来效果绝了,我窥屏了群里的聊天,他们……”


    突然,拾秋停下了,他看见了熟悉的校徽,是海苑,郁声的学校。


    “海苑?”


    “老四,你也认识海苑?”蒋随依旧是像之前那样,说起这所学校便开始翻白眼。


    “之前海苑不是连着跳了几个?”


    “那鬼地方每年都要跳几个。”蒋随摊手。


    拾秋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扭头看着蒋随和孟文年,“因为跳的太多了,我们前不久还连着放假,各种开班会?”


    蒋随伸手碰拾秋的额头,“没烧了啊,怎么白天就开始做梦了?”


    “高中跳再多个,我们都不会放假的,大一期末连着跳了三个,学校不还是压下来了?我们照常上课,照常考试。”


    “我做梦做糊涂了。”


    蒋随撞了下拾秋,“我们可以一起翘课。”


    “咳。”孟文年咳嗽一声。


    “该回家了。”看了眼时间,卫仪生在旁边提醒道。


    蒋随被冒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拾秋没动。


    “该回家了。”


    走到正门,几人分开。


    在车上,卫仪生和往日一样,发动好车辆后,头便会转向拾秋,用那双黑色的眸子看着拾秋,仿佛是代替谁在监视。


    回到家,拾秋看见镜子碎了。


    过道处的镜子安然无恙,院内走廊里的镜子,却是连碎片都没留下,只余光秃秃的镜框,和一地的粉末。其他傀儡未出现,卫仪生担起了清扫的工作。


    “很快就好。”他说着。


    “你第一次制作傀儡时,让傀儡抱你抱到了树上,结果傀儡在树下散架了,你也下不来了。”看到一旁高大的沉树,拾秋回忆起。


    “那具傀儡修好了?”


    “焚烧了。”卫仪生说道,制造者将回忆写于书中,卫仪生被唤醒后,便浏览完身旁的书册。


    “提取不出有价值的材料,烧了。”他平静地说道,不知从哪找到新的镜子,摆放到走廊两侧。


    推门时,拾秋感受到些许阻力,他用了些力,门被推开一条缝,里面有只眼睛,正在向外望。


    “!”拾秋猛地后退一步。


    卫仪生离开的脚步停下,正欲转身。


    “无事。”拾秋说道,把门合上。


    卫仪生还是转身了,拾秋和他对视了几秒后,卫仪生拿着镜子残渣,离开院落。过了一会儿,彻底听不见脚步声后,拾秋推开房门。


    里面是一个看着比他还小些的少年,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拾秋刚刚之所以没出声,也是因为看到这双眼睛里无声的求救。


    “你是卫家人?”容貌上有着明显的卫家特色。


    “是……是。”他看着拾秋,似在猜测身份,几秒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你是活人吗?”


    “当然。”拾秋关上门。


    “你长得和我见过的一副画像上的人有些像。”他委婉地说道。


    何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你怎么进来的?”


    “狗洞。”


    见拾秋不信,他急忙解释,“这里和我……家摆设相似,我家那在清墙外有个隐蔽的狗洞,连通着一条地道,我试了试,就进来了。”


    “没有人拦着你吗?”拾秋去把灯打开。


    少年身上看不见血色,状态应该还好,就是精神有些萎靡。


    “我躲在地道里,我还有这个。”卫久晗将脖子上的挂坠给拾秋看,恰好此时,吊坠弹开了,里面精细地雕刻着一张人像。


    卫久晗看了眼人像,又看了眼拾秋,随后继续看着人像……抬头低头的速度逐渐变快。


    拾秋帮忙合上了吊坠。


    “这个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卫久晗小心翼翼地看着拾秋,“是夫家的夫佑送给他的小外甥的,具有隐蔽气息的效用。”


    卫久晗从地道里出来时,看见了许多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但又肯定不会活着的卫家人,于是他又躲回了地道里,一点点避着人走,最后来到了这个唯一无人的院子,他在听到动静后,又迅速躲进了屋子里。


    “你也姓卫吗?”卫久晗问道。


    “不。”拾秋摇头。


    第155章


    拾秋坐回桌旁,旁若无人地打开电脑,点开网课,进入考试界面,答起题来。卫久晗在一旁坐立难安,他手指摩擦着脖间的木制吊坠,时不时就望一眼拾秋,他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但看拾秋在忙,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群里有形策考试的大部分原题,只有不到十题需要自己去搜索,所以十分钟后,拾秋合上了电脑,他发现卫久晗还在房间里。


    “你没走?”


    “我一直都在。”卫久晗看着有些委屈。


    “哦。”


    拾秋的注意力回到手机上,蒋随在问他晚上要不要双排冲榜。最近游戏的加分机制变了,伪屠也多了很多,蒋随觉得是个难得的冲榜时机。


    【你不觉得队友也菜了很多吗?】


    【please相信我的ob。】


    【我不信。】拾秋回的果断。


    卫久晗磨磨蹭蹭地走到拾秋旁边,停下就不动了,他只看着拾秋,也不开口。


    蒋随传来一个又一个十几秒的录频,全是他之前在游戏里的高能操作,他试图用这些视频来证明自己的ob能力,拾秋则打开B站,直接分享了一个视频链接过去,那是孟文年制作的蒋随下饭合集。


    【!!!】


    蒋随开始疯狂地发‘愤怒’的表情包,拾秋的手机响个不停。


    “你不问一下我吗?”


    “问什么?”拾秋转头看身旁的人。


    “问我为什么进来,或者问这个。”卫久晗把吊坠取下,将里面的人像对着拾秋。


    “我的好奇心不重。”


    “索江哥在医院。”卫久晗说道,神色逐渐变得茫然,他坐到地上,似是累了,“他没有醒,但偶尔会吐出些字词。”


    “索江怎么了?”听到熟悉的名字,拾秋问道。


    “他跳楼了。”卫久晗看向拾秋,“他从光艺中心跳了下去,现在躺在医院里,一直没醒。”


    光艺中心是江滩边的大楼。


    拾秋想起团建那天的场景,想起大楼侧面一跃而下的身影,难道是索江?


    他问出一个日期。


    “你也知道?”


    “索江哥……我听到他昏迷时,口中念叨着表哥的名字。”卫久晗垂下头。


    表哥一直是卫家的一个传奇,卫久晗是听着表哥的事迹长大的,他很崇拜表哥,虽然他只在小时候见过这位表哥两面。


    “我听说表哥前段时间回来了,就想着过来看一下。”顺便问问索江哥的事情。


    索江住院后,那个养大他的和尚从外地赶了回来,由于他一直念着卫矜的名字,和尚找上了卫家,他想要问问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和尚说他了解自己徒弟,性格豁达开朗的徒弟是不会选择自杀的。


    卫久晗曾听索江吐槽过,说表哥回来后似乎在柳湾买了栋房子,但从来不住,所以他偷偷寻了过来,一处处找,一处处比对,最后终于找到些许疑似的房子。这是他探查的第三栋别墅,房子外一切正常,靠近后却感受到一股阻力,祖宅那边有着相似的禁制,卫久晗试着激发血脉,果然被放了进来,随后,他就看到了复刻版的祖宅,一比一还原。


    一开始卫久晗以为自己穿越了,刚想要上前去拜拜祖宗,就看见祖宗们为自己替换身体部件的画面,被吓到后,他躲了起来。


    “你是认识索江哥吗?”卫久晗突然反应过来。


    “算认识,他还好吗?”


    “不好。”卫久晗摇头。


    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他又想起拾秋说出了日期。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卫久晗突然站起,抓着拾秋的手。


    能说出准确的时间,是不是他也在现场?


    “我不知道。”


    “索江哥喊了好几声表哥的名字。”卫久晗再次说道。


    声音是无法骗人的,那一声声‘卫矜’,听着可不像在叫朋友。自索江的昏迷,卫久晗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甚至连卫家内部,都有不少觉得是卫矜害了索江的。


    “我……”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拾秋让卫久晗躲到衣柜里,自己推门走出去。卫矜和卫景鸽一同归来,卫矜看着心情不错,卫景鸽的脸色却是少有的凝重。


    “秋秋。”卫矜看到拾秋,唇边笑意更盛。


    “今天的体测成绩好吗?”他问着。


    卫矜从未进过学校,但对学校里的安排却了如指掌。


    “过了。”


    “那就好。”


    卫景鸽望了眼房内的方向,眼中闪过几丝兴味,他没有离去,自己找了个石凳坐下。


    “等会儿班上有个线上会议。”在卫矜准备走进房间时,拾秋拦住了他。


    “好吧。”卫矜盯着拾秋看了会儿,真的转身离开,他走到院门旁,再动一步便能出去,然而他停下了。


    在拾秋略显紧张的注视下,卫矜走到卫景鸽身旁,把人拽起。


    “该走了。”


    拾秋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


    “你想留在这里?”卫矜反问道。


    “房间里那只小老鼠不也在吗?”卫景鸽不愿起。


    卫矜只好再次走回拾秋身边,面露无奈,“秋秋说得对,线上会议不能有人打扰,我帮你把小老鼠找出来。”


    说完,卫矜精准地走到躲人的衣柜前,打开。


    卫久晗暴露在卫矜的视线下。


    “表……表哥?”


    “过了这么多年了,家族的这些小家伙还是这么闹腾,让卫兴看到,又该教训了。”卫景鸽的声音慢悠悠传来。


    “表哥?”卫久晗看着卫矜的绿眸,只觉得陌生。


    他记得小时候看过的,颜色好像没这么深。


    “卫光的后代?”卫矜的视线从卫久晗的脸上,逐渐下滑至吊坠处。


    上面有着令人恶心的气味。


    “应该是的。”卫景鸽在房外回道。


    没一会儿,卫光来了。


    “领出去。”


    “好。”


    卫光面容慈祥,他见卫久晗似有些害怕,在离开院落后,还安慰了几句。


    “您是……”卫久晗犹犹豫豫地开口。


    “不是。”卫光摇头。


    “出去吧。”走到门口后,卫光说道。


    卫久晗看着门,呆了会儿。


    “可以离开了。”在卫光说第二遍时,卫久晗反应过来,跑了出去,他要把今天的见闻回去禀告父亲,他要……


    他要什么来着?


    停在别墅外,卫久晗懵了,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啊啊啊!!!”没几秒,一阵惊叫声惊扰了旁边遛狗的路人。


    他的吊坠怎么不见了?


    父亲会杀了他的!


    丢哪里了?


    卫久晗开始痛苦地寻找起来。


    另一边——


    “秋秋是以为卫矜要杀那他吗?”卫景鸽问着。


    “没有。”拾秋快速否认。


    “毕竟是卫家的小家伙,卫矜这人啊,看着面恶,其实对家族的人一直不错,可是比我还要关爱家族的晚辈呢,他曾……”


    “你该走了。”卫矜开口赶客。


    卫景鸽转身就走。


    院内又只剩下拾秋和卫矜两人。


    第156章


    短暂地沉默了几秒后,拾秋提出要回房间参加班级的线上会议。


    “好。”卫矜温声应下,他跟在拾秋身后,在路过门口那面巨大的穿衣镜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偏过头,视线落在光洁的镜面上,一声细微的‘咔嚓’后,镜面上对应着他镜中影像右眼瞳孔的位置,一道细长而尖锐的裂缝凭空出现。下一秒,卫矜极其自然地抬起手,修长的指尖看似随意地在那道新鲜的裂痕上轻轻一拂,动作轻缓得像是在掸去一粒微尘。


    镜面的裂痕被抚平。


    拾秋坐到书桌前,桌面的电脑是之前就拿出来了的,他戴上耳机,打开电脑,重新开机,随后点开列表最下面的结课视频。


    第二次看,视频依旧很无聊,里面的老师一直在重复些假大空的话语,拾秋回头,见卫矜低垂着头,没有注意这边,于是他打开聊天界面,蒋随在里面用文字实时转播晚上的娱乐赛。


    【你怎么开始看这些了?】


    【你们又不陪我开黑,一个人玩太无聊了。】


    【其实是他自己单排输多了。】孟文年冒泡。


    【狗东西!!!】


    文字咆哮完,蒋随又开始用表情包刷屏,拾秋挑挑拣拣,一时间存了不少新的表情包。


    在寝室里嚎了一会儿后,蒋随想起拾秋听不到,于是他转变策略,用语音刷起屏来,拾秋点开语音,耳朵差点被震聋,他快速调小音量,而就在他准备听第二条语音时,一声巨响在他耳边炸裂开来。


    门边的镜子爆了,碎片甚至弹到拾秋脚边。


    “镜子碎了。”卫矜看向门口,平淡地开口。


    “嗯,要换镜子了。”拾秋弯腰捡起脚边的镜子残渣,丢到垃圾桶里。


    “对啊,又要换了。”卫矜说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简短地在群里回了几句后,拾秋放弃电脑和网课,他翻出平板,跑去床上躺着,头正好枕在卫矜的腿上,翻了下身,他对上卫矜的视线,“一直坐着好累。”


    卫矜垂头盯着腿上的人,在那些片段式的画面里,人类少年也总是以这个姿势躺在它身上。


    最近他能‘看见’的画面变多了,不管是属于它的,还是属于那个叫尤莱亚的家伙的。


    “秋秋的好奇心很重。”他低声说着,指尖在拾秋眼角周围打转。


    它说,他们的少年很喜欢听游人讲述一路上发生的故事,而在每次听完这些故事后,都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兴奋地和它述说着那些听来的故事。


    “该睡了。”卫矜遮住拾秋的眼睛。


    “现在才不到六点,月亮都没出来。”拾秋追动漫追的正起劲,他盯着平板,眼珠都不晃,伸手拍开卫矜的手。


    卫矜目光微移,屏幕里人物的服饰和它记忆中的那些游人颇为相似。


    “有趣吗?”


    “好看。”


    卫矜又问起学校的事,拾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他说这部动漫是蒋随推荐的,现在班上很多人都在追。


    “秋秋很喜欢班上的同学?”


    “嗯。”


    事实上是非常喜欢,拾秋在高考结束后的几天里,搜过些许关于大学的帖子,回答里说像他们这个专业,大学读完四年还分不清同学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说这些是十分正常的,但是开学后,拾秋却发现班上的人仿佛都自带一种天然的熟稔。


    “他们很好。”


    “一开始我还对不上名字和人,但他们在路上遇到我时,会扬起笑容打招呼,在发现我认不出他们时也不生气,会告诉我他们的名字。”


    “大一上的那段时间,蒋随和曾何他们会到处串门,蒋随经常带着一大包零食回来,说是其他人给的,之后我才知道,那些是他虎口夺食抢回来的,因为这个,班上其他的人还组了个联盟,一起来我们寝室,把蒋随囤的零食全抢走了。”


    “后来因为经常串寝室,我们这一层晚上太吵了,有人投诉,他们才安静下来。”


    “还有李梦玲,她们……”


    卫矜听着,唇角逐渐抿成一条直线。


    尤莱亚说,学生喜欢同龄人,热情的、有活力的、爱探索神秘的同龄人。课堂之外的空闲时间里,比起和年长又无聊的他呆在一起,学生总是更倾向于和同学去附近的酒吧游乐,尤莱亚偷偷去看过几次,几个同龄的少年坐在吧台旁,喝着酒闲聊,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别的活动了。在尤莱亚看来,这些闲聊费时又无趣,然而学生喜欢,唇边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卫矜曾对此不屑一顾。


    “秋秋。”他喊了一声。


    拾秋仰起头,疑惑地望着卫矜。


    “你说起你的那些同学时,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声音里带着克制、轻微但又确实存在的委屈。


    “可是每次都是你问的。”拾秋捏住卫矜放在自己脸上的手。


    学校里又不是天天有艺术节、运动会这样的活动,能一直讲的,只有和同学之间的事了。


    卫矜再次遮住拾秋的眼睛。


    平板在此时突兀地响起,有消息过来。


    拾秋推开卫矜的手,他看到平板上的消息,祁智发来的,又是和卫矜的绿眸有关,他快速转头看向卫矜,卫矜正盯着他,没去看平板,似乎是没注意到这条消息。


    ‘看上去有些呆。’


    拾秋伸手到卫矜眼前,挥了挥,卫矜没反应。


    “卫矜?”


    他没得到应答。


    拾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坐起来,摇晃着卫矜的身体,同时去看卫矜的右眼,颜色没变,也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冒出来。


    “卫矜?”不知喊了几声,卫矜终于醒了,他眨了下眼,迟钝地转动,盯着拾秋。


    “怎么了?”他问道。


    “你刚刚突然不动了。”


    “可能是累了。”卫矜让拾秋躺回自己腿上。


    他看到了些新的东西。


    它又来了。


    那些诱惑的话语,如同缠绕在耳际的毒蛇,冰凉而执拗。


    庞杂的、属于另一个存在的记忆洪流,就悬浮在他的意识边缘,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一旦开启,便能将他渴望知晓的一切尽收眼底。


    卫矜的指尖开始无意识地蜷缩。


    动漫最新的一集更新追完,拾秋不知道干些什么,便随意地刷起视频。游戏剪辑?他暂时不想打开这个游戏;动漫二创?他刚刚已经追完最新的了;热点爆料?拾秋点了进去。


    ‘三字明星爆出恋情’,拾秋看着弹幕上的缩写,没认出来,在接连看了几个热点点评后,他刷到江滩的灯光秀,以及当晚的意外。


    跳楼被掩盖成了表演。


    拾秋翻着通讯录,找到索江,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几周前他找索江的时候。索江是卫矜的朋友,拾秋很肯定,那天索江提起卫矜时的语气相当熟稔。


    他犹豫了片刻,手指戳了戳卫矜。


    “?”卫矜垂下头。


    “你认识索江吗?”拾秋问着。


    这是关心朋友,不算好奇心,他想着。


    “……认识。”


    “他最近很忙吗?”


    “可以这么认为。”


    卫矜的面容过于平淡,拾秋甚至怀疑起卫久晗话语的真实性。


    “有人和我说他住院了。”


    “嗯。”


    “还说好像是跳楼导致的。”


    “是。”


    “好像就是江滩灯光秀那天发生的。”


    卫矜继续肯定,神色未变。


    “好像他住院后,昏迷时还喊过你的名字,你要去看望一下他吗?”


    “秋秋是想问,是我让他跳的吗?”卫矜反问。


    “是我。”紧接着,他承认了。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秋秋啊。”卫矜笑了起来。


    “……为什么?”


    “我喜欢的话,他大概率也会喜欢。”像是在回答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曾经他和夫佑最合拍,一起长大,一起学习傀儡术,结伴一起出去游学,他们喜欢的东西高度重复,最后夫佑也不出他所料的想要抢夺他喜欢的小傀儡。卫矜不了解索江,只知道这个人似乎是醉鬼的朋友,甚至还背着醉鬼接触过拾秋,醉鬼倒是不傻,很快便闻了出来,杀意也是自那时生的。


    “你的尤莱亚老师,不也做过相似的选择吗?”卫矜问着。


    只可惜,在他的视角里,这两人都过于优柔寡断,手上未沾过血的人都是这样,永远在犹豫,永远在等待,也永远会后悔。


    “是……”拾秋刚想问,脑中突然闪过些许画面,是一个中年男人,看着很是和善。


    “依夫……教授?”他下意识念出来。


    “我们秋秋还记得依夫呢。”


    “他不喜欢我!”拾秋突然喊道。


    “喜欢的。”卫矜肯定道。


    “他爱他的妻子,也爱柏妮丝。”


    “可我看到的不是。”


    “明明是你……”


    “是我?”


    “是你……”拾秋气息变得不稳。


    ‘你身上有一层诅咒。’善良仁慈的智者在庆功宴结束后将他叫出,‘它会沾染在妄图触碰者的灵魂上。’


    ‘我身上有诅咒?’


    ‘爱意。’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爱意也能扭曲成诅咒。


    ‘一个强大的家伙。’听了他的叙述,智者说道,同时仁慈地允许他留下。


    他在那里拥有了难得的悠闲时光,只是诅咒的破解之法还没研究出来,智者的眼睛却在某一天也开始浑浊。


    “秋秋想起来了。”卫矜肯定地说道。


    “我没有。”


    “只想起了一点不连贯的画面。”在卫矜的视线下,拾秋改了口。


    卫矜看着拾秋,摇了摇头。


    “你想起来了,只是你自己不愿记起,也不愿看。”他说道。


    “我们秋秋的好奇心重。”


    “和我一样。”


    第157章


    不远处,放在桌子边沿的书包意外掉落到地上,里面的东西也随之摔出,厚实的专业书中混着一本色彩单调的日记本。听到声响,卫矜望了过去,目光在日记本上短暂地逗留了一瞬,下一秒,日记本出现在卫矜手中。


    “不是我的,我不用日记本。”拾秋快速反驳,神情茫然,不似作假。


    卫矜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庞,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开始走神,拾秋发现后,他向着日记本伸手,结果刚碰到封面,手就被按住了。


    “正好,我们可以一起看。”


    书页间有着很重的翻阅痕迹,某几道折痕甚至像是最近才弄出来的。


    拾秋下意识看向卫矜,正好对上那道看过来的视线。


    “我不知道。”


    卫矜轻点着头,墨绿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腿上人的焦躁,过了一阵儿,拾秋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似乎变得尖锐,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目光钉在被翻阅的日记本上。


    他没有这东西,拾秋很是肯定。


    渐渐的,拾秋再一次看向卫矜,这一次卫矜没有看过来,注意力全然在手中的书本上。


    好像没有呼吸声。


    什么时候消失的?


    之前有吗?


    书页翻阅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的静止打断了拾秋的纠结。


    卫矜终于找到眼熟的名字。


    “尤莱亚曾听闻……”看着纸上断断续续的提示词和一旁的简笔画,卫矜念起故事。


    拾秋神情古怪,他坐起身子,想要回到书桌旁,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卫矜抱住了,整个人被禁锢在怀里。耳边传来的声音愈发低哑,渐渐的,讲述声中仿佛多了一道音色。


    房间内的容量不变,但身处其内的拾秋却感觉周围变得格外辽阔,不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倒像是……森林?树木茂盛的几乎看不见天的森林,没有蓝天,没有阳光,入目的永远是单调无聊的黑色,死气沉沉的。


    和那时一样,拾秋仰起头,‘他’看到的是被层层叠叠缠绕在一起的藤蔓遮住的天空,拾秋看到的是房顶。


    只有偶尔误入的游人会带来新的物件。


    卫矜似没注意到怀中人的转变,念完一面后,他翻到第二面,上面有着些许涂改的痕迹。


    就在刚刚,醉鬼被说动了,被蛊惑着向‘记忆’伸手,牵连的他也‘看’到了那些。


    森林里,游人总是有说不完的故事,看着自己养大的幼崽开始围着游人打转,它嫉妒到发狂,它也在往日的回忆中翻找出了些能讲的故事,然而幼崽却还是更喜欢听那些游人讲述,即使它模仿他们一惊一乍地愚蠢姿态,失败还是如期而至。


    在游人不怀好心地鼓舞下,幼崽参与了游人的故事创作,果不其然,等待创作结束,游人对幼崽发出邀请。


    ‘圣珂尔不久后将会有一场教皇的加冕仪式,现场会比我描述的更加壮观。’游人含蓄地说道,在发现刚认识的友人没有听出他的画外音后,他再次发出邀请,直白地恳求友人能陪自己一同赴约。


    这个贪婪的家伙下一秒便被藤蔓刺穿了心脏,鲜红的液体不可避免地溅到正对面的拾秋脸上。


    接下来是漫长的吵架和冷战,那是幼崽第一次对它发那么大的火,生那么久的气,起初它以为是因为不小心把血溅到了幼崽喜欢的衣服上,但是到了后面,它意识到,幼崽居然是因为游人的死亡?


    在黑绒树的帮助下,冷战终于结束,然而该死的下一个游人来了,蛮横又吵闹地闯进森林。


    和上一个一样,他也有着说不完的故事,同样也……没走出森林,成了黑绒树们的加餐。


    贪婪的家伙们应当得到惩罚。


    “这些……是我写的吗?”拾秋恍惚间问着。


    “是。”卫矜停下讲故事,把拾秋抱得更紧,他等待了会儿,见拾秋没有继续说话,又开始念了。


    在游人赠送了一本诗歌集和手稿后,幼崽开始背着它偷偷摸摸地记录,故事里糅杂了他从游人那听来的奇闻轶事,比如破产后迷恋上蜥蜴、妄图把自己全身改造后去和仇人复仇的落魄商人,又比如因派系斗争失败、流放途中身死、传闻中被邪道修士改造成傀儡的倒霉官员……


    幼崽将听过的故事全部用笔记录下来,并立志以后去这些地方实地考察,就像那些游人一样。


    卫矜现在念的,便是那位落魄商人——尤莱亚的故事。


    “我当初不是这么写的。”卫矜念到某一部分时,拾秋出声打断,他记录下来的明明只是些灵异传闻,最多最多也只和朋友们添了些艺术加工。


    把灵魂献给恶魔、一心复仇的商人怎么可能在途中爱上他人?


    他记录的是灵异传闻,不是什么爱情故事。


    卫矜的指腹在纸上一旁的小字诗歌上点了点。


    游人送的诗歌集或许还算正常,但是那本手稿……卫矜脸色转阴,里面零碎的短诗几乎都是和情爱有关,那时他的秋秋并未看懂,天真地把游人当成最好的朋友。


    故事集起初由拾秋和游人们共同创作,几个心怀不轨的家伙将妄念隐藏在角色口中的短诗里,不被允许的爱意在文字间流窜,随着时间发酵。黑绒树们不满拾秋被闯入者夺走,它们不喜人类的文字,便摇摆着树根,和拾秋一起画人物的插画,到了后面,它也强硬地加入其中,在这本总是被幼崽捧着的人类造物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拾秋看了眼短诗,眨了眨眼,肉眼可见的心虚起来。


    “它们在想你。”卫矜说道。


    拾秋以为是黑绒树。


    “摸一摸。”卫矜轻声哄着。


    “?”


    还没问出口,拾秋被卫矜带着,摸起书上的文字。


    书页摸起来有着沙沙的颗粒感,像干燥的砂岩石表面,不似记忆中那般光滑,拾秋抚摸着这些文字,如同看到了当年的那座森林。


    “活的!?”他突然叫出。


    文字顶着他的手指,开始在纸上乱窜,看的人眼花,转瞬间,一抹不起眼的墨色悄然爬上拾秋的指尖,四周弥漫着即将越狱成功的喜悦。


    随之,一股冷意袭来,不听话的文字僵了一下,乖乖地退回到纸上,萎靡的比周边的文字都小了些,拾秋一眼便注意到它,手指移过去碰了碰,被安慰到的文字瞬间愉悦起来,膨胀地舒展起身体,然而很快,它就被周边的同伴围殴了,连笔画也被抢了一笔走。


    胜利者用抢来的笔画装扮自己,在拾秋面前炫耀起自己的身形。


    它抢走了很多同伴的笔画,是这张纸里笔画最多的字!


    拾秋看着这个似乎在骄傲的字,沉默了起来。


    老实说,有点丑。


    不太想碰。


    卫矜在一旁看着,笑出了声。


    “它们很想你。”


    文字由拾秋创造,这些奇怪的生命从诞生起就和拾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也很想你。”它接着说道。


    不论是哪一个它,都发疯似的渴望着拾秋。


    独自寻找效率不高,它听进去黑绒树们的劝告,将肢体分解,由这些肢体带着文字去寻找幼崽,可它忘了,它本性贪婪。


    他们沾染上人类的习性,依旧洗脱不掉自出生起就有的贪婪。文字们被蛊惑,感知到创造者的气息,它们通过自身的联系,将拾秋拉入自己的世界,想要彻底独占。


    至于曾经的记忆?他们不愿记起,文字不愿记起,都想要崭新的、独属于他们的开始。


    对了,还有幼崽。


    “你也不愿意记起。”它抚摸着拾秋漂亮的脸庞。


    他们、文字、还有幼崽,都不约而同地想要撇开它,似乎只有它是多余的。


    “不听话。”


    为什么只有它被抛弃?


    那些家伙和它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它身上分裂出的一些废弃物罢了。


    明明是它先遇到的,它养大的幼崽,就连‘喜欢’这个词,幼崽也是最先对它说的,直至今日,它依旧能回忆起那时的震惊,和无法抑制的喜悦。


    ‘我……喜欢您。’


    ‘可以永远和您在一起吗?’


    ‘不想离开。’


    犹记得那时,幼崽连睡觉时都在喃喃着不愿离开森林!


    本就脆弱的躯体承受不住骤然加剧的怨毒,被隐藏着的裂痕暴露在拾秋面前,没有血,因为这具躯体已经称不上人类了。


    它的东西可不好偷。


    拾秋毫无防备地看到卫矜的真实面貌,顿时睁大了双眼。


    “喜欢吗?”它问着。


    “您不太适合这种语气。”拾秋诚恳地说。


    它收回浅笑,恢复面无表情的姿态。


    “还是这样习惯一些。”拾秋主动凑过去,贴着它的脸蹭了蹭。


    自从接受了那些记忆后,他就不再焦躁或是恐惧。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的。”他讨好地亲了下它的下巴。


    拾秋感受到腰间多了些什么在缠绕,但他不在意,这些熟悉的触感,只会给他带来安全感。


    “是刚刚才完全想起来,听您读故事的时候。”他补充了‘完全’两个字,看向它的眼中全是真诚。


    它不置可否,身体的习惯带着它下意识冷笑了声,但很快,它想起幼崽说过笑不适合它,又生硬地将唇角扯平。


    “我没说过笑不适合你。”拾秋觉得自己很委屈。


    腰上的存在勒的有些紧,拾秋推了几下都没推开,索性不管了。


    “真的是刚刚才记起来的,之前一直不敢看。”拾秋在下巴的同一位置亲了第二口。


    可惜腰间力道没变。


    拾秋叹了口气,模样沮丧。


    “我之前……”拾秋停顿了下,酝酿着话语,“之前看到您时,我会害怕,为此我一直想要弄清原因。”


    他盯着它。


    “后来我慢慢想起了些画面,可很快就又忘了,全短时间我才慢慢看到更多的画面,那时我有种感觉,只要我愿意,我就能‘看’到一切。”


    “我畏畏缩缩地伸手,但恐惧阻止了我,本能告诉我,不要去看,现在这样就很好。”


    “我的好奇心不重。”


    “好吧,之前可能有些重。”感受到腰间反驳的力道,又想起之前的那些回忆,拾秋不情不愿地改口了。


    拾秋把头埋在它身上,熟悉的气息钻进鼻腔,绷紧的身体也慢慢松懈下来。


    “好喜欢。”


    拾秋仍由自己被缠绕,甚至帮忙让触手缠的更紧。


    “我……一直在害怕。”他说道。


    它知道。


    离家出走的幼崽不喜也不愿在森林外的任何地方看到它。


    “一开始我以为我是在害怕您。”最后一个字,拾秋只做出了口型并未说出来。


    “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拾秋对着眼前人笑看起来,一如初见时。


    “我怕您生气。”


    旅途中他就后悔了,或许是赌气,又或者是害怕面对失望,拾秋形容不出那时的心情,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选择逃避,路途上的风景千篇一律,遇到的行人也各有各的无聊,似乎只有坐在森林里、时不时被黑绒树打搅着,这样的氛围下听着游人讲述远方的故事,这样才能完完整整地体会到其中的趣味。


    在拾秋一声又一声的呢喃中,它垂下头,此时无人再阻止它的举动,旺盛的食欲在齿间流转。


    疼痛在皮肤间炸开,逐渐深入肉里,拾秋下意识缩了缩,环着它的手臂收紧。


    “疼吗?”恍惚间,拾秋听到询问,他望去,看到一双清澈的绿眸。


    怨毒已然褪去。


    卫矜看着白玉上的绯色,面露心疼,他将血丝舔尽,用唇摩擦着那道划痕般的伤口。


    “卫矜?”


    “嗯。”他接受这个名字。


    第158章


    它好像走了。


    之后几日,拾秋都再未见过那抹近似深渊的墨绿。卫矜说,它只是一股无能的怨念,在漫长的寻找和等待中忘却了自己的身份,把自己当成了主体,怨恨消了,它也就散了;尤莱亚对此不太赞同,他认为怨恨并未化解,只是再强大的生命也逃不过时间的研磨,能坚持到那时,已是它的极限,怨或不怨,它都只能离去。


    两人意见的分歧不止于此,好在都顾着各自的形象,不会在拾秋的视线范围内闹的太过分。


    一日清晨——


    “老师?”见眼眸的颜色比昨日深了些许,拾秋喊道。


    “嗯,今天你上午没课,可以多睡一会儿。”尤莱亚捻了捻被角,在学生头上印下一个吻。


    拾秋松开抓着尤莱亚袖口的手,含糊地回了声,缩回被子里。


    尤莱亚检查完上课需要的课件,回来就看到床上隆起的一团,他把学生从被子里挖出来,“头不要埋在里面。”


    把拾秋从被子里拉出来时,短短几秒里,尤莱亚看到拾秋手臂上的咬痕,他动作稍顿,随后若无其事地再次捻好被角,把那只攥紧他袖口的手取下,放回被子里。


    那只白皙的手上,同样有着触目惊心的咬痕,看手指上的伤口,昨晚似是咬出血了,唇齿间依旧能回味到那甜腻的口感,即使昨天晚上的不是他。


    尤莱亚下意识磨了磨牙,强迫自己不再盯着床上的睡得安稳的学生。


    食欲,这不是他在面对学生时该有的反应。


    ……


    再次醒来后,拾秋没在卧室里找到尤莱亚,他扫了眼时间,距离下午第一节课下课还剩十三分钟,要去学校吗?


    算了,去吧。


    慢吞吞地整理好后,拾秋看到卫仪生已经在门口等着,想起曾经黑发游人讲述过的故事,拾秋歪头盯着卫仪生看了几秒。


    第一次见到黑发黑眸的游人时,他很是喜悦,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和自己这么相似的人,他们很快成了朋友,他也在这位朋友口中听了很多关于‘远方古国’的故事,现在他终于来到这了。


    朋友好像也姓卫?


    拾秋盯着卫仪生的脸,回忆了会儿,没找到熟悉感,他不太记得朋友的长相了。他只记得在两人相谈甚欢时,热情的朋友突然不辞而别,留下一封信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来不及告诉他故事的后半段。


    “应该不是自己要走的。”拾秋喃喃着。


    “你在说什么?”蒋随听到动静,停下来问着。


    “没什么。”拾秋摇头。


    “看黑板。”他紧接着提醒了一句。


    “好好好。”蒋随挺直身板,做出一副努力学习的模样。


    这些天,蒋随不再老是留在最后一排,他跟着拾秋三人一起坐在第一排,上课时也比以往认真多了。


    孟文年看了下,动手帮拾秋、祁智、蒋随三人把专业书翻到正确的一面,讲台上的老师撇了眼第一排的四人,没说话。


    上半节课在一群人的走神中,很快结束了。


    蒋随离开座位,蹲在拾秋面前,盯着拾秋不动了。


    “?”拾秋疑惑地和蒋随对视着。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蒋随问道。


    “我想问的?上周考的那门成绩出来了?”


    蒋随脸色转青,但很快又恢复了:“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坐到前排来,还听课听的这么认真?”


    他等了很久,孟文年问了,祁智问了,就差拾秋了。


    “不好奇。”拾秋摇头。


    “你都不关心我!”


    “秋秋最近都不关心我们。”祁智在一旁补刀,孟文年想了想,凑到蒋随旁边一起蹲着,被蒋随嫌弃地一把推开。


    “有吗?”


    “有!”


    “可能最近睡晚了。”拾秋趴在桌子上和蒋随对视,看着没什么精神。


    森林里几乎没有时间的概念,看不到日光,拾秋多数时候是看心情和精力来选择休息或活动,时间久了,就养成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毕竟森林里他都转过、看过,没什么能引起他兴趣的存在了。


    一无聊就犯困,还是老样子,拾秋打着哈欠想到。


    “你今天上课居然又走神了。”蒋随说道,随后他将自己认真听课的理由说出来,原来是为了奖学金,蒋父被好友的儿子刺激到,冲动下许诺若是蒋随拿到奖学金,不管是几等,他都奖励十倍。


    “加油。”拾秋给蒋随打气。


    “敷衍。”蒋随哼哼唧唧。


    除了蒋随外,拾秋还感受到另一股视线,他知道是谁的,以前看不出祁智的想法,现在却能懂了,但他给不出相应的回应,他的所有情绪已被另一个存在占据。


    黑绒树们说不出他是怎么走到森林外的,拾秋自己也不知道,从他记事起,它便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笨拙地带他触摸这个世界。


    那些久远到褪色的记忆,拾秋记起来的不多,他知道只要自己去想,肯定能回忆起来,但他暂时还不想主动去回忆它们。


    现在就很好了。


    他的好奇心其实也没那么重。


    “再过一年就要毕业了,秋秋有想过以后的发展吗?考研、考公、还是直接工作?”祁智在一旁问着,他们四人曾经约好,都要留在这座城市,大四一起去找实习,工作后休息日一起组队四黑打线下赛,但前不久蒋随说他想试一下考首都某学校的研,他爸要求的,孟文年说他之后可能会出国,归期不定。


    平安夜里的那个约定,好像就他记住了。


    “当然是读研了,我们秋秋稳被保送的,当然,如果是想要和我一起备战考研,感受下这段人生中难得的经历,也不是不可以,说不定我们两个能一个学校。”蒋随对着拾秋猛眨眼。


    “我不准备读研。”


    “你不读?”连孟文年也变得惊讶,他以为拾秋大一开始就那么认真的听课是为了稳绩点保研。


    拾秋趴在桌子上,摇晃了几下手。


    “吴学长在群里说他有内推,大三下如果时间毕竟充裕,可以去试一下,我觉得有些课可以请假。”孟文年说道,他一开始没考虑过出国,研究了很多公司的实习,将收集到的信息做成了一份文档,存在电脑里,“我回去发你一个文档,你可以看看,有一部分是学长学姐他……”


    拾秋望着孟文年。


    孟文年渐渐停下了话语,“老四,你是准备去其他城市吗?”


    “我不确定。”


    “我们四个以后还联系吗?”祁智突然问道。


    “那当然,我只是读研,孟文年他也只是出国,又不是人死了,我和你们说,以后周六晚上谁都别想逃,全来给我上分,听到没有?”蒋随依旧笑得贱嗖嗖。


    祁智看着拾秋,而拾秋没回,他想要伸手,和以往那样碰拾秋的头顶,然而似有所感的人正好看过来,对上这双略显陌生的眼睛,祁智僵住了,手指蜷缩,最终没有摸上去。


    “这个发型久了,都快忘了你大一时的样子了。”祁智开口说道。


    “你不懂,现在的女生吧,就喜欢长发,说是什么艺术气质,要不是老头子不让,我也留了。”蒋随遗憾地摸着自己的头顶。


    “你,算了吧。”孟文年嫌弃地移开视线。


    “怎么,看不起我的颜值,想当初我也是……”铃声打断了蒋随的话,他坐回位置上,这次他不需要孟文年来帮忙翻书到正确的页数了。


    上课上到一半时,走廊对面传来学生的哀嚎,教室里大部分学生都望了过去,拾秋也扭头望向窗户,看着外面的走廊,他知道在对面教室里上课的教师是尤莱亚。


    它离开后的第二天,尤莱亚便回到这所学校教书,没人对‘尤莱亚’出国回来后变了副模样而惊讶,他们平静地接受,仿佛这个人一开始就是黑发黑眸一样,拾秋知道这是它曾经的能力。


    卫矜、尤莱亚,所有人都自然地接受了他们之间的转变,上午时卫久晗还礼貌地喊着尤莱亚先生,下午再见到时就亲昵地喊表哥。


    “上节课你没来时尤莱亚老师好像发现了。”蒋随和拾秋说悄悄话,“他没点名,但我发现他盯了会儿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


    孟文年每次到都会帮忙占位置,因而四个人的座位几乎是固定的,拾秋没来,班上其他人也不想插在他们三个中,位置便空出来了。


    “他有说什么吗?”


    蒋随摇头。


    老师把案例发在专业群里,蒋随认真看起案例,拾秋也打开群看案例和介绍,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几声。


    走廊对面,尤莱亚的声音加大,传到了拾秋在的教室。


    看着右手食指上被咬破皮的地方,拾秋低头用唇摩擦着,碰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些许刺痛。


    它曾经食过人。


    拾秋没见过,但在后面那些四处游荡的日子里,看过地方类似的记载,就是不知道是否是真的。


    案例讨论时间结束,讲台上的老师站起来,翻动投影仪里的PPT,前排的学生们也跟着翻到对应的小节,只要拾秋是异类,祁智迟疑片刻,帮拾秋把书翻到对应位置,随后推了下拾秋。


    拾秋望了眼投影仪,叹了口气。


    课还是要继续听的。


    刚接收那些记忆时,他想过退学,但现代社会当学生当了那么多年,认知告诉拾秋,至少要把大学读完,至少要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至少毕业时、成绩单上的绩点不能太难看。


    下课铃响起,拾秋习惯性又趴回桌子上,等到反应过来可以回家了,身上才多了些活力。


    “我回去了。”他和三个室友说道,这几乎是他今天最有活人感的一句话。


    “今天又不回宿舍啊。”


    没等蒋随抱怨完,拾秋就离开了教室,跑到电梯门口站着,没一会儿,他身旁就多了个人和他一起等。


    熟悉到令人心安的气息。


    “不喜欢?”走出校门后,尤莱亚问着。


    “人太多了。”拾秋用力摇头,上车后就挂到尤莱亚身上。


    他喜欢热闹,喜欢在繁星闪烁的夜晚、在温暖的篝火旁看着年轻的冒险者载歌载舞,倾听他们讲述那些迷人的故事,但让他加入一起跳?那太累了。


    “总有人来找我说话。”拾秋小声抱怨。


    曾经习以为常的事情现在却变得愈发无法忍受,之前加的社团和比赛队伍太多了,在教室里会有同学过来,在外面也会有仅有几面之缘的队友过来闲聊,累的拾秋想缩回卧室的被子里,再也不出来。


    拾秋把脸埋进尤莱亚的大衣里,沉默地cos一块石头。


    他们都很好,只是他不太习惯。


    “明天还去学校吗?”


    “……去。”声音听着不情不愿的。


    “学生不上课可不行。”尤莱亚调侃着。


    “我这样,你不喜欢吗?”拾秋反问着。


    卫矜不喜欢他出门,他知道尤莱亚也一样,他们都像它。


    “你不喜欢吗?”


    对此,尤莱亚没有回。


    第159章


    回去后,陪着学生看了会儿海洋专题的伪纪录片,尤莱亚进入厨房,继续尝试下载好的新菜谱。换了具壳子后,他的味觉好似也跟着外貌一起改变了,现在他和学生的口味相似,可以更好地投喂学生。


    对尤莱亚而言,这是目前为数不多让他感到满意的事。


    碗碟碰撞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断断续续,偶尔还有“哗哗”的水流声和“锵啷锵啷”的翻炒声,中途这些声响突然全部消失,几秒后,又慢慢响起。趴在沙发上的拾秋望了眼厨房的方向,自尤莱亚起身离开、身旁多了个微微凹陷的空位后,拾秋就改坐为趴,整个人趴在了沙发上。


    电视里播放着深海世界,漆黑、广阔、又那么的神秘和迷人,收回视线,拾秋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着里面那些有趣的生物。


    森林里曾经闯入过一位少见的游人,衣服干燥,却给人一种湿漉漉的错觉,拾秋偶尔会在他身上闻到些许奇怪的味道,现在想来应是鱼腥味。游人为他介绍了不少大海里才有的生物,在文字形容不出来时,还会用羽毛笔在纸上勾勒一二。


    游人贡献了很多很多的故事,很长一段时间里,拾秋都对游人口中的‘大海’心存向往。森林里有溪流,但没有小鱼之类的生命,拾秋找了好久,除了水还是水。


    ‘我带你去见海。’记忆里,游人对他伸手。


    但游人不见了,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留下一封信后,便匆匆忙忙地离开,消失的无影无踪,连道别的时间都没留下。


    “困了吗?”刚刚还在厨房里忙碌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沙发旁。


    拾秋挪了挪身子,让卫矜坐下。


    现在这双盯着他的眼眸,要比进厨房前稍浅一些。


    “不困。”他靠在卫矜腿上,手指点了点一旁新鲜出炉的饭菜。


    “躺着吃会呛到的。”卫矜笑了起来。


    “你会让我呛到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只是衣服遭了点殃,滚烫的流心馅料比想象中还要难防。


    亲眼看着馅料飞溅到衣服上,拾秋抬头指责地看着卫矜。


    “我的错。”卫矜立马认错。


    “弄干净。”


    “好。”


    卫矜伸手抚摸沾有污渍的地方,污渍消失了,连带着那一块的布料也一起失踪,入目便是白皙的皮/肉,和刺目的淤青,以及……血痂。


    他下意识触碰这些地方,动作轻柔的仿佛是对待易碎的瓷器。


    拾秋瞅了眼结痂的地方,又瞅了眼卫矜,没有说话,他没有错过卫矜隐秘的磨牙。


    电视里,旁白不紧不慢地介绍着管水母的生活习性,拾秋抽空看了几眼,它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卫矜的面容愈发魔怔,拾秋坐起来,主动靠了过去。


    他听到密集的剐蹭声。


    拾秋模拟似地咬了下牙,发出的声响和他听到的动静明显不同。


    他贴了过去,脸贴着卫矜的脸,轻蹭着。


    他感受到卫矜微微垂下了头。


    炽热的呼吸随着主人的动作而移动,缓缓下滑。


    肩膀上传来些许刺痛,但还在能忍受的范围。


    拾秋抱的愈发紧了,身体被挤压着,他不知道是自己在用力,还是卫矜在用力。


    电视里的旁白介绍起鮟鱇鱼,模样实在没有上一种水母漂亮。


    “您要吃了我吗?”拾秋听见自己在问。


    他想起了黑绒树。


    在他很小的时候,黑绒树们说他是人类,人类的寿命十分短暂,它们睡个觉就没了。


    这句话,拾秋记了很久,他比想象中还要在意。


    短暂意味着难以留痕,可他想要被记住,被长长久久的记住,他不想被它遗忘。他开始计算着剩余的日子,按照黑绒树们给出的寿命。森林里没有时间,他就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着时间,就是不太准,过了好久好久,他都没变成黑绒树们口中的‘中年’,头发没有一根变白,脸上也没有起皱纹。


    但他依旧害怕着不知哪一天就会到来的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森林里多了些陌生的动静,他看到边界处来了个和自己外貌相似的生物,应该也是人类,拾秋阻止了黑绒树们的举动。


    一个又一个游人闯入森林,也带来了各地有趣的故事,拾秋不太记得那些人的长相,对他们口中的故事却各个记得清晰。


    ‘请在我死后吃掉我,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我将我的身体赠与你,这样我便能永远活在你的生命里,成为你的一部分,陪你走完余生。’


    在某位游人讲述的神话故事里,拾秋听到它们,是一个男人在请求他的妻子吃掉自己时说的,在他的询问下,游人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个故事,解释着主人公们的行为举止。


    ‘爱的尽头,到底是共生,还是吞噬?’游人问他。


    拾秋开始努力回想自己当初是怎么回的。


    突然,肩膀上的刺痛打断了他的回忆。


    “在想什么?”卫矜问着,表情已恢复正常。


    拾秋看了下肩膀,上面有个明显的咬痕,但没有出血。


    “想你做的饭不好吃。”拾秋说道。


    有道菜好像加了两次盐,但他当时沉迷看电视,习惯性吞咽,反应过来时吐都吐不出来,只能吞下去了。


    “我好可怜。”拾秋趴了下去,枕在卫矜腿上不动了。


    他让卫矜看自己被咸到的舌尖。


    “抱歉。”卫矜道着歉,为做咸的饭,也为刚刚的举动。


    他意识到应该是尤莱亚刚刚加了盐,转为他时,又加了一次,所以口味咸了。


    “我好可怜。”拾秋不依不饶,他望了眼电视里不知名、但异常难看的鱼类,更难过了。


    他还是更喜欢那些漂亮的管水母。


    卫矜犹豫了片刻,在确定口中的牙全部恢复正常后,俯身稳住那张令人心疼的嘴,恍惚间,他也尝到了让小傀儡抱怨不止的咸。


    交缠加深,换气的空隙,卫矜再一次听到了那个请求。


    ‘吃了我。’


    口腔深处的牙再一次蠢蠢欲动,卫矜看着心爱少年的眼睛,身体内的两股本能不断拉扯,他当人的时间不算长,但他对目前‘人类’的身份却算是满意和认同。


    他最后只是亲了下他的少年。


    那些记忆对他而言,不过是让他清楚他的怀中人的纠缠远远比他原以为的要深,除此以外别无他用。


    他依旧只是他。


    拾秋戳了下卫矜的脸颊。


    “?”卫矜看过去。


    “鼓起来了。”拾秋说道。


    里面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把脸上的皮肤都顶的鼓起来了。


    卫矜的手覆上右脸,面色暗沉。


    “不丑。”反正再奇怪的模样他都见过。


    卫矜没有被安慰到,他看了眼一旁的饭菜,“还吃吗?”


    “饱了。”


    下一秒,卫矜遮住拾秋的眼睛,继续刚刚的吻。


    唇齿交缠间,拾秋有意地探索着刚刚看到的地方,这次卫矜并未拒绝,孤零零的饭菜等到凉透了,都再未有人享用。


    欢愉时,拾秋突然想起来了他的答复,他说想去试验一下。


    他找到了它,直白地重复了故事里男主人公说的话语,随后……被打了?


    在他说完后,它的情绪波动变得异常大,整个身躯仿佛都膨胀了起来,一旁凑热闹的黑绒树幼崽飞速躲了起来,而他想要一起溜走时,却被触手阻拦,随后被打了屁股,像森林外村落里那些不听话的孩子一样,被教育了一顿,事后疼了好几天。


    卫矜不满地在拾秋的唇上咬了一口,绿色的眸子仿佛洞悉一切。


    拾秋心虚了一秒,随后讨好地亲了回去。


    夜色渐浓。


    ……


    第二日,拾秋重复了前一日的纠结,盯着时间看了许久,还是痛苦地从被子里爬出来,穿好衣服去学校。


    今日的是卫矜,所以本该是尤莱亚上的课,讲台上的老师变回了曾经的老教师。


    “哇塞,你们玩了最新出的那个地图没有?超有意思的。”


    “最近新出了地图?”


    “随笔浮想。”


    “我不玩那个,又没周上。”


    “那你错过了好多,新出的地图超赞的,里面的npc无敌像活人,绝对有意思。”


    “哈?官方也出了地图,那不是玩家自制的吗?”


    “就是玩家自制的,但听说是用了什么最新的ai,还在测试功能,只有少部分人抽到资格,可以使用,真的很有意思,我保证。”


    “行,那我回去后看看。”


    拾秋听到后排有人在闲聊,几个熟悉的声音,但他一时没认出人来,回头看了下,才把名字和声音对上。


    “我也知道那个。”曾何来找蒋随。


    “你们说的,是那个和学校相关的吗?”李梦玲问着,她不玩这些游戏,但地图最近的二创视频太火了,她也刷到了好几个。


    “是。”曾何点头。


    蒋随拿出手机怎么打开游戏,才发现他昨天晚上和老头子吵完架,赌气把游戏全删了。


    “老四,借下你的手机。”蒋随看向拾秋。


    拾秋把手机递过去,蒋随翻了下,发现没有游戏,“老四,你也删了?”


    “好像是。”拾秋想起来他似乎很早之前就删了。


    孟文年在一旁打开游戏,发现今天是更新日,他还没更新,要等更新完才能进入,祁智默默递来手机,


    界面已经进入了地图。


    玩家出生点有一段文字背景故事,大概就是主人公小a被班上同学欺负,生性软弱的他恍惚间听从同学的建议,一跃而下,在此之后,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点点把曾经的同学和老师都拉入了这个世界。


    地图便是另一个世界,玩家可以操纵小a,去了解更多的细节,也可以选择变成屠,开启一场庄园游戏,去向这些同学们问好。


    “你们说上传这个地图的人把高中设成‘海苑高中’,是不是故意的啊?”曾何问着。


    外地人玩这个地图可能没什么想法,但他们一见这名字就认出来了,海苑在他们市可是大名鼎鼎的。


    “会不会是制作者在班级里收到了欺负?”李梦玲皱着眉,她最受不了校园霸凌的存在。


    “好多人都这么猜,听说有很多主播为了热度,想溜进学校探一探。”


    “这个学校巨恶心,我堂哥之前……”蒋随现场科普起他堂哥的痛苦经历。


    拾秋在一旁听着,在这个世界,郁声的存在被抹杀,连同着他的那些同学和班主任,无人记得他们,也无人记得几个月前的接二连三的跳楼。


    他们都去了新的世界,一个更适合他们的世界。


    拾秋垂下头,看着祁智的手机,屏幕里,那个头上顶着‘小a’的角色,头动了下,迎着拾秋的视线,对拾秋腼腆地笑着。


    “好过分!”李梦玲生气了。


    “对啊,那么个垃圾地方,早晚倒闭。”蒋随恶狠狠地说着。


    第160章


    在曾何、蒋随两人的热心指导下,李梦玲开了一局游戏,这是她第一次玩这种类型的游戏。


    “把辅助瞄准关了。”


    “用这个,top级手法角色,技能简单,强度还高。”


    “低头卡视角。”


    “人机就不用卡视角了吧。”孟文年也加入其中。


    “你不懂,这地图的ai人类是噩梦级别的,比蒋随还厉害。”曾何又开始拉踩。


    “滚你的蛋。”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教李梦玲,一开始她还说自己有些晕3D,到了后面,操作越来越顺,拾秋撑起身子,扭头观察起后排的人。


    李梦玲赢了。


    仔细看后,游戏内的淘汰方式居然采用的是内测时的模式,四个求生被挂在绞刑架上,痛苦地挣扎了许久,最后无力地咽气,跪倒在绞刑架前,仿佛在赎罪。


    绝望的悲鸣加大了李梦玲唇边的弧度,她近似畅快地笑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等玻璃破碎的画面结束,角色回到最初的地图,她才从这种莫名的状态中恢复,把手机还给祁智,脸上笑容也淡了。


    【他们远比你以为的要弱小。】屏幕里,小a头上冒出一句话。


    “我刚刚好像感受到一股生气的情绪。”李梦玲揉了揉脸。


    “玩屠哪有不红温了。”蒋随安慰起来,“超厉害的,第一次玩就这么熟练,连逼走位和蓄力刀预判飞轮都会。”


    “我玩的时候……”李梦玲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一直抓不到人就好像挺生气的,下意识就知道怎么操作了,像有人在教我一样。”


    “嘿嘿,不用谢,这是吾等该做的。”蒋随把这句话自动理解成在感谢自己。


    至于一旁的曾何和孟文年?两个菜鸡,和他不是一个档次的。


    李梦铃拉着阮书书的手轻摇,她把这些时有时无的不自在都归咎于游戏。游戏容易牵引人的情绪,容易让人上瘾,让她在玩的时候变得不像自己,难怪爸妈小时候不让她碰。


    “我脸上有什么吗?”不去纠结后,李梦玲注意到拾秋的视线。


    拾秋摇头,又趴回桌子上。


    可他没能睡着。


    “秋秋,你最近怎么都没什么精神?”游戏的话题结束,有人走了过来。


    “是不舒服吗?”


    围着的人多了,关心的话语也多了,拾秋渐渐成了中心。


    有人碰了他。


    “秋秋,你怎么不说话?”李梦玲关切地问着,刚刚是她在拍拾秋的背。


    “秋秋?”拾秋听到有人在一声一声地喊自己的名字,声音有男有女,但都不是他喜欢的那道声线。


    有手伸了过来,在触摸他的额头。


    他听见的声音愈发嘈杂,又有一只手伸来,依旧在碰他。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很不喜欢。


    他……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在拾秋快要爆发时,人群散了。


    他看到了门口的尤莱亚。


    “老师老师,秋秋突然说不出话了,看着很难受的样子。”阮书书焦急地和尤莱亚描述着情况。


    “我送他去医院。”


    不用拉,在尤莱亚伸手碰到拾秋手臂的一瞬,他就站了起来,靠在尤莱亚身上,近乎急切般地走出教室,离开这个人多又嘈杂的地方。


    拾秋跟着尤莱亚回到了车上。


    狭小又密闭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没有第三人的视线、没有第三人的声音、也没有第三人的触碰。


    尤莱亚没出声,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学生的背,直到学生看着好了些,他才缓缓开口,“秋秋?”


    “学校人好多。”拾秋的声音中依旧带着些许不稳。


    “我不喜欢。”他说道。


    “他们都围着我,用手碰我。”


    “他们都看着我。”


    一双又一双的眼睛粘在他身上,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多,一想到刚刚在教室里的情景,拾秋就控制不住地抱着自己的手臂,揉着那些被人碰过的皮肤。


    “秋……”


    “抱我。”尤莱亚话没说完,就被拾秋打断。


    车内,男人变得沉默,他伸手捂住学生的眼睛,却被学生一把扒下,两个人对视着,下一秒,尤莱亚的身体开始膨胀,粗/壮的尾巴紧紧卷着学生,车身被撑着发出抗议的吱呀,一道道裂痕出现在车顶。


    在这样独特的拥抱下,拾秋几乎‘陷’在尤莱亚的身体里,被遮挡的严严实实,他蹭了蹭尤莱亚,闭上眼,睡着了。


    偶尔有人路过,却无人注意到车身上的裂痕。


    ……


    “醒了?”


    “嗯。”拾秋换了个姿势躺着,手往下摸索,找到尾巴尖尖,拽出来,咬了一口。


    鳞片有些硬,但还是乖乖顺从,自己脱落,落在拾秋手上。


    “我还挺喜欢你分裂出来的那只小胖蜥蜴的。”想到胖虎,拾秋仰头说道。


    蜥蜴是他通过游人的描绘画在纸上的,黑绒树们吵吵嚷嚷地自称曾见过这类生物,一直要他画大一点、画胖一点,慢慢的,他画的变形了。


    尾巴尖开心地摇晃,一点都不沉稳。


    在拾秋的手心,鳞片变成了小蜥蜴,和之前以往向着拾秋撒娇。


    依旧是喵喵叫。


    拾秋笑了出来。


    “秋秋不喜欢学校吗?”等学生笑够了,尤莱亚才问。


    “还行。”睡了一觉,拾秋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他逗弄着手中的胖虎,尾巴尖偶尔会旁边教训过于闹腾的蜥蜴。


    尤莱亚的手指习惯性地点着,在学生身上。


    他在犹豫。


    胖虎翻着肚皮,轻咬着拾秋的指尖,尾巴尖和一旁的大尾巴尖摇的一样欢快。


    拾秋看了几秒被咬住的手指,随后报复般地仰头,撞尤莱亚的下巴。


    “秋秋这段时间不怎么喜欢出门。”尤莱亚还是开口了。


    “嗯。”


    “一直呆在家里面,可能会无聊,朋友间太久没联系,说不定那天就见不到了。”


    如果只是喜欢宅在家里面,尤莱亚当然喜欢,他希望学生漂亮的眼睛里只倒映出自己的身影,然而现在学生的状况明显不是那么简单,害怕人群、烦躁嘈杂、或许还有更深的。


    尤莱亚只能压下自己的私心,把问题问出来。


    “你不喜欢吗?”


    拾秋看着尤莱亚的脸,如果尤莱亚没有笑得这么欢快的话,他说不定会相信说出这几句话的尤莱亚是在关心自己。


    这个家伙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拾秋轻哼了一声,戳了戳手中的胖虎。


    尤莱亚又一次僵住了。


    拾秋把胖虎放回尾巴尖附近,他在尤莱亚的怀抱里转了个身,正对着尤莱亚。


    “我现在这般依赖着您,您不开心吗?”


    “我厌恶他人的触碰,只能接受您的抚摸,您不喜欢吗?”


    “这双眼睛不会再看着他人了。”一句一句问完,拾秋拉着尤莱亚的手,放到脸上,他带着尤莱亚的手指,抚摸自己的眼尾。


    ‘只能看着我。’


    ‘只能接受我的触碰。’


    ‘只能依赖我。’


    那时,它无数次地重复了这些话语,它说它会撕破所有被这双眼睛看到的生物。


    腰间缠绕的力道愈发紧了,拾秋甚至有种错觉,他会被这股力道碾压至死。


    “您看,这里面,只有您哦。”拾秋凑近,让尤莱亚更好注视他的眼睛。


    学生漂亮又纯粹的黑眸里只有他一个,似再也容纳不下第二人,其中的依赖和爱恋更是比醇香的酒液还要醉人。在这双眼睛的鼓励下,尤莱亚揉捻起学生的眼尾。


    揉到泛红。


    “您看。”拾秋拉着这只非人的手,触碰自己的眼睛,利爪的尖端在即将接触到眼球时,才堪堪停下。


    尤莱亚停下手,没让自己伤害到学生。


    他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欢愉,能感受到心脏的疼痛,也能感受到,自己笑了,笑得甚至比之前还要欢快和卑劣。


    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把学生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窥视。


    他也曾为此付出过诸多行动。


    在依夫为柏妮丝讲述的睡前故事里,恶龙意外获得一笔金灿灿的珍宝,从此它日夜不眠,寸步不离地守在珍宝旁,害怕被盗贼偷去,最后筋疲力尽,累死在珍宝旁,连同自己一并成了勇者的收获,尤莱亚曾对此不屑一顾,直到他遇到了心爱的学生,从此看谁都成了可憎的盗贼。


    拾秋在尤莱亚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回去吗?”他问道。


    尤莱亚……下意识轻点后又很快摇头。


    无论是他还是卫矜,都希望拾秋喜欢的是自己,而不是那段回忆。


    它确实和学生相处过很久,但在尤莱亚看来,他和学生的那段相处也是真实存在的,他们间也有着专属的过往,他不希望学生一直沉溺在过去。


    那会让他嫉妒,让他控制不住地去做出那些不该发生的举动。


    “不行,至少要等我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再回去。”没等尤莱亚开口,拾秋自己就先把刚刚的想法给否了。


    一想到拿不到毕业证,拾秋就觉得全身不对劲,读书,是刻在中国学生骨子里的东西,大学读到一半退学可不行。


    “至少要大学读完。”拾秋看着尤莱亚,认真地说道,一副商量的语气。


    尤莱亚……笑完后才揉了揉学生的头。


    “记得吗,你说要和老师去看熊猫?”


    “是你非要我陪你去。”


    “可秋秋当时也答应了。”尤莱亚装出一副委屈隐忍又心碎的模样,可他忘了他现在这副非人的外表。


    好在拾秋自带滤镜。


    “放假了我们可以一起去。”


    “我去。”卫矜突然冒出来,同时眸色变浅。


    拾秋愣了一下,直到现在,他还没研究出两个人转换的契机,没找到一丝丝规则。


    “要带着你表弟一起去吗?”拾秋故意问着。


    卫矜的行踪不再飘忽不定后,卫久晗一有空就跑来瞻仰崇拜的表哥,而每当卫矜快要忍不住时,卫景鸽都会恰到好处的出现,把卫久晗拎走。


    就像尤莱亚对爬宠一类耐心较为充裕,卫矜对卫家人也有着一份少见的容忍,因而在卫景鸽的调节下,卫久晗至今还是活蹦乱跳的。


    “不带他。”听到这个名字,卫矜就开始暴躁。


    “他还挺有趣的。”


    或许是面容相似的缘故,拾秋不太讨厌卫久晗的嘈杂,而且他还惊喜的发现,之前在黑发游人那里没听完的故事,卫久晗居然也知道一二,他终于能把故事的后半点也听全了。


    “我比他好看。”卫矜牵起拾秋的手,摸自己的脸,现在的这张脸上一丝裂纹都没有。


    “嗯嗯,你最好看。”


    “秋秋想去哪,我都可以陪你。”浏览了那些记忆,卫矜知道了他家小傀儡喜欢四处找寻新鲜有趣的物件。


    他会陪着他的小傀儡,他们也会有漫长的回忆。


    “我没有想去的地方。”拾秋语气变淡。


    现在的他只喜欢缩在卧室的被子里,哪里也不去,走路太累了。


    “好。”卫矜笑着回应,没有多劝什么,他对尤莱亚那副伪善的模样实在厌恶。


    等回到家,回到熟悉的卧室,洗漱完后,拾秋继续让卫矜陪着自己看海洋主题的伪纪录片,里面有认真的科普,也有不少被打假过的传闻。


    拾秋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的美丽生物,卫矜则一直在玩着他的头发。


    “我洗完澡了。”拾秋推了推卫矜,让这个黏人的家伙别在糟蹋自己的头发,别以为他没发现卫矜偷偷在用牙齿咬。


    “好。”卫矜满口答应,但渐渐的,他又开始小动作。


    他的小傀儡连头发丝都是香的。


    又一次感受到头发被轻扯的刺痒,拾秋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卫矜。


    “我的错。”卫矜诚恳地承认。


    可惜这张脸并不能让拾秋信服,拾秋继续盯着卫矜。


    “我错了。”卫矜再次讨饶,好在这时电视里换了场景,不再是一本正经地科普,旁白和演员们演绎起让拾秋在意的神秘传闻。


    神秘海怪?外星物种?又或者人为造物,每一种说法都有不少支持的人。


    真实答案早已在十六年前就已揭晓,但拾秋还是看的津津有味,随着演员们的前进而紧张或惊讶,卫矜再也不能分得一丝属于他的注意力。


    前一刻还在说‘这双眼睛不会再看其他人’,下一刻瞳孔里就只剩下深色的海洋,和一群举止笨拙可笑的探险者。


    ‘探险者’,或者可以称为游人,卫矜厌恶这类群体,当年也是这般,一群贪婪的家伙闯入它的领地,卑劣地觊觎着独属于它的珍宝。


    卫矜脸上笑意尽散,他漠然地望着屏幕,看着这群嘴上说着要小心翼翼、行为举止却又格外冒犯的人类。他们从不尊重领地的主人,肆意取用不属于他们的物件,他们应当得到惩罚。


    屏幕里,他们还在有说有笑,其中一人指着潜艇外的鱼类,正欲和同伴科普,突然间,潜艇遭受到猛烈的撞击,一群人变得茫然无措,慌乱起来。


    一人大声叫嚷,说是有什么大型生物在攻击着潜艇,另一人则说节目组没安排这些,镜头一转,潜艇外,一种酷似樽海鞘的生物缠绕在潜艇外侧,只是它的体型过于庞大,和常规的1-10厘米搭不上边。


    它似乎正处于狂燥期。


    拾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后的冷气,他瞟了眼后方,在卫矜的脸上找到了熟悉的情绪。


    他伸手捂住卫矜的眼睛。


    视线穿过手掌,停留在拾秋的脸上。


    “又生气。”


    “可秋秋不是说,只会看着我吗?”


    “电视屏幕又不算人。”


    拾秋感觉到有什么在轻扯自己的头发,而卫矜的手还老老实实地环在他的腰间。不安分的范围渐渐从头发扩散到全身,粘腻的揉捏变得愈发大胆。


    “这里胖了。”


    “!”


    预感到卫矜接下来会说的话,拾秋提前捂住他的嘴。


    电视里,潜艇恢复正常,只是之前缠绕在它身上的那只巨型樽海鞘,却怎么都找不到身影。


    一声抱怨般的咕噜后,灯关了,电视屏幕上的光变得格外刺眼。被催促后,阴影里有什么在爬行,将这最后的灯光摧毁。


    第二日,拾秋在手机上搜着这部伪纪录片的名字,是多年前的纪录片,时至今日话题中心讨论最火的依旧是那只神秘的樽海鞘,据说当年因为这突然入镜的生物,收视率飙升,导演也收获了拍第二部的经费,拾秋接着去搜了下第二部,居然已经拍了八集了。


    真好,今天又有可以看的了。


    厨房里,尤莱亚听到学生的笑声,唇角也勾起弧度。


    但他想起了学生昨夜的梦语,话语零碎,有时还前言不搭后语,但能听出大概的意思。


    在学生那段独自游历的旅途里,好友们的视线逐渐变得让人难以忍受,连朋友间日常的触碰也让他恶心,学生渐渐忍受不了被人注视,也忍受不了被人触碰。


    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