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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当梦境NPC走进现实

    第131章


    拾秋准备拖延一会儿再入睡时,爬到床帘上面的胖虎从天而降,用身体挡住了手机屏幕,它仰起头,一双竖瞳和拾秋对视着。


    “好吧。”拾秋叹了口气。


    他们家小蜥蜴是个严格的监工,约定好了不能熬夜、早睡早起,就一丝不苟地监督着他。


    “喵呜。”胖虎蹭了蹭拾秋的手指,微凉的触感让拾秋忍不住用手指多磨蹭了几下。从看见有人跳楼,到回到寝室,一路上除了卫矜的安慰,口袋中的胖虎也给了拾秋很大的安慰。


    枕到柔软的枕头上,拾秋看见了卫矜送他的木偶小人,不知道为什么,拾秋觉得夜色中的木偶小人好像变了些许,比白天阴沉了一些?


    “卫先生?”


    木偶小人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它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拾秋生出一丝害怕。


    “喵呜?”胖虎也趴到了枕头上。


    “你是不是胖了?”


    “喵呜!”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


    胖了还不让说,拾秋心里嘀咕了一句,有意识地不再看木偶小人。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但或许是因为白天的经历,拾秋没有和往常一样快速入睡,他睁着眼,安静地看着枕头上的胖虎。


    白天时,他抽空看了眼卫矜对傀儡术的解释,据卫矜所说,卫家曾经是傀儡师世家,立场尴尬,主流正统道派多数不愿承认他们的存在,然在在记载家族史的书籍中,缺失了一段时期,他们隐晦地询问过另外几家,无人知晓那段时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卫家’这两个字再次出现在记载中时,已然成了道士世家。


    卫矜对拾秋无任何隐瞒的打算,他告诉拾秋,在另外几家眼中,卫家是后起之秀,他们不知道卫家前面的那段历史,傀儡师世家这件事,只有卫家本家的人知道。


    “胖虎。”拾秋看着似乎已经睡着的蜥蜴,小声喊了一句。


    “喵呜。”胖虎有些迷糊,但还是快速把头探向拾秋的方向。


    “睡吧。”拾秋说道,摸了摸胖虎的尾巴。


    他梦到的那个时期,会是那段缺失的时期吗?


    “我睡了。”拾秋对胖虎说道。


    “喵呜。”


    意识渐渐沉入黑夜,身体放松后,拾秋的手臂向一旁伸直,他的手指碰到了靠在墙上的木偶小人,木制品特有的触感让拾秋睁了下眼,但很快又闭上了。


    于无边的黑暗中,拾秋回到了车上,天上太阳高悬,周边是嘈杂的商铺和拥挤的行人。


    “对不起……”一道细微又仓促的声音夹杂在步行街欢乐的氛围里,无人发现。


    拾秋保持着歪着头的姿势,再一次目睹了男生从高处坠落的场景。他在副驾驶位,男生在半空中,隔着一层车窗,他们对视着,下一秒,一声沉闷的声音后,车窗被染成红色。


    他在和我求救?


    从男生的眼神中,拾秋似乎看出了这层意思。


    不是自愿跳楼的,也不是想轻生。


    拾秋下意识地想从车里出来,向楼上望去,但回忆只是回忆,他改变不了任何举动,记忆的潮水退潮后,黑暗再次将拾秋吞噬,当他感受到光亮时,也听到了车轮滚动的声音,像是在马车上?


    “老大,我怎么觉得他越看越像人啊?”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那你就别看。”


    这道声音听着要凶狠的多,和‘老大’这个称呼相符,拾秋想着。


    “可是我这不是心慌嘛?那个人之前一直‘货物’、‘货物’的说着,我以为会是什么宝贝,结果接了个像人类的东西过来,他不会坑我们的吧?老大,你可要想清楚,遭大报应的事情,咱们不能干啊。”


    “他不是解释过吗?这是傀儡。”老大似乎有点烦了。


    “可是我们刚刚不是都摸过他吗,软的!和咱们以前见过的那些不一样。”


    拾秋没有睁眼,坐在原位,继续听着。


    “别人花那么大的代价让我们运输的,能是个普通傀儡?他和我们以前见过的那些不一样。”


    “可是……”


    “可是可是再可是,你再给老子可是一遍,下次就别想出来了,滚回去和那些崽子训练去。”老大吼了一声,成功镇住了身旁喋喋不休的人。


    马内车得到了短暂的安静。


    拾秋正犹豫要不要睁眼时,突然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触碰,先是用手指戳,再是用手捏。


    “我滴乖乖,老大,要不我们等会儿给他换个衣服吧,我看这件衣服也能卖去不少钱。”


    老大没有理会。


    “这摸的比我的手臂都软。”老大的冷淡没有打消年轻人探索的热情。


    年轻人的手渐渐移动到拾秋的手上,他像是摆弄曾经见过的那些傀儡的手一样,摆弄着拾秋的右手。


    “老大,他的手也是软的,不像那些只能向固定的方向扭曲。”年轻人惊奇地说道。


    老大依旧没有理会。


    他后悔了,不该一时心软,答应把这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崽子带出来,叽叽喳喳地吵死个人。


    “老大,你说他有没有……”后面的话,年轻人没有说出来。


    拾秋耳朵高高竖起,他正疑惑这个抓着自己手的人为什么话没说完,就突然笑了起来,然而下一秒,他感受到这个人手游走的方向不对劲。


    拾秋不得不‘醒’过来,抓住年轻人的手,不让他继续向下摸去。


    年轻人看着突然睁眼的拾秋,眨了眨眼,愣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后,大声叫了出来。


    看向窗外散心的老大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一跳,他深吸一口气,快速回头,扬起了手,求生欲让年轻人比以往反应的都要快。


    “等等等等,老大,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


    “好,解释。”老大说道,他的手在空中一动不动,风雨欲来。


    “他醒了。”年轻人指了指拾秋。


    老大不以为然地扭过头,也对上拾秋的眼睛。在年轻人说完后,拾秋就望向了老大。


    年轻人的头上顶着五颜六色的羽毛,这个被叫做‘老大’的人的头上,同样也顶着羽毛,只是颜色更鲜艳,数量也更多,除了羽毛,在‘老大’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眉毛一直蜿蜒到唇角,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视力。


    气氛陷入沉默,拾秋觉得自己或许该说些什么。


    “这样不好。”他先是对年轻人说道,把年轻人放在他腿上的手移开,放回年轻人自己的腿上,随后拾秋松手,看向老大。


    “你好?”好像除了这一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拾秋想着。


    老大看了眼年轻人,又看了眼拾秋,活得久了,他虽不是傀儡师,但也差不多能简单地分辨傀儡和人。


    “你做了什么?”老大问着年轻人,他没有理会拾秋。


    做了什么,让这个傀儡醒了?


    “我什么都没做。”年轻人面露委屈。


    “他准备做一些不太礼貌的事情。”拾秋在年轻人说完后,接话道。


    老大的视线在拾秋身上晃了一下,再次回到年轻人身上,看样子他依旧不打算理会拾秋。


    “我是被绑架了吗?”拾秋直白地问道。


    他的面色过于坦荡,以至于老大和年轻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你是我们运送的货物。”沉默了一会儿后,老大说道。


    “那你们肯定是认错人了,我一个人,怎么会是货物?”拾秋故意笑着问道。


    “那个人说你是傀儡。”年轻人说道,他也在好奇。


    在他说完后,老大剜了他一眼。


    “那你们说的‘那个人’,他肯定也认错人了,你看我这样,像是傀儡吗?”


    “不像。”年轻人快速说道。


    他一直觉得不像,以前的那些傀儡,哪有这个这般好看?


    拾秋注意到自己穿的仍旧是卫家的衣服,也就是说眼前这两个人,起码都能看出他和卫家有关系,在前几次和卫千言等人的闲聊中,拾秋差不多知道了卫家在这个世界的影响力。


    “所以他肯定是认错了。”拾秋语气肯定。


    “那……”年轻人有点纠结,他瞅了瞅自家老大,虽然他们一直干的都是不怎么道德的买卖,但也就是赚点钱,顺便帮忙送送货,还没主动害过人,甚至在年轻人心中,他们一直都是劫富济贫、江湖大侠的定位。


    “我们只是帮忙送送货,等到了地方,你自己和单主沟通。”老大说道。


    认错了,然后呢?总不可能给送回去吧,等他们把人送到了,那疯子要是没死,也该回去了。


    “我就一普通人,干体力活的,不是什么高贵的傀儡师,也分不清傀儡和人的区别,所以抱歉了,这位卫家的小兄弟,多体谅体谅我们,等到了地方,你自己去和他们解释去。”老大说道,不过因为他那张脸,语气再如何友好,也和善不起来。


    说完,老大看了一眼年轻人,年轻人虽有些纠结,但还是麻溜地从一旁拿出绳子,把拾秋的手绑了起来,期间拾秋没有挣扎,甚至抬手让年轻人绑的更方便。


    “你们不怕卫家吗?”拾秋看着年轻人。


    这句本该异常冒犯的话,因为拾秋的好奇和诚恳,以及那张漂亮的脸,让有些颜控的年轻人生不出多少不悦的情绪。


    年轻人看了眼老大后,回头看向拾秋。


    “不怕,干完这单,我们就回去了,在沙漠里,可没人比我们更熟了。”年轻人语气轻松。


    拾秋疑惑地看着年轻人。


    “本来我们前段时间就该回去的,突然接到个大单子,报酬太丰厚了,我们就留下来了,反正和以前一样是运货,我们熟。”


    “大单子是我?”拾秋下意识想指自己,动作受到桎梏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被绑住了。


    “是!报酬可丰厚了,就送送货,要不是和卫家沾上关系,哪能有这么轻松的活?”年轻人脸上的快乐溢于言表。


    拾秋想了想,感觉自己这个大单子在他们眼中,估计和现代的年终奖差不多,本来都快放假回家了,突然接到一个轻松又报酬丰厚的项目。


    “单主是怎么形容货物的?”


    “说是卫家那疯子在异域找到的宝贝,带回了卫家,见到人后,和我们说是疯子研究出的傀儡,让我们转移到约定好的地方去。”年轻人说完,看了看拾秋。


    在说的期间,他突然想起来,之前运货时,是听过人说什么研究之类的,最像人的傀儡?好像是这个。


    年轻人不会傀儡术,也不相信傀儡能真的和人一样,他们以前也帮忙送过一些偷出来的傀儡,那些傀儡一个个的,名声都大,都说是最像人的傀儡,赞美的话五花八门,但见到了才发现,也就那样。


    “疯子?”问完,拾秋意识到这个词大概率是形容卫矜的,之前卫家那群长老也喜欢这样骂卫矜,“卫矜吗?”


    “额……对。”年轻人迟疑了一会儿后,说道。


    疯子疯子的喊,他都快忘记那个人的名字了。


    “为什么说他是疯子?”


    “还不是他的那些研究?人什么什么的,听过,没咋记,据说他想用无数条人命来制造出最完美的傀儡,让自己留名,啧,真疯狂。”


    “假的。”拾秋忍不住反驳道。


    现实中的卫矜是个很善良、且很愿意乐于助人的人,看帖子里那些回复就知道,梦中的卫矜可能有些受时代影响,但绝对绝对还是那个善良的卫矜。


    “你反应怎么这么大?”年轻人被拾秋突然抬高的声音吓了一跳。


    “因为……他是我哥哥。”拾秋找了个理由。


    “没听过他有弟弟啊?”年轻人疑惑地说道。


    “你了解卫家吗?”拾秋反问道。


    “好吧。”年轻人不过多纠结。


    “我在哥哥房中睡觉,他们估计是弄混了。”拾秋说道,他自己都有些心虚,但年轻人似乎没有怀疑。


    “还被下药了吧,真倒霉。”年轻人说道。


    倒霉?


    他最近是挺倒霉的,拾秋想着。


    “我就说呢,哪有傀儡呼吸的。”年轻人又说了一句。


    傀儡是不会呼吸的,他们只会胸口起起伏伏,鼻子是呼不出气的。


    “你们的单主把我偷出来的?”


    “对,我们到地方接,再把你送到固定的地方。”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自己把我送过去?”拾秋问道。


    “谁知道呢。”


    拾秋问完后,才发现自己一连串的问的似乎有点多了,他看了眼一旁闭眼休息的老大,这个人闭眼后就没了其他反应。


    “我问你,你就这么告诉我?”态度也有点太好了吧?和电影里的劫匪完全不一样。


    “你跑的掉吗?等我们干完这一单,我们就回去了,到时候你要是活着,等我们再过来,你也不一定能找得到我们。”


    “恨我们的人,多了去了。”年轻人又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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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几天下来,拾秋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多了几分了解。老大和年轻人应该属于游商一类,往返于各地贩卖货物,私底下会接些不地道的小活,比如运送他这样的‘货物’,除了他们这辆熊车外,同行的还跟着六辆熊车,里面装着他们在其他地域收购的、还未完全卖出去的货物。他们走的这条道路较偏,似乎是游商们总结出的道路,行进时偶尔会碰到其他游商,每到这时,年轻人就会封住拾秋的嘴。


    拾秋思索时,熊车突然停顿,随即响起一道响亮的熊吼,几秒后,熊车开始继续前行。


    吼声把拾秋的注意力拉到前方,他曾以为拉车的是马,下车后才发现是一头头黑熊,在拾秋的认知里,黑熊体积较小,但拉车的这几头却比棕熊还要大上不少,拾秋曾偷偷观察过黑熊和商队里成员的相处,每头黑熊显然和它们拉的那辆熊车里的人更加熟悉,前天一个成员喝醉后不小心闯到了另一头黑熊面前,被吼了一声、拍了一掌,之后两天拾秋都没怎么见过这个人下熊车。


    “你真的是那个疯子的弟弟,是人类?”鹄羽,也是之前的年轻人问着拾秋,他偏过头时,头上的羽毛蹭到了拾秋的脸。


    “是。”拾秋好脾气地说道,这些天来,这已经是鹄羽第十七次问他这个问题。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鹄羽脸上再次露出纠结的神情,他没有再看拾秋,而是犹犹豫豫地看向自家老大。


    拾秋注意到鹄羽神情的变化,他垂下头,没有像第一次一样,跟着鹄羽看向老大。


    在这几头的观察中,拾秋得出这个寸步不离监视自己的年轻人是个善良的家伙的结论,虽然鹄羽偶尔会说出‘反正你到了目的地就没命了,我告诉你也没事’之类的话语,但在他重复性问同一个问题的举动里,拾秋发现了他的犹豫。


    不伤及人类性命似乎是他的底线,又或者是他们商队的底线,想着想着,拾秋隐晦地望了眼老大的方向,这个长相凶狠的人正看着账本,和之前几次一样,他没有回应鹄羽的视线。


    鹄羽盯了一会儿无果后,拔下自己头上插着的羽毛,摆弄着玩耍,过了一会儿,他在一旁的箱子里掏出几个奇形怪状的果子,他自己留两个,然后丢了一个到拾秋怀里。


    拾秋不饿,但也用衣服擦了下果子后,吃了起来。


    傀儡不需要食物,只有人类需要定期进食。


    “我们等会儿要进城一趟,到时候我会和你一起留在车里。”鹄羽说道。


    “进城?”拾秋疑惑地看着鹄羽。


    不用避着人?


    “对,明城的人喜好宝石和各类华丽的装饰,几乎是所有商队都会停留的地方,而且我们去玩目的地,正好需要经过这里。”


    “不过你别想逃跑什么的,到时候我会和你一起留在车上。”说到这个,鹄羽忍不住叹了口气,明城是个热闹的地方,虽然今年跟着商队出来时,他来过明城几次,但他没玩够,对鹄羽来说,这里依旧是个新鲜的地方。


    “熊能进城吗?”拾秋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听过‘明城’这个名字。


    卫矜?还是卫千言那些人?


    “能,只有我们商队能把猛兽带进去。”


    ……


    快要进城时,鹄羽拿布缠住了拾秋的嘴,另一辆车里下来一个人。


    “哟,看这几辆车,几个月不见,山老大又收获了这么多?”城门的守卫熟稔地和商队中成员打着招呼,闲聊间,他们草草地挑了一辆车检查后,把商队放进城。


    进城后,黑熊放缓脚步,路上的行人时不时会侧目探望,但或许是见的次数多了,他们中没有多少人惊慌。


    “看好他。”到达地点后,老大对鹄羽说道。


    “我用彩羽起誓。”鹄羽再次将头顶的羽毛扒下来,握在手中说道。


    老大瞥了眼彩羽,走下车,之后,拾秋听到了搬货的声响。


    “听到了吗?路上时,外面有人在讨论里,说的是卫家的傀儡不见了,还发出了悬赏。”鹄羽看向拾秋,“他们为什么不说是有一个卫家人不见了?”


    拾秋尝试了几次,没发出声,他垂眸看向自己嘴上缠着的绷带。


    “哦,想起来了,你好像说过,你的存在在卫家是秘密,不能对外公开。”鹄羽自己找到了理由。


    “为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是……因为你的出生不正常吗?听说那些大户人家,最容易出些乱相,什么公公看上儿媳,嫂子和小叔之类的。”


    见拾秋面色稍沉,鹄羽笑了几声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跑商时,我听过和卫家那个疯子有关的传闻。”鹄羽见拾秋的神情,以为拾秋不信,他快速说道,“虽然这段时间我们商队一直在深山老林里和那群土包子野蛮人交涉,但我们可不是聋子,什么都听不到。”


    鹄羽断断续续和拾秋说了些自己四处听来的传闻后,他发现拾秋的脸色更沉了,简直能滴出水来,他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这个被他们运输的货物,似乎是疯子的弟弟?


    “你很喜欢你哥哥?”鹄羽问道。


    “可我听说,你们卫家人自己也不喜欢他。”


    胡说八道!


    拾秋想骂人,这比排位连跪更让他生气。


    卫家的人明明就很喜欢卫矜,就拾秋所看见的,明明是卫矜对卫家的人比较不客气,卫家的人对卫矜倒是很崇敬。


    鹄羽看着拾秋的表情,有点纠结,但他还是把自己最好奇的一件事问了出来。


    “我听说,你哥哥是人和傀儡生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啊?”


    卫家人痴迷傀儡是出了名的,随着卫矜的年少成名,各类传闻也慢慢涌现,最多的就是关于他的天赋,有人说他从一个喝醉酒的卫家子弟口中得知,卫矜是卫九实验的产物,他和自己的傀儡结合,通过卫家不传秘法诞下子嗣,所以卫矜在傀儡术上的天赋才会这么高。


    这么个离谱到不能再离谱的传闻,随着卫矜打败一个又一个老牌傀儡师,渐渐被部分人接受并认可。


    随着鹄羽一句接着一句的话,拾秋改变了对这个人的看法,这就是个恶劣且说话不过脑子的人!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鹄羽掩饰性地笑了几声,低头摸着腿上的羽毛。


    无处宣泄的怒火在拾秋身体里游走,连他自己都在惊讶,这些关于卫矜的恶意揣测居然会让他这么生气。


    或许是无聊,安静了一会儿后,鹄羽把羽毛插回头上,他扭头看向拾秋。


    “他们都说卫家新造出的傀儡和人无异,但我可不信,这些有名望的家族都一个鸟样,虚伪又虚荣,他们弄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就不停地炫耀,什么‘天下第一’啊,什么‘举世无双’啊,什么‘最像人’啊,在卫家之前,我都听过六次‘最像人的傀儡’这个形容了,结果一个个笨的要死,哪有我们聪明?”


    鹄羽不喜欢傀儡师,自然也看不起傀儡师们引以为傲的傀儡术,在他看来,所谓的傀儡术,就是把木头雕成人样,然后让这个木头能动,其他就没什么了,傀儡能做的,他们人也能做,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的父亲仅仅是成了个傀儡师学徒,就抛弃了他的母亲。鹄羽的哥哥加入商队后,跑商时去看看过他们父亲,不可一世的傀儡师大人哟,还不是在给店铺打工,穷的叮当响,还没有他们两个过得好。


    鹄羽一想到哥哥对父亲处境的形容,就乐得不行。


    因此他没有注意到拾秋脸色突然变得怪异的表情。


    心中的怒火陡然消失了大半,脸上阴沉的表情维持不住,拾秋现在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明明刚刚还浓郁的让他烦躁不已的怒气,一瞬间就像被人偷了一样,导致拾秋心中现在缺失了部分情绪,大片的空白让他不知所措。


    “我十几年前见过一个不可一世的傀儡师学徒,结果呢,你猜他怎么着?他现在……”鹄羽话还没说完,熊车翻了。


    被袭击的黑熊变得暴躁,它起身抱着撞过来的傀儡车,不停撕咬,坚硬的木材在熊牙下裂成几块,上面的卫家家徽变成木屑,被黑熊吞入口中。


    愤怒的熊吼在城里回荡,不远处听到声响的守卫们急急匆匆地往这个方向赶。


    因为傀儡车的失控撞击,鹄羽头部收创,陷入昏迷,与此同时,车上也破开一个大洞。傀儡车车头的半身傀儡已经被黑熊咬的四分五裂,车身却依旧在向黑熊的方向冲撞,另外几头黑熊看到同伴被攻击,也围了上去,身后的熊车延缓了它们的行动,却阻止不了它们像傀儡车靠近。


    拾秋一秒都没犹豫,他在回过神时,就通过洞口钻了出去,黑熊们被傀儡车牵住了视线,没有一头关注这个商队中突然加入者的行踪。


    路上行人被发狂的黑熊吓得四散而开,拾秋没工夫关注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他跑了一段路后,快速找了个小角落蹲下,用捡到的傀儡车碎片割着绑着双手的绳子,等绳子断开后,他取下了缠绕在嘴上的绷带。


    久违的自由感让拾秋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想在城里找下有没有卫家的店铺,但想到商队的人或许正在寻找他,拾秋便没有从角落里出去。


    暴露身份,他不是很确定卫家以外的人对他的看法,不暴露身份,或许走着走着就要被商队的人再次绑走。


    第133章


    拾秋靠着墙壁歇息了片刻,同时观察着街道上的情况。


    进城时,街道两侧人声鼎沸,现在则要安静的多,除了商铺外的伙计外,几乎看不到多少人。拾秋望着西南方向,一声接着一声的熊吼声从远处传来,或许之前街道上的人是被吸引到熊车那里了,又或者是被吓回了家。


    根据这些叫声,拾秋猜测老大等人应该还没有赶到熊车那里,他们应该有安抚黑熊的方法。在路上时,他注意到商队里几头黑熊似乎都有些怕老大。


    是个好机会,拾秋想着。


    脚步刚探出去,拾秋想起了自己现在的穿着,于是他又把脚收了回来。衣服上和卫家有关的装饰通通摘掉,弄不下来的,比如绣着的家徽,就只能想办法用东西挡着了,一番操作下来,衣服变得有些不伦不类,拾秋没怎么在意,再次观察了一会儿街道上的环境后,他果断走了出去。


    被咬了几口的青色果子灰扑扑地呆在地上,看样子它的主人是被熊吼声吓到了,连正在吃的东西都掉了。没走几步,拾秋又看到了一袋糖炒栗子,他脚步一顿,把装着糖炒栗子的袋子踢到了青色果子旁。


    “现在你有伴了。”拾秋看着青色果子,说完,他继续往前走。


    一边走,拾秋一边快速扫视周边的店铺,路过其中一家时,拾秋走了进去。


    这家似乎是卖傀儡的。


    在拾秋问完后,店内的伙计停下手上的活,狐疑地打量着拾秋,他怀疑这个刚进来的客人是来故意砸场子的,看了片刻后,这份带着恶意的揣测败给了客人的脸。


    这个面生的客人容貌实在好看,他就原谅一下下算了,不计较了,伙计想着。


    “客人,我们这里卖的傀儡,都是出自于明院。”伙计一边说,一边指着墙上挂着的标识。


    “那城里有卫家的店铺吗?或者卖卫家制作的傀儡的店铺?”拾秋继续问道。


    伙计看向拾秋的表情变得更为怪异。


    怎么会有人在明城问这个问题?


    可是客人实在好看,他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像戏曲里的天仙一样,就是衣服看着有点奇怪。


    看拾秋无辜的表情,伙计再一次压下心中的腹诽,努力让自己相信,这个客人是真的不知道他在问多离谱的问题。


    “明院几个月前就和卫家闹崩了,何况在没闹崩前,城里就没有卖卫家傀儡的店铺,客人,您说说,明院就是收学生教傀儡术的,还就在我们明城里面,这么便利,要是城里开了家卖其他傀儡的店铺,那不是打他们脸嘛?”伙计耐心地解释着。


    活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不知道这个的人。


    “所以城里没有卫家的傀儡吗?”


    “那倒也不是,私下里买,明院也管不着啊,只要不摆到明面上就好,之前卫家那个。”伙计声音变小,他凑近了一些,“他过来挑战赢了后,城里一推去私下买卫家的傀儡的,那个一片片啊,明院的学生看到了,也没说啥。”


    “卫家那个?”拾秋重复了一遍。


    “就是那个。”伙计挤挤眼,“客人,你不会这个也不知道吧?”


    “我……知道。”他猜是卫矜。


    “当时都说卫家的傀儡被明院的要好一些。”伙计说道。


    “那你们卖傀儡的,觉得哪家更好?”拾秋问道。


    “这个啊……”伙计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戳了戳,“哪个带给我的钱多,哪个就好。”


    “我们呢,虽然拿货价钱稍微低那么一些,但不自由,只能卖一种,外面的可就幸福喽,哪个赚钱卖哪个,我爹他……”伙计话没说完,店铺外传来一声怒骂。


    “一天到晚瞎说些什么。”一个和伙计面容相似、年岁大一些的老者走了进来,“读书读不好,傀儡术傀儡术学不会,连看店都不认真,你说说你,还能干成些什么?”


    伙计撇了撇嘴,看在有几个客人在份上,没有和他爹顶嘴。


    拾秋的注意力在老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迅速被吸到了老人身旁的那个人身上,他看到了一个他怎么都想象不到的人。


    夫佑?


    他不是死了吗?


    和拾秋一样,夫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再一次遇到卫矜的傀儡,和上一次见面相比,傀儡脸上多了几分红润之色,他和店铺里摆设出的那些傀儡简直不是一类存在。


    更像人类了,夫佑想着。


    “大人、大人?您有什么吩咐的吗?”伙计打破了气氛的僵硬。


    夫佑进店后,眼睛简直像是安在拾秋身上一样,让伙计下意识把他当成了好色之徒。


    没想到这人也会这样,伙计不屑又厌恶地想着。


    在此之前,伙计见过几次夫佑,每次他爹都在后面毕恭毕敬地伺候着,对比其他几位大人,夫佑脾气最好,也好说话,从不提些稀奇古怪的要求,伙计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怎么说话呢你?什么语气?去去去,真是个兔崽子。”老者伸手赶人。


    夫佑身为夫家长子,该学的东西一个没有拉下,他自然看出了伙计拙劣演技下真实的眼神,皱起眉后,他忍不住又看了眼拾秋。


    果然惯会蛊惑人心。


    拾秋和夫佑对视着,脑中想着逃跑的计划,他下意识望了眼店铺门口的方向。


    “外面都是我的人,你跑不掉的。”夫佑注意到拾秋的小举动。


    这句话一出,伙计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就连夫佑身边站着的老人,都忍不住看了眼拾秋,随后快速收回视线,尽职尽责地装瞎子。


    “下次……”夫佑对老人安排完,便‘邀请’拾秋一同离开。


    刚下熊车没多久,拾秋又坐上了夫家的傀儡车。


    “这辆车是我叔叔自己制作的,比起卫家和明院,技艺要粗糙一些。”见拾秋一直盯着车身,夫佑开口说道。


    夫家也是傀儡师世家,不过比起卫家,夫家更注重的是‘拆’,他们能将傀儡中的原材料分解出来,一些目前消失了、但市面上还有的卖的材料,就是夫家人从古董傀儡身上拆下来的,同时,‘拆’某种意义上也能理解成‘毁’,所以夫家也接毁坏傀儡的业务。


    “哦。”拾秋换了个方向,继续盯着看。


    他不是在看车,是在思索自己怎么跑出去,他可没忘记,自己一睁眼,这个人就要杀了自己。


    可是怎么跑呢?


    听伙计说的意思,明城和卫家已经闹崩了,夫佑带着的人又比商队的人多了好几倍。


    像刚刚那样让车翻?


    拾秋犹豫了一下,到现在,他也不是很能确定刚刚的事故是不是和自己有关。他生气了,然后愤怒的情绪突然消失了一大片,然后车翻了,傀儡车撞到了熊车上?


    回忆了片刻刚刚的场景,拾秋却找不回刚刚的暴躁,他一遍遍想着鹄羽说的话,情绪上却再难起伏。


    “听说你被人偷了?”夫佑继续问道。


    傀儡的表情像是在生闷气,就和不开心的人一样。


    好奇怪的问题……


    拾秋听完后,沉默了一瞬。


    “嗯。”他点了点头。


    “你怎么来到明城的?这里离万古城可不近。”


    想到游商那行人,拾秋没有作答。


    “卫家他们估计怎么都想不到,你会在明城这里,他们搜的都是些深山老林,崎岖小道。”夫佑继续说道。


    拾秋自己也没想到,绑架他的人会把他带进城。


    “这段时间我在修养,但也听说他们找你都快找疯了。”说到‘修养’,夫佑便想到自己身上的伤,以及这伤是谁造成的,他眸色暗了暗。


    父亲告诉他,卫矜下的是死手,他也能感觉到,卫矜下手时没有留一丝情分,如若不是他的身体异于常人,现在的他就是一具尸体。


    夫佑说不清自己的想法,恨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却是些他没想到的情绪,比如……对这具迷惑好友的傀儡的好奇。


    他亲眼见到卫矜准备材料,也是亲眼看到卫矜制作,结果中间只间隔了短短几个月,傀儡身上就发生了质的变化,到底是怎么从一具普普通通、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傀儡,变成现在这副面色红润、还会生气的样子?


    “一般来说,傀儡师对自己制作的傀儡,会有着不一样的感应,而以卫矜的天赋,他应该能感受到你的位置。”夫佑看向拾秋,“可是卫家的找寻方向杂乱无章,是无方向地大面积寻找,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偷你的那个人是谁?他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醒的时候就在路上了,然而被人带进了明城。”拾秋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被人做了什么手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偷出来的。


    夫佑定定地和拾秋对视着,在这双澄澈的眼睛里,他看不到类似隐瞒的情绪。


    傀儡没有睁眼时,卫矜曾多次和他说,傀儡一定有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所以才不愿意这么轻易睁开。


    “你能帮我联系卫矜吗?”虽然不抱希望,但拾秋还是问了一句。


    夫佑摇头。


    “那你还要继续杀我吗?”


    “夫家摧毁傀儡,从不是随心所欲、毫无任何理由的。”夫佑说道。


    夫佑不太想承认,他似乎有些被好友、也是卫矜那天的样子吓到了,他若是真的摧毁了这具傀儡,或许卫矜会更疯,而不是如他曾经想的那样,恢复之前的模样。


    他好像想的太简单、太理想化了。


    回到住所前,夫佑在随行的人中找了一个去打听城里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第134章


    回到临时住所,夫佑安排人把拾秋带到偏院后,便没在露面。


    拾秋看了眼院外守着的人,定了几秒,走进院中。


    夫佑给他的活动空间倒是比老大那几人要大的多,至少在这里,有柔软的被子,也不会时不时就有人来摸他胳膊,摸他手背。


    “好像真的有点倒霉。”拾秋把自己陷进被子里。


    从现实世界倒霉到梦中世界了。


    ‘希望一觉醒来能回到寝室。’抱着这样的想法,拾秋睡了过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睡着,必然会进入这个世界,但在梦中睡着,却不一定能回到现实世界,比起前者,后者可以说是毫无规律。


    第二日,拾秋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朝食?”拾秋困惑地重复了一句。


    收拾好后,拾秋被人带到夫佑用餐的地方。


    “这些都是明城著名的吃食。”夫佑对拾秋说道。


    拾秋看着桌上一盘盘的吃食,犹豫了一会儿,找了一碗他最熟悉的。


    他是傀儡,应该毒不死。


    领拾秋进来的下人并未离去,拾秋坐下后,他站在拾秋右后侧,低声介绍着拾秋正在吃的早饭,拾秋有一瞬间想到了卫千言等人,在万古城时,他们也是这样介绍着酒楼里的菜品。


    “你不吃吗?”夫佑的视线过于明显和直白,拾秋垂着头也能感受到这股视线,他放下手中的碗,抬头看了回去。


    “我已经吃过了。”


    拾秋不再说话,他垂下头继续喝粥,速度比刚刚明显快了不少。


    如果没有夫佑的视线,喝这碗好喝的粥应该算件享受的事情。


    “我见过其他傀儡吃东西。”在拾秋喝完后,夫佑突然说道,只是他没有过多解释,便让人把拾秋带回偏院。


    接下来的几天,拾秋和夫佑几乎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碰面,一日三餐,每天都准点有人来通知拾秋,带拾秋到夫佑吃饭的场所,而每一次,都只有拾秋一人吃,夫佑的回答永远都是‘吃过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是傀儡,我都快觉得你在给我下毒。”某一次,拾秋忍不住说道。


    “有专门给傀儡用的毒,不同的制作材料对应不同的毒,我从小就学这些。”夫佑说道。


    听到夫佑的话,拾秋吃饭的动作一顿,他是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更容易困了一些?


    饭里不会真的加了什么吧?


    “卫矜从小学的是如何将一块块不同的材料熔炼成整体,而我学的是如何将整体更快、更好的拆分,并提炼出里面有用的材料。”夫佑继续说道。


    “大概九岁时,父亲给了我一具年代有些久远的傀儡练手,他之前也经常给我些傀儡练手,但都没有这一具珍贵,里面的一些材料,在现在已经很难再找到相同品质的了,所以我一时间不敢动手,怕毁坏了傀儡里的材料。”


    拾秋看向夫佑,他有预感,接下来有卫矜的戏份。


    “后来父亲把傀儡给我的消息就流传出去了,里面应该也有父亲的手笔,再后来,卫矜听到这件事,那些材料卫家也有,不过他当时年龄小,分不到那些材料,所以他便来找我交朋友,我们是这么结识的。”夫佑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他小时候没有看出卫矜的目的,单纯地以为卫矜是来找自己交朋友,还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把那些材料给他了?”拾秋问道。


    “给了。”夫佑没说的是,为此他还和父亲大吵过一次。


    “他还是没有变。”沉默一会儿后,夫佑说道。


    一开始他没看出来,可随着和卫矜认识的愈发久,他慢慢也意识到,因为卫矜之后又陆陆续续‘交’了不少朋友,这些人手中都有着些许不常见的材料。


    夫佑说完后,自己拿了个小婉,慢慢也吃了起来。


    这是两人第一次共同进餐,也是第一次夫佑没有盯着拾秋,虽然气氛沉默了不少,但少了那抹视线,拾秋觉得自己变轻松了。


    夫佑喊来下人,拿来了一坛弯月酒。


    “我不喝酒。”看到夫佑询问的视线,拾秋摇头道。


    “对,酒对沉木不好。”夫佑想了起来,“不过以他的技术,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夫佑一人喝了起来,慢慢的,他的视线又固定到拾秋身上,准确的说,是拾秋抬手时裸露出来的手腕,白皙的肌肤上有一小块红色。


    “这是什么?”夫佑突然伸手握住拾秋的手腕。


    在他的手指的映衬下,傀儡的手臂看着更白了。


    “应该是蚊子咬的。”顺着夫佑的视线,拾秋看到了手腕上方一点的红点。


    他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蚊子咬。


    想着自己是傀儡,拾秋在院中散步时,没有躲避蚊子,结果等到身上痒时,才发现一个又一个的大红包。


    “蚊子咬的?”听到回答,夫佑愣了一下。


    他的目光划过拾秋的眼睛,回到了自己握住的地方。


    看上去确实像是蚊子咬出来的。


    可是傀儡被蚊子咬出包?


    夫佑下意识用指腹摩擦着傀儡皮肤上鼓起的地方,拾秋快速收回了手臂。


    本来已经不痒了,夫佑这一动,手臂上的包又开始痒了。


    而等拾秋抽回手,夫佑才看到傀儡手腕上被自己握过的地方出现了一圈浅红,似是被他握出来的。


    这具傀儡真的很像人。


    恰好此时下人前来传信,夫佑像是想起了什么,留下句抱歉后,匆匆忙忙出去接待来客,等他走后,一个拾秋面熟的下人走来,带着他回到偏院。


    到了晚上,几个下人抱着香炉走进偏院,形状小巧地拜访在房中的桌上,几个大些的摆放在院子里。


    “少主让我们送来的。”下人和拾秋解释道。


    “它们是?”


    “驱蚊、凝神。”


    ……


    假装听话地在偏院住了一段时日后,拾秋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逃跑尝试,毫无悬念,他失败了,院外闭眼休息的守卫在他跳下墙的一瞬间睁开了眼,瞳孔中无一丝困意。


    霎时间,漆黑的院落变得灯火通明。


    “他们和普通人不一样,不需要过多的睡眠。”一段时间后,听到消息的夫佑出现在拾秋面前,时间已然到寅时,夫佑身上还穿着白日的衣服,看样子是一直在忙碌。


    这段时间夫佑很慢,肉眼可见的忙,院中的其他人也都很忙,只有拾秋一个人闲着,且他无法获知外界的消息,越是闲,他便越是心慌。


    “傀儡?”


    “不,他们是人类,不过他们被选拔出来后便持续的接受训练,早已异于常人。”夫佑说道。


    拾秋扫了眼守卫。


    他观察了多日,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只是闭着眼睛,根本就没睡。


    “手还好吗?”说完,夫佑拉住拾秋的手。


    灯火下,拾秋的手上有着明显的灰层,还有些草籽一类的东西。他跳到草堆里时,手碰到了地,手上的这些东西也是那个时候沾上的。


    等沾水的丝绸将这些灰层一点点抹去后,几条血丝才暴露出来。


    “不用。”见夫佑又安排人去拿药,拾秋拒绝道。


    夫佑突然让人拿来水和丝绸就已经够让他震惊和不习惯的了。


    某一瞬,他甚至觉得夫佑的眼神和卫矜有些许相似。


    “已经很晚了,去休息吧。”盯了几秒血丝,夫佑说道,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询问拾秋逃跑这一件事。


    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灯火通明的院落再一次变得漆黑。


    ……


    失败后的第二日,拾秋在寝室的床上醒来,他呼了一口气,终于不用纠结怎么和夫佑相处了。


    梦中的时间是不连贯的,说不定他下次入梦,就回到了卫家。


    “天,怎么死了这么多个?”课上,拾秋被身后人的惊呼声吸引。


    世经政的老师性格松散,用的PPT也是十几年前的版本,拾秋总觉得站在讲台上的人不应该是这位老师,可是应该是谁?他的脑海中没有具体的形象,或许和那位回国了的上一任老师有关。


    因为这份微妙的怪异感,拾秋上世经政时总是无法集中精神。


    “怎么了?”女生的同桌问道。


    “昨天有一个海苑的学生在步行街跳楼了。”女生回道。


    “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和我说过,我在高中群里也看到了图片,听说是偷跑出来的,然后父母打电话骂了他,他受不了自杀了。”


    “除了他,海苑里面还跳了五个,我学妹的学妹说的,高中一直在压消息,所以现在才没有什么新闻。”


    “多少???五个?”孟文年回头惊讶地问道。


    “对,五个。”女生自己也不可置信,“我复读时去海苑读了一年,当时氛围还挺好的,老师都很关心我们的心理状态,还在高考前给我们请了心理专家。”


    孟文年眼神变了下,蒋随昨天还和他抱怨了起码一小时海苑高中的无人道行为,今天班上人就另一个说法了。


    海苑?


    拾秋想了会儿,才想起为什么听着熟。梦中现实不停转换就这一点不好,梦中时间太长了,他总是容易忘记现实里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有传出原因吗?”孟文年问道。


    他有些不太信,一天跳六个人,怎么看都像谣言。


    “不知道,不过校内的五个人和步行街的那个男生,六个人都是一个班的。”


    “同一个班的?那是带那个班的老师出了问题吗?”祁智问道。


    莫名的,他不太喜欢世经政这门课,也不怎么想听讲,甚至头一回觉得就算挂科也无所谓。


    “不知道。”女生摇头,她见大家都好奇,便将讨论的人拉了个群,把自己看到的聊天记录和照片转发到群里。


    第135章


    照片经过了翻转和打码,从视角看,应该是人在高处拍的。


    “他们都是在同一个地方跳的?”祁智看完后问着。


    虽然位置偏差了一些,但从周围的几棵水杉和相似的木色长椅看,五个学生似乎是在同一栋楼跳的。


    “对,他们晚上从宿舍里溜出去,撬开了教室的门,在教学楼跳的。”女生回忆着学妹的消息。


    “一起跳的吗?”孟文年看完照片后,又翻回去重新看。


    五张照片是独立开来的,分别对应着五个人,看不到其他人的尸体残肢。


    “……从不同的窗户跳的吧?”女生想了几秒后说道,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她们和我说的是,这几个人是一起跳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地面上分隔的这么开。”


    “从众心理吧。”附近的一个同学走到女生桌边蹲下,“大一时期末时我们学校不也连着跳了三个?第一个听说是考研没考好,不敢等成绩出来,后面的两个好像是和室友闹了矛盾,心情不好,正好听说有人跳楼了,就跟着一起了。”


    “三个?不是只有两个吗?”拾秋问道。


    大一时的事闹的很大,拾秋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各种传闻。


    “另一个校区那段时间也跳了个男生,他家长连着几天把花圈摆到校门口,当时还上了同城热搜,不过不到一天,就下来了,所以你们估计不知道。”男同学蹲地腿麻,起身站起来,恰好此时讲台上的老教师回头,他的目光在走道上多出的男同学身上停留了一秒,移开不再关注,他翻了一面书,继续转身开始在黑板上板书。


    “高中嘛,压力大,有个人出头提议,其他人在一从众,说不定就这样了,我高三那段时间也想死来着,就是怕疼。”


    “我高中那段时间,班上可没这种氛围。”祁智不太赞同。


    “你是学霸,我高考要有你那个分,我就去那两所中的一个了,哪会来这?”男同学又蹲了下去。


    祁智从进校起就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多数人都听过他的名字,省状元,以一个极高分进来,选的还不是最好的专业,像脑袋秀逗了一样。


    “海苑只是管的严,不怎么让学生外出,但里面氛围很好,压力也不算大,几个老师都很关心我们。”女生摇头道,“我在那里复读过,班上的老师比我原高中的老师要好很多。”


    拾秋盯着手机上的照片,女生的话语在他耳边环绕,渐渐变成了蒋随昨晚的吐槽和抱怨。


    蒋随口中的海苑可没女生说的这么美好。


    对不起。


    突然的一瞬,拾秋看见照片里的血迹模模糊糊地组成这三个字,等他眨了下眼再看过去时,又发现上面的血迹一点都不像。


    似乎是他眼花了。


    “不舒服吗?”祁智注意到拾秋的反应,他在屏幕上点了下,关掉放大的图片。


    因为翻转和马赛克,图片的血腥程度降了很多,还没有丧尸片里的画面残忍,但对于不怎么爱看恐怖片或丧尸片的人来说,或许依旧有冲击力。


    祁智记得寝室里放丧尸片时,拾秋不怎么感兴趣,或许是不喜欢。


    “我刚刚……”拾秋说时,对上祁智关心的视线。


    “刚刚?”


    “没什么。”拾秋摇头。


    如果这件事真的和脏东西沾边的话,他不希望把祁智等人牵扯进来。


    祁智疑惑地看着拾秋,见拾秋没有继续的想法,他便没有追问。


    ……


    下午,午休结束时,拾秋发现自己是寝室里最晚醒来的一个。


    “老二呢?”拾秋爬下床后,发现祁智不再寝室。


    “他被导员叫过去了,估计又是和那个青马班有关的事。”蒋随回道,他见拾秋醒了,就走到门边把灯打开。


    “你等下忙吗?”他问道。


    “不忙,怎么了?”


    “联合呗,正好时间到了,前几天忙的,我都好久没打游戏了,正好今天我们三都没事。”蒋随嘿嘿笑着。


    “说实话。”孟文年说道,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蒋随脸上荡着一股春色,怪猥琐的。


    “这不正好老二有事不在,我们四排缺个人?”


    “然后?”拾秋问着,他好像能猜出来了。


    “我刚刚问了学妹,她现在也在寝室没事做,可以过来和我们四排。”蒋随笑地更开心了。


    也更狗腿了,拾秋和孟文年同时想到。


    “还是上次那一个吗?”拾秋想起蒋随似乎和他说过这个学妹。


    “是的。”


    “那你不用多想了,别人有男朋友了,还算得上是我们的学长。”孟文年泼了盆冷水。


    “啊?”


    在孟文年‘友好’地和蒋随科普时,拾秋登上账号,几乎是在进入大厅的一瞬,他接到了来自‘网卡’的组队申请。


    拾秋起初没看名字,以为邀请他的人是蒋随,直接同意了,进入了归宿后,他才发现组队栏里是人是‘网卡’。


    ‘网卡’没有改名,id和上一次分毫不差,拾秋点开好友栏,发现网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好友列表里,他在搜索框中输入‘网卡’二字,右边便出现了‘网卡’。


    拾秋看了眼好友栏上面的数字,这次多了‘网卡’后,上面依旧是250/250。


    “好友单删的话,下次能直接加我吗?”拾秋问着室友。


    “当然不能,这又不是微信,删了就是删了,下次他加你要给你重新发申请。”蒋随回道。


    “改名cd还是一周吗?”


    “对,改完名后,七天内不能再改。”


    很好,拾秋把其余猜测纷纷排除,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种,也是最不可能和最少见的一种。


    网卡……或许不是人类?


    他曾经幻听到的那几声‘对不起’,说不定是‘网卡’说的。


    不过也可能是游戏出bug了,拾秋又反驳了自己的想法,他们玩的这个游戏,可是出了名的‘bug上长出一个游戏’。


    “老四,你怎么组队了?谁拉的你啊?”


    “之前直播间里认识的一个人。”拾秋说道。


    “看来上天注定你和学妹无缘了。”孟文年突然笑起来,同意了拾秋的邀请,随后手臂一伸,顺便帮蒋随也同意了。


    现在四个人满满当当,队伍里再也拉不进一个人了。


    【连麦吗?】拾秋在组队栏里打字问道。


    他想听‘网卡’的声音,看是否和自己听到的那几声相同。


    ‘网卡’同意了,他进入tt房间,打开麦。


    声音有些许青涩,像是还没度过变声期,似乎因为房间里除拾秋以外,还有两个人,‘网卡’有些社恐,声音畏畏缩缩的。


    音色上和拾秋之前听过的几声‘对不起’不太相似。


    那几声很明显是男音,现在的声音则有些像女生,细细软软的。


    “我活了。”蒋随突然说道。


    “男的。”拾秋对蒋随做口型。


    “啊?好吧,我又死了,不用管我。”


    ‘网卡’似乎被吓到了,不再出声。


    “不用管他,他就这个性格。”拾秋和‘网卡’说道。


    “……嗯。”


    随着玻璃的破裂声,游戏开始,和前一晚一样,游戏里对面阵营的人总是会莫名其妙的网卡,又或者出些低级的、不该在这个段位发生的操作失误。


    “这几局对面的屠都怎么回事?号主上线了?”玩了几局后,蒋随抱怨地说道。


    虽然赢了,但对面的技术过于幽默,让游戏变得无聊又没意思。


    “比人机还菜。”孟文年点评道。


    起码人机用的技能是准的,不像上一局的夫人,镜子歪到天边去了。


    拾秋下意识看了眼‘网卡’的头像。


    “这不就是你希望的,一觉醒来,除了你,其他人游戏水平全部下降一百倍?”拾秋开玩笑地说道。


    “好吧,就当我愿望成真了。”蒋随叹了口气。


    在下一局开始前,蒋随退出匹配。


    “等一下再匹配,我看看那几个人的段位。”说完,蒋随翻起战绩,结果一个个的图标都是恶龙,证明他们的段位都是最高的一匹。


    “啊?真号主上线了?不是,今天也不是周末,怎么金主都选一个时间上号?”蒋随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要不我们去匹配,不联合了,联合人多,他们估计没有认真玩。”拾秋提议道。


    “好。”蒋随同意了这个提议。


    下一局,孟文年溜鬼时,拾秋和‘网卡’合修最后一台机。


    “‘网卡’。”拾秋喊道。


    “在!”‘网卡’大声回着,连孟文年和蒋随都看了拾秋这边一眼。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海苑高中的。”


    “嗯。”


    “听说……你们学校昨天有六个学生去世了?”


    白天一个,晚上五个,加起来六个。


    “……嗯。”


    “那加上你遇到的那一个,你们学校是一共有七个学生去世吗?”


    ‘网卡’请假回家的原因是目睹了同学在自己面前跳楼,那说明之前还跳了一个。


    “嗯。”


    “什么七个?”蒋随听懵了,上午的课程他在最后一排睡觉,因此没听到女生说的八卦。


    孟文年对上蒋随的视线,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把瓜转发给蒋随了。


    “这盘结束,我发给你。”孟文年说道。


    “你知道大致的原因吗?”拾秋继续问着‘网卡’,莫名的,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像压迫白兔的恶狼。


    “我和他们都不太熟。”‘网卡’说道。


    “嗯。”


    “但我听说……他们班的老师曾经被学生打住院过。”


    “老师被学生打住院?”孟文年重复道。


    “这件事要是发生在其他学校,我怎么都不信,但海苑,我信了,里面一些班的班级文化像土匪一样。”这句话是蒋随说的。


    第136章


    拾秋修机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学委白天的话转述了一遍。


    “学委成绩多好。”游戏里,蒋随吃刀的瞬间机子开了,甚至都没有出现倒地的动作,“我堂哥当初读的也是复读班,进去后成绩依旧吊车尾,被班主任劝着转到另一个班了,然后……”


    “何老师?”一道细细的声音插了进来,是‘网卡’。


    “哟,你认识,他也是你班主任?”


    “嗯。”


    “家长和我堂哥同学对他评价都很高,但我堂哥不喜欢他,说很假的一个人。”蒋随说道,十几年一起挨揍的交情,蒋随无条件站自己堂哥,想了会儿后,蒋随开口问,“他前几年不说要退休了吗,还在你们学校?”


    “何老师是准备退休,但校长一直挽留,他就同意了再带几年。”


    “像你们这种成绩好的,估计对他印象不错吧?”蒋随随口问道,通过‘网卡’细细软软的声音,蒋随自动脑补出一个安静学霸的形象,他上学时,老师最喜欢这种学生。


    想着想着,他扫了眼拾秋。


    “?”拾秋回看过去。


    “我妈当初就想把我生老四这样。”蒋随说道。


    但是显而易见的失败了,他小时候比他堂哥还混。


    拾秋的消息栏突然出现红点。


    【木:在和室友玩?】


    卫矜上号了。


    他对游戏之类的生不起一点兴趣,但他喜欢拾秋对着他大声喊‘救命’的样子,很有趣,也很可爱,卫矜拒绝不了这种语调里隐藏的依赖。


    这些天来,陪着他的少年玩这些游戏甚至比研究木偶更让卫矜愉悦,但也不是一直都很愉悦,就比如现在。


    卫矜看着拾秋id旁的‘组队中’,眼眸微暗。


    观察过后,卫矜发现拾秋的交际圈不算大,但不管干什么,旁边总是有几个身份是‘室友’的人陪着,亲密的……让人生厌。不能猜测,这次的‘组队中’,大概率又是和他的那群室友。


    【是。】很快,卫矜就在聊天界面看到了肯定的答复。


    “要不你们再拉一个人?”回完消息,拾秋扭头看向蒋随。


    “今天打不了五排。”蒋随说道。


    “我知道没到时间,一个朋友来找我了,你们拉一个,我退出来。”拾秋说时,目光游移了一下。


    “哪个朋友?”蒋随注意到拾秋这片刻的不自然。


    哪有朋友见到‘组队中’还拉人的?


    “打游戏认识的。”


    “哦,打游戏认识的。”蒋随重复了一遍,“是上次你在直播间说的那个朋友?”


    “直播间?”拾秋想了几秒,才想起自己和许跃闲聊时说过,距现在没过多久,但因为他在梦中的时间停留过长,导致这段记忆成了‘几个月前’的记忆,需要回忆才能想起。


    “老四,你最近怎么老忘东西?”游戏里,孟文年终于最后一个跳了地窖,出了游戏,他看向拾秋,有些许的担心。


    ‘今天忘了昨天的事’这种现象,在大学生里并不少见,蒋随就一天到晚忘东忘西的,但拾秋出现这种情况就不一样了,拾秋的记忆力一直不错,大一两学期就没记错过东西,更何况,今天拾秋已经三、四次了。


    说好的中午一起出去放松一下,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肚子,老四却在课间就选时间点了外卖。


    “有点没睡好。”拾秋含糊了一句。


    “不用拉人了。”蒋随突然大声说道。


    被吓到的孟文年一脸不爽地看向蒋随。


    “老四,那个高中生下线了,估计是被家长抓到玩手机了。”蒋随猜测着。


    拾秋看向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组队界面只剩下他们三个,‘网卡’一声不响地退出了。


    “把你那个朋友拉过来呗,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我们老四夸一句‘有天赋’。”蒋随笑嘻嘻地说着,经过他的打岔,孟文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木: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拾秋看着卫矜几分钟前的回复。


    现在卫矜的号依旧在线,也没有显示‘组队中’,或是‘游戏中’。


    【你还玩吗?】发完这句,拾秋点下邀请,下一瞬,一个原始头像的号出现在组队列表里。


    1、2、3……,卫矜的视线顺着头像依次下滑。


    他的少年在第一个,而他在第四个,中间整整隔了两个人,进来时的心情有多好,现在就有多糟糕。


    【我们在开麦,你要加进来吗?】游戏开始前,拾秋打字问着。


    卫矜加入群聊。


    听到显而易见的低沉男音,蒋随懵了一下,整个人怏了下来,变化之大,让溜鬼中的孟文年都忍不住走了下神,瞟了他一眼。


    “男的。”蒋随虚弱地喃喃着。


    他以为会是一位酷酷的姐姐。


    仔细想想,直播时,老四好像没提过朋友的性别。


    “老四的朋友也在,你别秒倒。”孟文年警告着。


    游戏期间,拾秋给ob位的蒋随传完血后,自己残血了,孟文年倒地,蒋随在一旁ob,现在可以给他补血的只有卫矜。


    “你可要找到我。”发完修机进度后,拾秋故意说道。


    卫矜之前第一次被带着玩游戏时,不熟悉地图,经常找不到他。


    发消息时小地图里会有位置显示,其他人可以根据红点判断队友的位置,所以在单排时,可以通过发消息来报点。但对于四黑来说,这个功能就有些鸡肋了。


    “老四,你不能直接报点吗?”蒋随沉默了一下后,问着。


    拾秋也沉默了。


    他好像有点傻。


    “我在修中推的机子。”沉默结束后,拾秋和卫矜说道。


    另一边,卫矜笑出了声,在周围环境的衬托下,略有一丝诡异。


    密室里,乱糟糟的地板上堆积着各类传说已然灭绝的材料,光滑的表面上不知沾染了什么,看着会暗暗的,至于视觉死角的背面,纵横着横七竖八的裂纹。最为珍贵的木材被放置在桌上,但也没有得到多少的待遇,甚至看着比地板上的兄弟姐妹更为凄惨,周身遍布裂纹,与一个愤怒下不小心留下的手掌印,凹陷处能看到不少碎木屑。


    “你说的有道理。”一局结束时,卫矜说道。


    “嗯?”


    “适当的游戏能让人放松。”


    “卫先生,你之前的心情是不太好吗?”


    “有一些,不过现在很好。”卫矜愉悦地说道。


    他统计了拾秋和他们三人说的每一句话,结果发现,拾秋和他说话的次数,要远远超过于与那两个室友说话的次数,原本的烦闷自然就没了。


    抬眼时,卫矜的视线扫过地板上杂乱的材料。


    他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很不对,但他很开心,这就够了。似乎是从那一天,从那个发现他眼眸变为墨绿的清晨,他身上就发生了未知的变化。


    卫矜曾想要找寻眼眸变化的原因,但自从遇到命中注定的少年时,便不再纠结了。


    毕竟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一段时间后,蒋随脸色变了再变,还是开口了,他看向拾秋,“老四,你为什么总是喊你朋友叫‘卫先生’?”


    听上去怪怪的。


    关系好不应该直接叫名字吗?或者像他们这样喊‘老二’、‘老四’之类的。


    蒋随想说这个称呼很怪,但开口时,又说不出哪里怪,他语文随他爸,总分150,就没拿过100以上的成绩。


    “文绉绉的。”最后,蒋随憋出一个词。


    拾秋愣了一下。


    “喊习惯了。”他回道。


    下午七、八节有课,和卫矜道别后,拾秋三人退出游戏。


    【本来想找你去见我的一个朋友的,但今天没时间,你明天记得提醒我。】课间时,拾秋和卫矜发消息。不出意外的话,一夜过后,他估计会忘。


    【朋友?】


    【一个总是躲着你的朋友。】


    拾秋的话让卫矜更加疑惑,他似乎不认识拾秋的朋友。


    接下来的消息让卫矜更加困惑。


    【还有,记得找到我。】希望晚上的梦里,他能被找回卫家,中途不要出任何意外。


    找到他?


    卫矜看着最后一条消息,脸上露出少有的迷茫。


    他的少年没有再为他解惑。


    第137章


    ‘好吵。’睁眼前,拾秋想着。


    头又酸又胀,喉咙也干的可怕,拾秋刚坐起身,几张苍老又陌生的面容便齐刷刷地凑了过来,他们眼中过分热情的慈爱和怜惜让拾秋有一瞬想要重新躺回床上。


    又发生什么了?


    卫矜呢?


    “……”拾秋张开口,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哑的说不出话。


    “别着急,孩子,这是正常的,过了这几天恢复期就好了。”床边的其中一位老者说道,随即招来下人将准备好的水端来,递给拾秋。


    拾秋在他的服饰上看到了卫家的家徽。


    他回到卫家了。


    这个发现让拾秋下意识地用目光扫过房间中的每一张人脸,似在搜寻。而在拾秋走神之迹,为首的几位老者目光交接,随后一位身材矮小干枯的老妪走到最靠近拾秋的地方。


    皮肤上的刺痛让拾秋回过神来,他这才注意到一位老妇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对面黝黑的手肉眼可见的粗糙,甚至到了可怕的地步,让人怀疑这只手是否属于人类。


    “好孩子。”对上拾秋的视线后,老妪沙哑又缓慢地说道。


    她松开了手,拾秋手腕处的红痕也暴露了出来,仅仅是被握着打量了一会儿,拾秋的手腕处便多了几条明显的擦痕。


    拾秋盯着老妪的手臂,服饰下,好像有什么在动?


    但这动静过于微下,拾秋又只看到了一秒,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这里是你的家,好好休息,无需急切。”老妪用手指点了点喉咙,似在安慰拾秋不必急着说话。


    盯着老妪的手指,拾秋的视线里开始出现重影。


    头好像更晕了。


    是刚刚那杯水的问题吗?


    没等拾秋想清楚,他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


    再次醒来时,房间并没有变。拾秋看了眼一旁的衣服,披着走下床,头还是有点晕,但不影响走路。推开门,温暖的阳光照射在拾秋身上,让他的心情舒畅了些许。


    拾秋扫了眼院中干活的下人,随机抓住一个人询问:“卫矜呢?”


    他都回到卫家了,卫矜还不出现,这不正常。


    下人眼中有片刻的慌乱,含含糊糊地反复重复着几句话。


    “它不会再对您造成威胁了。”


    “只有家主和几位长老知道存放它的位置。”


    “……妖物……”


    “妖物?”拾秋抓住了关键词。


    他记得这个词是夫佑形容他的。


    拾秋看出了下人在故意含糊,但面前这个少年年龄似乎比自己还小,换现代也就刚上高中的样子,他松开手,放人走了。


    踏出院落前,拾秋扫了眼周围,不管的干活的下人还是傀儡,都没什么反应,没人拦他。


    也对,这又不是夫家。


    拾秋点点头,走出院落。


    他想去找卫景鸽,又或是卫兴,好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没了卫矜,他越走越偏,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应该有片沉树林的……”拾秋停了下来,后悔出来前没找个人带路。


    一开始还是能碰到些人的,结果走着走着,一个人都没有了。往回走也不太可能,拾秋不记得他是绕了多少弯,才走到了这里。


    “你……醒了?”一道声音从身上传来。


    拾秋转过身,是张面熟的脸。他想了会儿,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卫诗鹂。


    “你身体好了吗?”卫诗鹂继续问道。


    拾秋盯着卫诗鹂,没有立刻回答。


    他记得之前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并不算好,但现在,卫诗鹂看向他的目光复杂,却唯独没有恶意,拾秋甚至在她眼中的情绪里发现了和之前那些老者一样的担忧。


    “不是真傻了吧?”卫诗鹂脱口而出。


    “没傻,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想问你件事。”拾秋觉得他或许不用去找卫景鸽了。


    答案不是自己撞上门来了吗?


    “什么?”卫诗鹂疑惑地看着拾秋,态度不再恶劣后,她看上去好有几分可爱。


    “卫矜呢?”


    听到这个名字,卫诗鹂神色一变,复杂的情绪过后,是拾秋熟悉的厌恶。


    曾经这份厌恶是对他的,现在似乎是对卫矜的,且更为浓烈。


    “也对,你刚醒,应该还不知道。”


    其实他已经醒过一次了,不过拾秋并没有纠正这一点。


    “它让我们卫家丢了大脸。”卫诗鹂愤愤不平地说道。


    在卫诗鹂口中,真正的傀儡不是拾秋,而是卫矜。卫炎寿,也是拾秋的父亲,私下里丧心病狂地用自己的骨肉取材做实验,创造出了‘卫矜’这么一个傀儡,年年为之更换身体,因此才没被卫家其他人发现。


    傀儡当儿子养,而真正的儿子却当可生材料处置。


    卫家可以接受‘妖物’傀儡,却无法忍受、也绝对不能接受这具傀儡的诞生是以本族人的生命为代价。何况这么一局傀儡,在卫家生活了几十年,竟无一人察觉到不对劲,实在是丢脸、丢脸、丢脸!


    “年龄对不上吧。”拾秋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你失踪的时候,有小贼溜进了它的房中,那间怎么都不让人进的房间。”卫诗鹂讽刺地笑了笑,“它急着去寻你,倒是放松了戒备,它不在,那些傀儡居然真让一个小贼溜了进去。”


    拾秋不喜欢卫诗鹂说起卫矜的语气。


    “在房中,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贼发现了大量手稿,有卫炎寿的,也有它的。”卫诗鹂直呼其名,不愿再称卫炎寿为姑父。


    “卫炎寿意外得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捷径的秘法,用活人为代价,可以使得傀儡具备几丝人性。”说着说着,卫诗鹂看向拾秋。


    若不是这件荒唐之事,身旁这个年轻的少年才是自己的表哥。


    活人,选谁都可以,但卫炎寿想要制造出一具独属于卫家的傀儡,人选便只能在卫家的人中选了,天赋又不能太差,材料的天赋直接会影响傀儡的天赋,然而那几个好苗子各个不好碰,卫炎寿思来想去,想到了妻子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


    他和妻子都是少年成名的傀儡师,儿子的天赋怎么都不会差,且易于获得,不会轻易被他人察觉。


    ‘真是个倒霉蛋。’卫诗鹂想到。


    “你说那些手稿里,也有属于卫矜的?”拾秋问道。


    “卫炎寿死后,卫矜接手了他的手稿,并继续了下去,看似日日着魔般地制造傀儡,实则只是想让自己更像人一点,若不是小贼的出现,说不定还真被它蒙混了过去。”卫诗鹂看向拾秋的眼神染上几分同情。


    卫矜装的无比在意这个人,结果取血取肉竟毫不含糊,拾秋之前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就是卫炎寿和卫矜两个人造成的。好端端一个人,成了傀儡,甚至连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了傀儡。


    “鸠占鹊巢的厉害!”


    “那贼人胆小,慌乱逃了出去,又被人抓大,心虚下全说出来了,当日正是集会之时,四方来客,我卫家也成了整国的笑料。”


    卫诗鹂一想到那日的情景,想到来客脸上夸张的惊讶和眼中掩饰不了的嬉笑,就觉得牙痒的厉害,她们卫家从没有这么丢脸过。


    “那卫矜呢?”短暂的沉默后,拾秋回到一开始的问题。


    虽然卫诗鹂说的挺情真意切的,但他不信,他不信卫矜会害自己。总的来说,现实生活里,他和卫矜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这份信任来的莫名其妙,也意外的坚定。


    他要见到卫矜的人。


    “它外出取材时被人暗算,后来怕自己暴露傀儡的身份,又急急忙忙地去寻你,身体出了乱子,几位长老合力将它制服,按照手稿上的步骤,摸索出一套复原之法,恢复了你的身体,在二长老取出了它体内的核后,它停止了运转,现在它应该被长老存放在家族里的某个地方,至于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


    “家族这段时间因为此事丢了大脸。”卫诗鹂再次说道,“家主也生了几次火,因此家族里上上下下,都不太敢提这件事,下人们呢,虽然只知道个一知半解,但也都知道主子们不喜欢这件事,也不会触霉头。”


    难怪之前那个人说的含含糊糊的,估计自己也不怎么清楚。


    了解了部分始末后,拾秋向卫诗鹂问路。


    “二长老?他前日出去了。”


    “那三长老呢?”拾秋记得卫兴和卫矜关系很不错。


    “他?执迷不悟,在思过堂,没有家主的指令,谁都基本不去。”


    空气不知不觉间变得湿润,似要下雨,拾秋抬头看了眼云,有几片乌云笼罩在天上。


    “应该快下雨了,你快些回去吧,不然身子真好不了了。”卫诗鹂手搭在拾秋的肩膀上,拍了拍。


    她之前讨厌拾秋,是因为拾秋是傀儡,现在拾秋是卫家人了,她自然也不讨厌了。


    拾秋侧头想着远处扫了一眼,在卫诗鹂碰到他肩膀的一瞬,他感受到了一股被窥探的错觉,熟悉的让人心安。在无法睁开眼、无法动弹的那些日子里,他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这种目光。


    “好。”拾秋回头看向卫诗鹂,轻声说道。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喜悦的事?”卫诗鹂问道。


    “怎么了吗?”


    “感觉你的声音好像比之前愉悦了一些。”卫诗鹂疑惑地说道。


    “或许吧。”拾秋轻笑了一声后,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走快几步,离卫诗鹂的距离更近,远处窥视的目光……也逐渐明显,不再隐藏。


    生气了啊。


    第138章


    抽气声将拾秋的注意力拉回,眼眸转动,拾秋看到瞪大双眼的卫诗鹂。


    他们好像是靠的有些近了,鼻尖都几乎快要碰到了。看到卫诗鹂眼中的惊诧,拾秋向后仰,退回之前的位置。


    “你……你做什么?”卫诗鹂不自在地揉了揉脸,她还没和男子靠这么近过,本来张口想训斥,但想到拾秋是好不容易换回身份的本家人,又忍住了。


    “想看你和我长得相不相似。”


    “看就看,凑这么近干嘛?”


    拾秋笑了笑,没有继续回。他的这个简陋的借口没有让卫诗鹂满意,自然也安抚不了远处的那抹目光。


    “其实看久了,你和我挺像的,我们卫家人都一张面孔,你一看就是我们卫家的人。”不知脑补了些什么,卫诗鹂犹豫了会儿后说道,违背良心的安慰让她不敢去看拾秋的眼睛。


    “嗯。”听出卫诗鹂话语中的善意,拾秋点了点头。


    第一滴雨水悄无声息地落在针形树叶上,一炷香后,瓢泼大雨随之而至。河流从云端倒灌,万千银箭射向人间,屋顶的鼓面被击穿,世间仿佛只剩水的图腾。


    拾秋撑着傀儡递来的伞,立于一处,不动了。


    自雨声变得暴躁后,身后的视线便消失了,像从来不存在一般。


    “出来。”吩咐傀儡离开后,拾秋环顾了下四周,确定无人后,轻声开口。


    ‘唰’的一声,角落中跳出几个傀儡。


    “……不是你们。”拾秋有些许震惊,原来周围的傀儡这么多吗?


    傀儡们呆立于院中,仍由雨水浇灌自己的身躯,等拾秋摆手后,他们才跳回原本的角落。在他们离去后,拾秋盯着那几个角落看了好几眼,仅凭外观,丝毫看不出里面藏着人。


    “我不舒服。”背对着那些角落,拾秋看着栏杆上的雕花扶手,嘴唇蠕动,低声抱怨着。


    他不喜欢这场暴雨,不喜欢变得空荡荡的卫家,更不喜欢睁眼后时间跨度这么大。


    “喉咙还是疼。”拾秋用指腹摸着自己的脖颈处,这里比第一次醒来时要好,但依旧能感到些许刺痛。


    “身上也难受。”拾秋活动了下手腕,醒来后,他的心中始终有股说不出的躁意,像灵魂被禁锢在不属于自己的躯体中,全身上下都不适配的难受着。


    但这确实是他的身体,拾秋看着手腕处的红点想着。他第一次做梦时,红点就存在于这个地方。


    “也更容易留痕了。”拾秋用指甲掐了下手心,留下一道久久未退的红痕。


    这是他刚刚意外发现的。


    暴雨未停歇,人声刚刚出现,便消散于奔腾的雨声中。


    拾秋等了会儿,没等到任何回应。


    “您该休息了。”不知从哪冒出的傀儡出现在拾秋身后,身躯矮小,脸上还戴着木制面具,明显不是之前的引路傀儡。


    卫家傀儡多,拾秋并未多想。


    “不用,躺太久了,我想走走。”看着停在一旁的暖轿,拾秋以相同的理由拒绝。


    “我来为您撑伞。”走出院落后,路上的风陡然大了起来,傀儡接过拾秋手中的伞柄,兢兢业业地在一旁撑着闪。


    “你可以走在伞下的。”注意到傀儡刻意将身躯置于伞外,拾秋说道。


    伞完全够遮住两个人。


    “感谢您的仁慈。”口中说着感谢的话语,傀儡的姿势却保持不变。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拾秋在小道上未看见一个人影。


    七拐八拐后,拾秋步速慢了下来。


    ‘好像有些累了?’他疑惑地想着。


    不应该啊?从醒来到现在,也没走多久。


    暖轿再一次停在拾秋面前。


    “不用。”他的身体不至于这么虚。


    像是为了测试自己的身体,拾秋拒绝了傀儡的提议。


    走着走着,拾秋终于走到了自己熟悉的道路上,只是四周依旧望不见人影。


    “一个人都没有吗?”拾秋下意识自言自语道。


    就算是下雨,也不应该一个人都见不到吧。拾秋记得他就是在这条路上遇到卫家那群活泼的少年,上一次时,这条路上有很多人带着自己的傀儡材料往返。


    傀儡闻言,扭头看向拾秋,木制面具滑落了几分。


    脸部皮肤扭曲。


    “吓到您了?”


    “没有。”拾秋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转头。


    制作这具傀儡的人还挺节约的,烧焦的材料都不放弃。


    ……


    “到了。”


    “是这里吗?”拾秋怀疑地看着面前的院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看周围的装饰,和上午醒来时看到的相同,他又不确定了。


    矮小傀儡点着头,立于院落大门,不往里踏入一步。直到拾秋的身影随着大门合上而消失时,残破的身躯才轰然报废,散落一地。


    自进入院落后,拾秋便感到一种怪异的指引,顺从心中的方向,他走到位于西南方的房间。


    里面有一具未合上的棺材。


    心中有了猜测,拾秋脚步加快,走到棺材旁,里面赫然躺着他想着的那个人。熟悉的面容被不熟悉的惨白覆盖,拾秋伸手触碰其脸颊。


    硬硬的,木头般的触感。


    明明看着那么柔软……


    拾秋不可置信地上下摸索着,明明只有肤色看着惨白了一些,肉眼上去还是肉的样子啊,怎么摸起来却是木头的质感?


    直至指尖滑至唇角,拾秋才感受到一丝柔软。


    “连这里都失了血色吗?”卫矜的唇色比起之前,浅了很多。


    就像真的像去世了一般,安静地躺在这里。


    屋外的暴雨终于停了,发现雨声消失,拾秋向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阳光出现了。随机,他的指尖被含入一个柔软的地方。


    拾秋扭回头,看见卫矜醒了。


    “醒了?”拾秋俯下身。


    随着拾秋的动作,卫矜的眼眸跟着转动,只是极为缓慢,仿佛还不适应这具发生了巨大变化的身体。


    “可以松开的我的手指吗?”拾秋问着,他想要抽回手指,但卫矜的牙紧紧扣着他的指尖。卫矜盯着拾秋,停顿了几秒后,松开了牙。


    他缓慢地做了起来。


    “你现在好像一只树懒。”拾秋笑了一下。


    “树、懒?”卫矜重复着,他的腔调就和他的动作一样缓慢。


    卫矜坐起身后,便没了反应,除了紧盯着拾秋的双眼,其他部位安静的不像活人。


    “树懒是一种动作,行动非常、非常、非常的缓慢。”拾秋学着卫矜刚刚的腔调。


    卫矜闻言,没有反应。


    “你身上的皮肤为什么变得这么硬?”卫矜不说话,拾秋只能自己主动问了。


    卫矜没有回答,依旧盯着拾秋,眼珠一转不转,看着有点诡异。


    “他们说你是傀儡。”拾秋凑近说道。


    怎么说呢,卫矜现在这副样子,确实挺像傀儡的。


    “连呼吸都没有了。”拾秋把手放于卫矜鼻下。


    “他们说是你害了我。”他戳了下卫矜硬邦邦的脸,为了防止再被咬手指,拾秋特意避开了嘴巴附近的区域。


    “可是我不信。”梦中的卫矜虽然变态了一点,对他却是极好的。


    他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对卫矜的信任却是仿佛天生就长在他心间的。


    “我说我不信。”拾秋又戳了戳卫矜,“怎么像宕机了一样?”


    许久后,就在拾秋戳的快要厌倦这个动作时,卫矜动了,快速地将他扯进了棺材里,硬邦邦的躯体硌的拾秋有稍许的不舒服。


    做完一切后,卫矜又不动了,拾秋安静地在卫矜怀里呆了几秒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让、我、抱、抱。”卫矜说道,语速依旧缓慢,拾秋却听出了几分熟悉的可怜兮兮。这个外表变化极大的人,内在还是之前那个喜欢缠着他喊‘秋秋’的卫矜。


    “让、我、抱、抱。”似乎是害怕拾秋拒绝,卫矜又说了一遍。


    “你身上好硬。”拾秋抱怨了一句,就不再反抗。不知是不是刚刚走累了,拾秋甚至感受到了困意。


    他打了个哈欠,断断续续和卫矜说着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阳光一点点移动,终于从门槛处挪动到棺材放置的地方,渐渐爬上拾秋的小腿。


    暖洋洋的,适合睡午觉,对了,现在到中午了吗?还是已经过了?


    拾秋一边打哈欠,一边想着。


    “再过段时日,秋秋就会适应的。”半睡半醒间,拾秋听到卫矜的声音。


    语速好像变正常了。


    “你呢?”他反问着。


    “我也会适应。”卫矜搂着他的小傀儡,不对,卫矜摇头,现在应该是他的小主人了。


    身份逆转后,他成了傀儡,而他的小傀儡,成了真正的人,不再需要阳光,不再需要另外的生命填充,便可自由运转。


    柔软的,漂亮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卫矜贪婪地看着怀中人,这还是自那场伟大的实验后,他第一次抱到他的秋秋。


    仿佛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人,抑或是傀儡,对卫矜来说差别不大,但秋秋曾说过想变成人类,他便会帮秋秋实现这个愿望。


    卫矜的手慢慢抚过拾秋的脸颊、脖颈、手臂、腰……以及更遥远的地方,有时手掌停久了,离开时会留下几丝红印,卫矜盯着绯红的地方,想起拾秋说过的话。


    似乎是有些脆弱了,是后遗症吗?


    卫矜面色沉了下去。


    “嗯……”睡梦中的拾秋推了下卫矜的手,捏的他有些疼了。


    卫矜回过神,赶紧松开紧握在腰间的手,躯体傀儡化后,他还无法完全掌控自身的力量。


    “睡吧,秋秋,睡吧。”卫矜轻声安抚,等到怀中人不再皱眉,他才继续思索之前的疑惑。


    第139章


    拾秋再次睁眼时,便是寝室,床下有熟悉的键盘音。拉开床帘,入眼是大片大片的阳光,有些刺眼,毫无准备的拾秋眨了好几下眼。


    “几点了?”


    祁智抬了下头:“快十二点了。”


    “今天周几?”


    “怎么这个都忘了?”祁智从鼻腔里哼出个短促的笑,“昨天周四,今天难不成还能变回周三?”


    “我上午……”拾秋揉了揉头,“你们是帮我请假了吗?”


    他记得周五上午应该是满课。


    “今天休息,昨天晚上,学委在群里发了通知。”


    等拾秋换好衣服走下床,祁智合上电脑,转过来看向拾秋:“最近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拾秋对祁智摇头,然后继续找寻自己的牙膏。


    “你的牙膏在我这,昨天晚上我找你借了下用,也不记得了吗?”祁智从一旁抽出牙膏,递给拾秋。


    “我的用完了,昨天就借你的用了下。”他补充道,眼神中透露着怀疑和担忧。


    “哦,想起来了。”拾秋接过牙膏。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有些大?”祁智问着,他听说压力大可能会导致忘东忘西,但左思右想,现在又不是考试周,学校里也没什么要紧的比赛,更没有评选什么的,所以是私人方面的问题吗?


    “没有。”


    “真的没有。”见祁智还盯着自己,拾秋举双手投降。


    “好吧,如果遇到什么不舒服的事,都可以找我说,人多力量大嘛。”祁智故作轻松地说。


    “好——”拾秋拖长音回答,向祁智保证,“要是遇到了,我肯定先找你说。”


    带着牙刷牙膏,拾秋走出寝室,走廊里游荡着几个和他一样晚起的人。


    “真不公平。”同班同学盯着拾秋的脸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同为熬夜党,怎么你就没有黑眼圈?”


    “可能我昨天没有熬夜?”


    同班同学眸光下移,视线停留在拾秋手中拿着的牙膏上。


    这个点才出来洗脸,他不信。


    闲聊了几句,两人走到洗手池旁洗漱。拾秋头有些沉,他低头用清水拍着脸。


    “哟,皇上您这是……终于舍得起来了?”另一个班上的同学买完饭回来。


    “七点睡的,我能这个点起来就不错了。”同班同学和室友对着呛。


    “怎么还用上洗面奶了?真男人从不用这个。”


    “瑶瑶给我的,还不是因为天热,瑶瑶说我的脸变糙了,她都不愿意亲了。”


    “那可真是太不好了。”闻言,单身的室友嫉妒成了一只柠檬。


    清凉的水扑在脸上,带走了起床后遗留在体内的最后一丝困意,拾秋闭着眼,身边的交谈声在此刻仿佛也变得遥远起来。


    “哎,看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单身时呢,也不懂这些,还是瑶瑶教我的……”同班同学假模假样地道起歉来。


    室友越嫉妒,他便越是要道歉,越是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了……不好意思啊……抱歉呀……”一声又一声的道歉,断断续续在闲聊里出现,拾秋忍不住笑了出来。然而随着次数的增大,‘对不起’的腔调从一开始洋洋得意,慢慢变得低迷,渐渐又柔软起来,音色似乎都失真了。


    拾秋睁开眼,猛地扭头向身旁看去,同班同学依旧在嬉皮笑脸地和他的室友炫耀,语调如一。


    “来来来,对着我们拾秋同学的这张脸,再把你有多帅说一遍。”室友一个大跨步,走到拾秋旁边。


    “我们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好看。”同班同学憋了会儿,说道。


    “你们刚刚听到什么别的声音了吗?”拾秋问着。


    “刚刚?有几个过来洗手的,沾了点水就走了。”


    “没别的了吗?”


    “没了。”


    直至他们离开,拾秋都还逗留在洗手池旁,那道细细软软的声音,他再未听到。


    ‘有点熟。’拾秋想着,他应该在哪听到过。


    ……


    学校整整放了三天假期,中间穿插着一节在会议礼堂举行的心理辅导讲座,期间拾秋再未梦到卫家,安稳地睡了几个好觉,但他也没有联系上卫矜。


    卫矜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拾秋盯着黑板,心不在焉。经过了这几日的尝试,他才发现自己和卫矜之间的联系方式竟然少得可怜,这个人消失不见,他甚至都没有什么寻找的渠道。


    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如果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想不通的,都可以来办公室找我,找任何一个教过你们的老师,或者找班委,让班委来和我、和老师们说,这些都是可以的。”讲台上,班主任强调道。


    “李梦玲、阮书书、祁智……你们和我来一趟。”班会结束时,班主任叫了几个人走。


    一直萎靡不振的蒋随,在班主任踏出教室的那一瞬间,满血复活了。


    “困死了,大中午的突然通知开班会,太要命了。”他抱怨着。


    “不会真和那个有关吧?左一个讲座右一个班会的。”第一排的人没有立刻离开教室。


    “什么什么,有什么小道消息吗?”蒋随来了兴趣。


    “还不是上上周那件事,听说又有跟着跳的了。”说到第二句时,女生声音变小。


    “还来???都第几个了?”蒋随喊着。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她们都是这么传的,我的一个高中的学长,在青大,他无意间听到他导师说的。”


    “真的假的?”其他人围了过来。


    “你不信就算了。”女生闭上嘴,不说了。


    “我没有不信,就是有点震惊,上周也是听到跟着跳,这周又跳了,多少个了啊,他们班还有人在吗?”


    “你们说的是海苑吗?”听了会儿,拾秋从记忆的角落里搜寻出一段记忆。


    “对,就是这个,我爸之前还想把我送进去,幸好没进去。”


    “而且听说这三波人,还都是在一个地方跳的。”


    “现在高中的压力这么大吗?”


    “跳了这么多,怎么压的下去的,家长不得闹疯?”


    说小道消息的女生摊了摊手,她回答不了。


    “其实我还听了另一个说法。”另一个男生神神秘秘地说着,等到周围的人都看向她,他才缓缓开口,“听说不是三波,是四波,早在上个月,海苑就有个男生跳楼了,他是第一个,而且好像和校园霸凌有关,但那个时候学校为了成绩,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后面这些,说可能是闹鬼了。”


    闹鬼?!


    “嘶——”一天中正热的时候,在场的人突然都升起了一股凉意。


    拾秋坐在第五排,听八卦时,他没有和蒋随、孟文年一样走过去,但透过人群,他和男生对上了视线。


    一双透露着悲伤的眼睛。


    拾秋愣住了。


    “不过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五波,步行街跳的那个学生,他算第二波,倒在地上时,他一脸的惊恐,口中有着未突出的‘鬼’字。”男生紧接着说道,声音柔软。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男生缓缓开口,“那天在步行街,我坐在车里,他跳下来的地方,正好在车旁边。”


    拾秋回过神,突然发现被班上同学围着的人是自己,而所谓的‘小道消息’,也是从自己口中吐出来的。


    “天啊,秋秋,你还好吧?”几个女生听了,立刻关心起来。


    “是不是真的有鬼啊,跳那么多个?”还有些人关心起拾秋说的消息。


    “好恐怖啊。”


    拾秋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一双双眼睛盯着他,即使没回头,他也能感受到,后方的那群人,也在紧紧盯着他。


    他开始恐惧,恐惧着这些眼睛,恐惧着被注视,仿佛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也如现在这般,被一双又一双带着恶意的眼睛围观着,逃不掉、躲不开,最后只能独自忍受。


    “那就去死啊,你死了,我们不就欺负不到你了?”


    “秋秋?”离开班主任办公室,回到寝室没看到人,祁智又走回教室。


    教室里一片诡异的安静,祁智看到拾秋坐在正中心,而其他人则盯着拾秋,这怪异的一幕让祁智皱了皱眉,他拨开人群,走到拾秋身旁拍了拍。


    暖意顺着祁智的手流淌到拾秋身上,他从负面情绪堆积的泥潭中脱身。


    那些恐惧不是他的。


    拾秋终于想起之前在洗手池旁听到的声音像谁了——‘网卡’。


    他听到的那句话……是曾经有人对‘网卡’那么说吗?所以最后网卡为了不被欺负,如同那些人说的一样,选择了死亡?


    “秋秋,你还好吧,你刚刚怎么一直在道歉?”这时,教室中其他人才像活了一般,七嘴八舌地问着。


    “道歉?”祁智看向孟文年。


    “刚刚秋秋说着说着,突然开始不停地说‘对不起’,吓死我们了,怎么安慰都停不住。”蒋随抢答道。


    “我一直在说‘对不起’?”


    “对啊,你一直说,像是被欺负了一样,声音超级委屈。”


    ‘对不起,我错了,别打我。’拾秋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和‘网卡’有关的记忆渐渐复苏,拾秋回忆起来,之前和‘网卡’打游戏的时候,‘网卡’似乎也总是喜欢说这三个字。


    直到最后,蒋随等人也没在拾秋口中要到他一直说对不起的原因。


    “看我看我。”蒋随秀着胳膊,上面全是他这段时间锻炼的结果,“如果有人欺负你,就和我们说,我这身肌肉,可不是白练的。”


    孟文年嫌弃地看了眼,撸起袖子,露出了自己的手臂。


    “呸!”蒋随扭过头,不屑地哼了声。


    ……


    回到寝室后,拾秋打开游戏,和前几天一样,卫矜的头像是灰色的,id下显示已十四天未上线,拾秋扫了眼两人的聊天框,随即在好友栏快速下滑,翻到了‘网卡’。


    ‘网卡’的头像是亮着的。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拾秋看‘网卡’时,‘网卡’也发来了组队邀请。


    拾秋同意了。


    【今天我们不打匹配了,去地图玩,可以吗?】


    【我买了一个新皮肤,想给你看看。】紧接着,‘网卡’又发来第二条消息。


    【好。】


    拾秋一开始以为是公共地图,被拉了后,才发现是随想伏笔里一个由玩家自创的地图,色调昏暗。


    地图的开头有一块身份牌:(你是一个学生,这里是你的家,此时刚结束假期,你从床上醒来,准备去学校。)


    ‘网卡’用的屠夫,站在拾秋的角色旁边,几乎有两个拾秋那么高。


    【我带路,这个地图我玩过。】


    【好。】


    家中物件堆积的散乱无章,唯一一处干净的,是地图的开头,也是地图主人-学生的卧室。


    (记得吃饭。)桌子上放着一旁菜,以及一个提示版,‘网卡’带着拾秋停在了这里,拾秋看第二遍时,才注意到提示板上还有一行小字:菜已腐烂多时。


    【吃完了,我们可以去学校了,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不要迟到。】


    【好。】


    踏入龙卷风,两人被卷到学校,门口放着两座女神像,只要靠近,不管站在哪里,女神像的头都会扭转过来,看向两人的方向。


    (你迟到了。)


    (作为一个学生,迟到是错误的。)


    教室门口摆放着两块提示板,与之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纸人。


    看着这些在游戏里见惯了的元素,拾秋却感到些许不舒服。


    【我们进去吧。】


    路过纸人时,拾秋掉了半格血。


    教室里摆放着几个相同的纸人,每个纸人身旁都摆放着一块提示板,上面有着一样的文字:(状态:看着你)


    除了一张桌子,其他桌子上都堆满了书,‘网卡’带着拾秋走到特殊的桌子旁。


    (不爱学习的人的桌子)


    比起之前的提示文字,这几个字大的显眼。


    【我们需要在这里上课。】‘网课’说道。


    拾秋没意见,他知道‘网卡’是想通过这张地图告诉他些什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选中的是他,但拾秋暂时愿意倾听。


    听课途中,拾秋什么都没干,角色却又掉了一格血。


    【被注视久了会掉血。】注意到拾秋的疑惑,‘网卡’解释着。


    拾秋则想起中午班会时的经历,他看了眼‘网卡’,沉默地站在他身旁。


    中午时,两人没有去食堂,‘网卡’掏出了一份饭。


    (奶奶做的包子)


    吃完后,角色的血回满了。


    【我们在这站几秒,就能过渡到下一个地图。】


    【好。】


    (月考结束,不出意外,你的成绩又下降了。)新地图的第一块文字提示板。


    第二个地图的场景和上一个地图的场景几乎相似,但文字提示板却多了不少。


    (班主任找你。)


    (同学‘何坊’找你。)


    (同学‘李诗蕾’找你。)


    ……


    拾秋看到了一溜的人名,都是找主角学生的。


    (地图目标:不能退学。)


    (地图背景:成绩中等的普通学生,从小父母未知,跟着奶奶长大,高考失利后,在‘熟人’的介绍下,奶奶花费全部积蓄,将你送进这所培养出多个优秀学校的高中复读。)


    【被欺负会掉成绩,也就是掉血。】‘网卡’突然开口。


    拾秋这才注意到自己又掉了一格血。


    【其实我单排时,一般不玩人。】拾秋看着满教室的纸人,在聊天栏打出一行字。


    不陪朋友时,他多数时间是打屠的。


    拾秋有些手痒,可惜他现在用的角色不是屠,对面的纸人也掉不了血。


    地图里响起一阵又一阵刺耳的笑声。


    (你不能被打扰,要考好,让奶奶高兴。)


    (忍忍就过去了。)


    (成绩又降了,你去求他们放过你,许诺高考以后他们做什么你都答应。)


    (成绩再一次下降,你拖累了班级的平均分,班主任找你谈话。)


    (奶奶又交了一笔钱,你知道家里的钱已经不多了。)


    (要忍。)


    (要忍。)


    (要忍。)


    像地图bug一样,相同的文字提示词重复地弹出,遍布每个角落,一起出现的,是角色越降越低的血量,拾秋停留在原地,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碰,角色的血量却缓慢又坚定地下降。


    【一直不动,可能打不通地图,拿不到想要的结局。】拾秋打出一行字。


    【我知道。】隔了很久,‘网卡’才回拾秋,他移动角色,站在拾秋的角色前面,似乎想要以此来挡住纸人们对‘学生’的攻击。


    咚咚咚——


    “你好,请问拾秋学长是在这个寝室吗?”门外传来敲门声。


    靠门近的蒋随去开了门。


    “学长,组长让我们晚上去讨论项目书的PPT,晚上要一起去吗?”大一的小学弟和拾秋住同一栋楼。


    “好啊。”拾秋从柜子里翻出些零食,递给学弟,学弟推脱了会儿,还是接受了,蒋随不知怎么想的,也递了包薯片过去。等学弟离开后,拾秋发现手机黑屏了,屏幕再次亮起来时,地图里的纸人倒了一地,只剩下零星几个还站立着。


    拾秋注意到,‘网卡’用的角色进入了雾隐状态,显然是获得存在感,开阶了。


    这些纸人居然能刀?!


    之前的文字提示板不见了,每个倒地的纸人身边都出现了新的提示词——对不起,文字的颜色发生了变化。


    (这一次,他们没有骗你,真的没人欺负你了,那是最好的选择。)


    (你做了错误的事。)


    (对不起说多了,你的嘴巴记住了它们的口型,说这三个字仿佛已成了你的习惯,看着他们,你很抱歉做了这些事情,但好似已经停不下来了。)


    (地图未完待续,尽请期待。)


    拾秋看着最后一行提示词,他操纵角色,走到了剩下几个站着的纸人身边,然而此次,被长久注视着的角色不再掉血。


    他看到了纸人头上顶着的血量。


    第140章


    在拾秋聚精会神地盯着纸人时,‘网卡’不知何时下线了,昏暗的地图里只剩下拾秋一人。


    它们好像在哭?


    拾秋不断调试角度,让视角正对纸人的脸,然而快要成功时,他被踢出了地图。


    (游戏胜利)


    赛后结算画面突兀地出现,拾秋和‘网卡’操纵的两个角色出现在胜利方,失败方却空空荡荡的,一个角色都没有。


    “你们说,一般因为什么,鬼才会找上一个陌生的人?”在大厅挂机后,拾秋扭头看着几个室友。如果他猜的没错,‘网卡’应该是海苑高中第一个跳楼的人,直播时他说自己目睹了同学跳楼,其实应该是他自己跳了下去。


    “那就要看是哪一国的恐怖片了。”孟文年对此很有经验,对恐怖片,他可谓是阅片无数,“我国的呢,一般是复仇为主,不害无关人士,像樱花那边的,多数都是无差别攻击,只要你踏入了它们的领地,或是触碰了它们的物件,都有可能被找上门。”


    “如果不是因为复仇呢,单纯的被找上了?”


    “嗯……那可能是被找上的人,身上有这个鬼喜欢或讨厌的特质吧,比如鬼身前内心,他就可能被阳光的人吸引,或者他身前暴躁,可能就被温柔平静的人吸引之类的。”


    阳光,他吗?


    【你希望我做些什么?】拾秋给‘网卡’发去消息。


    灰色的头像沉默地躺在列表里,一动不动。


    ……


    第二日,学校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下午无课,拾秋决定打车去海苑。


    “海苑哦,听说前几个月那里有个学生跳楼了。”听到拾秋说的目的地,出租车司机一脸唏嘘。


    “我有个朋友在那里。”


    “那可要好好安慰一下,现在的娃娃哦,压力大得很,像我家的女娃,天天熬夜写作业到一、两点,看的我,心疼啊。”司机是位健谈的人,见拾秋是从大学出来的,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拾秋聊着。


    路上堵车了,听着外面的鸣笛声,电光火石间,拾秋突然想起了胖虎,以及卫矜送他的木偶人,他醒来后好像没看到它们。


    不对,上一次醒来时,它们好像就不在了。


    “到地方了。”司机的话打断了拾秋的思索。


    下车后,拾秋站在海苑高中的校门口,平视着眼前的建筑。透过一扇厚重的铁门,可以看见里面灰白方正的主教学楼,以及教学楼上用烫金镶嵌的校训。


    和蒋随描述的一样,这里太偏了。拾秋记得自己高中时,校门外全是文具店和饭店,来来往往很是热闹,然而他刚下车时,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一家饭店。


    “你希望我来这里吗?”拾秋自言自语着。


    他在学校周围转了转,寻到了一家小型超市,进去拿了瓶水,他走到收银台处停下。


    “不太清楚。”收营员摇了摇头,“我是最近几天才来兼职的。”


    拾秋说了声谢谢,离开超市。走了一圈后,他又回到了海苑的大门口,此时这里多了些人,格外嘈杂。


    “我不要进去!”被拉扯的女生身形高挑,正尖叫地抵抗着。


    “不去怎么行?你知道我们为了把你送进去,花了多少钱吗?自从那件事后,你都在家里躺了多久了?不上学了?不高考了?你知不知道我请个假有多难?你怎么就不为我和你爸考虑考虑?”疑似家长的人怒吼着。


    她的父亲漠然地站在一旁,将教育子女的责任甩给妻子。


    “我……”女生嘴唇蠕动了记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没有开口,她抬起头,委屈地看着母亲,“我真的不想进去,在家我也能好好学。”


    “你在家碰过书吗???”母亲的声音陡然升高。


    “那、那要不换一个学校,我不喜欢这里,妈,求你了。”


    “不可能!”母亲对海苑的光环格外执着,这可是她精挑细选好久的学校,何况女儿复读的几个月里,成绩确实提升了,效果还非常非常的不错,她相信如果能保持下去,女儿应该能考个211,或许还能摸摸985的底。


    女生听后,依旧不依不饶地闹腾,最后一旁沉默着的父亲突然暴起,扇了她一巴掌,她才瑟缩地安静下来。


    “李诗蕾,我把你送进来,不是为了让你再考那么点分,让我没面子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本来准备离开的拾秋停下脚步,转身看了过去。


    在父亲冷漠的注视下,李诗蕾最终还是拿起母亲手中的书包,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学校。


    “妈……”李诗蕾转身回头,红着眼睛看母亲。


    “这孩子,也不知道回事,以前那么喜欢上学,放假了,宁愿在学校里住宿都不想回家,现在不知道被谁带坏了。”偶尔有路人经过,母亲像是为了挽尊,拨弄着头发,尴尬地笑了笑。


    拾秋和回头的李诗蕾对上视线。


    “对、不、起。”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口型的变化。


    李诗蕾看到这熟悉的口型,耳边仿佛又一次响起了那声粘腻的道歉,她瞳孔收缩,下意识远离拾秋、向着学校里面跑去,筋疲力尽后,她喘着气停了下来,呼吸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抬起头,看到正前方那熟悉的木色长椅,又立刻僵在原地。


    这里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她没有想逼死他的,她就随便一说,哪想那个人真的去跳了?


    这不关她的事,凭什么要缠着她!


    父母变态的控制欲让李诗蕾从记事起就生活在压抑中,遇到男朋友何坊后,她渐渐学会了如何疏解这份压抑,迷上了掌握他人情绪的快/感。


    暴力原来真的会让人上/瘾。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大家都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是他不懂反抗,助长了大家的情绪,一个男的,每次都瑟瑟缩缩的,看着就让人恶心。


    木色长椅静静地立于阴影里,一阵风吹过,吹落了长椅上带着灰层的纸,飘落到李诗蕾面前的地上。


    纸张上,密密麻麻都是‘对不起’,是他们当初逼他写的道歉。


    许久后,下课铃响起,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


    “六楼窗户边是不是站着一个人?等等,她爬到窗户外面了?!”眼尖的学生拍着身边的同学。


    鲜红的血染红了刚被打扫干净的地面,它们在缝隙里流动,渐渐汇聚成三个模糊的字型。风中传来卑微的道歉,然而围观者无一能听见。


    还剩两个。


    ……


    拾秋对海苑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谢谢。】


    他盯着‘网卡’发来的消息,没有询问‘网卡’道谢的原因,而是打字问道:【地图完结了吗?】


    【快了,很快就能做完了。】


    【恭喜。】


    【谢谢。】‘网卡’再一次道谢。


    【我今天去了一趟海苑。】


    【嗯,我知道。】


    【你看见我了吗?】拾秋觉得‘网卡’或许飘荡在海苑里的某处。


    【看见了。】


    【那里挺偏的,都没什么吃的。】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高中时一起吐槽学校是件快乐的事情。】


    【我也觉得,我们学校真的是太偏了,真的是个很糟糕的地方。】过了一分钟,‘网卡’发来了他的吐槽。


    像朋友一般无方向地随意聊着,拾秋回到学校,慢悠悠走到附近的奶茶店坐着。


    “还是要云岭茉莉白吗?”店员早已眼熟了拾秋。


    “今天换一种。”以往他和卫矜约在这里见面,每一次他都点一样的饮品,今天不想了。


    拾秋点了店员推荐的新品,第一口就后悔了。


    不好喝,至少不符合他的口味。


    不好意思当着店员的面仍,拾秋拿着奶茶离开奶茶店,走远了些后,将奶茶丢进垃圾桶里。


    他果然不适合尝试新的东西。


    “谁!”感受到熟悉的视线,拾秋倏然望去,街道的尽头拐角处,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他追了过去。


    身影总是消失的恰到好处,让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又不让他迷失方向,七拐八绕,拾秋停到了一处狭窄的小巷子入口处。


    学校附近有这个地方吗?


    好像没注意过。


    凭着对身影的信任,拾秋走进巷子,里面的店铺不多,但是都处于关门的状态,走了好半天,他才看见一家开着的店。


    是一家卖家具的店。


    在门口停了几秒,拾秋走入店里。里面没有店员,陈列的家具多是由纯木打造,整木挖凿的茶盘、树瘤剖面做成的挂画……


    拾秋粗略地看了几眼,向里走去。


    ‘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但卫矜也不能完全的算人类,人类能跑到他的梦里吗?


    拾秋走过一处时,一双手臂无端从阴影中冒出,搂上他的腰,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声压抑至极的喟叹。


    “卫矜?”


    “秋秋,不要看。”不好看的。


    在拾秋抬头看向他的脸前,卫矜伸手遮住了拾秋的眼睛。


    身体木化就算了,偏偏表面还带着破裂的纹路,眼珠更是一不注意就从眼眶中滚落下来。绝不能让他的少年看到他这副鬼样子。


    卫矜想过,在身体恢复原状前,不要出现在秋秋面前,远远地望着就好,就像以前那样,不熟的时候,他不也在远处躲的好好的?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意志。或许不需要完全复原,只要看着像个人就好?不不不,可能摸着像个人也可以,他的秋秋很善解人意的,只要他多求一求,或许秋秋会同意一直闭着眼?


    所有的深思熟虑,在见到他心心念念着的人的时候轰然倒塌。


    他发现,秋秋也在想着他。


    或许他可以多穿些衣服,把这丑陋的身躯全部包裹住,隔着衣服的话,至少摸着还是个人型,不那么奇怪。


    “不要看。”发现拾秋在碰自己的手,卫矜再一次说道,他没注意到,他的声音里全然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是一种拾秋完全不熟悉的语调。


    拾秋停下摸索的动作,安静乖巧的让卫矜抱着,就像梦中一样。


    “我不看,不睁眼。”拾秋说道。


    卫矜犹豫了片刻,放下了遮挡拾秋眼睛的手,这下,他终于能近距离看到他的少年全部的脸了,漂亮的让人心颤。


    “你戴手套了?”拾秋闭着眼问着。


    “嗯。”


    “现在这个季节戴手套?”


    “有点……实验出了些意外。”卫矜本想说冷,但是看到拾秋的脸色,迅速改口了,他的少年不喜欢欺骗。


    “但是很快就会好的。”卫矜补充道。


    所以不要放弃他,给他一点时间,好吗?


    拾秋伸手,还没碰到卫矜的脸,就被握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卫矜说道。


    “那多久到你说的时候?”漂亮的少年有些委屈。


    他不喜欢那种怎么都找不到人的感觉,甚至连梦里也见不到了,一下子全消失的干干净净。


    “很快的。”


    拾秋不喜欢这个大饼。


    “你之前是不是在躲着我?”


    卫矜心虚地不敢回答。


    “我找不到你。”拾秋接着说道。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有点不开心,真的见到这个人后,他才发现自己是非常非常的不开心。


    “只要我醒着,我就在看着你。”


    视力的衰弱也阻挡不了他想注视着少年的欲/念。


    “我会解决好一切的。”卫矜保证道。


    拾秋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秋秋能一直陪着我吗?但是我现在的模样不方便见人,只能委屈秋秋来这里陪我了。”


    “勉强答应你。”


    卫矜笑了起来,脸上的裂纹随之加深。


    “什么声音?”拾秋听到了声响,而且声音的源头明显就在耳边。


    “没什么。”卫矜止住了笑。


    “我有点累了。”


    闻言,卫矜抱着拾秋找了处地方坐下。


    “你不在的时候,我认识了一只鬼。”


    “鬼?”卫矜面色变冷,他这才注意到,拾秋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鬼气。若是以前,他很快便能发现,但现在,他称不上人,说不定连鬼都不如,这丝非人的气息,他下意识忽略了。


    什么气息都没他的难闻,他才是最大的鬼物。


    “一个还不错的鬼。”


    “嗯。”卫矜声音放缓,脸色却没怎么变。


    “他似乎杀了很多人,但我觉得不该阻拦他。”拾秋说时,想起了昨天玩的地图,学校里,每一个找‘网卡’的人,似乎都是带着恶意的。


    “秋秋说的对。”


    “他太乖了。”


    “秋秋说的对。”


    “打群架,就要盯着一个人打,还要事后会装乖。”


    “秋秋说的对。”


    “我之前就是盯着一个人下狠手,然后在老师面前装乖的。”


    “秋秋说的……嗯?”卫矜下意识赞同,等听清是什么后,愣了一下。


    “那时候我成绩好,而且老师都知道我是爷爷带大的,亲人也只有爷爷,所以格外心疼我,那群人说的,老师根本就不信,而且我身上也带了伤。”


    “后来我就成了那一块的老大了。”拾秋接着说道。


    “秋秋真厉害,但下次让我来就好了。”听到拾秋说身上有伤,卫矜有些心疼。


    拾秋用头顶了下卫矜的下巴。


    这些记忆过于遥远,如果不是‘网卡’,他或许也不会想起来。


    “其实还有一点。”


    “是什么?”


    “不告诉你。”那就是脸。拾秋一直知道,他能装乖成功多次,和他的脸脱不了关系,曾经,他真的很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


    时间久了,都快忘记自己以前是个怎样的人了。


    想着想着,拾秋感觉到有什么滚落到他的衣领里。


    “是什么?”拾秋捏在手中。


    他闭着眼,但能摸出这是个圆球状的东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沉默了些许,卫矜说道。


    看着自己木化的眼球被秋秋捏在手中把玩,有种微妙的情绪在卫矜心中蔓延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