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方轻尘的不请自来，沈知遥已经习以为常。


    “师父，今天的药已经喝了。”她局促地从书桌后站起身，向他汇报。


    方轻尘点点头，负手打量着她，忽而笑得和煦：“不愧是我的乖徒弟，跟师父走吧，师父带你去个地方。”


    入门以来，沈知遥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要求，现在外面天色黑沉，更是让她紧张起来。


    “师父要带我去哪儿？”她忍不住询问。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方轻尘不耐烦道。


    他不知想到什么，声音又柔和下来：“看来你和叶锦月走得太近，也变得叛逆了。可惜你和她不一样，你还是听话一点好。”


    听话？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沈知遥心中反驳，但也只能遵照他的命令，往他那里走去。


    她忍不住摸了摸臂弯，感受着一处搏动。


    “这是昭命蛊，如果你的病症发作起来危及你的性命，蛊虫就会死亡，而我也能及时感知，赶过去救你。”


    叶锦月是这么跟她说的。


    虽然她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强忍着恶心让叶锦月把蛊虫种进了她的身体里。


    为什么偏偏要在叶锦月不在时带她外出？是巧合，还是……


    沈知遥跟着方轻尘，亦步亦趋。


    起初，还能看到附近宫殿亮起的灯光，但随着越走越远，两人来到了一片密林，繁茂的树叶遮住了仅剩的一点月光。


    方轻尘没有施展任何术法照明，仍旧走得稳稳当当。


    而沈知遥却深一脚浅一脚，数次差点跌倒，心底的恐惧逐渐攀升，久久盘桓不散。


    终于走到一块空地，方轻尘停下来，手中折扇在空中挥了挥，眨眼间，两人面前凭空出现一个山洞，从洞口往里望去，里面黑黢黢的。


    “这里是衍明宗的地宫，也是禁地。”方轻尘颇有闲心地给沈知遥解释，“走吧。”


    沈知遥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他走了进去。


    经过洞口狭窄的一段路，里面终于开阔起来，两边的石壁亮着灯盏，照出前面一座闭合的门。


    感应到两人的到来，石门轰隆着开启，地面都在晃动。


    门后矗立着一座座巍峨庄严的宫殿，不知何处吹来潮湿阴冷的风，让沈知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在她以为偌大的地宫只有他们两人时，方轻尘领着她进了一个亮着灯的房间。


    一进去，她就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樊师兄？！”他不是应该在扶霜林，怎么会在这里？


    樊声无视了她的惊讶，恭敬地向方轻尘行礼：“师父。”


    方轻尘微微点头：“都准备好了？”


    “回师父，都准备好了。”


    他们的对话听不出半点信息，沈知遥不由捏紧拳头，稳住颤抖的身体。


    她隐隐预感，她不该来这里，这里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叶锦月还不知道她被带到地宫，而且叶锦月根本不知道地宫在哪儿，就是知道了，估计也进不来。


    沈知遥心里涌起一股绝望，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正对上樊声冷冷的打量，不由后退一步，想摆脱他冰冷的视线。


    满屋的灯光亮得她一阵恍惚，她不敢承认，此刻她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一种名为死亡的恐惧。


    “师父，这么晚把我带到这里，到底要做什么？”沈知遥低声问。


    “不用担心，只是想看看吃了将近四个月的药，你的身体如何了。”方轻尘不紧不慢道。


    沈知遥顿时心提到嗓子眼。


    她已经差不多断药两个月了。


    是检查灵力提升？那倒不用担心，可没必要来这里检查。


    方轻尘一直报喜不报忧，为的就是怕她起疑，所以是……查看药的副作用？


    “走了这么长的路，渴了吧？桌上有一碗水，快去把它喝了。”方轻尘指了指前面的桌子。


    被方轻尘和樊声死死盯着，沈知遥腿已经僵了。


    她宛若关节不灵活的木偶，一步一顿走向桌子。


    缓缓捧起桌上那碗清澈的水，她嗅到了难以言喻的腥臭，但并不是冬枯草的气味。


    沈知遥的声音干涩得可怕：“师父，这水里有什么？”


    方轻尘答道：“滋补的东西，别问那么多，喝了吧。”


    看着沈知遥咽了咽口水，面如死灰地喝完碗里的水，樊声这才嗤笑出声：“师父怎么对她态度这么好？”


    方轻尘面露苦闷：“不对她好点，她怎么甘心助你修炼呢？”


    手里的碗一个失手掉在地上，顿时碎成数块，清脆的响声有如当头棒喝，让沈知遥声音陡然提高。


    “修炼？什么修炼？”


    “话还真多。”方轻尘终于不耐烦起来，“我说过了，你全身上下也就这点姿色能看了，所以干脆把你改造成炉鼎，让你这个废物发挥点作用。”


    他微眯起眼，冷冷道：“只可惜这改造的方法已经禁用多年，我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也不知道是否还有用，只能先拿你做实验了。让你吃了四个月的冬枯草，就是为了改变你的脉息流转，而方才的这一碗药，会彻底改变你的体质。听懂了吗？听懂了就把衣服脱了，好好伺候你师兄。”


    沈知遥脑中一阵阵嗡鸣，让她晕头转向，手竭力撑着桌面才没有倒下。


    她不知道炉鼎是什么，但她听得懂最后一句话。


    方轻尘要她献身。


    “不！不！我……”她只服用了一半的冬枯草，改造是不会成功的。


    沈知遥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方轻尘一定会猜到，是叶锦月在帮助她，他不会放过叶锦月的。


    所以她……不能把叶锦月供出来。


    但她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现在的状况。


    委身于樊声，不亚于让她去死。


    毕竟她可是……一国的公主啊，怎么能被这种贱民脏了身子！


    “就算成功了也增加不了多少修为。”看着沈知遥惊慌失措的模样，樊声话里满是嫌弃。


    方轻尘若有所思：“这倒也是，有了孟雪晚，她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本来还想留她一条性命，如今看来杀了更省事。”


    面前两人竟能一脸平静地讨论别人的生死，沈知遥死死盯着他们，眼睛干得眨不动，也害怕得眼泪都流不出来。


    原来无论试验成功与否，她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怎么办？


    她想来想去，满脑子都只能想到找叶锦月帮忙。


    这时，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让沈知遥当即弯下腰，捂着肚子痛苦地叫出声。


    方轻尘冷漠道：“药开始起作用了。”


    疼痛开始游走全身，沈知遥四肢愈发无力，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叶锦月，药都开始发作了，你也该……赶过来了吧？


    沈知遥挣扎着摸向臂弯，掌心下的那一处搏动让她几乎崩溃。


    蛊虫没有死。


    她都被折磨成这样了，居然还不到濒死的程度？


    既然如此，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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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逼自己一把。


    沈知遥正好坐在那只碗碎裂的地方，她一边装作痛得起不来，一边在衣袖的遮掩下摸索。


    终于，她在手抖得抓不住东西的情况下，颤颤巍巍地握住了一块碎片。


    她垂下头，散乱的长发倾泻而下，遮盖住她的上半身。


    沈知遥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拼命把碎片扎进手臂上。


    她才没有那么傻，杀死蛊虫……也是可以的吧。


    她看见素白的弟子服瞬间绽出一朵血花，可她却没有任何的痛感。


    此刻似乎两极反转，全身疼痛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只听到耳畔传来剧烈的风声，和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方轻尘没预料到她会伤害自己，见她垂死挣扎，嘲笑着向她走近。


    “想用苦肉计说服师父？你是不是把师父想得太好了，更何况你这点小伤，师父手一挥就能治好。”


    他蹲下身，抓起沈知遥受伤的胳膊。


    不知察觉到了什么，他脸上讥讽的笑容在下一刻陡然僵住，眼中流露出惊疑。


    “师父，怎么了？”樊声也跟着紧张起来。


    “看样子，我们试验失败了。”方轻尘捏住沈知遥的下巴，“有人帮你调理内息？”


    “什么？”樊声当即愣住，“有人察觉了师父的计划？”


    见沈知遥垂着眸一声不吭，方轻尘给了她重重一巴掌，逼问道：“是谁帮你，是不是叶锦月？”


    沈知遥被扇得眼冒金星，思绪也跟着变得一片混乱。


    她是不是害了叶锦月？


    可求生的本能让她只能求助叶锦月。


    方轻尘压抑着心中怒气：“算了，没时间再问了，先把她处理掉再说。”


    “既然她一心求死，那就让她去死就好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知遥，“虽然这修为低得可怜，但直接杀了又有点浪费。”


    “是，弟子这就布阵。”樊声领会了他的意思，去里面的房间取东西。


    沈知遥木然听着两人决定她的生死，忽然爆发出恶毒的咒骂。


    她眼中渗着血，瞪着眼前的男人：“方轻尘，你这个畜生！烂人！你不配当什么神仙！”


    方轻尘歪着头，冷哼一声：“我当然不是神仙，是人，那就有欲望，我才不甘心止步于此，下一任长老，必定有我的位置，毕竟，已经有人承诺我了。”


    “你不会得逞的，叶……叶锦月会……”沈知遥不甘心地收了口。


    不能再拉叶锦月下水了。


    “她？”方轻尘抱起双臂，不屑道，“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我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她可比你有用多了，只可惜，试验没能成功，我还要再找几个试验品，都是你这个废物打乱了我的计划。”


    沈知遥怔然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后，此刻她的心底异常平静。


    她发现，比起担心自己，她更担心叶锦月的安危。


    “叶锦月，对不起，你别来了……”她心里默念着。


    趁着今晚的机会，回到云星宗吧。


    可要怎样才能把她的祈盼传达给她……


    过了一会，樊声回来了。


    沈知遥被他拽到房间中央，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睁睁看着樊声提着剑在她身上划了数道伤口。


    应该是流了很多血吧，她感觉到衣服湿黏在身上，虽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但她的意识在逐渐消散。


    沈知遥盯着屋顶，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