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惜棠只当自己睡懵了大脑不清醒。


    并不理会那满脑子的奇怪冲动，心底默念了会儿静修诀，重新投入练剑。


    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很细微的动静。


    温惜棠一回头。


    就看到了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五官身段都高贵无双，仿佛是用千年灵草灵泉堆养出来的人。气质却素净淡雅，有一种修炼多年之后已对尘世万物皆放下执念的漠然。


    这样一个人，只要看过一眼，就绝对不可能忘记。


    清榆长老。


    温惜棠想起来，曾在某次云台仙试上隐隐窥见过她的身形。她并非现场主持大局之人，但身份地位之高又清晰得一目了然。


    本来高傲自大的归月宗弟子们，在她出现的刹那，低垂下头颅，大气也不敢喘，全场寂然。她神色平平而过，翻飞的衣袂荡起莲花般的弧度。


    那之后，她便问了身旁的大师兄。


    师兄说，她是三界第一大宗归月宗百年来最年轻的首座长老，清榆长老。


    首座长老，掌管宗内戒律，是归月宗宗门内甚至可以凌驾于宗主之上的存在。


    第一次见她时，隔着太远的距离。


    温惜棠完全处于一种仰望憧憬的态度，心底幻想着，自己某日也能达到那般高度，受万人——不说景仰吧，能信她的话就行。


    唯一让她唏嘘的是。


    她之前给归月宗寄去的书信，最后也传到了清榆长老手中，后来，劝宗主关心一下宗内弟子身心健康这句话也是她说的。


    温惜棠：“……”


    好在，清榆长老应该并不知道那信是眼前的她写的。


    她只是看到她的时候，眼睫向上微微抬了抬，表露出了一点点讶异的意思。


    似乎是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个练剑的弟子。


    温惜棠朝她躬身：“清榆长老好。”


    归月宗的清榆长老出现在他们这个小小的潭泉宗。


    虽然有点讶异，但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她是师父的师姐。


    据传，当年师父仍在归月宗的时候，他们师姐弟关系很好。


    同样天赋出众，同样容貌出色，又经常同时出现。


    外人一度推测，他俩会成结成道侣，不说感情不感情的，便是单纯双修，也对他们这俩个天才怪物的个人修炼突破都有好处。


    温惜棠看过原著，当然知道大家为什么会这么猜，因为这个世界的世界观——粗暴点说，是有点涩的。


    修为停滞了？和道侣双修突破一下。


    出现心魔了？和道侣双修清醒一下。


    即将渡劫了？和道侣双修巩固一下。


    反正大多数人，到了一定阶段都会选择找个契合的道侣一起进步，于双方都百利无一害。


    让三界都大失所望的是，他俩却并没有这个想法。即使是修为到了最关键最致命的时刻，他俩也没有动过一丁点双修的念头。


    温惜棠看到清榆长老的时候，就大概明白过来，为何如此。


    他俩太像了。


    而且，都是冷漠平淡，仿若冰霜似的人物。


    双修？


    这样俩个人，正常人就不该把他俩往不纯洁的事情上想一点，那是亵渎，是侮辱。


    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


    他俩不仅对彼此没有兴趣，对修仙界的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意思。


    在其他人忙着找道侣、换道侣，想尽办法寻契合之人双修的时候，他二人却各自守着剑，一个问天道，一个修剑意，平静度过百载岁月。


    挺好。


    温惜棠觉得——搞什么涩涩嘛，多不美观啊。


    在她心内百转千回的时候。


    清榆长老的目光已经从她身上移开，兀自进了师父的修然殿。


    踏进了温惜棠方才心心念念的那扇门。


    她进得熟稔、自然，殿门大开后，便径直朝里面行去。


    确实是如外界传言的那样，俩人关系很好。


    温惜棠估摸着是有什么大事要商议。


    不怎么好奇，继续专心练她的剑。


    奇怪的是，清榆长老进去只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温惜棠连剑法都没练到一半，见她出来，只能赶紧掐断，朝她行弟子礼。


    清榆长老本来气质就冷淡。


    也不知道刚刚在殿内经历了什么，出来的时候表情竟然比方才更冷，纵使隔着距离，也能看出她情绪不高，仿佛受了什么气。


    出来的时候，目光远远在温惜棠身上落了一瞬，仅一瞬，便很快冷淡地移开。


    紧接着，掐诀从她面前消失。


    温惜棠有些惊讶。


    不知道她来找师父做什么，更不知道师父那样的人又是如何让她动气的……


    但她很快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奇抛到了脑后。


    倒不是她心性坚定。


    而是——


    清榆长老离开之后，并没有把修然殿的大门关上，那两扇门仍对外敞开着。


    温惜棠看两眼，便觉得手脚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恨不得当场拉长成弹弓，把她整个人甩到殿里去。


    怎么办。


    她好想进去。


    温惜棠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进去干什么！可她就是抓心挠肝地想进去！


    “……”


    怀疑自己有病。


    她强行把自己的脑袋转过来。


    试图克制了下那股没来由的冲动。


    ……没克制成功。


    她调转脑袋，不再看那个方向。


    坚持了会儿后，往外围走了走，刻意隔开距离。


    退着退着，人差点退到聚落阵法外面。


    不能再退了，温惜棠站在此处强定心神，规规矩矩练剑。


    练了会儿，到底是没克制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


    目光在望到师父殿门之前，更先看到的是师父的脸。


    他站在高处，静静看着她。


    中间隔了点距离，看不出表情，但能看出大抵是有些沉默的。


    似乎对于她放着好好的大片空地不待，反而要钻到远远的密林里练剑这件事不太理解。


    “上来。”


    温惜棠犹豫了一下，没动。


    她真是长了胆儿了。


    师父静了静：“那里灵气稀薄，树盛阴凉，你若想潜心，该在修然殿门前练。”


    温惜棠勉强道：“我……我觉得这儿更安静一些，不会被人看到。”


    她这会儿害怕的已经不是修然殿。


    而是师父本身了。


    焦躁烦躁感在师父出现的刹那一股脑儿涌现，她很想如他所说，上去。


    朝他靠近。


    但她不敢。


    她甚至往后又退了半步。


    若只是普通靠近，温惜棠或许并不会这么排斥。


    可她清清楚楚感觉到。


    师父出现时，在她心底悄然萌生的并非亲近之欲。


    而是一种更复杂，更难以理解的东西。


    几乎可以等同于……食欲？


    温惜棠难得叛逆，没有理会师父的建议，强作镇定，手持重剑，原地开练。


    练了会儿后，只听一声轻叹。


    她觉察到四周有阵阵和缓风流波动，卷起无数落叶碎枝，与此同时，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莹莹灵光汇作灵泉，如飞鱼一般环绕着她的剑刃，继而钻入。


    温惜棠惊诧地发现。


    她所在地的灵气似乎凭空涨了许多，吸收速度也比之前更快了。


    师父……好像是为她把聚落阵法扩大了？


    他竟没有坚持，也没有责问。


    只道了声：“练完就来吃饭。”


    接着，人就转身离开了。


    师父从面前消失。


    见他离开，她当场松了口气。


    或许是心中始终有根弦紧绷着，定了定心神后，总算能投入到修炼中。


    虽然状态稍差了一些。


    午饭时师父不在，温惜棠快速吃完了，调整了下状态，就继续修炼。


    她好像意识到了——


    之前那么想进修然殿。


    师父不在的时候，就算身处修然殿中，就算让她从厨房打滚到师父的卧房，温惜棠的内心也不会有任何波动。


    她一边为之庆幸，一边又为之困惑。


    下午吃完饭，温惜棠继续修炼。


    然而练着练着，就卡壳了。


    她遇到了难题——有一招剑法无论如何都无法顺畅使出。


    重复了大概有七八次，一直在失败，无论如何都找不着窍门，


    犹豫了会儿。


    想去找师父，但脚步顿了顿，想到自己之前的异样，她最终还是将剑提起，决定自己再琢磨几次。


    实在不行，就把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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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了先。


    刚打定主意。


    就听一道声音自身后不远处响起：“这套剑法，需要记住的是剑自下峰起，运气之时，你需要将自己想象成一座迎风不动的巍峨高山，剑气自山下冲天而起，初时缓，后忽急，直至突破顶峰，剑指云霄。”


    手指摁在了她的手上。


    温度比她的要稍微凉一些。


    手指的主人，帮她调整了一下执剑姿势。


    “运气至后，剑刃朝外，方可以更少的灵力，发挥出更大的能量。”


    一剑挥出。


    随着灵力运作，气势汹汹的剑气自她足尖数存初汇聚，接着如巨龙般向上冲去。


    温惜棠看着由她掌中剑劈出的能量，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不仅为这道剑招。


    更为忽然出现的师父。


    要命的是——


    他说的，事实上她并没有怎么记住。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在他接触她的过程中，她的大脑始终被一些乱七八糟，且蠢蠢欲动的想法占据着。


    需要耗费大量心神，才能将之压制。


    待他放下她的手，她便不知道要如何再去使这一招了。


    好在……


    师父好像并没有介意。


    他也没有让她现场复刻，只接着给她讲更多剑招要点。


    这要放在过去。


    温惜棠一定开心得恨不得蹦起来。


    现在嘛——


    虽然也是开心的。


    但她这几日一开心起来，就会控制不住想要乱动，手想乱动，脚也想乱动。


    为了不让师父觉得他收了个多动症徒弟，她只能分出50%的精力去克制乱动的欲.望。


    至于剩下50%……


    控制不了，一点也控制不了。


    师父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的脖颈上。


    修长的。


    白皙的。


    应该挺好吃的？


    视线再往下一点，是喉结？


    不知道咬上去是什么口感。


    ——不是。


    啊啊啊。


    温惜棠简直不敢回想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恨不得抱头蹲下。


    于是她开始懊恼。


    开始抗拒，开始排斥。


    甚至小声祈祷，希望师父他早点消失……


    师父指点了会儿。


    可能是看出她心不在焉，他竟没说什么，安静了会儿，方才离开。


    师父消失后，她可才算找回状态。


    只可惜，他指点的那些东西，她一点没吸收，难点仍在卡。练了一个下午，进步都很缓慢。


    到了晚饭时间，师父竟然也不在，只给她将饭菜备好放在那儿。


    温惜棠再次悄悄松了口气。


    可是，吃饭的过程中，她没忍住开始感到沮丧。


    进步好慢。


    师父明明在旁边，明明愿意指导，她也没有把握住机会。甚至……还有可能把师父气跑了。


    万一以后他再也不愿指点她，甚至不愿她来这修然殿修炼，她……


    想到进步缓慢的自己，想到古里古怪的自己，再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蹦出来的触手怪。


    温惜棠不由悲从中来，抱着碗，眼泪不受控制就往下掉。


    她这两日怎么了嘛！


    怎么会这么奇怪！


    眼泪正噼里啪啦掉着。


    听到了动静声。


    一仰头，就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师父。


    温惜棠：“……”


    泪水太多，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她又不敢在这个时候伸手去擦。


    只感觉自己抱着碗掉眼泪的模样一定很傻……


    她匆忙反应过来。


    正要慌慌张张整理一下，就感觉脑袋被很轻地摸了一下。


    “是饭菜不好吃吗？”


    温惜棠：“……”


    这理由真不错。


    她刚想点头，但朦胧泪眼扫过那些喷香诱人的美味食物，到底是没舍得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


    于是她支吾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感觉……感觉今天进步得很慢……一整天状态都不是很好，有些着急，所以、所以急哭了。”


    安静了一会儿，第二声很轻的询问接着响起。


    “可是因为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