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笑傲行(六十) 完美通关!


    众人穿过花园, 来到一座小巧精致的房舍前。房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一阵甜腻馥郁的香气,与门前的清雅之景格格不入。


    楚曦与令狐冲架着杨莲亭, 踏入其中,只见外室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 四下都以鲜花装点,显然是一间闺房。任我行与向问天等人面面相觑,都摸不着头脑, 但楚曦的脑海中却警铃大作,响起一阵尖锐的提示音:


    【警告!前方即将开启主线最终战斗场景!】


    【检测到任务目标:东方不败!】


    【目标武力值已超出系统可读取范围!请宿主务必谨慎应对!】


    最后一战, 即将来临。


    闺房中的气氛,也似乎随着系统提示音的响起,骤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只听内室传来一个粗着嗓子的尖锐声音,语调温柔, 只是听在众人耳中说不出的刺耳:“莲弟,你怎么带外人来了?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才能进来,除了你,我谁也不爱见。”


    楚曦看向令狐冲,低声道:“是东方不败。”


    令狐冲只觉寒毛直竖, 越听越觉诡异。杨莲亭叹了口气, 应道:“他是你的老朋友,我若不带他来,他便要动手杀我,我难道能不见你一面便死了?”


    楚曦心道, 这杨莲亭虽然没什么大本事,这张嘴倒是极会哄人,声音也好听, 模样又健硕,怪不得东方不败自宫之后对他如此迷恋,他说什么便听什么。若是要让楚曦搜肠刮肚地找出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东方不败,他怕不是犯了恋爱脑?


    内室那人一听杨莲亭这话,立即尖声叫了起来:“是谁这样大胆,敢如此欺侮你?莲弟,是任我行吗?你叫他进来!”


    众人见他仅凭杨莲亭一句话,就料到是任我行带人前来寻仇,心中都是一震。令狐冲先前听楚曦赞赏东方不败的才智武功,还未深信,如今也不得不佩服。任我行知道在此踌躇无益,当下掀起门帷,领着众人大踏步走了进去。


    内室之中,红绸高挂,花团锦簇,更有一股散不去的脂粉浓香,让楚曦险些打了个哈欠。只见不远处的梳妆台畔坐着一人,身穿粉色衣衫,正一丝不苟地在绣棚上绣着花。见任我行进来,这才抬起了头,微微露出诧异之色。


    任我行见东方不败这副模样,满腔怒火都化作了愕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东方不败,你这是什么意思?在此装疯卖傻么?”


    “任教主,你终于来了!”东方不败缓缓放下手中绣棚,动作轻柔得如同抚过情人的脸颊,他的视线掠过任我行,在他身后众人身上一扫,最后黏在了被楚曦和令狐冲架着的杨莲亭身上,目光瞬间变得缱绻又心疼,“莲弟,你……你怎么了?”


    楚曦让令狐冲放开杨莲亭,又示意他随时准备拔剑,这才独自扶着杨莲亭,缓步走向内室那张铺着锦被的绣榻。东方不败立即扑了上来,与楚曦一起将杨莲亭轻轻放倒在榻上,脸上爱怜无限,关切道:“疼得厉害吗?只是断了腿骨,倒不要紧,我这便给你接好。”


    众人见东方不败就如杨莲亭的贤淑妻子一般,慢慢给他脱了鞋袜,摆弄伤腿,拉过熏得喷香的绣被盖在杨莲亭身上,无不相顾骇然。杨莲亭却似毫不领情,怒喝道:“大敌当前,你还在此婆婆妈妈!先打发了这几人,再来亲热不迟!”


    东方不败被他如此喝骂,竟没有丝毫不满,只微笑道:“莲弟,你别生气,我这就料理了他们。”说完之后,又转头看向楚曦,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和羡慕,柔声道:“圣子,几年不见,你竟出落得这般好模样了。你最是心善,又替我照看莲弟……”


    楚曦知道东方不败的武功诡异绝伦,杀伤人命,只在顷刻之间,连退数步,到了任我行身侧,右手按剑,才敢应道:“东方叔叔,从前承蒙您关照,但杨莲亭……他的断腿,正是我方才所为。”


    说到这里,他见东方不败没有立即出手,这才继续说道:“他挟持童长老家人,逼人自残手臂,行事太过歹毒。您若因此动怒,要怪罪于人,便请冲着楚曦来好了。”


    他知道在这间闺房之内,除了杨莲亭,就数自己武功最低。只盼能将东方不败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好为任我行、令狐冲等人争取机会。


    “圣子,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了莲弟……”东方不败幽幽地叹了口气,蹙起眉头,好似十分为难,“只是你这般模样,我每次见了,都又是欢喜,又是艳羡。若要我出手杀了你,或是让你容貌有损,可当真有些舍不得了……”


    童百熊听到这里,着实是忍耐不住了,他上前几步,厉声喝道:“东方兄弟,你……你到底是在做什么!杨莲亭叫人冒充了你,任意发号施令,在教中胡作非为,如今还要杀我!你……你可知道么!”


    此时此刻,童百熊最该在的地方,恐怕不是黑木崖,而是崆峒山。


    东方不败低头叹道:“那是莲弟心疼我,不愿我为教务操劳。他既要杀你,自然有他的缘由。童大哥,你对我义气深重,做兄弟的不是没良心,绝没忘了你的恩情。只怪你得罪了莲弟,他要杀你,我只得从命……”


    楚曦知道他说完这些,便要出手杀人,立即大着胆子闪过身子,拔出长剑,挡在童百熊面前,喝道:“童长老,你身上有伤,且先退开!东方不败已经练成《葵花宝典》上的神功,手中那根针出手便是杀招!你和他说再多旧日情意,他也只当耳边风,浑不在意!”


    东方不败的目光缓缓转到楚曦脸上,有些惆怅地问道:“圣子,你当真要与我的莲弟作对?唉……我可真是不舍得杀你。但为了莲弟,我也是无可奈何……”


    令狐冲见东方不败言语间虽似怜惜,但拈着绣花针的手已然抬起,怕是刹那间就会要了楚曦的性命,当即朗声长笑,刻意挑衅道:“哈哈哈!东方教主,你这身打扮,我看不像个姑娘,倒像个刻意扮丑的老旦!”


    这话语极尽嘲讽之能事,果然瞬间激怒了东方不败。他粉面含煞,猛地转头盯向令狐冲,尖声道:“哪里来的狂徒,敢在此胡言乱语!”


    话音未落,红影一闪,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东方不败已如鬼魅般掠至令狐冲面前,手中绣花针带着一缕锐风,直刺而出!令狐冲早有防备,举剑刺他咽喉要害,却仍慢了一瞬,颊边一凉,已被针尖划破一道血痕!


    “大家一齐上,对这等妖人,还讲什么江湖道义?”任我行暴喝一声,挺剑而上,向问天与上官云各执兵刃,也来助阵。楚曦的长剑几次都要刮到东方不败的衣角,可东方不败总能以诡异身法闪开,倒是他自己肩头先中一针,左臂顿时麻了。


    童百熊不愿与东方不败动手,但也不便就此离开,加上身上有伤,只好退到角落,脊背紧贴着墙壁,凝神观战。


    霎时间,五人将东方不败围在核心,刀光剑影,掌风呼啸,将这小小的绣房搅得气流激荡,花瓣纷飞!东方不败如同一个飘忽不定的幽灵,手中那一根小小绣花针,竟似拥有千钧之力,趋退如电,竟没半分败象!


    但见东方不败身子越转越快,红影翻滚间,五人不仅没能伤到他一片衣角,反而个个都受了他的绣花针刺。好在他那针确是用来刺绣的,并未喂毒,否则可就大大不妙了。任我行又急又怒,在兵刃上贯足了内力,一时间风声大作,东方不败却仍举重若轻!


    楚曦知道东方不败的武功太高,出手又快,独孤九剑再厉害,凭他和令狐冲现在的修为,想找到东方不败招式中的破绽,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而招式之外,东方不败的破绽,便只有杨莲亭!但挟持杨莲亭,亦有风险,必须一击即中,否则不仅无法奏效,还会激怒东方不败,到时众人都要死在这里!何况,东方不败此时攻势如潮,根本无人能分心接近绣榻。


    楚曦脸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将衣领都浸得湿透。东方不败的动作快得几乎只剩残影,每一次针尖的寒芒闪过,都带着刺骨的杀意。


    令狐冲的独孤九剑已催发到极致,剑光如瀑,却每每刺空;任我行掌风呼啸,刚猛无匹,可总被那诡异的柔劲卸开;向问天与上官云更是左支右绌,身上没一会儿又添了好几个针孔。


    五人围攻,却个个都拿东方不败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东方不败针尖一抖,幻出数点寒星,朝着楚曦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楚曦挥剑格挡,一股阴柔劲力透过剑身传来,长剑几乎脱手,脚下不稳,当即踉跄后退。令狐冲见状,不顾自身安危,长剑疾掠而来,堪堪荡开追袭楚曦的针影,自己后背却空门大露!


    东方不败反手一针,直刺令狐冲背心!楚曦岂能坐视不理,猛地稳住身形,靠向令狐冲身侧。无需多言,两人心意相通。刹那间,两柄长剑同时挥洒而出!


    令狐冲的剑法恣意洒脱,楚曦的剑招则沉稳精准,于奇诡中暗含法度,每每在关键时刻补全令狐冲剑法中的疏漏。两套同源而不同风格的“独孤九剑”相互呼应,剑气纵横交错,竟在身前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大网!


    “好剑法!”东方不败忍不住赞了一声,红影飘退数尺,那根神出鬼没的绣花针,头一次被连绵不绝的剑光暂时压住了势头。任我行等人心中又惊又喜,立即重整旗鼓,在外围游走策应,寻找破绽!


    五人再度合力攻袭,将东方不败紧紧缠住。但东方不败的身法实在太过诡异,那根绣花针更是神出鬼没,虽暂时被楚曦与令狐冲双剑锋芒所遏,依旧在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中穿梭自如,迫得众人连连闪避,险象环生。


    但东方不败却未注意到,一只色彩斑斓、仅有拇指大小的毒蝎,已悄无声息地从楚曦袖中滑落在地,迅速朝绣榻之上爬去。这毒蝎是蓝凤凰精心培育饲养的奇物,行动敏捷,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激战之中,无人察觉这小东西的动向。


    杨莲亭被楚曦踢断了小腿,只能硬撑着坐在榻上,凝神观斗,满脸关切之情。五彩毒蝎迅速攀上绣榻,趁他不备,在他脚踝处又狠狠蜇了一口。杨莲亭本来极是硬气,但他猝然遭袭,剧痛又随着毒血上行瞬间席卷全身,不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莲弟!”东方不败见杨莲亭整个人如同被滚油泼中般剧烈抽搐着,心神大乱,竟不顾身后袭来的剑掌,身形如电,一团红云瞬间向杨莲亭扑去,却被任我行拔剑挡住!


    向问天挥舞长鞭,向杨莲亭头上砸去,东方不败明知自己腹背受敌,却全然不顾自己生死,反手一针,刺入向问天胸口,为杨莲亭解了围。但楚曦与令狐冲心意相通,岂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两柄长剑如蛟龙出海,一左一右,同时刺中了东方不败的后心!


    楚曦知道自己这一剑穿胸入肺,东方不败是决计活不成了。当下缓缓拔出长剑,东方不败身子一颤,踉跄几步,扑在杨莲亭身上。杨莲亭伸手扶住他身子,怒道:“往日……往日你自夸神功盖世,怎么杀不了这几个奸贼?”


    东方不败惨然一笑,说话已是有气无力:“莲弟,我……我已经尽力而为。倘若单打独斗,他们……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纵然东方不败已经身受致命重伤,但在场众人心中也都明白。若不是他一颗心全在杨莲亭身上,说什么也要护着此人,就算加上童百熊,六人齐上,也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楚曦收剑入鞘,沉声道:“东方叔叔,你武功高强,普天之下,绝无对手,倒也没有负了你的名号。只是你……疏于教务,任由杨莲亭胡作非为,我为了神教兄弟们着想,不得不如此。你还有什么话,有什么遗愿,就尽快交代了吧。”


    东方不败抬起头来,看向楚曦,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喘息着哀求道:“圣子,你心肠最好……看在你我往日情义的份上,我……我求你一事。所有罪孽,都由我一人承担……你……你放过莲弟……把他赶下黑木崖便是……”


    这位叱咤风云、天下无敌的魔教教主,此刻为了怀中之人,竟如此卑微地出言乞求。


    楚曦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他沉默片刻,却还是缓缓摇头,叹道:“东方叔叔,并非楚曦心狠,不肯答应你的请求。杨莲亭……他仗着你的庇护与威势,作恶多端,教中许多兄弟恨他入骨。今日就算我放过他,来日他也难逃报复,只怕会死得更加凄惨。”


    东方不败聪明绝顶,又怎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伸手轻轻抚摸杨莲亭的面颊,口中鲜血却越吐越多。楚曦见任我行满脸得意,向问天和上官云也是满脸喜色,令狐冲和童百熊却是眉头紧锁,心中骤然一沉。


    他的目光扫过这间充满脂粉气的绣房,以及窗外那座精致却孤寂的花园,缓缓说道:“东方叔叔,这花园是你亲手布置的吧?景色甚好,正是神仙眷侣所住的地方。我可以答应你,将你们一同葬于此处,生同衾,死同穴,绝不……绝不会受一点分离之苦。”


    东方不败闻言,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解脱的光彩。他深深看了楚曦一眼,又低头瞧向杨莲亭,低声道:“圣子,多谢……还有童大哥,你对我的恩情,若有来世,我再慢慢偿还罢……”


    话音落下,他将手掌轻轻置于杨莲亭心口,内力一吐,瞬息之间,便震断了杨莲亭与自己的心脉。两人身躯同时一震,随即软软地倒在一起,再无生息。


    【提示:检测到最终BOSS东方不败已死亡!】


    【主线任务进度大幅提升,恭喜即将通关!】


    见东方不败已死,任我行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童百熊老泪纵横,扑到绣榻之侧,看着相拥而逝的东方不败与杨莲亭,一时间默然无语。楚曦与令狐冲对视一眼,只见对方眼中都有复杂之色,却一点都提不起兴致来。


    半晌,楚曦才缓缓说道:“令狐兄,童伯伯,我不能食言,你们若是愿意帮忙,就同我一起,将他们移到花园之中安葬了吧?”


    两人依楚曦之言,在花园中寻了一处开阔之地,掘土为坟,将东方不败与杨莲亭同穴而葬,未立墓碑,只从一旁移来奇花异草,覆于其上。童百熊念及昔年情义,忍不住放声大哭。许久,才颤声对楚曦道:“圣子,我想再陪东方兄弟一会儿,您……您且先去处置大事吧!”


    “童伯伯,斯人已逝,但这里鲜花锦簇,四时如春,他想必是极喜欢的,还请节哀。”楚曦说完,与令狐冲最后看了一眼那座花坟,再度并肩走入来时的地道。


    待两人回到日月神教总坛时,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计无施与蓝凤凰果然不负所托,已率领五霸岗群豪、日月神教旧部以及一路策反的教众,在上官云等人的接应下,如同潮水般冲上了总坛。


    任我行被众人簇拥着,大步走向那鎏金高座。他虽衣衫略显凌乱,身上还带着激战后的痕迹,但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仍旧压下了所有喧嚣。任我行论功行赏,那些主动归附的教众,哪怕过去有些许过失的,都一并赦免,黑木崖上下一片欢腾。


    “恭迎任教主重掌神教!”


    “恭喜圣子重归黑木崖!”


    “教主仙福永享,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然而此刻的楚曦心中并无太多激动与喜悦,他让祖千秋以饮酒为名带走了令狐冲,又支开其余上来或是关切或是献殷勤的众人,嘴上说着有些私事要处理,其实巧妙地穿过人群,来到了听风竹亭之中。


    竹林中的风清冽纯净,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脂粉气和血腥味。极目远望,云海翻腾,山峦在日光下被勾勒出一道壮丽的轮廓。他就站在这里,俯瞰着这个他一手搅动风云、却又即将离开的江湖。


    相见时难别亦难,临别之刻,为免伤感,还是独自度过得好。


    至于重逢……怕是通关以后才能考虑的事了。


    【叮!主线任务:杀死东方不败,夺回日月神教大权——已完成!】


    【副本:笑傲江湖,完美通关!】


    【宿主当前属性:武力:46,博闻:40,魅力:92,悟性:32,福缘:31。】


    【副本结算中,正在返回系统空间……】


    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之感骤然袭来,眼前的云海、山峦乃至身后隐约传来的喧哗声,都迅速模糊、远去。再睁开眼时,楚曦已然回到了那片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空间,那个咋咋呼呼的引路人逍遥子,也“嗖”地一下出现在他面前。


    “哎呀呀!恭喜少主!贺喜少主!”逍遥子折扇轻摇,语调夸张,“又是完美通关!不仅主线任务完成得漂亮,三大支线也是一个不落!更难得的是,少主您这魅力值……啧啧,简直是通杀四方,连东方不败那样的人物,临死前都对您感激万分呢!”


    楚曦没有理会他的马屁,催促道:“结算。”


    “少主莫急!”逍遥子一伸手,拉出结算界面,“早为您准备着呢!”


    【副本:笑傲江湖,主线通关,全部支线通关!】


    【副本评级:完美】


    【奖励结算如下:】


    【积分+1000,自由属性点+8!】


    【所获得的特殊技能“独孤九剑”与“吸星大法”,已在图鉴中永久收录!】


    看来……只有达到一定品级的特殊武功才有继承价值,毕竟接下来的对手都更不好惹,npc能提供的帮助也会更加有限。此外,新副本正式开始之前,那珍贵的【自由活动时间】也得利用起来。


    楚曦心念微动,将刚获得的8点属性点加到了【悟性】上。


    【加点成功!】


    【请确认宿主当前属性:武力:46,博闻:40,魅力:92,悟性:40,福缘:31。】


    【提示:转盘抽奖功能已再度开启,当前积分:2900!】


    【提示:临时随身空间功能已失效!】


    【提示:自动补充内力功能已失效!】


    奸……奸商啊!——


    作者有话说:[墨镜]果然刚好在第六十小节!副本通关!


    加更进度(6/21)!会尽量在连载期加完,实在无法完成的,会后续补上番外和福利番外。


    [墨镜]我还有个大胆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三十万字,完成两个副本了


    特推出长评加更活动,如果收到1条长评,就多一次加更!


    [眼镜]千万不要让作者单机好吗(哭求)


    第82章 无奸不商 这种倾家荡产的感觉,好…………


    楚曦看着那行“临时随身空间功能已失效”的提示, 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了一下。


    果然……哪怕之前系统出售的“新手大礼包”再超值,里面的很多东西也早就给你埋好了坑。


    奸商可不会做亏本买卖,先用临时福利让你尝到甜头, 等你习惯了那种无视负重、随意存取物品的极致便利之后,再“冷酷”地将其收回。这感觉, 就像是用惯了智能手机的人突然被扔回只能写信传书的年代,简直是一种折磨。


    楚曦几乎能够想象到,如果自己不肯拿出积分“续费”, 在下一个可能更为艰难的副本里,不仅要时刻防备着袭来的明枪暗箭, 还可能要背着一个巨大的行囊,为了几瓶伤药、几两银子狼狈地纠结负重量……


    这……绝对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商店界面中那个标价【1000积分】的【永久随身空间】。这可是一笔巨款,但……想想那种随时随地取用物品的自由, 想想战略上的巨大优势……咬咬牙,买了!


    楚曦伸出手,指尖重重地点在购买选项上,显示在右上角的积分数字瞬间从2900跳动到了1900。


    看着这般惨景,楚曦的嘴角忍不住又抽动了一下。


    他刚到手的一千积分啊!


    奸商……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


    逍遥子似乎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楚曦脸上极度肉疼的表情, 立刻摇着折扇凑了过来, 脸上堆起招牌式的笑容,语气都变得谄媚了起来:“哎呀呀,少主可是觉得积分如流水,去得太快?积分嘛, 赚来就是花的!而且,花在刀刃上,那叫物超所值!”


    说着, 逍遥子大手一挥,那个散发着耀眼金光的【转盘抽奖】界面立即弹了出来。他折扇轻点,小心翼翼地将抽奖界面推到楚曦面前,有些夸张地推销道:


    “少主,您看这是什么?上次少主您手气多旺?直接武力+15!这次若是再来个鸿运当头,下个副本岂不是横着走?区区500积分,搏一个前程似锦,这买卖,怎么看都划算呐!”


    楚曦看着那转盘上大片刺目的血红区域,心里跟明镜似的——赌狗,绝对没有好下场!


    无论是玩什么游戏,他都会用这句话狠狠告诫自己!


    但逍遥子的提议……也并非全无道理。他现在的魅力值极高,但在江湖之中,也不可能次次都成功靠脸混饭,关键时刻,硬实力才是保命的根本。


    对于急需快速提升实力、应对难度更高的下一个副本的他来说,仅靠常规手段已经不太够,这转盘抽奖……确实是一条难以忽视的“捷径”。


    当然……也有可能是“陷阱”。


    楚曦的目光在那流光溢彩的转盘上逡巡,尤其是那几块代表巨大收益、闪烁着诱人光芒的金色区域,牢牢吸住了他的目光。逍遥子的话如同魔音贯耳,不断在他脑中盘旋,只是……那几个血红或者灰白的区域,还是让人有些心慌。


    逍遥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折扇“啪”地一收,身体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少主,您想想,这五百积分,放在平时也就是买点伤药、买点零碎。但投在这转盘上,搏的可是鲤鱼跃龙门的大好机会!”


    “一旦中了头彩,那实力提升,省下的何止是五千、五万积分?高风险才有高回报,富贵险中求啊!以小博大,一本万利,这才是智者所为!”


    “智者所为?”楚曦差点被这歪理气笑,奸商那张嘴,果然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他斟酌再三,低低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骂逍遥子的奸猾,还是骂自己那点该死的侥幸心理,再次伸出了手,缓缓地、沉重地,朝着那个标着【500积分】的抽奖按钮点了下去。


    流光飞旋!红金交替的光影在楚曦眼前疯狂跳跃,转盘指针带着一种令人心焦的疯狂,在那些象征巨大收益的诱人金色和代表未知惩罚的刺目血红之间反复横跳,每一次掠过血红色区域,都让楚曦的心脏狠狠一抽。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终于,那疯狂的旋转势头开始减弱,指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它懒洋洋地划过大片淡黄色区域——那通常是些无伤大雅但毫无用处的安慰奖,接着,又颤巍巍地蹭过一小块象征着属性提升的银白区域……


    楚曦屏住了呼吸,指针还在移动,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停在了一个银灰色的狭窄区域里!


    银灰色……在转盘上的意思是,喜忧参半。


    【叮!恭喜宿主获得属性提升:武力+10!】


    【当前武力值:56!】


    【当前武力评价:小有所成】


    【警告:触发关联负面效果——“病弱”!宿主体质大幅下降,更容易感到疲惫,伤病恢复速度减缓!】


    【负面效果持续时间:下个副本通关后,自动解除】


    病……病弱?


    一个动不动就可能气息不匀、面色苍白的俊美少主,听起来……可一点都不“魔”。


    果然……自己的新手保护期明显已经过了,系统绝不会让他再白白捡便宜。在下个副本里,他必须更加精于算计,扬长避短,尽量避免无谓的体力消耗和正面冲突。


    “嘶——”


    楚曦看着只剩下1400的积分,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么点……还够买些什么啊?


    他冷静地审视了一番自己的面板,92点的超凡魅力是张王牌,但过于耀眼的容貌在某些需要低调潜入或暗中布局的场合,反而会变成醒目的靶子。之前他不屑一顾的易/容/面/具,还是备上一张为好,算是在自己手中藏了一张底牌。


    【提示:购买成功!获得道具:易/容/面/具*1!】


    【剩余积分:1200】


    可恶……最后1200分,必须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其他道具他不是买不起,就是暂时用不上,而那些效果拔群的灵丹妙药,也只能暂时省省了……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他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提升五维属性。而1200积分,刚好可以购买一件直接提升五维的装备!


    【提示:即将为宿主展示1200积分档装备列表……】


    【流云锦衣:魅力+10,初始NPC好感度额外提升10%】


    【承影剑佩:武力+10,招式威力值+5%】


    【百晓残卷:博闻+10,几率看破敌人招式降低其威力】


    【灵蕴手串:悟性+10,招式经验增长速率提升10%】


    【锦鲤金坠:福缘+10,奇遇触发概率+5%】


    楚曦的目光扫过系统弹出的装备详细属性,流云锦衣能直接加满魅力固然诱人,但他现在的魅力值已经高到有些离谱,完全够用,而且溢出的那2点属性等于浪费,实在太过可惜。


    锦鲤金坠……反正买了也要碰运气,不如相信自己的狗屎运。奇遇,会有的!


    而剩下的三件装备对比,承影剑佩的实用性此刻显得尤为突出。它能直接提升即战力,正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病弱”debuff可能带来的身体弱势,也能让他还未大成的剑法更具威胁。


    就是它了,买!


    1200积分瞬间清零,一枚造型古雅、隐有流光的剑佩从幻影化为实质,落入楚曦手中。剑佩触感温良,佩戴之后,楚曦似乎感到一股精纯的力量感缓缓融入四肢百骸,武力值也获得了实打实的提升!


    【叮!宿主状态更新完毕!】


    【请确认当前属性:】


    【武力:66,博闻:40,魅力:92,悟性:40,福缘:31】


    【持有特殊debuff:病弱】


    【请确认持有道具:】


    【永久随身空间,承影剑佩,易/容/面/具*1】


    【当前积分:0】


    好……好残忍。


    看着已然归零的积分栏,楚曦几乎想仰天长叹。两个副本过去,自己的实力虽然提升了不少,但又变回了穷光蛋。这种倾家荡产的感觉,着实令人心痛!


    逍遥子在一旁看着楚曦这一连串快准狠的消费,扇子摇得更快了:“不愧是咱们少主!行事果决,令人钦佩!只是少主在下个副本里,可得多多保重身体!不过,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少主这柔弱表象,反倒能麻痹不少敌人呢?”


    楚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伸手连点几下,回到了副本选择界面。【绝代双骄】副本的武力值要求过高,拖着这个“病弱”的身体,根本没法完美达成全部任务。楚曦手指微微滑动,最终选择了【逆水寒】副本。


    逍遥子折扇一抖,识趣地不再多话,只是熟练地为楚曦打开了副本通道。


    【副本:逆水寒】


    【宿主身份:九幽神君之子,九幽魔道继承人。】


    【主线任务:在朝堂与江湖之间周旋,阻止九幽一脉的覆灭。[奖励:积分1200点,属性点10]】


    【支线任务:】


    【①脱离傅宗书阵营,并协助九幽神君击败前来追查的刘独峰;[奖励:积分600,属性点3,全属性+2]】


    【②找到自己的“生母”,化解父母之间的旧怨;[奖励:积分400,属性点4]】


    【③将门派发扬光大,成为江湖中更加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奖励:积分700,属性点6]】


    【奇遇系统已加载】


    【宿主:楚曦。身份锚定成功,即将进入副本……】


    眼前光影流转,空间剧烈波动,带来一阵熟悉的眩晕感,但楚曦的心神依旧清明。


    一个白发如雪,面容俊逸,带着几分病弱之态的娇柔“少主”,既要顶住来自朝廷的压力,又要消弭江湖纷争,更要分神应付九幽门下那几个各怀鬼胎的弟子,这次的副本任务……恐怕也绝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第83章 幽冥路(一) 九幽少主


    九幽神宫位于一处极为隐秘的山腹之中, 这里潮湿阴冷,本是一处天然的巨大山洞,除各式各样的石头之外, 再无别物。九幽神君遁迹江湖后,便决定在此安身。这才操纵手下的药人, 在这石洞之中,刀刻斧凿,建起一座幽深诡谲的地宫来。


    地宫深处的一间稍微干燥些的石室, 便是九幽神君的独子——楚曦的住所。


    石室四壁上镶嵌着几盏长明灯,油豆大的火苗跳跃不定, 将室内映照得光影幢幢。楚曦盘坐于石榻之上,运转周天,修习内功。只是,这具携带了“病弱”debuff的身子很快就泛起了一阵虚弱感, 令他的呼吸更加急促,额头上也开始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


    好在他如今已然今非昔比,虽然武力值在江湖高手眼中还是二三流的小角色,但博闻、悟性等重要属性都有了长足的提升。因此,哪怕身体状态不佳, 修炼效率也比之前要高得多。内力每运行一个周天, 都能感到一丝微弱但切实的增长。


    【叮!自由活动时间结束!】


    【数据结算中……】


    【经过潜心修炼,宿主武力值+2,博闻+5!悟性+5!】


    【当前属性:武力:68,博闻:45, 魅力:92,悟性:45,福缘:31】


    楚曦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一波属性加成,来得正是时候。相比于武力低微却能凭借魔教圣子身份获得许多助力的笑傲副本,逆水寒副本中他能争取的帮手十分有限,任务节奏也更紧凑,未来还想有这样的活动时间,怕是难上加难了。


    他小心地松开了盘着的腿,正准备躺下休息片刻,石门外挂着的铃铛发出几声轻响,随后,石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素净白衣、身材纤细的少女低着头走了进来,正是楚曦的侍女,云心。


    云心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每一步都走得极慢。直到她小心地把那碗药放在石榻边的矮几上后,她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双手,开始对楚曦比划起来。


    云心是楚曦救下的一个哑女,她为了躲避猛兽跑到九幽地宫附近,被狐震碑发现,狐震碑看她虽然是个哑巴,但长相清秀,就动了邪念,准备先霸占她,等玩腻了,就拿来采补练功,修炼那套取女子贞元越多,掌力就越犀利难敌的邪招“落凤掌”。


    楚曦体弱,平日极少出门,恰好那天想出去透透气,见狐震碑抓住了云心,知道这人绝对没安好心,立即站了出来,说自己平日里身边都是那些药人在伺候,总是不如活人来得舒心。这哑女不会泄露地宫之事,正好把她留下当个侍女,这才让云心逃过一劫。


    那之后,楚曦尝试与她交流,她能听懂楚曦的意思,却不会写字,嘴里只能发出一点咿咿呀呀的声音,可让楚曦犯了难。他以“云自无心水自闲”的诗句为她起了名,又尝试教她读书写字,还有一些简单的手语,如今她尚不熟练,但足以表达许多意思了。


    云心眼神清澈,但看向楚曦时总带着几分担忧和恭敬。她总是来来回回地比划一阵,等楚曦点头,示意自己看明白了,才继续比划下一句话。楚曦则仔细读着她的手语,慢慢将之拼凑起来:“神君……刚才……想找你……过去。但……有客人……来了……”


    楚曦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柔声问道:“是以前来过的客人吗?”


    云心连忙摇头,双手比划着补充道:“没见过……带着兵器……穿的衣服……很好……”她努力想描述得更详细,但能表达的词语实在有限,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好,我都知道了。”楚曦应了一声,心中疑虑更甚。九幽地宫极少有外客前来,能与九幽神君面谈的更是少之又少,此人……或者他代表的势力,定然非同一般。


    云心见楚曦脸上还挂着汗珠,便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起来。楚曦微微一笑,接过帕子,温声道:“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好。”云心点了点头,又指了指矮几上的药碗,示意他该喝药了,免得药汤凉透,散了药性。


    楚曦伸手端起药碗,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这些日子以来,服药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让他挂心的,还是那神秘客人的情况。他站起身来,淡然说道:“既然爹爹找我,想必是有事吩咐。我就先去密室外候着,免得客人走后,他还要差别人来催我。”


    云心乖巧地点头,转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宽大的黑袍,还有一张只露出双眼的狰狞面具,熟练地帮楚曦打扮起来。冰冷的面具将那张足以倾倒众生的容颜彻底隐藏,宽大的黑袍当头罩下,连他精瘦的身形都变得模糊难辨。


    转瞬之间,那个满头白发的俊美青年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笼罩在阴影与神秘之中的——“九幽少主”。


    楚曦天生白发,极为扎眼,在这邪道魔窟之中,这样隐藏真容的严实伪装,无疑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九幽神君自己就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甚至连在楚曦这个亲生儿子面前,都极少卸下伪装,导致楚曦对“爹爹”的容貌……记忆都十分模糊。


    不过,那些外人,倒还不是楚曦最上心的。九幽神君那几个各怀鬼胎、心术不正的弟子,才是楚曦最为警惕的。


    九幽神君共有九名弟子,“土行孙”孙不恭与“人在千里,枪在眼前”独孤威这两人,已死在四大名捕手中,九幽神君也因此再度与“六五神侯”诸葛正我结怨。这两人武功已是不俗,但仍比不上九幽神君半点。


    “骆驼老爷”鲜于仇与“神鸦将军”冷呼儿两人,目前都已离开九幽神宫,投靠傅宗书,在朝中谋了官职。楚曦知道这两个家伙在九幽弟子中是最没本事的,尤其是那个冷呼儿,若非他是傅宗书小妾的胞弟,根本连九幽神宫的门都进不了。


    剩下五个弟子……狐震碑、龙涉虚、英绿荷、铁蒺藜与泡泡,更是心狠手毒,在邪道之中颇为不可一世。不过,这几人都从九幽神君身上学到了许多本领,各有各的长处,不过……他们在外面再如何威风,心中都对九幽神君这位师父极为惧怕。


    楚曦不在他们面前显露真容,一是要让他们摸不清自己的深浅,让他们不敢小觑;二是未雨绸缪,将来他若是以其他身份在外行走,哪怕露了脸,也不易被这些人识破,让他们放松戒备,减少许多本不必要的麻烦。


    这地宫里,恐怕也只有那个更加神秘的“爹爹”,和眼前这个不会说话的丫头,会真心实意地关心他了。


    楚曦帮云心扶正了有些歪斜的簪子,把声音放得更柔:“云心,我整理了几本浅显易懂的册子,还写了一些常用字,给你作为字帖照着临摹。我先去爹爹那儿,你留在这看书习字,莫要随意出去走动,免得有些人又起歹心。”


    云心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感激,手上又开始比划起来:“小心……我在这……等你回来。”


    楚曦看着她在书案前坐下,开始认真看起书来,这才转身推开石门,步入了幽暗的甬道。


    九幽神君所住的密室在九幽神宫最深处,甬道之中隔着老远才有一盏亮着的灯火,显得越发阴森诡异。楚曦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眼便看到密室那厚重的石门外,如同两尊门神般杵着两个人,正是狐震碑与龙涉虚。


    这两人一个阴鸷,一个粗莽,此刻却都收敛了平日里的张狂,脸上带着几分恭敬和紧张,显然是特意在此警戒把守。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手按冰刃,转头望来,见是楚曦,这才挤出一副算是客气的笑容:“师弟怎么也来了?”


    九幽门中之人,除了九幽神君和楚曦自己之外,无人知晓这位少主的真名实姓,所以九幽神君的其他弟子,都称呼楚曦为“师弟”。加上他平日深居简出,说话时也刻意改变音色,众人只知他是师父的独子,有先天不足之症,需常年服药,其余一概不知。


    因此,尽管私下里未必服气,表面上却都维持着基本的客气。楚曦虽然对这几个恶徒鄙夷万分,但会面之时,多少也要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当下目光平静地扫过石门,沙哑着声音道:“两位师兄,这般阵仗……可是朝廷那边来人了?”


    狐震碑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师弟猜得不错,是从京城来的贵客,更是傅宗书傅相爷身边的心腹之人。事关重大,师父特地吩咐我们严守此地,不可擅动。师弟若是有事,还请在旁稍候,免得惊动了贵客。”


    果然是傅宗书派来的人!


    楚曦心中了然,大奸臣蔡京近年来大有隐居幕后之势,但傅宗书却依旧把持朝政。两党沆瀣一气,残害忠良,搅得到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而九幽一脉与傅宗书的合作,表面互利,实则各取所需。


    因此,若非极为紧要棘手之事,傅宗书绝不会请九幽神君出面解决。


    当今能称得上“极为紧要棘手之事”,又与傅宗书息息相关的,除了剿灭连云寨,捉拿戚少商,取回那件涉及皇家秘辛的东西,还能是别的什么?


    这……显然就是【主线任务】开启的标志!


    想顺利进行任务,第一步,或许就是要摸清密室中这位“贵客”的来意——


    作者有话说:整理了两天细纲又写了六千多字的内容,一看才刚开了个头。[墨镜]→[爆哭]只能先放下写正文,写好的一章先发出来


    接下来几天看看能不能边整理细纲边每天保证六千字更新,把加更慢慢补上


    ,不过我们十一是基本没有假期的,如果有哪天赶不及写完六千了,还请读者大大们海涵[求求你了]


    大家多评论呀(摇花手)


    下面是关于新副本的说明:


    1.本书主要综金古,为了保持世界观统一,温瑞安小说里面那些飞天遁地的神奇法宝会作一定程度的和谐(比如什么能照一下就复制对方攻击的镜子,对方真的打就是假招数,对方不在意就是真杀招之类的,比开挂还厉害,而且给反派开了挂,就要给主角开更大的挂应对,难免会导致一些逻辑bug)


    2.温书里精神状态完全正常的人不多,因此添加少许原创角色作为调剂;


    3.九幽一脉作为温书的垫脚石反派,书里明确的设定比较少,已经明确的部分按照原著的内容来,原著没有提到的部分会按剧情需要增加一些原创设定,以保证剧情更流畅,逻辑更严密。


    第84章 幽冥路(二) “这江山,从来就不是哪……


    楚曦心中念头急转, 言行中却不露分毫,只是沙哑着嗓子道:“多谢师兄告知,如此, 我便先在一旁候着,不打扰爹爹与贵客议事。”


    说罢, 他默默退到甬道一侧更深的阴影里,仿佛与石壁融为一体,只余下面具后那双沉静的眼眸, 暗自留意着石门后的动静。


    九幽神君是楚曦在这个世界的“父亲”,他手段阴毒, 凶名赫赫,纵横江湖数十年,杀伤无数。但从楚曦进入副本后所接收的资料来看,自他有记忆以来, 这位人人畏惧的魔君似乎便一直隐伏不出,极少踏出地宫。


    此外,也许是因为九幽神君早年练功走火入魔,以至风瘫。虽然他凭借高深功力,仍可行动自如, 但哪怕是在九幽神宫之中, 他也几乎不踏足别地,只是待在这间密室之中。


    每隔三日,九幽神君便会召楚曦前来,一面运功为他调理那先天不足的气脉, 一面考校他的武功学问。这几乎是父子间唯一的固定交集,除此之外,楚曦也很少能见到这位神秘莫测的父亲。


    今日并非例行之期, 九幽神君突然相召,又有傅宗书的使者到来,这……绝非巧合。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短,终于,密室石门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伴随着机栝转动的咔咔声,大门缓缓开启。一个身着锦袍、气度干练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腰间佩着一把镶着宝石的长剑,面色沉稳,眼神锐利,看上去是个久历官场之人,而且……在朝中颇有身份。


    狐震碑与龙涉虚立刻换上一副恭敬谄媚的神色,小心地将此人送出九幽神宫。待那人走远之后,楚曦才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按动机关,推开了沉重的石门。


    密室内的景象更为幽深,几盏长明灯的光芒似乎被黑暗吞噬,只能照亮小小一片地方。


    几个巨大的药柜靠墙立着,旁边还有一个布置成书房的小石室,藏书颇丰。最深处摆着一张宽大的石榻,挑着一张绣着兰花的帐子,中间则是一个寒玉石台,肉眼可见地冒着丝丝白气。


    九幽神君就盘坐在这石台之上。


    他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中,连一丝头发都不曾显露出来。只是在看见楚曦进入密室之后,缓缓从衣袖中探出了一只枯瘦如鬼爪的手掌,示意楚曦像往常那样登上石台,坐在自己身前。


    “爹爹。”楚曦恭敬地唤了一声,再次按动机关,合上石门,快步走向寒玉石台。他背对着九幽神君坐下,很快就感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按在自己的背上,无比精纯的内力缓缓渡入,梳理着他因“病弱”而滞涩的脉络。


    这次调理比以往更加细致,内力在几个关键窍穴处微滞,带来阵阵刺痛,如此过后,气血疏通,浑身都是难得的舒畅。


    半晌,九幽神君方才收回手掌,嘶哑着声音道:“气脉已比过去凝实许多,看来这些日子,你并未懈怠。”


    楚曦知道九幽神君几乎能够模仿任何人说话的语声,这也未必就是他的真实音色。但九幽神君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仍旧难得地透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欣慰。


    楚曦深知自己这病弱之躯能像如今一般安稳度日,全赖这位“爹爹”多年来不惜损耗真元的续命之功。他转过身来,稍稍活动了一番筋骨,低声应道:“孩儿不敢懈怠。”


    九幽神君嗯了一声,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递到楚曦手中,吩咐道:“这个拿去,按时服用。若是觉得气息不顺,便再服一颗,对你身子有益。”


    楚曦接过玉瓶,瓶身质地温润,入手便传来丝丝暖意。瓶身纹路也极为特别,似云非云,似鳞非鳞,与九幽神宫中的所有器物……风格都截然不同。


    他小心地咽了下口水,试探着问道:“爹爹,这药瓶……很是特别。莫非……莫非是‘她’送来的?”


    “她”,就是楚曦的生母。


    楚曦的身世和她的生母,无疑是九幽神宫中的禁忌。无论是谁,胆敢探问此事一句,恐怕很快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即使是在楚曦面前,九幽神君也对“她”的事讳莫如深。


    楚曦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只隐约知晓母亲并非魔道中人,且与九幽神君有着极深的恩怨纠葛。


    她医术精深,心灵手巧,除了定期送来为楚曦调理身体的丹药外,还时常捎来各种精巧的玩具、暗藏机关的配饰以及她亲手绣的丝巾、香囊等等。那些东西或许在外人看来并不珍贵,却都带着一种不属于这阴森地宫的清雅之气。


    她与九幽神君分隔两地,互不相见,只偶有书信往来。书信之中,无非也都是讲些楚曦的事。显然,尽管她深爱亲子楚曦,但因为种种缘故,她不愿与九幽神君有太多交集,连见上一面都不肯,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参与着儿子的成长。


    楚曦话音刚落,密室中的气氛便陡然沉凝起来。九幽神君的枯手猛地一顿,黑袍下也传来极其细微的颤抖,似乎连寒玉石台散发的白气都在半空中瞬间滞住。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重重笼罩着楚曦,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许久,又或许只有一瞬。


    九幽神君终是收敛了气息,宽大的黑袍袖口垂落,遮住了他枯瘦的手掌。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方才那嘶哑的调子,而是换了一种极其轻柔,甚至带着点飘忽的女声,幽幽传来,让人更难揣测他的心绪:“不错,是她。”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仿佛筑起了一道坚实厚重的壁垒,明确阻隔了楚曦进一步的探询。


    又或许,是一种经年累月之后,已不知如何言说的沉寂。


    楚曦知道现在或许还不是揭开秘密的时候,识趣地不再追问,将玉瓶小心收入怀中,紧贴着自己的心口:“是,孩儿明白了。多谢爹爹,也……多谢她。”


    关于“她”的话题,是断然不能再继续了。楚曦心念电转,巧妙地转过话头,带着点焦急和关切地问道:“爹爹,傅宗书平日虽多有来信,但派如此心腹之人前来,倒是少见。难道这件事……连傅相都觉得十分棘手?”


    九幽神君并未直接言明使者来意,反而用清朗的青年语声缓缓说道:“曦儿,这些年来,你虽从未涉足江湖,但朝堂与江湖之上的大小诸事,我也同你说过不少。现今这密室之中,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为父想听你说说,依你之见,当今圣上……如何?”


    楚曦不由愣了一下,作为一个“穿越者”,这个问题显然不难回答。一个把国家搞得乌烟瘴气,自己还和儿子一起去金国留学留到死的窝囊废,能是什么好东西?


    但在副本中,这些大不敬的话……哪怕隔墙无耳,也是万万不能直说的。


    他沉吟了半晌,才谨慎地开口,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一种与病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与睿智:“依孩儿浅见,今上天资聪颖,尤擅书画,品味雅致,技艺精绝。若仍如当年一般,只做个富贵闲散的端王,必能流芳百世,堪称此道中的第一流人物。”


    这是“扬”,算是给足了赵佶面子,接下来,可就该“抑”了。


    楚曦话锋一转,语气中也不免带上了几分轻蔑:“然而……如今圣上位居九五,执掌江山社稷之重。却令这朝堂之上,君子道消,小人道长。放眼江湖,更是动荡不安,民怨渐起。长此以往……这江山,恐怕是难以永固了。”


    这番话讲得极有分寸,先赞其才,后忧其政,直指病灶,又未曾留下任何可被指摘的把柄。九幽神君不置可否,只是轻笑一声,用略显沧桑的老者声音说道:“你虽长得不像她……但性子……这番话,倒像是她会说的。”


    九幽神君那沧桑的老者声音在幽闭的密室里回荡,余音未绝,却又倏然一变,换作一种更显威严的中年男子腔调:“这江山,从来就不是哪一家一姓能万世永固的。可又有多少人,为了坐上那个位子,不惜做尽腌臜之事?”


    楚曦心神一凛,迅速意识到九幽神君接下来要说的,恐怕是一件涉及皇家体面的绝密之事。当下屏息凝神,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果然,九幽神君变了个声调,像是在讲述一件极为久远的旧事:“当年……先帝早逝,膝下无子。朝堂之上,几番周旋,最终……端王得以继位,其中内情,却非天下人能知。”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顿,似乎是在犹豫,是否要将楚曦早早拉入朝堂争斗的泥潭之中。半晌,才仿佛下定了决心,用冰冷而嘶哑的声音继续说道:“太子太傅离奇暴毙,政事堂变乱,向太后临朝却离奇病逝……这些事,无一不是那位……授意蔡京等人所为。”


    楚曦虽对此早有预料,但想到九幽神君这短短几句话之中,背后不知藏着多少人伦惨剧,腥风血雨,仍是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攀爬而上。想来,九幽神君当年便曾参与此事,只是他一直游离于朝堂与江湖之间,并未陷得太深。


    他思索片刻,小心问道:“这些事若传扬出去,天下必定震动。官家和蔡京、傅宗书这几人,也难免……咳咳,令后人齿冷。如此说来,傅相派人前来密探,莫非是因为此事又走漏了风声,急于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九幽神君突然大笑起来,黑袍下的身子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楚曦不解其意,只听九幽神君用一种男女莫辨的独特声调缓缓说道:“曦儿,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斩草除根之事,他们早就做尽了,只是拔不掉那几根硬钉子而已!”


    楚曦疑惑道:“是诸葛正我?”


    九幽神君又笑了起来,不过这次的笑声之中,显然充满了讥刺之意:“诸葛?他就算知道再多,也只敢缄口不言,算得了什么?原为太子少保的‘绝灭王’楚相玉,才是他们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心腹大患!”


    “当年,楚相玉携皇叔赵似出逃,意在积蓄力量,争夺帝位。他们中途被蔡京与傅宗书派出的高手截杀,本以为做得干净,不想竟被楚相玉逃出生天。此后,楚相玉仍不死心,不仅联络绿/林意图起事,还曾三次入宫,行刺皇帝!”


    楚曦听得入神,这“绝灭王”楚相玉,他也早有所闻,俨然是位枭雄人物。


    九幽神君的声音逐渐转为平淡,继续说道:“行刺失败后,楚相玉被关入沧州铁血大牢。此人倒也真有通天的手段,竟有内应帮他逃了出来。我们也是这时才知道,楚相玉手中还有两件极为重要之物——太后手谕,还有太子的亲笔血书。”


    楚曦点头道:“这两件东西……足以揭露赵佶大逆不道、迫害宗室的恶行,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只是楚相玉如今既已伏诛,何必再为此大动干戈?”


    九幽神君笑道:“楚相玉聪明绝顶,岂会对自己大限将至毫无所知?他逃亡之时,身上只带着太后的手谕。而那封血书,极有可能被他交给了‘连云寨’的大寨主——‘九现神龙’戚少商。”


    原来如此……楚曦心中一定,这些旧事复杂交错,但终究还是汇入了戚少商被迫逃亡这条主线上。他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道:“所以,傅宗书此次派人前来,是想请爹爹出手,从戚少商那里夺回这份要命的血书?”


    “倒也不全是。”九幽神君的语气中仍旧带着一丝嘲弄与戏谑,“傅宗书此人,最喜玩弄权术,他知道若直接请我出手,所要支付的‘筹码’,绝不会少,因此,他还另有安排。”


    “楚相玉被追捕之时,连云寨也曾出手相助,但最终未能建功。自此之后,戚少商力图革新,吸纳了一位颇有智计的厉害人物,顾惜朝。他请顾惜朝担任大当家,与自己共治连云寨,顾惜朝也尽展才华,因此,连云寨的声势越发扶摇直上,直逼青天寨。”


    青天寨是东南西北“武林四大世家”中的“南寨”,他们与风云镖局联手,无疑是武林中的顶尖势力。连云寨既已壮大如此,傅宗书想从戚少商手中夺回或者毁去血书,都得颇费一番周折。


    “前不久,顾惜朝竟孤身入京,潜入傅丞相府,意图行刺。只是他……学艺不精,反被生擒。”九幽神君似乎轻笑了一声,语气玩味,“但此人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理,傅相只与他密谈一夜,他便甘心投效,立即要调转枪头,对付把他当作手足兄弟的戚少商了。”


    楚曦心中也不由冷笑起来,这个顾惜朝……虽然有些能力,但却是个阴鸷奸险、反复无常的小人。他投入傅宗书帐下,正不知又要有多少忠良受害。


    他不禁摇了摇头,轻声应道:“顾惜朝身为大当家,对连云寨的一切事务都了如指掌。兼之戚少商对他如此倚重,他若反戈相向,连云寨便如同被抽去了脊骨,纵有千军万马,也难逃分崩离析之局。”


    “变生肘腋,如何能防?”九幽神君似乎对楚曦的见解十分满意,语声却逐渐冷厉起来,“傅宗书许下重诺,让顾惜朝设法掌控连云寨,擒杀戚少商,事成之后,便行招安,并收他为义子,享尽荣华。”


    “此外,傅宗书还派了他的心腹黄金鳞,连同你那两位已经被他征召去的师兄鲜于仇、冷呼儿等人,引兵在连云寨外围布防,只等顾惜朝在内发动,他们便里应外合,务必置戚少商于死地,夺回太子血书。”


    这计划确实周密,若非有主角光环护体,戚少商绝难逃出生天。不过,连这一线生机,傅宗书也已有所防备,否则,不会再特地派人来九幽神宫知会。


    他并未表露太多情绪,只是淡淡说道:“戚少商既能被楚相玉托付如此重任,必然不是易与之辈。纵然顾惜朝早有准备,又是有心算无心,黄金鳞等人……恐怕也未必拦得住一条拼死要杀出重围的‘九现神龙’和连云寨其他高手吧?”


    “不错。”九幽神君再次赞许地应了一声,“事发之后,若戚少商当真侥幸逃脱了此番围杀,定然会将更多江湖势力牵扯进来。仅靠黄金鳞那些人,便远远不够了。因此,他请我务必在‘紧要关头’出手相助,让戚少商与那封血书……一起消失。”


    楚曦听完九幽神君所言,面具下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半晌,他才再度开口,声音低沉而稳重:“爹爹,傅宗书此计虽看似周全,但将如此隐秘大事假手于顾惜朝这等反复小人,本身便是一步险棋。骤然发难,或能占得一时先机,但想一举功成,恐怕……未必那么容易。”


    他在大脑中飞快地组织着语言,试图让自己的建议听起来更显稳妥:“爹爹与傅宗书之间,说到底不过是合作互利,并非依附于他。此事涉及天家颜面,就算拿到了那封血书,恐怕反惹皇帝猜忌。”


    九幽神君似乎来了兴趣,音色又转为一个有些飘忽的女声:“说下去。”


    “依孩儿浅见,此事牵连太广,我们若贸然出动,只怕会引火烧身,得不偿失。”楚曦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却极度惹眼的脸庞。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暗藏幽光的深邃眼眸,他直视着九幽神君,坚定无比:“孩儿愿亲自去一趟连云寨,抢先探明虚实!”


    九幽神君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用苍老嘶哑的声音缓缓说道:“你这双眼睛,这般语气,倒是越来越像她了……”


    楚曦怔了一怔,他没有料到九幽神君竟会突然将话题转到母亲身上。九幽神君似乎也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大手一挥,沉声道:“你想去连云寨?”


    “是,爹爹。”楚曦的声音略微低了一些,仔细观察着九幽神君的一举一动,试图摸清他的真实态度,“孩儿这身子……承蒙爹爹多年调理,已比往年好了许多,也该出去历练一番了。此事关系重大,交给旁人,爹爹未必放心,不如让孩儿前去,也算是一举两得。”


    “前往连云寨……一来,可以亲眼看看顾惜朝是否真的可靠,连云寨内部如今究竟是何光景;二来,戚少商若是真的命大,能够逃出生天,孩儿也好立即掌握他的动向,再设法传讯给爹爹。届时是助是阻,全凭爹爹心意,傅宗书那边……我们能设法‘交差’便可。”


    他语气诚恳,分析也切中要害。


    密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寒玉石台散发出的丝丝白气,依旧在无声缭绕。


    九幽神君的目光,仿佛能直接穿透黑袍,重重地落在楚曦身上。


    他知道这个儿子天生聪慧,心思缜密,远胜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师兄师姐。只是那先天不足之症,终究是一副沉重的枷锁,无时无刻不在束缚着他。如今,他的身子确实已好了许多,又主动提出要外出历练……


    一方面是形势所迫,事关重大,必须妥善处理,交给其他几个弟子,显然不如交给楚曦更加稳妥;另一方面,或许……真的到了该放他出去见见风雨的时候了。


    半晌,九幽神君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次,似乎掺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曦儿,你心思缜密,为人谨慎。此事交给外人,为父也确难放心。”


    楚曦心中一喜,九幽神君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枯瘦的手掌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是,江湖险恶,为父能与你说道的,不足其中万一。便由为父来再考校一番你的功夫进境,若能过关,便准你前去。”


    楚曦知道九幽神君心中已然同意他的计策,只是担忧他这病弱之身不堪远行之苦。此番考校,既是关心,也是最后的确认。


    他站起身来,解下身上披着的宽大黑袍,将之与面具一起放在不远处的石几上。九幽神君的实力高深莫测,但之前的每次考校,多少会照顾楚曦的身体,显得较为温和。而这一次……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楚曦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回寒玉石台前,朗声道:“请爹爹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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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幽冥路(三) “若不是她心软刺偏了半……


    见楚曦摆开架势, 九幽神君却只好整以暇地摆了摆手,声音里也沾染了几分慵懒:“不急,先让为父听听……你那模仿声音的功夫, 近来练得如何了。”


    楚曦点了点头,迅速将体内那股因紧张与病弱而略显浮躁的气息压下, 再度开口时,声音已变得阴沉粗重,显然是在模仿狐震碑:“师弟今日似乎气色不佳, 可需师兄为你运功调理气脉,或是寻些补药?”


    惟妙惟肖!不仅带上了几分明晃晃的算计, 更是将那关切中的虚伪之情模仿得淋漓尽致。


    不等九幽神君评价,他音色倏地一转,顿时变得娇媚婉转,却又暗藏锋芒, 正是英绿荷的腔调:“哟,是师弟呀。师弟文质彬彬,气度不凡,何必总是戴着面具,平白辜负了上天赐予的绝代容颜呢?”


    尾音微微上挑, 声调惑人, 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带着钩子似的,能直直钩到人的心里去。


    紧接着,他又变了一种声音,初听之下, 天真无邪,稚嫩可爱,但一回过味来, 便觉得不仅有些不自在,还带着几分刻意撒娇的嗲气:“师弟,我今日又和师父学了几招幻术,要不要和师姐切磋一番呀?”


    这是那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阴狠歹毒、心思难测的泡泡。


    三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信手拈来,切换间毫无滞涩,不仅形似,更将每个人物骨子里藏着的神魂都模仿了出来。


    楚曦自觉他将这几人的声音模仿得已有八九成火候,足可乱真。然而,石台上的九幽神君只是轻笑一声,有些玩味地道:“只是模仿身边之人,可称登堂,尚未入室。曦儿,你从为父这学到的本事,难道仅此而已吗?”


    楚曦脸上一红,他的功夫确实还有些不到家,那些人与他相处时日较长,模仿起来自然得心应手。若是换了别的,虽也能做到,但那神髓……恐怕要逊色许多了。


    但他回过神之后,心中却更多的是震惊——九幽神君方才说话,用的赫然便是那位刚离去不久的傅宗书心腹的声音,连那字里行间隐含的倨傲与精明都分毫不差!


    九幽神君与那人会面,满打满算也不过半个时辰,他竟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将其声音模仿到这等以假乱真的地步。这份功力……远非自己现在这点微末道行所能及。


    不过,楚曦并未气馁,反而被激起了几分争强好胜之心。


    他定了定神,再次开口时,声音已不再是单纯模仿某个特定之人。


    突然,密室内仿佛有数人低语。随后,那低语声渐渐转高,似乎是一群人正从四面八方向白玉石台走来,声音也变得更加清晰。


    苍老樵夫的叹息,稚嫩孩童的嬉笑,妙龄少女的嗔怪,壮年汉子的怒喝……甚至山间鸟鸣、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溪水潺潺流动之音,都从他喉间流淌出来,交织成一幅生动而喧闹的山野画卷。


    这繁杂的自然之音被他以一人之口演绎得栩栩如生,几乎填满了整个幽深的石室。楚曦的胸膛微微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同时驾驭如此多变的声响,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


    当最后一道模拟溪流远去的水声在石室中渐渐消散,九幽神君才用一种平淡无波,却又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的声音缓缓说道:“群鸟振翅之声,太过整齐。真在那山林之中,有人在侧,哪还有这般听话的飞羽?”


    楚曦耳根一烫,正想说些什么,九幽神君却已用一个娇柔的女声继续说道:“能做到如此,已是不错。只是还需谨记:形似为下,神似为中,因地制宜,引动其心,方为上乘。这门功夫,若运用得当,便是攻心的利器。”


    楚曦知道这一门考校算是过关了,立即恭敬应道:“孩儿受教。”


    “嗯。”九幽神君低沉的声音,似乎在石室之中骤然荡开了一阵涟漪,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密室内本就昏暗的烛火忽然变得摇曳不定,“接下来,让为父看看你的幻术……长进了多少。”


    楚曦心领神会,几乎在光影变幻的刹那,身形便向后急退,似乎彻底融入了烛火无法照亮的阴影之中。


    他的步伐轻灵诡谲,身上的衣袍仿佛失去了实质,随着他的动作飘拂,整个人在有限的空间内变得模糊不清,恍若真的化作了一缕难以捉摸的轻烟,在石室角落的暗影中袅袅流动。


    九幽神君端坐于白玉石台之上,身形纹丝不动,仿佛亘古不变的磐石。他只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那笼罩在黑袍下的身躯仿佛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楚曦立刻感觉到,自己精心营造的轻烟幻象,被九幽神君轻而易举地化作了“烟消云散”。


    楚曦心头一凛,却并未慌乱。他知道父亲的幻术修为深不可测,硬拼绝非上策。就在身形即将彻底暴露的瞬间,他意念急转,身影并未立即变得凝实,反而在烛火摇曳的明暗交界处,诡异地分出三道模糊的残影!


    这三道残影姿态各异,一道贴地疾掠,如毒蛇潜行;一道凌空倒翻,似夜枭扑击;最后一道则直冲石台,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气势!石室之中的光影被搅得支离破碎,令人一时间竟难以分辨哪个是真身,哪个又是惑人心神的虚影。


    “有些能耐。”九幽神君依旧端坐不动,但楚曦已然察觉到,三张黑漆漆的大网正迅速对着那三道虚影当头罩下,更有一条锁链如毒蛇出洞般向他的真身攻来!


    楚曦的幻术再次被九幽神君轻松破除,只是这次,脑子里像被一根细针扎了一下,眼前有些天旋地转。他咬紧牙关,再次展动身形。这一回,他仿佛化作了一片缥缈的轻纱,又似一道流动的帷幕,试图再次混淆九幽神君的视线与感知。


    九幽神君的声音低沉而磁性,仿佛直接在楚曦的脑海深处响起:“虚实相生,方成大道。有虚无实,终是下乘。”


    楚曦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骤然变得黏稠沉重,他化身的“轻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在掌中不断用力绞缠,又猛地向四面八方拉扯开去!那原本缥缈流畅的姿态瞬间崩散、凝固,如同被钉死在无形的墙壁之上,再难移动分毫。


    还不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道已拂在他的肩井穴上,令他肩膀一酸,周身气血翻腾。那一直凝聚着的精神意念亦是再也支撑不住,被生生地从那虚幻的障眼法中抽了出来!


    “唔……”楚曦闷哼一声,踉跄着连退数步。直到撞上石室中的药柜,才彻底稳住身形。


    他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呼吸也急促了几分。这场比试,他虽已尽展变幻之能,但仍是输得毫无悬念。可见双方在幻术上的造诣,的确是天壤之别。


    然而,九幽神君并未出言斥责,声音里反而透出几分难得的满意:“懂得借势,懂得变通,懂得在劣势中寻求混淆视听……还算机灵。看来这些日子以来,你并未白白浪费光阴。”


    楚曦将胸中翻涌的气血压下,缓步走到白玉石台前:“孩儿愚钝,还未得其中精髓,恳请爹爹指点。”


    九幽神君用一个幽幽细细的语音卿卿笑道:“幻术之妙,无非是七个字,‘天上一轮影万轮’。天上一轮明月,落在水中,却有无穷倒影。你若能利用人心中的七情六欲、所思所想,将那一轮明月,折射出万千变化,这幻术……自然水到渠成。”


    “让那贪财者见金山,好色者遇佳人,惧死者堕幽冥……同样一招幻术,亦能呈现出无数截然不同的幻象。若是能窥见对方心中之‘影’,便能将之困于其中,倒假为真,令其无法挣脱,甚至……不愿挣脱。”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蕴含无限玄机,瞬间打通了楚曦心中许多郁结的关窍。所有幻象皆非凭空捏造,它寄生于物,却并不能直接杀伤对手。唯有经人心放大之后,方可显其威能。


    自己之前更多注重磨炼技巧,对人心的把控……就稍显不足了。


    楚曦抬头看向石台之上的九幽神君,见他并未对自己的幻术再作评点,也丝毫没有把他赶回去练功的意思。看来……这一关,算是勉强通过了。


    九幽神君的声音恢复嘶哑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与威严:“接下来,就让为父看看你的真功夫,究竟长进了多少。”


    九幽神君仍是端坐不动,左手随意一抬,一条青色丝带便从袖中激射而出,直取楚曦面门!那丝带看似轻柔,但被九幽神君灌注内力之后,通体坚硬如铁,哪怕与宝刀宝剑相拼,也绝不惧其锋芒!


    丝带破空,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速度之快,竟在昏暗的光线下拖曳出一道淡青色的残影,直如毒蛇噬吻。楚曦深知这看似轻巧的一击蕴含着何等劲力,不敢硬接,只伸手在腰间一抹,取出一样乌光闪闪的奇门兵刃。


    这兵刃似刀非刀,似剑非剑,造型奇诡,正是九幽神君的独门兵器“阴阳三才夺”中的那支阴夺。这兵器歹毒异常,布满倒刺,上下如钩,锁套敌手兵刃易如反掌。此夺能使九招,发七种机关,钢锥喂毒,见血透风,对付寻常高手无往不利。


    毕竟……九幽神君将那支“阳夺”传给了狐震碑,狐震碑的天资并不出众,只从九幽神君处学成九招中的一招,名叫“指天划地”。但就是这一招,已经成了他在江湖中响当当的名号——“指天划地”狐震碑!


    自艺成之后,狐震碑用那柄阳夺足足击败了二十五个江湖中声名显赫的武林高手,其中十二个被他锁下了头颅,还有两个被拦腰斩断。剩下那些,虽然捡了一条命,但也落了个终身残废,只得饮恨。


    这柄阴夺上的功夫,自然也不容任何人小觑。


    楚曦已将阴夺上七种机关的使用方法练得极其纯熟,只是那凶名赫赫的九招,除了开头一两招已得了些神髓,剩下都是只练了个大概,还不能收放自如,远远未臻圆融之境。因此,他并不只以那九招对敌,而是暗暗在招式中结合了“独孤九剑”的功夫。


    九幽神君乃当世奇才,不仅能将软兵器使得神出鬼没,得心应手,就连矛、戟这样沉重刚猛的兵器,在他手中也能使出举重若轻、变化万端的精妙招数。那条青色丝带时而如长枪直刺,时而如软鞭横扫,将楚曦逼得左支右绌,但仍堪堪挡下了所有攻势!


    青色丝带如影随形,攻势愈发凌厉,那柔软的丝带在九幽神君手中,着实比精钢打造的兵刃更具威胁。楚曦初时应对得颇为狼狈,“病弱”之躯带来的负面影响更是不容忽视,不仅呼吸渐渐粗重,浑身也已大汗淋漓。


    但他心志极为坚韧,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绝不肯有丝毫露怯。


    楚曦强压下喉头泛起的腥甜之意,将手中阴夺舞得密不透风,兼以独孤九剑中的“破鞭式”“破索式”与“破枪式”要诀,每每在丝带即将及体的刹那,于毫厘之间化解九幽神君的杀招。


    “倒是小瞧你了。”九幽神君嘶哑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或许是见楚曦在慌乱之后竟越打越是稳健,当下缓缓抬起右手,一抹红影又是从他袖中激射而出!


    这第二条丝带赤红如血,与先前那青碧色的丝带交织飞舞,一刚一柔,一疾一徐,仿佛两条有了生命的灵蛇,配合得天衣无缝。青红二色在半空中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整间密室都被这两道色彩映出的光影所充斥着,每一寸空间都难逃它们的封锁!


    楚曦只觉压力陡增数倍,这两条丝带总能在同一时间从不同方向、不同角度骤然袭来,简直防不胜防。他将身法施展到极致,配合着愈发纯熟的阴夺技巧与独孤九剑的剑理,在方寸之地腾挪闪避,格挡反击,双眸始终明亮而专注,紧紧锁定着那两道索命般的彩影。


    令人更为心惊的是,无论战局显得如何激烈,九幽神君始终稳坐石台,身形未曾移动半分。甚至……他的双手几乎没有什么动作,仅凭内力操控丝带,就已多次将楚曦差点逼至绝境。


    这般举重若轻的修为,着实令人骇然。


    楚曦深受“病弱”状态束缚,尽管手上招式愈发凌厉精准,还是无法在九幽神君的攻势下长久支撑。此刻,他已然脏腑如焚,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经络中不住攒刺,冷汗涔涔直下,几乎昏厥过去。


    终于,在楚曦一次竭力闪避青色丝带的横扫之后,那赤红色的丝带似乎早已等待多时,悄无声息地钻入他防御的空隙,精准无比地点向他的胸口膻中穴!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那赤红丝带在触及他衣袍的瞬间,力道由刚化柔,并未点实,而是如同灵巧的藤蔓般,倏地缠绕上他的腰肢。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楚曦只觉得身子一轻,已被那丝带凌空带起,轻飘飘地落向了白玉石台。


    九幽神君将他安置在自己身前,一只枯瘦的寒凉的手掌从黑袍中伸出,轻轻替他拭去额角和下颌的汗珠,动作略显生硬,却带着在九幽神君身上极为罕见的温情。


    他很快收回了手,声音也变得淡漠起来,但细听之下,毫无冰冷之意:“韧性尚可,悟性也不错。懂得融会贯通,而非死守成规。临敌机变,比死练招式更重要。你这般年纪,能做到如此,已属难得。”


    “多谢爹爹指点,孩儿明白。”


    楚曦心中微微一松,知道这最后的考校,自己也已过关。虽然不知道九幽神君究竟用上了几成功力,但……自己如今的武功,行走江湖,应当已是足够。就算是遇到戚少商这样的高手,也不至于迅速落败。


    九幽神君嗯了一声,不忘叮嘱道:“连云寨之事,就交由你来处置。方才给你的那瓶药,切记,至少三日需服一次,不可延误。此外,须得量力而行,保全自身为上。毕竟,你的身子……经不起太多折腾。”


    楚曦郑重地应了一声,调匀呼吸,正准备起身告退,目光却无意间扫到九幽神君身后……似乎放着什么东西。凝神看时,才发现是一个刚雕成不久的木雕小人。


    那是一个女子的形象,衣袂飘飘,面容绝美,眉宇间带着一种清冷疏离的气质,却又在眼角唇边,被雕刻者赋予了极其微妙的、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木头本身的纹理还很新,雕工却异常精细,栩栩如生。


    这女子……但一见到她,心中就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他几乎可以马上确定,这木雕所刻之人,就是那个素未谋面,却一直默默关心着他的生母!


    他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浮了上来。他缓缓伸出手,指向那个木雕,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渴望:“爹爹……那个木人,雕得真好。可以……可以送给孩儿吗?”


    九幽神君笼罩在黑袍下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楚曦几乎以为触怒了父亲,准备收回请求时,他才缓缓转过身,伸出那只枯瘦的手,极其珍惜地将那个小小的木雕拿在手中。


    他的动作很慢,指尖在那木雕女子的脸庞上轻轻摩挲着,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密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他就这样又沉默了半晌,才有些别扭地将木雕递出,声音嘶哑而低沉:“拿去吧……小心收好了。”


    “多谢爹爹!”楚曦喜不自胜地接过木雕,小心翼翼地将之紧紧握在手里。有了这个东西,他便多了一条寻找母亲的线索,完成支线任务就多了一分希望。


    他再次行了一礼,转身走向密室石门。


    就在他即将按动开门机关之时,九幽神君的声音在他身后骤然响起:“曦儿。”


    楚曦有些疑惑地停下脚步,但还是立即回身,走到白玉石台前:“爹爹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九幽神君端坐的身影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格外深沉,他并未立刻开口,仿佛在仔细斟酌词句。


    片刻后,那嘶哑淡漠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此番外出,有两件要事,你须切记。”


    “第一件,便是隐藏身份,非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可暴露你与九幽一脉的渊源。为父在江湖上向来恣意妄为,仇家遍布,他们奈何不了我,却未必不会联手针对你。”


    楚曦郑重点头:“孩儿绝不敢大意。”


    “第二……”九幽神君的声音变得更低更冷,好似从地底传来一般,“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今日甜如蜜糖,来日鸩酒砒霜。莫要轻信任何人,更不要……轻易表露真心。”


    这几句话中的告诫之意远超寻常,楚曦正凝神细听,却见九幽神君竟在下一刻,缓缓抬起双手。随后,在他惊愕的目光中,一点点拉开了自己胸前的黑袍!


    黑袍之下的躯体,并不像楚曦预想的那般苍老。或许是因为内功深厚九幽神君的胸膛精壮结实,肌理分明,宛如青年一般。然而……就在那心脏要害的位置,盘踞着一个极其狰狞可怖的伤口!


    那伤口颜色深暗,边缘扭曲,虽愈合依旧,但依旧清晰地诉说着当初那一击是何等致命,出手之人是何等狠绝。这伤若不是落在九幽神君身上,但凡换一个功力稍浅薄些的高手,恐怕早被送上黄泉路了!


    “可看清楚了?”九幽神君的声音将楚曦从震骇中拉回,那嘶哑的语调里,此刻竟掺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嘲,“这……便是‘她’亲手留下的。”


    他将黑袍重新拢紧,动作中带着一丝稍显刻意的缓慢。仿佛是要将那不堪的往事,连同这伤口一起彻底封存。


    “当年……若不是她本性至善,又在最后一刻心软,最终刺偏了半寸……为父……呵……”九幽神君吐露的话语字字惊心,“曦儿,你若当真想去找她,只与她叙母子之情便可,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提起为父。更不要……不要同她说起这道伤口。”——


    作者有话说:失……失眠了[墨镜]→[爆哭]


    加更进度(8/22)[求你了]


    第86章 幽冥路(四) “师弟这是要去哪呀?”……


    “爹爹……这……”


    楚曦心头剧震, 目光不由自主地紧锁在九幽神君心口那道狰狞的伤疤上。


    他的喉头有些发干,声音里也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艰涩:“既然……既然‘她’恨您至此,为何……为何还每年都有书信等物寄来?而且……那些东西, 还有这丹药,都是十分花费心思之物……这……”


    若他们之间真的到了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的地步, 为何还要这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联系?


    九幽神君缓缓整理着袍服,将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重新掩藏起来,仿佛也一并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近乎死水的平静, 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嘲与了然:“想不明白?”


    “她还肯……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她恨我入骨……那时我还不知她已有了身孕,只是苦苦寻她。她本想独自抚养你, 可你这先天不足之症,需要顶尖高手以内力续命,也需要她精心调配的丹药调理,因此, 她才又带着你……出现在我面前,忍痛将你留在我身边。”


    “那些书信,字字句句,问的都是你的近况,又何曾提到我一句?若非存着这骨肉牵连之情, 以她的性子, 断然不愿再与我有任何瓜葛。可为了你……她宁愿日日受这恨火煎熬,也要强撑着,维系这一线牵连。”


    说完这些,九幽神君仿佛被凭空抽去了几缕神魂, 虽然依旧端坐于石台之上,但那被黑袍紧紧包裹着的身影,却无端地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他似乎尽力维持着声音的淡漠, 但终究还是泄露了那未能磨灭、也无法释怀的情愫。


    楚曦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原本以为父母之间是因正邪殊途,这才两地分离。可如今看来,他们之间的纠缠,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复杂。其中苦涩,外人恐怕绝难体会。


    九幽神君显然不愿意再透露更多,只是如老僧入定一般坐着,连袍角都纹丝不动。


    看来,要想化解这桩旧怨,必须先找到那位与自己素未谋面、却又血浓于水的“她”。


    楚曦若有所思地将那个小小的木雕紧紧攥在手心,恭敬地行了一礼,再次转身来到石门前。他仔细地重新戴好面具,裹上黑袍,把自己再次彻底隐藏起来,这才伸手按动机关,离开密室,回到自己房中。


    如他所料,云心正伏在书案上,就着长明灯的光亮,一笔一划地认真临摹字帖。她的脸色极其郑重,眉心微微蹙着,专注的神情里透着一股子执着劲儿,就连楚曦走近都未曾察觉。


    楚曦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纸上的字虽然依旧歪歪斜斜,笔画也十分稚嫩,但比起最初那完全不成型的、几乎是墨团的东西,已然好了太多。


    直到云心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他才温和地开口夸赞道:“写得很好,比半月前进步多了。”


    云心吃了一惊,连忙抬起头来,见楚曦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脸上立即恢复了欣喜的神色。只是,看着自己那实在称不上好看的字,双颊上又飞起两片云红,用手慢慢比划道:“我……总是……写不好……”


    楚曦绕到她身后,自然地握住她执笔的手,在砚台中重新蘸过了墨,在宣纸空白处缓缓写下“平安”两个大字:“你学得很快,看,这一笔……要稍微顿一下,再提起来……对,就是这样。”


    他的手掌温温凉凉,动作轻柔却极稳,一边写,一边低声讲解着运笔的力道和转折的要点,还有每个字应当如何架构才自然舒服。云心认真地感受着他的引导,很快就又掌握了些许诀窍,自己又试着写了几个字,果然比之前工整好看了许多。


    云心写完那几个字,脸上绽放出纯真的笑意,轻轻放下笔,再次对楚曦比划道:“这样……对了吗?”


    尽管无法说话,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期待与感激。


    楚曦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以示鼓励。随即,他又帮她把散落的鬓发小心地别在耳后,这才缓声说道:“云心,近来多事,我可能要离开九幽神宫一段时日。本想把你带在身边,但又怕情势危急,对你照看不周,所以……”


    云心执笔的手猛地一僵,墨笔砸在宣纸上,晕开一大团污渍。她的脸上瞬间写满了焦急,双手飞快地比划起来,喉咙里不断发出急促的“啊啊”声:“外面……很危险,你……身体……没人照顾……怎么办?”


    楚曦轻轻握住她仍在颤抖的手,又将砸落的墨笔拾起,在笔洗中洗净,重新搁回笔架上:“傻丫头,我自有分寸。我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这次只是去办点小事,不会去太久,也……也会很小心。办完事后,我立刻就回来,绝不耽搁。”


    云心眼中的焦灼并未因他的话语而消退,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涌上了水汽,喉咙里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与担忧。


    楚曦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心中既暖又涩。他反手更用力地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指,试图传递一丝安稳的力量:“别担心,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我房间里,尽量不要在神宫中四处走动,更不要出去。对那几个人……我还是不放心。”


    他指的,自然就是狐震碑等几个九幽神君的弟子。平日里他总是陪伴在云心身侧,让他们没有机会下手,但自己一离开这里,难保他们不会故态复萌,又生出什么歹意。


    云心见他如此坚持,知道他这次外出,一定是有极为重要的事,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心比划了几下。她的动作很急,但楚曦还是看明白了,是说她会乖乖待在这里,远离那些坏人,每天会为他祈福,等他回来。


    两人开始分头收拾东西,不过,其实也不用准备太多。平日经常要用到的,楚曦早就收在了随身空间里,云心只是帮他整理出几件方便行动的衣物,又放进一个她亲手制作的药草香囊,这才小心地将包袱系紧。


    两人一同走到石室门口,云心还想送他到神宫外,却被楚曦轻轻拦住,柔声道:“就送到这里吧,外面……危险。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按动石门机关,带着云心无声的牵挂,快步走了出去。


    九幽神宫内部路径复杂,岔道极多,如同迷宫一般。此外,九幽神君还特意设置了不少无头死路,里面遍布阵法机关,外人即使侥幸找到了神宫入口,闯了进来,怕是也会落个非死即残的下场。


    刚穿过九幽神宫中央的幽冥石厅,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便从前方的阴影里飘了出来。那声音显得十分稚嫩,却隐隐带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嗲气:“是师弟呀?师弟平日总待在自己房中,哪怕是同门,都连见你一面也难,今日……怎么有兴致出来?”


    来人是一个长相甜美却不妖冶的女孩子,她一张小脸圆圆的,粉里透红,像刚出蒸笼的寿桃包子,穿着也十分朴素,就如世人印象中又甜又可爱的邻家小女孩那般。


    哪怕是经验十分老到的江湖人士,初次见到她时,也很难起什么警惕之心。


    所以,他们都不可避免地丧了命。


    因为她就是九幽神君的关门弟子,泡泡。


    她的真名叫什么,不得而知,楚曦也没兴趣探问。但她手中那件叫作“泡泡”的法宝,却非同一般。“泡泡”放出之后,配合九幽一脉的幻术,神奇夺目,最易令人防范松懈,目眩神迷。


    这些年来,武功比泡泡更高,却因为疏于防范而死在泡泡手上的人,实在不算少。


    楚曦现在的武功未必比泡泡更高,但他并不想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


    因此,面对这个看似纯良,心思却无比阴毒的“小女孩”,他总是拿出十二分的谨慎。


    泡泡挡在甬道正中间,显然是故意在堵楚曦的路。楚曦也不恼,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原来是泡泡师姐。”


    “嘻嘻,是我呀。”泡泡蹦跳着凑近几步,脸上依旧挂着那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语气更是亲昵得如同撒娇,“师弟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呀?怎么不和师兄师姐们打个招呼,可让人家心里好一阵担忧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动作一派天真烂漫,但眼底就连一丝笑意也无。甬道墙壁上幽幽跳动的火苗将她小小的身影拉长,摇晃着投映在冰冷的石壁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傅宗书的使者今日来九幽神宫密谈一事,泡泡想必也已知晓。她专门拦在此处,言语纠缠,无非是想从楚曦口中套出更多情报罢了。若是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她绝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还需韬光养晦,不宜硬碰。


    楚曦微微侧身,避开了泡泡过于“亲昵”的接近。刻意伪装着的青年音色立即染上了恰到好处的虚弱与疏离,透过面具传出,显得更加沉闷:“有劳师姐挂心,只是关于‘她’的事,我也不便多说。”


    他刻意含糊其词,但泡泡已然变了脸色。“她”是九幽神宫中的禁忌,泡泡又怎会不知?


    楚曦咳嗽了两声,将声音放得很低,似乎是怕被其他人听见似的:“‘她’差人送了一张新药方来,需要一味神宫中没有搜罗的新药作引。爹爹念及我久居地宫,也该出去透透气,这才特许我外出寻药。”


    说到这里,楚曦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立即带上了无奈的自嘲:“师姐,我这副孱弱的身躯,离开九幽神宫,又能走多远?爹爹准我下山转转,已是不易,更不值得惊扰各位师兄师姐……”


    话音未落,他仿佛气力不济,猛地侧过头,以袖掩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本就单薄的身躯在黑袍下不住颤抖着,任谁见了,都会眉头一皱,只觉他怕不是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或是半死不活地瘫倒在地。


    这戏演得实在逼真,泡泡那总是带着笑容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惊慌。她正要再说些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娇媚中带着些风尘气息的声音:“师弟这是怎么了?咳得这般厉害?听得师姐我……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泡泡脸色又是一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侧身让开一条小路,幽幽笑道:“是师姐来了呀?”


    楚曦伸手扶着岩壁,缓缓止住了咳嗽。因为来的这个人,是他与泡泡都十分忌惮的……或许也是九幽神君的弟子中最难缠的英绿荷。


    看来她早就藏在暗处,把两人方才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偷听了去,见没什么特别的线索,这才假惺惺地出来充好人。


    英绿荷穿着一身青绿衣衫,脸上也总是带着笑容。不过与泡泡故作天真的笑不同,英绿荷笑起来的时候,娇艳如花,骚媚入骨,说起话来,纤细的腰肢更是摆个不停,像是老于经验的风尘女子才有的举止。


    任何人只要看她一眼,心中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勾起一阵邪想。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众人都是色中饿鬼,而是她正在无形之中施展一种独特的媚功,足以惑人心神。


    楚曦又轻轻咳嗽了两声,暗中早已运起内功,抵御这媚术的影响。英绿荷扭着腰肢款款走近,那双含情目在楚曦身上转了又转。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作势要去扶楚曦的胳膊,声音酥软得能滴出水来:“师弟确实该多出来走动走动,不然没病也要闷出病来了。”


    楚曦借着咳嗽的时机,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英绿荷伸过来的手,只将身体重量倚在冰冷的石壁上,不住大口喘息。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显得极其疲惫和虚弱:“多谢……多谢师姐们关心。只是……咳咳……我这身子……实在不争气……”


    英绿荷伸手勾过楚曦的一片衣角,软软糯糯地说道:“师弟这性子,待人总是这么冷冰冰的,平常也不同我们多说说话,这怎么行?到了外面,更是人生地不熟,师姐真怕你会吃了大亏呢。”


    楚曦心中立即警铃大作,英绿荷的媚功已经修炼多年,对他又早就存了几分龌龊的心思。若非自己平日里谨慎小心,又熟知她媚功的弱点,让她无从下手,恐怕早已遭了殃。此刻若再不做些什么,只怕她真要直接黏了上来,当着泡泡的面对他动手动脚。


    果然,英绿荷那涂着蔻丹的手指如同滑腻的水蛇,不怀好意地探入楚曦的衣袖,眼看就要缠上他的手腕。楚曦心中一动,借着闪避的动作,袍袖一拂,只听“啪嗒”一声,一件物事被他看似不小心地甩出,掉落在地面上。


    那是一个小巧的木雕,雕刻的是一位衣袂飘飘、清冷如仙的女子。


    正是九幽神君亲手雕刻的,楚曦的生母。


    英绿荷与泡泡的目光瞬间就被那突然出现的木雕吸引了过去,但一看清那木雕的模样,两人的颜色同时都是一变!


    在九幽神宫中,“她”是一个绝对的禁忌。任何与之相关的事物,都带着一层不容触碰的神秘与危险。


    楚曦立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慌忙弯下腰,将木雕小心捡起,又用衣袖极其珍重地擦拭起来。


    英绿荷与泡泡都呆愣在原地,心中甚至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恐惧——这木雕栩栩如生,每一个细节都倾注了无数心血,可谓巧夺天工,定然是九幽神君亲手所雕。若他知道这木雕因为她们二人的纠缠而被玷污,那后果……光是想想,就令她们不寒而栗。


    方才那点试探和纠缠的心思,瞬间被这无声的警告击得粉碎。


    楚曦重新将木雕收入怀中,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护身符。他扶着墙壁,略显踉跄地加快脚步,声音里还带着残余的喘息:“两位师姐,我……得先下山了,若拖得久了,夜路……难走。”


    英绿荷与泡泡哪还敢再出言阻拦?只能沉默地盯着楚曦的背影,直到那抹黑袍身影有些仓皇地消失在甬道拐角处。


    楚曦见终于摆脱了她们,心中稍定,脚下步伐却更快了些。这两个女子心思阴狠,手段也颇不一般,比狐震碑、龙涉虚那几个没脑子的莽夫要厉害得多。与她们二人周旋,实在不易。


    眼看就要走到地宫出口,前方却又闪出一名高高瘦瘦的青年,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人穿着一身劲装,背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锦缎包袱,正是九幽神君弟子之一的铁蒺藜。


    铁蒺藜自然也不是真名,此人擅长暗器,尤其是暗器中的“铁蒺藜”。这种暗器通体带刺,又多喂毒,若是学艺不精,未曾伤人,便会伤己。而铁蒺藜却能将“铁蒺藜”使得出神入化,一旦出手,毫厘不失,极为厉害。


    不过,相比于九幽神君的其他几个弟子,铁蒺藜在楚曦面前显得更为随和,心思也浅些,或者说,十分“识时务”。他今日心情甚好,见楚曦竟破天荒地要出门,立即问道:“师弟,这是要独自出门?可要师兄陪着?”


    楚曦停下脚步,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沙哑虚弱的腔调:“奉爹爹之命,外出办点小事,顺便透透气。老闷在这地宫之中,身子便总觉得不利索。”


    “原来如此,师弟是该多出去走走。”铁蒺藜闻言,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他深知这位身娇体弱的师弟在师父心中的分量,平日里就多对楚曦有讨好之意,现在自然也不例外。


    铁蒺藜一边说着,一边连忙解下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锦缎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不由分说地塞到楚曦手里,压低声音道:“师弟难得下山,身上多带些银钱总归方便。这是下面刚刚孝敬上来的‘分红’,师兄的一点心意,师弟千万别推辞!”


    那钱袋入手颇沉,显然所装银钱数额不小。所谓“分红”,就是铁蒺藜从那些受九幽一脉“庇护”的绿林势力手中收取的好处,楚曦拿了,本也是应当的。他将钱袋收入袖中,沙哑着声音道:“如此,便多谢师兄了。”


    “哎,师弟,你可千万别客气!”铁蒺藜见他收下,笑容更盛,又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早些回来”之类的客套话,便主动侧身让开了道路。楚曦这才得以走出那幽深曲折的甬道,来到了九幽地宫那伪装成山壁裂缝的出口。


    清新的空气夹杂着草木气息扑面而来,虽带着山间的寒湿,却远比地宫中那混合着药味与腥甜的沉闷空气令人舒畅。


    楚曦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肺腑中的浊气尽数置换出去。当然,他也无法彻底放松下来,因为摆在他面前的任务……可谓是一个比一个艰巨。


    首先,是主线任务要求的“在朝堂与江湖之间周旋,阻止九幽一脉的覆灭”。


    这个任务看似简单,实则千头万绪,牵一发而动全身。首要之事,自然是保住九幽神君的性命,以及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是一切行动的根基,不容有失。


    其次,便是要与傅宗书、蔡京一脉进行切割,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绑在一条船上。


    只是……这绝非易事。傅宗书之所以倚重九幽神君,看中的正是其震慑江湖的武力与诡秘莫测的手段。九幽一脉越强,对傅宗书的利用价值就越大,他只会试图更加深入掌控这助力,又怎会轻易放手?


    如此看来……将门派发扬光大的任务,必须在脱离傅宗书阵营之后,才能大力推进。否则,门派越强,名声越显,若还坚执不与这几个奸臣合作,到时树大招风,两头不讨好,覆灭怕是就在顷刻之间。


    最让楚曦拿不准的,还是九幽神君的态度。他与傅宗书之间,绝不是简单的从属关系,而是各取所需的合作。这些年来,他隐居不出,置身事外,每次提起这些事,语气中也总是带着几分冷漠与嘲弄。


    自己对他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或者说,九幽神君的心思,就像那身永远笼罩着的黑袍,深沉难测。恐怕在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没人能猜透他的所思所想——


    作者有话说:加更进度(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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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幽冥路(五) 明鉴如君


    山风凛冽, 将楚曦宽大的黑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站在九幽地宫那无比隐秘的出口外,朝着那仿佛巨兽之口般的幽深裂缝回望了一眼。


    脑海中,主线和几个支线任务纵横交错, 看似千头万绪,但在仔细而冷静地分析之后, 一条清晰的行动脉络逐渐在楚曦心中成型。


    首先,必须向朝廷“示弱”。九幽神君表面上只听从皇帝的调令,但背地里, 傅宗书一直对他着意拉拢,看重的便是九幽神君的实力, 以及九幽一脉其他弟子的利用价值。


    若这价值大打折扣,甚至成为负担,他自然会考虑转向拉拢其他势力。


    如何示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众人都知道, 九幽一脉在围捕戚少商的过程中“损失惨重”。


    反正,他早就看那些心术不正、恶贯满盈的“师兄师姐”们的行事手段不顺眼了。近年来,九幽神君隐居不出,这些人却仍在江湖上四处作恶。铲除他们,既是替天行道, 也是为自己的计划扫清最不安分的因素。


    正好, 现在就可以想法子,借戚少商、四大名捕等“正道人士”之手,将这几个渣滓一一抹去。届时,他便可声称九幽一脉遭此重创, 精英尽丧,顺理成章地拒绝继续为傅宗书的计划提供协助。


    反正,按照原著的诡计, 傅宗书不久之后就会死在王小石手里。自己只需巧妙周旋,拖延时间便可。


    之后,便是如何重整旗鼓。


    九幽神君仇家遍天下,光是应付源源不断的复仇者就足以让人焦头烂额,想要扭转局面,必须从根本上改变九幽一脉的形象。


    他要以一个全新的、清白的身份踏入江湖,结交人脉,积累声望。即便将来“九幽之子”的身份不慎暴露,有了前期的名声作为缓冲,所引起的反弹和敌意也会小得多。


    届时,再以“拨乱反正”“清理门户”为由,重整九幽一脉,招收一些本性不坏、愿意走上正途的新弟子,壮大门派便不再是空谈。


    至于寻找生母……这或许是所有任务中,最需要耐心和机缘的一个。不过,也不是毫无头绪。“她”行医济世,在民间定然留有痕迹。只要他在江湖上建立起足够广泛的人脉网,或者设法追踪那些定期送往九幽地宫的信件来源,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思路已然清晰,剩下的,便是步步为营,谨慎施行。


    楚曦不再犹豫,当即迈开步伐,向着下山的小径走去。山风再次卷起他的黑袍,勾勒出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身影。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他已落下了第一子,接下来,便是要在已然暗潮涌动的连云寨,会一会各路江湖豪杰。


    就在楚曦离开神宫之后不久,一则江湖传闻在武林中不胫而走。


    据说……江湖上凭空出现了一位白发高束、容颜俊逸的青年侠士。他总是戴着帷帽,白衣胜雪,眉宇间常常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意。此外,他偶尔还会以袖掩唇,低低咳嗽几声,让人不免担忧他那单薄的身板,是否能经得起江湖上的风风雨雨。


    然而,便是这样一位看似弱不禁风的青年,却最是急公好义,屡屡在关键时刻出手,惩奸除恶,扶危济困。他武功路数颇为奇特,看似轻飘飘不曾着力,却总能在电光石火间寻隙而入,化解危局。


    更难得的,是他待人接物,温润有礼,又善于洞察人心。无论是谁,与之交谈时总觉如沐春风。那些受过他恩惠的百姓更是对他赞不绝口,称他为“玉面神医”也好,“雪衣侠”也罢,名号虽未定,事迹却已悄然在茶寮酒肆、市井巷陌间流传开来。


    很快,便有好事的江湖人给他定下了外号——“鉴君”。


    意指无论是谁,只要见到他那皑皑若白雪的姿容,皎皎如明月的气质,便觉如临明镜,心尘自涤;而他那洞悉世情、明辨是非的眼光,更似能映照人心幽微,令宵小之辈无所遁形。


    然而,此时此刻,这位新近声名鹊起的“鉴君”楚曦,正骑在一匹神骏却温顺的白马上,头戴一顶用于遮挡烈日的帷帽,沿着一条曲折小道,不紧不慢地朝着连云寨方向行去。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打出名声,又怎会离得开他那【祸世魔颜】的助力?


    帷帽之下,他俊逸的脸上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又因疲惫挂着一层薄薄的细汗。


    长时间的骑马赶路对他这具病弱之躯而言,确实是一种不小的负担。


    他不得不时常停下马来,暂时在树荫下歇息一阵。他小心地喝了几口水,但喉咙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泄出压抑着的低咳声。幸而那瓶生母所赠的珍贵丹药确有奇效,每次服用之后,那股萦绕不去的虚弱感便会消散不少,胸腹间也暖融许多,足以支撑他继续前行。


    连云寨,已然不远。


    在戚少商与顾惜朝的联手经营下,如今的连云寨声势浩大,兵强马壮。但顾惜朝的背叛,无异于在连云寨最坚硬的外壳上,凿开了一道致命的缝隙。


    届时,顾惜朝必与黄金鳞里应外合,骤然发难。


    风云将至,但……这也是他介入其中的最佳时机。


    凭借他这段时间在江湖上所做的义举,还有已经流传开来的“鉴君”“后起之秀”等名头,即便戚少商已察觉到了什么,对他这样一位目前风评极佳、又可以立即为他提供助力的“义士”,也总不至于直接拒之门外。


    楚曦在树荫下稍作休整,待胸腹间那股暖意驱散了部分疲惫,才重新翻身上马,继续朝着连云寨方向缓辔而行。再越过前方一条小溪,几个小山头,便能望见连云寨气势恢宏的寨门了。


    然而,就在此时,前方山下却隐隐传来一阵骚乱,哭喊、呵斥之声不绝于耳。楚曦心下一凛,立即勒住缰绳,心道:“难道顾惜朝的动作竟这么快?还不见官兵前往连云寨接应,他就已经带人起事了?”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马颈,示意它安静下来,随即翻身下马。这白马是他在马场一眼相中的,极通灵性,也不必系着,只呼哨了一声,它便温顺地绕到一丛茂密的灌木后,安静地垂下头吃起草来。楚曦则借着林木的遮蔽,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他足尖一点,跃上树枝,几个起落之后,便已接近了骚乱的中心。他伏在一棵枝叶繁茂的高大树冠之中,向下望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被几十名官兵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军官正挥着马鞭,唾沫横飞地呵斥叫骂,气焰极为嚣张。


    那军官生得一脸横肉,铜铃眼,络腮胡,身着铁甲,脚踏军靴,腰间挎着一把厚重的环首刀,神情凶悍。他身后几十名兵卒也个个手持长枪,面露贪婪,将那些面黄肌瘦、惊慌失措的流民围得水泄不通。


    流民中有几个胆小的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孩子们更是号啕大哭起来,立即被敢怒不敢言的人们紧紧护在身后。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咬牙抛了拐杖,伏地哀求:“军爷……军爷息怒啊!我们都是从北边逃荒来的,实在不知什么连云寨叛贼,身上……身上也真的没什么值钱东西了,就剩这点救命的口粮……”


    “刁民!一群不识好歹的刁民!”军官哪耐烦听他说完这些,一脚将他踹在地上,扬鞭便打,口中还唾沫横飞地呵斥起来,“军爷们在此设卡盘查,你们倒好,推三阻四,是想包庇连云寨的叛贼吗?把身上的包袱打开!里面的东西都交出来,统统充作军资!”


    楚曦看这群官兵个个都穿了军服,衣帽武器等物皆是统一制式,显然并非地方团练,而是朝廷的正规军。他们一口一个“连云寨叛贼”,自己却在这里干起了劫道剪径的生意,多半便是黄金鳞手下那批只会借故搜刮民脂民膏的兵痞。


    若真碰上了连云寨的人马,他们怕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楚曦伏在树冠中,冷眼瞧着下方官兵的暴行,胸腔里那股熟悉的滞涩感又隐隐翻涌起来。他下意识以袖掩唇,压抑着喉间的痒意,帷帽下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这群兵痞……倒是替顾惜朝和黄金鳞“打前站”来了,他们打着搜捕叛贼的旗号,行劫掠屠戮之实,简直是在往连云寨本就紧绷的局势上又添了一把火。


    胸腔里那股熟悉的滞涩感翻涌得更厉害了,楚曦忍不住低低咳了两声,右手捂着胸口,试图让自己好受些。但看着那些面黄肌瘦、在鞭挞下瑟瑟发抖的无辜流民,听着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不可避免地在他胸中升腾起来。


    若在平时,楚曦绝不会选择与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官兵硬碰。他这“病弱”之躯,最忌陷入持久战或被人围攻。但见那军官的鞭子又扬了起来,眼看就要抽向另一个护着孩子的妇人,他忍不住甩手打出一发袖箭,精准地钉在那军官即将落下的马鞭鞭梢上!


    行侠仗义,惩奸除恶,这不正是“鉴君”该做的事吗?


    只听“咄”的一声轻响,精铁打造的箭头瞬间将皮鞭钉死在地上,鞭身绷得笔直。这下出手,暗器的准头和力道简直拿捏到了毫厘。那军官面色一变,立时便觉虎口发麻,几乎撕裂,连忙怪叫一声,抛了鞭子,怒喝道:“谁?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暗算你爷爷!”


    他身后的兵卒们也瞬间紧张起来,哗啦啦一片抽刀挺枪的声响,几十双眼睛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周围的山林树影。流民们则趁这混乱的间隙,纷纷连滚带爬地向后退缩,挤成一团,惊恐地望着四周,不知是祸是福。


    【叮!触发奇遇任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解救被官兵欺凌的流民。】


    【任务目标:驱散或击败官兵。】


    【任务奖励:积分+100,福缘+5,并获得流民的感激与声望提升。】


    这奇遇……倒是楚曦目前触发过的奖励最少的一个了。


    罢了……楚曦心中轻叹一声,立即运起内力,嘴唇微嘬,立即发出几声短促而尖锐的呼哨。随后,又模仿出一阵忽左忽右,忽远忽近的长哨声,其中夹杂着马蹄声、隐隐的呼喝声,仿佛正有无数人马在起先那人的召唤下,正从不同方向快速包抄而来!


    “什、什么声音?!”正扬鞭欲打的军官猛地一哆嗦,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密林,脸上凶悍的表情瞬间被惊惧取代。他身后的兵卒们也骚动起来,一个个握紧了长枪,紧张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暂时不敢再对流民动手动脚。


    “头儿!像是……像是连云寨的探哨!”一个眼尖的兵卒声音发颤地喊道。


    就在官兵们惊魂未定,疑神疑鬼之际,一道清越的声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虚弱与焦急,从林间小道上响起:“军爷们……可是在搜捕连云寨的叛贼?”


    楚曦早已从树上跃下,但并没有接着施展轻功,而是如同一个寻常路过的文弱公子一般,分花拂叶,从容地自树后缓步而出。


    帷帽的薄纱被他微微掀起,露出了其下那张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容颜。银白的长发高高束着,脸上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微笑,步履略有几分虚浮,仿佛是因长途跋涉几乎耗尽了力气,却为他更添了几分俊逸。


    这副绝世姿容与病弱姿态形成的强烈反差,瞬间吸引了所有官兵的目光。


    他刚走出几步,就忍不住以袖掩唇,发出一两声压抑的低咳。


    军官愣了一下,只见这俊逸青年竟开始微微喘息起来,一手紧紧按在胸口,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急切:“诸位军爷……可是在此盘查逆匪?小人刚在林中……看见连云寨的人马……数十骑……已往这边来了。”


    楚曦知道这些兵油子只会欺软怕硬,听到连云寨的兵马就在附近,只会魂飞魄散,赶紧逃命。果然,不仅那军官脸色骤变,身后的兵卒们更是哗然,不少人已然面无人色,两股战战,怕是随手一推就会软倒下去!


    “小子,你可看清楚了?”军官已然将方才被袖箭暗算的事抛在了脑后,声音都劈了叉,“真是连云寨的骑兵?有多少人?”


    “咳咳……约莫……约莫四五十骑,为首者剃着光头,凶神恶煞的……”楚曦并没有见过连云寨中的任何一个头领,但他知道连云寨五当家正是号称“千狼魔僧”的管仲一,想着光头最易辨认,便随口将他的形貌套了上去。


    “是……是管仲一那个逆贼!”军官后退几步,脸色煞白,失声惊呼,“我们快撤!是连云寨的主力!”


    “头儿,先别急着撤!这小子有鬼!”


    一个看起来颇为精明的军士快步从队伍后面赶了上来,眯着一双贼眼,反复打量着楚曦。军官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却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头儿,这小子来历不明,形迹可疑!突然在此出现,我看……八成就是连云寨的探子!”


    他一边说,嘴角一边往楚曦的身上努,暗示这小子打扮华贵,全身上下光是配饰,就件件价值不菲。只需给他安上个连云寨探子的名头,带回去细细审问,好生搜刮一番,定能发上一笔横财!


    何况……这小子病得十分厉害,怕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咯,他难道还敢反抗不成?


    军官得了他这番暗示,心中的贪婪立即压过了对连云寨兵马的恐惧。那双铜铃眼死死盯住楚曦,仿佛在看一座会走的金山。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尖直指楚曦,厉声喝道:“好哇!老子差点被你这小白脸骗了!”


    那精明军士立即附和道:“对!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把帷帽摘下来!让爷们儿搜搜身!若真是奸细,立刻拿你回营问罪!”


    楚曦唇角微勾,并未动怒,或者说,似乎毫不在意。


    毕竟……对几个马上就要上路却还不自知的人,实在没什么可生气的。


    他顺从地抬起手,将帷帽上的轻纱拨得更开,俊逸的脸上满是愁容,细声细气地道:“军爷何出此言?我怎会与连云寨勾结?你们若是不信……那便……那便亲自来验看便是。”


    说完,他便主动张开双臂,摆出一副任人搜查的模样,眼含泪花,看起来委屈至极。


    那军官和几个急于捞好处的兵卒见他竟如此老实,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飞到了九霄云外,个个狞笑着围了上来。其中两人伸手就想去抓楚曦的胳膊,一个看他怀里似乎藏了东西,就要伸手去掏。另一人则直接探向他腰间,目标明确,准备先将那块玉佩拿到手。


    “呃啊!”


    “你……”


    “有鬼!”


    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只觉眼前一花,似乎瞥见一道寒光……乍现即隐。


    他们只知道,电光火石之间,连续传来几声令人心悸的脆响。随后,就看见最先伸手的那两名兵卒……手腕已完全折断,还被人弯曲成了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咽喉处也各自被开了一个血洞,双目圆睁地倒了下去。


    剩下几人,不是被重手震碎心脉,就是胸口中了一掌,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不远处的老树上,软软滑落,瞬间没了气息。


    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


    其余官兵眼见同伴接连倒毙,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而那白衣青年只是将手负在身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剩下那些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官兵,冷冷道:“还不快滚?”


    “逃……快逃啊!”


    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几十人顿时如同炸窝的蚂蚁,丢盔弃甲,连滚带爬地向着来路亡命奔逃,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楚曦见他们头也不回地逃窜,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对他这具身体而言,负担着实不小。若是这些官兵一拥而上,他不是陷入苦战,就是只得暂避锋芒。自己虽然不惧,但这些流民……恐怕就无法保全了。


    【叮!奇遇任务完成!】


    【奖励:积分+100,福缘+5。】


    【流民感激度大幅提升,“鉴君”声望小幅度增加。】


    奖励……确实微薄,好在楚曦本就不是为了奖励才出手的,并不在意这些,立即转身去查看那些流民的情况。危机解除,死里逃生的流民们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在地,朝着楚曦磕头不止,感激涕零:“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那刚从地上爬起的老者更是老泪纵横,挣扎着来到楚曦面前,颤声道:“恩公……恩公是连云寨的好汉吧?求恩公带我们上山!我们……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是啊恩公,带我们去吧!”


    “我们愿意给寨子做牛做马!”


    “还请恩公发发慈悲,收留我们!”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显然都将楚曦当成了连云寨中人,立即想抱上这条大腿,好投往连云寨,为自己谋个生路。楚曦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暂时不足以安置这些流民,刚好自己也要往连云寨去,那为他们想想法子……也无妨。


    他上前几步,将老者扶住,温声道:“老伯,还有乡亲们,快快请起!我知道大家受惊了,只是……诸位想一同上连云寨,共襄义举,自然是好。不过……黄金鳞手下那些恶毒兵痞,仍有不少在附近巡逻。大家且在此休息片刻,缓口气再说。”


    流民们惊魂未定,听了楚曦的话,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点头应是。他们互相搀扶着,在不远处的几棵大树下席地而坐,一些妇人将受惊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轻声安抚。


    方才的绝望与恐惧尚未完全散去,但楚曦的存在……尤其是他显露出的惊人武艺和连云寨的背景,让流民们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楚曦见众人暂时安定下来,自己也寻了一处略微干燥的树根,倚树而立。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人群,却发现大多数人都因劫后余生而激动不已时,只有一个穿着破旧灰衣、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眼神始终有些游离,时不时地瞟向那军官的尸体。


    他……在看什么?——


    作者有话说:加更进度(10/25)


    [求你了]感谢读者大大们的支持,虽然后面的数字一直在变大,但会尽力加完的


    [捂脸笑哭]虽然最近每天写完,都好像被抽干了精气


    第88章 幽冥路(六) “师父!”“师父!”“……


    楚曦倚着树干, 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将流民们劫后余生的种种情状尽收眼底。


    大多数人不是瘫坐在地,低声啜泣, 就是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唯有那个穿着破旧灰衣的青年……表面上, 他与周遭惊魂未定的流民无异,总是将头压得低低的,双手抱膝, 肩膀微微耸动,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但他时不时瞟向军官尸体的眼神, 还有隐藏在恐慌之后那蠢蠢欲动的架势,楚曦绝不会看错。


    他在看什么?或者说,他想找什么?


    楚曦在心里又问了一次,却没有答案。他心下存疑, 待众人稍稍安定下来,便若无其事地走到那军官的尸体旁,俯下身来,仔细搜查了一番。但除了些散碎银两和一块劣质玉佩,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物。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不, 绝不会。


    他想起九幽神君曾同他说过, 江湖上一些技艺高超的飞贼,或是某些势力专门培养出来传递密信的死士,往往都有一套极其隐秘的藏物手段。除了衣领袖口的夹层、腰带内衬等地方,鞋底都可能开有暗格, 若非一寸寸仔细摸索,极难发现。


    方才自己只是粗略检查,或许……真的遗漏了什么。此刻也没有时间去细细搜查, 看来,只有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那灰衣青年自己开口。


    当然,如果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介意稍微用点手段。毕竟……这队官兵是黄金鳞手下的人,他们所携带的,或许就是涉及与顾惜朝里应外合、围剿连云寨的重要情报!


    他站起身,抖了抖衣袍上或许并不存在的灰尘,缓步走到灰衣青年身边,脸上自然地显露出温柔的笑意,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量幽幽说道:“这位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哟,恩公!你都喊我一声兄弟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灰衣青年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堆起有些油滑的笑容,十分自来熟地拉起楚曦的袖子,就往不远处的树后走去,“恩公,您别客气,千万别客气!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两人在一棵老树的浓荫底下站定,楚曦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确保周围无人窥伺,这才放心。他看似随意地倚着树干,其实已经暗暗调用系统,试图查看这个灰衣青年的人物面板。


    【叮!正在查询中……】


    【报告:未查询到任何人物信息!】


    这……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眼前这人是什么重要角色伪装而成的,系统也应该多少有些提示才对。可现在……反馈回来的只有这两道冰冷的提示。难道,眼前这个青年真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NPC?否则,怎么会一点属性和背景信息都没有?


    看来……只能自己一点点慢慢问了。


    楚曦压下心中的疑虑,轻轻咳嗽了两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而关切:“这位兄弟,不知如何称呼?听你口音,与本地乡亲大有不同,不知家乡何处,又要往哪里去?”


    灰衣青年挠了挠头,轻佻的神色中突然掺了些与生俱来的朴实:“嘿,恩公,说什么家乡,我哪记得?你看那边那些人,他们都是被黄金鳞逼得无家可归,这才成了流民。而我呢?我打小没爹没娘,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早就是小叫花子了!”


    倒也是个可怜人……楚曦心下微微一叹,顺着他的话又问道:“这位兄弟身世凄苦,想必十分不易。只是我们既然在此相识,彼此之间,总得有个叫法。在下姓楚,名曦,兄弟若不介意,直呼我的名字便好,别再叫‘恩公’了。”


    灰衣青年嘿嘿一笑,似乎有些激动地搓起了手:“嘿,恩公你也太客气了,我怎么能对你直呼其名?我虽然没爹没娘,但打小运气好,快饿死的时候,就碰上了一位高人,愿意收我为徒,还给我饭吃。那天正好是小满,师父图省事,就一直叫我‘小满’,就当起了名了!”


    楚曦看他的手指虽然因为刚刚的混乱沾了不少泥土,但修长纤细,不像习武之人。而且,他走路时步子很轻,内息却并不很稳,显然修为不高,但也绝非普通百姓,立即接着问道:“小满兄弟,你这身形步法,虽与寻常练家子不同,但……似乎别有一番门道。”


    “恩公,您这眼睛可真毒!当真厉害!”小满当场向楚曦竖起了大拇指,语气中带着些得意——尽管楚曦并不知道他在得意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心中已有了特别的打算。


    楚曦只得苦笑地摆了摆手,心里却更加警觉起来。这小满油嘴滑舌,每句话都像裹了蜜糖的钩子,看似恭维,实则处处回避要害。他想着不能再拖延下去,索性不再拐弯抹角,追问道:“在下不过是好奇小满兄弟师承何处,看起来……不像是寻常武林门派。”


    “哎,恩公,你又说对了!”小满拍了拍手,不由自主地凑近了楚曦,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我师父他老人家,确实不是什么舞刀弄枪的武林高手,他呀……是穿堂入室,飞檐走壁的高手!”


    就是飞贼——楚曦心中如此腹诽道。


    小满做了个他们道上常用的联络手势,楚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定然不是用来走正道的:“我师父他呀,一辈子不知道偷……咳咳,不知道踏足过多少地方,尤其开锁功夫简直一绝!就算是高手打造的机关锁,在他手里都跟玩儿似的……就那么‘咔咔’两下,应手就开!”


    似乎是怕楚曦不信,小满又补了一句:“他的本事呀,在我们道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傅宗书傅相爷,都派人来请他办事,恩公,您说厉害不厉害?”


    楚曦心想这也不算奇怪,傅宗书为了在与诸葛正我一派的争斗中占据上风,私下拉拢了不少旁门左道之人,仔细说来,他们九幽一脉也应当算在其中,当下随口应了一句:“想来尊师的名头确实不小,想来这件事不仅办成了,而且办得极为漂亮。”


    话音刚落,楚曦便察觉到小满的脸色变了。


    刚才还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青年,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发白,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攥紧双拳,黯然道:“恩公,我师父……我师父他……确实把那趟差事办成了,也办得极为漂亮。只是……傅相爷要他前去当面复命,然后他……他就再也没回来。”


    楚曦心头猛地一沉,傅宗书的手段,他身在局中,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老狐狸过河拆桥、杀人灭口的事,做得还少么?小满的师父技艺高超,身后却并无势力护佑,多半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事,又或者……那趟差事本身,就注定该是有去无回。


    小满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师父临走前,告诉我若他出事,我自可另投别师,还嘱咐我千万不能提起此事,今后也不要随意在人前显露功夫。没想到今日……今日见了恩公,就忍不住都说了出来。”


    他狠狠地往一旁啐了一口,又长长舒出一口气,这才恢复了惯常的神色。他转过身,远远指着那军官的尸体,对楚曦道:“我知道恩公来找我,是想要那人身上的东西。我可以马上帮恩公把那东西找出来,不过……恩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楚曦微微挑眉,他倒也想听听这个机灵又古怪的小贼会提出什么要求,“小满兄弟,有什么条件,你不妨先说来听听?”


    “咳咳,那个……恩公。”小满已经尽力收起了那副油滑相,但双颊突然红了起来,和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颇不相称,也引得楚曦更加好奇。


    小满又假意咳嗽了两声,难得地摆出一副郑重的神色,犹豫片刻,这才说道:“恩公……不瞒您说,我曾混进过连云寨,在那待过几天。连云寨中的各种寨主、当家、头目,我都认得,所以我知道,您不是那连云寨里的人。”


    楚曦心中微震,这个连系统图鉴都没有收录的青年“小满”,倒是比他想象得更加厉害。那双眼睛总是滴溜溜转着,倒合他飞贼的身份,贼眉鼠眼。但在不经意之间,却会透出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锐利和洞察。


    他还摸不准小满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所以暂时闭口不答。


    小满又咳嗽了两声,在楚曦看来,这大概是他的战术性动作。毕竟自己这身子,也总是气息不顺,却并不会如此频繁地咳嗽不止。果然,只见小满抬起了眼,用一种讨好似的语气说道:“恩公,我瞧您……眼光准,功夫俊,厉害得很!我……我想拜您为师,和您学真功夫!”


    拜……拜师?


    学真功夫?


    楚曦靠在树干上,忍不住抬手扶额。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完全打乱了他的盘算。他本以为小满会索要银钱、庇护,甚至要求分一杯羹,却万万没想到,这看似油滑的小贼竟会提出……拜师。


    他能看见小满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此刻混杂着紧张、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先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油滑面具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曾经竭力遮遮掩掩的真实。


    这绝非临时起意,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投诚”。他师父虽然在飞贼一道上做到了极致,却还是丧命于傅宗书之手。或许他从那时开始,就知道只学些偷偷摸摸的把式,终究不足以立身。何况,投靠一个强大的师门,确实能让他在行走江湖时安全许多。


    可楚曦并未报出任何江湖名号,小满恐怕也对江湖上的局势知之甚少。他想拜楚曦为师,恐怕便是被他方才弹指之间秒杀几个兵痞的“神功”所震撼,但那些招式,在九幽一脉的武功当中,根本还算不上精微,甚至可以说……只是入门。


    而且……要让自己当他的师父?


    楚曦再次确认了一番自己的属性,68点武力,45点博闻,可以说,武学一道,他自己都还在摸索提升之中。若是九幽神君知道自己这么快就给他找了个从前是飞贼的徒子徒孙,他会说什么?是嘲笑?还是欣慰?


    小满见楚曦一直垂眸不答,脸上那点期待渐渐被焦急取代。他眼珠子骨碌一转,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等楚曦反应,便“哐哐哐”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口中还不忘喊道:“恩公!楚大侠!我知道我这出身,您可能瞧不上眼。但我小满对天发誓,若得您收留,必定洗心革面,唯师父之命是从!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师父!”


    “师父你就收下我吧!”


    “师父!我小满虽然出身低微,但手脚麻利,眼力也好,保证不给您丢人!”


    楚曦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惊得后退了半步,回过神来之后,便连忙俯身去扶。只是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几分牛劲,一阵发羊癫疯似的挣扎,楚曦这一扶竟然没能奏效。


    楚曦眉头微蹙,手上加了几分真力,再次去拽小满的胳膊。这小子看着瘦弱,此刻却像块顽石般牢牢钉在地上,额头上沾了不少泥土,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楚曦,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师父”,活像念经一般。


    这小子……难道是唐僧转世吗?


    一个……有什么事都找徒儿,还哭哭啼啼的。他倒好,哭是没哭,却更加起劲地喊起了一连串的“师父”!


    “你……你先起来说话!”楚曦实在是有些无奈,他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威严一些,但被小满闹得险些背过气去。就在刚才,他好不容易摆脱了“恩公”的称呼,谁能想到,转眼间便被强行安上了“师父”的名头。


    那些流民就在不远处休息,虽然没有立即靠近他们,但已经有不少好奇的目光纷纷向这边投射过来,嘴巴还不停动着,不知是不是在八卦着什么。


    楚曦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这小满的力气,怕是全用在耍无赖上了!


    中国有句古话,西西物者……不,是“人善被人欺”!


    九幽神君纵横江湖几十年,手段狠毒至极,不是灭门就是灭派,那些自诩要惩奸除恶的正道人士,又有哪个敢主动找他的麻烦?


    自己身为九幽少主,也不能太掉分儿!更不能……被一个小小飞贼拿捏了!


    楚曦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内力灌注双臂,两只手钳住小满的胳膊,手上暗劲一吐,终于将小满从地上硬生生提溜了起来,口中还忍不住低声喝道:“住口!再喊一声‘师父’,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


    “师父!”


    楚曦的话音还没落地,小满那声调门更高的“师父”已经嘹亮地盖了过来,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赖皮劲儿,几乎震得楚曦耳膜嗡嗡作响。他整个人更像是没了骨头似的,一个劲儿地就要往楚曦身上扑。本来想抱住他的脖子,被楚曦闪开之后,又一把搂住了他的手臂。


    “师父!你就收下我吧!”


    小满眼泪汪汪地喊着,声音都尽力带上了哭腔。


    “师父!徒儿不能没有您啊!”


    “我还没死……”


    “师父!”


    “够了!”


    楚曦被他这死缠烂打的劲儿弄得头皮发麻,眼看不远处那些流民好奇张望的目光越来越多,他实在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连忙再度低声呵斥:“你先站好了,好好说话!”


    小满缩了缩脖子,眼珠子飞快地瞟了楚曦一眼,见对方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额角青筋还在隐隐跳动,这才识相地松开了紧搂着的手臂,但那双沾了泥土的手却还虚虚地搭在楚曦的袖子上,仿佛生怕他跑了。


    当然,他也努力站直了身体,只是那姿势怎么看都带着点畏缩和讨好,脸上的激动和赖皮劲儿收敛了大半,只剩下那双眼睛……仍旧带着毫不掩饰的期盼,巴巴地望着楚曦,活像只疯狂摇尾巴的小狗。


    这样……也罢。


    楚曦见他总算安分了些,那张一直叭叭不停的嘴也已经闭上,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干净帕子,替他轻轻擦去额头和脸颊上沾着的泥土和草屑。语气虽然冰冷,倒也没有过多责难,只是更加无奈地道:“磕得这么重,以为自己的头是铁做的,嗯?”


    小满的额头已经一片通红,但这小子倒也真是在俗世中自小摸爬滚打过来的,皮糙肉厚,这样狠狠磕头,竟然都没破皮流血。楚曦给他把脏东西擦干净,就立即收回手,但小满还是眼巴巴地望着他,显然没有放弃的意思。


    楚曦的头更痛了。


    自己离开九幽神宫的时候,确实已经定下了要壮大九幽一脉、广收门徒的计划。但……以九幽神君那孤僻冷硬的性子,根本不会主动收徒。他座下那几个弟子,有的是看在傅宗书的面子上收的,有的是机缘巧合下收的,指望他再开山门广纳弟子,根本不现实。


    重整门派,壮大声势的重担,最终还是要落在自己肩上。


    如今……也算是“机缘巧合”罢,自己收下小满这个徒弟,虽然过程有些啼笑皆非,但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看着小满那双此刻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尽管心中仍有几分不情愿,楚曦终究还是松了口。只是……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仿佛认命了的疲惫:“罢了……你若真心想学,我便先应下你。但需约法三章,若你日后心生懈怠,或行为不端,误入歧途,我定不轻饶。”


    小满闻言,瞬间喜笑颜开,脸上那点可怜相瞬间被狂喜取代,当即又要长跪不起,恨不得再给楚曦磕上一百个头:“师父!您答应了!太好了!那我以后就是您的人了!您看这样好不好……以后我就跟您姓,叫楚小满!好听!好听极了!”


    “胡……胡闹!”楚曦眼疾手快地拦住他,额角青筋又开始疯狂挑动起来,“姓名岂能随意更改?你虽不知父母名姓,那便是以天为父,以地为母,在这世间能够逍遥自在,最好不过。你……就仍叫小满便是,不必更名改姓,更不必随我……”


    “是是是!都听师父的!小满拜见师父!”小满的脸上乐开了花,那谄媚又带着点真心的样子,让楚曦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好了,正事要紧。”楚曦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领着他往那军官的尸体走去,“先把东西找出来,其他的……再慢慢说。”


    “对对对,正事要紧!师父,您瞧我的!包您满意!”小满立刻来了精神,屁颠屁颠地跑到尸体旁蹲下。只见他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那尸身上快速游走,指尖不住在衣领袖口、腰带内侧、靴筒夹层等各处隐秘角落轻轻拂过、按压、挑动。


    这动作……简直熟练得令人咋舌,显然深得他那位“梁上高手”师父的真传。


    不一会儿,碎银子、十数片金叶子,还有几件小巧便于藏匿的首饰……一件件“战利品”被小满利索地掏了出来,小心地放在一旁。最后,他的手指在军官贴身穿着的内衣上细细掐了一阵,仔细挑开线头,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串钥匙。


    “师父,就是这个!”小满献宝似的将钥匙奉上,满面笑容,似乎对自己在“师父”面前露了一手很是得意,“师父,你不知道这些兵痞子的‘规矩’。他们从老百姓这抢了东西,回到军营,依旧得再被上头搜刮一层,所以,嘿嘿,拿的越多,就要藏的越严实。”


    楚曦接过钥匙,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蹙眉道:“这钥匙藏得最深,但……却不见什么贵重之处,难道另有玄机?”


    “师父,您的眼光还是这么毒!”小满大声夸赞,随后又凑到楚曦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师父,这钥匙虽然也是请高手匠人打造,但确实并不贵重。真正贵重的,自然是要用这钥匙打开的那把锁……背后藏着的东西。”


    他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神秘地道:“黄金鳞胆大包天,偷偷截了供给其他部队的军粮,就藏在离这儿不远的一个荒废村子里,打算等风头过了再倒卖出去,发笔横财。这串钥匙,便是打开粮仓的。”


    楚曦闻言,心中不由大惊:“金人对大宋早已虎视眈眈,他们……他们竟还敢私藏军粮?”——


    作者有话说:加更进度(11/25)


    [墨镜]第一个弟子get


    第89章 幽冥路(七) 为师还没虚弱到那个地步……


    楚曦的五指下意识地收紧, 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内外交困,边关吃紧,这是大宋朝廷上下都心知肚明, 却不愿摆到台面上来的事。毕竟,如今的官家哪听得进这些“风凉话”, 更不愿让这些冷言冷语……打破了他那自欺欺人的太平幻梦。


    只是,私截军粮……此举无异于自毁长城!


    刀剑尚需力气挥舞,战马亦需草料奔驰。边关将士浴血奋战, 却连粮草都要被这些狗官克扣,一旦敌军来袭, 怎能不人心浮动,士气摇坠?这岂止是蠹虫蛀梁,分明是为了一己私利,将祖宗基业、黎民性命, 尽数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有什么不敢的?”小满撇了撇嘴,满脸鄙夷之色,“师父,你是不知道他们的手段。别说蔡京、傅宗书这样的大奸大恶了,就连傅宗书的一条狗, 黄金鳞, 都能为了钱财军功,把三县十六镇的百姓逼得造反,连地方团练也被他弄得活不下去,只能倒戈相向!”


    他越说越气愤, 声音也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但很快又警觉地压低了下去:“可人家是奸相傅宗书跟前的大红人,他这一通乱整, 不仅没被问罪,官还越做越大,越发耀武扬威!不仅欺压百姓,还伙同傅宗书诬陷忠良,手段毒着呢!”


    楚曦静静听着,帷帽下的眼眸渐沉。他早知道黄金鳞是傅宗书的爪牙,却不想其恶行简直是罄竹难书,惹得天怨人怒。光是纵容手下劫掠流民,私截军粮,逼反百姓,构陷同僚这桩桩件件,就足以骇人听闻,背地里……恐怕还有更多腌臜事未被揭露。


    他忍不住问道:“这般祸国殃民之徒,带着那些酒囊饭袋,怎么会是连云寨的对手?连云寨中的义士就没想过先下手除掉此人?”


    “怎么没想过?”小满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说为民做主的是‘父母官’,大家伙便给黄金鳞那狗贼起了个外号叫‘无父母官’!连云寨的好汉几次三番想取他狗命,可这厮奸猾似鬼,次次都让他侥幸逃脱了!”


    说到这里,小满顿了一顿,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狠色:“不过,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呢,迟早要宰了黄金鳞这厮,为被欺压的乡亲们报仇!而且……当初我师父为傅宗书办事,总领那件事的正是黄金鳞!我几次三番潜入他的军营,但那里守卫严密,我又不会武功,只能作罢。”


    “此人不除,地方难安,也不足以平民愤。”楚曦的声音很轻,却说得异常坚决。尽管他的当务之急是完成系统规定的几个任务,但若能寻机铲除黄金鳞这个恶贼,虽不能治本,总归也算为百姓做了件善事,也能削弱傅宗书在地方的力量,为后续计划扫清障碍。


    一旦没有了黄金鳞这棵“遮阴大树”,他麾下那些群龙无首的兵痞,想必也会收敛许多,至少能暂缓对百姓的荼毒。


    眼下,还需步步为营。如果能尽快与连云寨联手,事情……想必会更顺利些。


    楚曦压下胸中翻腾的杀意,当前最紧要的,还是思考如何妥善安置这些受惊的流民。


    他摊开手掌,看着手中那串铜钥匙,问道:“小满,你说他们将截下的军粮藏在不远处的一个荒村?那里情况如何,可还有别的能暂避风雨的屋舍?”


    小满搓了搓手,立即认真回答道:“师父,那村子荒了有些年头了,周围也是杂草丛生,荒凉得很,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所以黄金鳞才会把军粮藏在那里。官兵们把几间大屋子清理了藏粮食,外面又钉上了一层木板,但其他的屋子……四处漏风,也就勉强能挡个雨。”


    “能避雨……就已经不错,至少比让大家露宿荒野强。”楚曦沉吟片刻,又问,“那荒村既然藏着那么多粮食,可有官兵把守?有多少人?”


    “原本……那里就是我们刚刚遇见的那群官兵看守着的,但那地方除了封着的粮仓,要啥没啥,耗子去了都得饿死,这群兵痞哪待得住?只是这几天风声紧,好像要出什么大事,黄金鳞突然就将他们全调走了。”


    小满撇撇嘴,脸上满是不屑:“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个个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回去受罪?只是这些乡亲们可就倒了大霉了,眼看连云寨不远,却被他们逮个正着。要不是师父你及时出现,还不知道有多惨哩!”


    说到这里,小满挠了挠头,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一红,又补充道:“对了,师父。不瞒您说,我前几天,咳咳,又去黄金鳞的大营里偷东西……在那里还听到些零碎消息,他们怕是又要对连云寨动手了,四处防备都严了不少。我估摸着,暂时是顾不上这批粮食了。”


    楚曦微微颔首,若有所思。这批流民人数不少,他若直接带着这群疲惫不堪的流民直奔连云寨,路途虽不算太远,但难保不会再次遭遇黄金鳞手下的官兵,风险实在太大。


    而且,顾惜朝已然叛变,连云寨内部随时可能被他撕开一道口子。自己孤身前去探明情况尚需谨慎,贸然带着这些流民前去,可能反而会害了他们。


    相比之下,那荒村虽然破败,但位置隐蔽,又有现成的粮食可以应急,无疑是眼下最合适的临时避难所。


    不过,他也立刻注意到了华点——小满这小子,又不会什么武功,居然连军营都敢进去偷?这些飞贼……胆子这么大的吗?


    他当即板起了脸,郑重道:“小满,既然你已拜入我的门下,有一条规矩,你必须记住。往日你当‘梁上君子’,那是你吃饭的生意,我不再追究。但从今往后,若不是情非得已,不可再轻易施展牟利。”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语气似乎重了些,便放缓了声调,温言道:“为师并不是要责怪于你,你从黄金鳞那取些他掠来的不义之财,本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军营重地,守卫森严,你孤身潜入,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虞。你既入我门下,学些正经本事,比总是以身犯险强得多。”


    小满听完,立即挺直了身板,大手用力拍着胸脯,保证道:“师父放心!别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如今是‘拜鸡随鸡,拜狗随狗’。小满虽然以前手脚不干净,但那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以后跟着师父学真本事,走正道,绝不再给您丢人!”


    话是好话,但怎么……听起来这么怪呢?


    小满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殷切地凑了过来,直往楚曦身上蹭:“师父,您身子骨弱,脸色又不太好。去荒村的路不好走,就让我背您吧?也好让徒弟尽尽孝心。”


    什么“尽尽孝心”,更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好像他不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而是已经七老八十、行将就木的老人,牙齿可能都掉光了,要人背着才能走完最后一程。


    楚曦看着小满那副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拽到背上的架势,忍不住以手扶额:“不必了,为师……还没虚弱到连个路都走不了的地步。何况……我还能骑马。”


    说罢,他将两根手指置于唇边,发出一声长而清脆的呼哨。只听一阵轻快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那匹神骏温顺的白马迅速从林中钻了出来,小跑到楚曦身前,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楚曦轻轻抚摸着马颈,安抚了片刻,这才转身走向那群惶惶不安的流民。


    “各位乡亲,大家受惊了!”楚曦站在众人面前,声音温和,却带着莫名令人信服的沉稳,“我知道前方不远处有一座荒村,虽屋舍破败,但尚可遮风避雨,更重要的是,那里藏有……连云寨安置的一些粮食,能解大家的燃眉之急。”


    楚曦没有明说那些粮食的来历,他对这些流民了解不多,若里面藏有心术不正之人,一旦他们知道荒村藏有大批粮食,还不知会动什么歪心思。


    他咳嗽两声,又道:“黄金鳞的爪牙虽退,但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我先带大家到那里暂避几日,安顿下来后,我会立刻赶往连云寨,面见大寨主戚少商,陈明一切,请他速速派人前来接应。届时,有连云寨的义士庇护,诸位便安全了。”


    “都听恩公的!”


    “多谢恩公!”


    流民们一听不仅有地方可安身,还不必为粮食发愁,个个欢欣鼓舞,连声道谢,表示一切都听楚曦安排。


    楚曦本想与小满同骑白马,好在前头带路,但见之前那个被军官踹倒的老者行动不便,就将自己的马让了出去。那老者万般推辞,但楚曦态度坚决,亲自搀扶着他,温言劝道:“老丈不必推辞,您年事已高,又受了伤,还是骑马的好,我们年轻人,多走几步路不妨事。”


    说罢,不由分说地将老者扶上马背,又仔细检查了鞍辔是否稳当。


    安置好老者,楚曦又环视众人,朗声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小满,你在前引路。大家相互照应,跟上脚步,切莫掉队!”


    小满响亮地应了一声:“是,师父!”


    流民们相互搀扶着,拖着疲惫的身躯,跟在楚曦和小满身后。哒哒的马蹄声与人群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沉重。楚曦走在人群侧翼,脚步看似沉稳,但帷帽下,他的呼吸却比平时还要重一些。


    从九幽神宫到连云寨,本就是长途奔波,方才强行催动内力逼退官兵,此刻又接着赶路,这病弱的身体便立即泛起了一阵强烈的虚弱感,像有看不见的丝线在五脏六腑之间牵扯着,传来一阵阵钝痛。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着气息,将那附骨之疽般的不适感强行压下。好在小满眼尖,见楚曦步伐虽稳,却总有微弱的喘息声从帷帽之下不断透出来,立即凑上前去,不由分说地搀住楚曦的手臂,递过肩膀,小声道:


    “师父,您就靠着我些,省些力气。徒弟别的没有,一身力气还是有的。”


    这一次,楚曦没有再拒绝。他确实感到一阵阵虚乏袭来,又不便独自停下来休息,便任由小满如此搀扶着,微微倚靠在小满身上,低声道:“有劳你了……”


    “哎,师父,跟我还客气什么?”小满顿时眉开眼笑,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奖赏,搀扶得更加小心翼翼。师父的病,他不敢多问,只是忍不住想着——师父这样好的人,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副病骨支离的身子?那些狗官恶吏,倒是个个脑满肠肥!


    楚曦倚靠在小满坚实的臂膀上,借力前行,帷帽的纱帘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遮挡着他愈发苍白的面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间的隐痛,但他只是抿紧了唇,将所有不适尽皆咽下,目光透过轻纱,坚定地望向前方模糊的轮廓——那便是小满指引的荒村方向。


    “师父,前面就是了!您老慢点走。”小满突然抬手指向前方,楚曦拨开帷帽轻纱,但见入目之处,一片荒凉。枯黄的杂草长得足有半人高,已经将原本的道路完全吞噬。除了被木板钉死的那几间大屋子外,其余房舍的屋顶都坍塌了大半,弥漫着尘土与腐朽的气息。


    偶尔有乌鸦落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发出阵阵啼鸣,更添了几分凄凉。


    断壁残垣,衰草连天。无一不在诉说着昏君无道,奸佞横行,直令百姓流离失所,家园化为丘墟。


    楚曦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荒芜景象,迅速压下心中翻涌的涩意,强打精神,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他先是指挥身强力壮者清理出几间相对完好的屋舍,让已疲惫不堪的老弱妇孺得以暂时安身。接着,又派人分批寻找柴火和水源,自己则带人去查看村口的废井。


    井口被一块大石头完全封住,上面落满了枯叶,看起来十分沉重。好在流民中有几个曾在采石场做活的青年,他们找来一些合用的绳索,绞成一股,几番尝试,终于将粗绳牢牢套住巨石一角。


    随着一声声低沉的号子,那沉重的石块在众人合力之下,一寸寸艰难地挪移开来,露出下方黑洞洞的井口。


    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夹杂着泥土腥味扑面而来,楚曦拾起一块碎石,轻轻抛下,片刻后,便传来一声沉闷的“扑通”。小满取来一个破瓦罐,设法打了些井水上来。水虽有些泛黄,还有浓重的土腥气,好在并非死水。沉淀过后再烧开,应当便能安心饮用。


    这对于缺水的流民们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喜讯。众人看向楚曦的目光,充满了更深的感激与信服。


    趁着大家因得水而振奋之际,楚曦将小满悄悄拉到一旁,将那串钥匙塞到他的手心。小满立即会意,接过钥匙之后,就如同鬼魅般溜向村子深处那几个被木板钉死的屋舍,取了约莫两日的口粮出来。等简易的灶台搭好,众人立即生火做饭,这才勉强算安顿下来。


    一切都在楚曦冷静的指挥下变得井然有序,许多人捧着热气腾腾的粥碗,眼中含泪,仿佛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支点。


    楚曦只喝了一碗小满捧过来的粥,又立即撑着身子,在荒村周围仔细勘察。他一边让小满带着人设法修补村中破败不堪的围墙,一边凭借从九幽神君那里学来的机关杂学,在围墙附近又设下了几道简单的阵法机关,虽然威力不大,但吓退小股官军已是足够。


    当最后一道简易的绊索陷阱布置妥当,楚曦只觉得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他扶着斑驳的土墙,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肺腑,带来一阵剧痛。


    帷帽早已取下,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上此刻血色尽褪,冷汗浸湿了他额前的白发,在沉沉暮色中显得格外脆弱。一直在旁帮忙的小满立即冲了过来,小心翼翼搀住他,脸上写满了担忧:“师父!您快歇歇!您不能再硬撑了,这边我来看着!”


    楚曦想说无妨,但喉咙像是被堵得死死的,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小满将他半扶半抱地带到一处背风的断墙后。在那里,小满早已细心地将收集来的干草厚厚铺了一层,勉强算是个能安稳躺下的地方。


    小满扶着楚曦缓缓坐下,看他依旧咳得辛苦,急得抓耳挠腮,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声音都放轻了许多:“师父……要不,您枕着我的大腿睡?虽然硬了点,但总比直接在地上硌着强……”


    看着平日油滑的小满笨拙到有点傻气的模样,楚曦难得没有出言斥责,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顺着小满渐渐放轻的力道,缓缓侧身躺倒在干草铺上,将头靠在了自己叠起的臂弯里。小满不敢离开,就也在他身边坐下,生怕就此失去第二个师父。


    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意识却一时难以沉寂。


    楚曦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这一路的见闻。官兵的凶残,流民的凄惶,荒村的死寂……以及,那串钥匙背后所代表的,黄金鳞、傅宗书等人肆无忌惮的贪婪与罪恶。最令人心惊的是,他所见的,不过才是冰山一角。


    一个沉重而无奈的念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就算完成了系统任务,阻止了九幽一脉的覆灭,甚至壮大了门派……又能如何?依旧改变不了这大宋积重难返、江河日下的命运。到那国破家亡之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楚相玉或许看准了病根在官家赵佶身上,但他三次入宫行刺,更多是为了争夺那九五至尊之位,为了他自身的野心与仇恨。而朝堂上下的其他人,蔡京、傅宗书之流只顾争权夺利、贪墨享乐;所谓清流,或苟全性命,或无力回天。


    有谁,是真正为了这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的黎民百姓着想?


    太子血书一旦现世,必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可说到底,不过是皇室内斗,权力更迭。对于缓解路边饿殍、军中缺粮、边关吃紧这些燃眉之急,又有何实质助益?


    这些纷乱的思绪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身体的虚弱与精神的疲惫交织在一起,最终,他还是抵不过沉沉的睡意,在荒村萧瑟的夜风中,陷入了并不安稳的睡眠。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楚曦便醒了过来。他缓缓坐起身,只觉得周身骨骼如同散了架般酸痛,肺腑间那熟悉的滞涩感依旧萦绕不去。他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喉间的痒意,接过小满小心翼翼递来的一碗稀粥,一口一口地慢慢啜饮。


    粥是温的,显然已经特意提前放凉了些。喝完之后,楚曦立即伸手入怀,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瓶,倒出一颗丹药服下。玉瓶和那个九幽神君亲手雕刻的木雕小人,被他用一方丝帕仔细包裹在一起,总是贴身收着,不敢有失。


    正当他准备把药瓶收回之时,小满的脑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指着那个木雕,心情似乎有些激动,好奇而玩味地问道:“师父……这个木人雕得真好看,是……是您的心上人吗?是不是应该叫师娘?”


    “不是……”楚曦几乎被他噎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他的指尖抚过木雕温润的线条,眼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怅惘:“这是我父亲雕刻的,‘她’……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母亲。我从未见过她,只知道她心地善良,医术很好,却连她的名字都无从知晓。”


    “哦……”小满似乎有些失落,但还是立刻收起了玩笑的神色,“那就……是师祖了?”


    “嗯。”楚曦微微颔首,正要把木雕收回,小满却又挠着头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那木雕女子的面容,眉头渐渐皱起,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楚曦见他神色有异,忙问道:“怎么了?”


    “师父……”小满的眉头拧得更紧,“我说了,你可别怪我……我总觉得,这木雕上的人,怪好看的,像个仙子一般。而且,我越看越眼熟,好像……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楚曦的心猛地一跳,脱口问道:“在哪里,在哪里见过?”


    小满被他急切的语气弄得有些慌张,苦着脸道:“师父,您别急!我……我偷过的地方太多,见过的人也多,三教九流的都有。这猛地一想,还真有点……对不上号。”


    “快想!”楚曦咬着牙,恶狠狠地催道——


    作者有话说:加更进度(12/25)


    [求你了]没有时间为明天就要上班而哀悼,接下来赶到战场的是继续梳理后面的细纲


    第90章 幽冥路(八) 这哪里是什么病弱的肥羊……


    小满苦着一张脸, 使劲挠着后脑勺,眉头紧紧揪着,却越想越没底气。


    眼见楚曦的脸色几乎完全黑了下去, 小满都快把头皮挠破了。可越是着急,那点本就不清晰的印象反而变得越发模糊。他只得哭丧着脸, 心虚地道:“师父……那个……那个那个,这么漂亮的人,我见过就不可能忘!只是现在……现在暂时……暂时没想起来。”


    说完这些, 他又马上指天发誓:“师父您别生气!我发誓!我一定努力想!认真想!吃饭想睡觉想,走路也想!一定把师祖的模样从脑子里抠出来!为了师父, 我拼了命也要想起来!”


    楚曦心知到了如此地步,再逼迫他也是无用,还可能适得其反,只得压下心中的失望与急切, 将木雕和药瓶用帕子仔细包好,再次贴身藏稳。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已然恢复了平静:“罢了,此事急不得,你且慢慢回想, 只是……务必多费些心思。眼下, 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这座荒村并非久居之地,我必须立刻赶往连云寨求援。”


    小满立即叫道:“师父,我也去!”


    楚曦摇了摇头,吩咐道:“小满, 这里就数你最机灵,又熟悉官兵动向,你若是跟着走了, 我更放不下心。我现在把这些乡亲的安危交到你的手上,那匹白马也留给你。若有紧急情况,你让乡亲们先依托机关防御一阵,然后立刻骑上它,火速到连云寨报信!”


    “师父,您的身子……路上万一再碰到那些杀千刀的官兵怎么办?”小满脸上顿时写满了担忧,急得团团转。


    楚曦还是摇头,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拉着他走到外面泥地上,蹲下身子,开始划拉起来:“功夫我还来不及教你,先把本门用于传讯的暗号告诉你,届时我会沿路留下标记,你细心查看便是。切记,保护好大家,也保护好自己。遇事莫要逞强,及时求援。”


    “是,师父!”小满知道自己再劝也没用,立即在楚曦身旁跟着蹲下,认真学了起来。楚曦耐着性子,将几种代表安全、危险、方向、求助等信息的符号在泥地上一一画出,又耐心解释了每个符号的变体与组合方式。


    他教得仔细,小满也学得认真,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生怕漏掉半点细节。


    “记住了吗?”楚曦画完最后一种组合符号,转头问道。


    “禀师父,徒儿记住了!”小满连连点头,接过树枝,依样画葫芦地重新画了一遍。虽然笔触稍显稚嫩,线条也十分生硬,但形状和含义分毫不差。


    楚曦嗯了一声,将原来的痕迹抹去,又随意绘制了几个符号,一一考校他。小满对答如流,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说出几种可能的组合变化。


    见他确实已掌握,楚曦心中稍安,这才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尘土。这个他的开山大弟子,虽然性子是皮了些,但人还算聪明,学东西也快,倒也没让他太费心。又交代了几句之后,他不再犹豫,当即施展轻功,几个起落间,便轻盈地掠出了荒村。


    离了荒村,楚曦将内力催动到极致,向连云寨方向疾行。他在野径与林木间迅速穿梭着,衣袂翻飞如流云。每次落下,他都只在枯草或泥地上留下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印记,整个人便已借力再度腾空,向前方掠出数丈之远。


    他身形飘忽,步伐迅捷,如同一缕清风。然而,这具“病弱”之躯终究是最大的拖累,才奔行了不到半个时辰,那熟悉的滞涩与绞痛便再次自心口处散发开来。无论楚曦如何调理内息,额头上还是不住渗出冷汗,将鬓边的白发浸得湿透。


    不巧的是,此时已近正午,烈日当空。灼热的气浪在楚曦身周不断蒸腾着,面前的一切都仿佛跟着扭曲起来。楚曦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脚步也越来越沉,心知已不能再强行赶路。否则,怕不是还没到连云寨,自己就先支撑不住了。


    他停下脚步,抬手拨开帷帽,向前望去。目力所及之处,尽是连绵起伏的山岭,许多枯黄的草木蔫蔫地耷拉着,更添几分荒凉。一阵带着沙尘气息的热风迎面扑来,吹得他帷帽上的轻纱紧贴在汗湿的颊边,呼吸间都带着一股干燥的焦土味。


    胸口那股滞涩的绞痛并未缓解,反而在停步后越发清晰地蔓延开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脉,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他不得不微微弓起身子,一手紧紧按住心口,试图用掌心的微薄力道压制那翻涌的剧痛。


    他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头颅,锐利的目光穿透蒸腾的热浪,在山野间艰难地搜寻。好在他的目光很快定格在不远处一处较为低矮的山坳中,那里背阴,还有几棵看起来枝叶较为繁茂的大树扎根,投下了一小片难得的浓荫。


    看来,这就是附近唯一能供他稍作喘息的地方了。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在烈日炙烤下凝固了,楚曦强忍着心口翻搅的绞痛,步履沉重却目标明确地朝着那片树荫挪去。然而,还未等他完全走进那片阴影,山坳另一侧的土道上,便突然出现了两个互相搀扶的人影。


    楚曦将脊背紧紧贴着树干,摘下帷帽,随手挂在一旁的树枝上。他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但已经凭借自己对危险极度灵敏的嗅觉迅速警惕起来。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不管来人是谁,都保有一战之力,决不能……坐以待毙。


    那两个人影缓缓向楚曦靠近,目标似乎正是他所在的那片树荫。楚曦这才看清楚,来人似乎是一对农人夫妇。男子约莫三十多岁,面容苍朴,皮肤黝黑粗糙,一脸风吹日晒的沧桑。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十足的庄稼汉模样,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身旁的妇人。


    那妇人的腹部高高隆起,一手扶着丈夫的手臂,一手不住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行走间眉头紧蹙,嘴里不时发出压抑着的痛哼。以她腹部隆起的大小推算,似乎即将临盆,正急着到附近的镇子上寻找可靠的大夫或是稳婆。


    楚曦并未因两人这看似无害的外表而放松警惕,他的右手五指微微曲起,在衣袖的遮掩下蓄势待发。这两人若敢贸然靠上来动手,就算是以一敌二,他也有无数杀招足以应对,不惧硬生生为自己开出一条血路来。


    三人很快在树荫下碰头,那对夫妇一见楚曦,目光就被他那满头白发牢牢吸引,口唇微张,似乎十分惊讶。但很快,两人便敛了神色,女子依旧紧蹙眉头,男子则朝楚曦露出了一个憨厚而略带局促的笑容,更向他点头示意,算是同他打了招呼。


    楚曦的脸上也已毫无血色,但仍保持着基本的礼数,微微颔首回礼。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目光交汇间,楚曦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他年纪轻轻,却满头霜雪,无论是谁见了,心中都会被勾起几分好奇。但这对夫妇在看到他的白发时,除了讶异之外,眼底似乎还同时掠过了一抹藏得极深的……惊惧?在这股惊惧驱使之下,两人甚至极快地、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这……恐怕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自己现在的模样,活像个痨病鬼,寻常山民见了,都会上来关切几句。这两人……竟然还会害怕?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人绝不是什么农家夫妇,只是他们到底属于哪一门哪一派,是不是傅宗书的手下,却全然拿不准了。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树荫的另一侧,表面上是为夫妇二人让出空间,实则是要拉开距离,以免他们骤然发难。


    他刚走出几步,喉咙深处就猛地传来一阵腥痒,不得不以袖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挺拔而单薄的身躯因这难以抑制的咳喘而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可是……自己早上才刚刚服过那药,难道是这两日损耗过度,必须加大药量?


    病急乱投医,楚曦也顾不得太多,不得不再次从怀中取出那纹路独特的玉瓶,又服下一颗丹药。好在药力很快化开,他脸上那不正常的惨白稍稍褪去,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但就是这一连串的动作,让那对夫妇看他的眼神又变了一变。


    他们见楚曦脸色惨白得吓人,咳嗽起来更是撕心裂肺,便道他是个实打实的病秧子,怕是下一刻就会倒毙在路边。服药之后,虽然稍有好转,但他脸上的病态与倦色却始终挥之不去,看起来能寻常山野村夫一只手就放倒。


    两人紧绷着的神经立即放松了些许,眼底那抹阴毒与算计再次浮现。尤其当目光扫过楚曦华贵的衣袍、精致的配饰,还有那个质地非凡的玉瓶时,他们眼中贪婪的歹意几乎不加掩饰。


    仿佛此时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油水满满、可以任他们肆意搜刮的“货物”。


    他们再次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只是这一次,意思再明确不过!


    肥羊羸弱,机会难得!


    楚曦顾自垂眸调息,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牢牢锁定在那对夫妇身上。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夫妇,只是两个以夫妇身份掩人耳目的……杀手?


    那妇人的肚子,看来也不是因怀孕而隆起。她虽然装得很像,但一举一动之间,总是少了几分孕妇应有的笨重迟缓。更不要说她的眼神狡黠多变,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对腹中胎儿即将出世的担忧或喜悦。


    她抚摸着肚皮的手势,与其说是安抚,倒更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是否还在原位。仿佛那“胎儿”只是个随时可能掉下来的包袱,而非与她骨血相连的一部分。不过,既然安放在这个位置,八成是什么机关暗器,想出其不意地要人性命。


    至于那男子,眼睛总是时不时地瞟向他自己腰间,看来,此人的武器就藏在那里。


    楚曦心中冷笑,这两人不动杀意还好,一旦起了歹心,那伪装便立即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九幽神君便是伪装易容的大行家,这些小把戏,他早就同楚曦细细讲过,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只是,他心中尚有别的顾忌。


    这两人出现在此,并非要往连云寨去,更像是为了在此伏击什么人。他们盯上自己,无非是见财起意,那他们本来要等的……究竟是谁?那人是正是邪,武功是高是低?这两人是否还有帮手埋伏在侧?这些……都还是未知数。


    此刻若贸然显露敌意或惊慌退走,反而可能打草惊蛇,令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之中。


    楚曦缓缓将内息理顺,仍旧靠在树干上,一动不动。


    他在等他们先动。


    果然,那孕妇突然“哎哟”一声痛呼,本就靠在男子身上的躯体软软地向下滑去,双手死死捂着肚子,脸上痛苦之色更浓。那男子也惊叫了一声,急忙弯腰去扶,却像是被妻子下坠的力道带得一个踉跄,整个人笨拙地歪倒。


    妇人坐在地上,大声呻吟:“当家的……不好了!我……我怕是……怕是要生了!痛……痛煞我了!”


    男子亦是满脸惊慌,一边用力搀住妻子,一边抬头看向楚曦,满脸焦急地哀求道:“这位公子,您……您行行好!我婆娘这样子,怕是羊水都快破了!这……这荒山野岭的,还求您搭把手,把她尽快送到镇上去,俺……俺给您磕头了!”


    男子说着,作势便要跪下。楚曦心说这两人真是戏精附体,方才他们见自己病弱不堪,稍稍松懈,这才露了破绽。此刻一旦入戏,直接演技拉满,简直让人瞧不出一点假,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


    楚曦心中冷嗤,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虚弱与不忍。他一手仍按着胸口,微微喘息着走上前,伸出看似无力白皙的手,假意要去搀扶那孕妇的另一只胳膊,口中温言道:“大嫂莫慌,我知道前面就有一个落脚之处,我们可以先去那歇息片刻,再到镇上寻……”


    那妇人见楚曦伸手,眼中立时凶光毕露!她的左臂猛地反缠上来,五指弯曲,像铁钳一般夹向楚曦的右臂!当然,她另一只手也不会闲着,迅速闪电般掀起那宽大的裙摆,露出一个打造精巧、形似筲箕的铁筛!


    铁筛的开关就藏在她腰间,她狞笑着按下机关,只听“咔嚓咔嚓”的轻响,铁筛内机栝弹开,上面密密麻麻上百个细小的孔洞纷纷射出暗器!淬毒的牛毛细针、泛着蓝光的飞钉,如同疾风骤雨,从那铁筛中疾射而出,直奔楚曦而来!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歹毒的暗器,几乎避无可避!


    与此同时,那看似憨厚的男子脸上狞笑一闪,空出的手掌一翻,一柄淬着剧毒、泛着蓝色幽光的短刃已握在手中,带着一股腥风,直刺楚曦腰腹要害!


    上下夹攻,配合默契,狠辣至极!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自他们发难开始的一举一动,都早在楚曦的计算之中!


    他们快,楚曦更快!


    就在妇人试图锁住他手臂的刹那,楚曦原本看似虚弱的身躯,仿佛骤然失去了所有骨头,变得柔韧如绵,轻飘似纸!他不但不挣扎,反而借着妇人拉扯的力道,整个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向下猛地一沉、一滑!


    这一下变故远超这对男女的预料!他们只是觉得手中一空,楚曦便如泥鳅一般滑脱,想去追击时,眼前又闪现出无数幻影,令人目眩神迷!


    那是【祸世魔颜】的魅惑之力与楚曦早就准备好的幻术同时发动的结果!虽然不能立即杀伤敌人,但已足够让他们的动作迟滞了关键的一瞬!


    高手过招,这一瞬就足以致命。


    楚曦的身形如鬼魅般贴地滑开,右手巧妙地带着一股柔劲,一引,一勾。那男子刺来的毒刃便偏了方向,直直朝着妇人腹部的铁筛撞去。两人收势不及,“砰”的一声狠狠撞在一起!


    “呃啊!”


    那男子只来得及惨叫了一声。


    因为女子铁筛中爆射出的淬毒暗器,大半直接钉入了他的胸膛与面门。暗器上涂的显然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男子双目圆瞪,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与狰狞,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顷刻间,便已气绝身亡!


    那女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她最大的杀招已经启动,却只令自己这边平白折损了一人,这个看似羸弱的白发青年却未伤分毫!


    她的瞳孔因惊骇而骤然收缩,浑身都止不住渗出冷汗。那刚刚发射完毕的铁筛还在不住发出低低的嗡鸣声,她看着楚曦,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这哪里是什么病弱的肥羊?分明是披着人皮的修罗!


    楚曦并未给她喘息的机会,那女子暗器已失,铁筛便完全成了累赘,行动也比平时更迟缓了几分。他双手成爪,迅速向女子扑去,女子急忙后退,楚曦却已如影随形般贴了上来!不等她再有反应,双爪分别落在她小腿之上,点了她的穴道!


    女子双腿一软,吓得眼珠子几乎整个凸了出来,双掌前推,妄图绝地反击。楚曦冷哼一声,运足了十成内力,在女子胸口狠狠印了一掌!掌力吞吐之间,那女子惨呼一声,口吐鲜血,仰面便要栽倒!


    楚曦却不会容她就此倒地,立即如鬼魅般欺身而上,右手五指如铁钳般精准地扼住了她纤细的咽喉,将她即将脱口的痛呼与求饶尽数掐断。


    “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在此埋伏,等的又是谁?”楚曦的声音几乎冰冷到了极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那双深邃的眼眸紧锁着女子因窒息和恐惧而扭曲的脸,没有一丝温度。


    那女子被他扼住咽喉,呼吸艰难,目光惊恐地在他那满头醒目的白发上扫过,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她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才挤出一声凄厉而模糊的惨呼:


    “聂……聂大哥!饶命!”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因为太过害怕,再度喷出一口鲜血,脑袋一歪,眼中神采迅速黯淡了下去,身子也彻底软了下来。


    倒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聂大哥?


    楚曦眉头微蹙,甩开手中已然气绝的女子尸体,又重重踢了一脚,将之和那男尸并作一排。


    他正想俯身搜查,瞧瞧这一男一女身上是否还有其他线索,却觉背心处陡然一烫——已被一只宽大却危险的手掌拿捏住了要害!


    这只手来得无声无息,仿佛凭空出现,直到掌心那沉稳而灼热的内力透过衣袍传来,楚曦才惊觉身后有人。


    此人功力之高,敛息术之精妙,竟让他方才全神应对两名高手时,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靠近!


    楚曦的心猛地一沉,浑身肌肉瞬间绷得死紧。


    这只手只需内力一吐,刚猛无俦的掌力便可直透肺腑,重创他的心脉。


    纵使他全力闪避,不死……也得落个重伤残废的下场。


    麻烦……果然还是来了!他们果然还有同伙埋伏在侧!


    然而,越是到了这样的危急关头,楚曦反而越是镇定。


    毕竟,他已经没有一点退路了。


    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没有贸然动作,只是缓缓直起腰,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慌乱:“阁下是何人?为何趁我不备,忽施偷袭?”


    身后那人并未立即发力,反而沉声开口,声音浑厚,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却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怒意:“这句话,该我来问你才对。你——是什么人?”


    楚曦心中念头急转:此人没有立即动手,反而出言询问,看来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之辈,也不是这两人的同伙!


    或许……事情尚有转圜余地。


    他保持着背对那人的姿势,清晰地答道:“在下楚曦,与这二人素未谋面,更无仇怨。是他们见财起意,伪装成山民夫妇接近于我,继而暴起发难,一出手便是杀招,欲置我于死地。在下杀死他们,只是不得已罢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凛然:“江湖险恶,若我不杀他们,此刻躺在地上的,便是在下了。在下本就体弱,还想多活几年,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身后之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他话语的真伪。


    随即,那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更深的探究之意:“你……你与‘白发狂人’聂千愁,是何干系?”——


    作者有话说:加更进度(13/26)


    [小丑]今天已经开始上班了,各种事都比较匆忙


    [求求你了]忠实地履行长评加更的诺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