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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贪得无厌》 第51章 盖个戳
这股北风吹的潇潇洒洒,坦坦荡荡,一路吹到家里去。
也不藏着掖着了,霍北赎了车,趁火打劫又以退为进,说:“虽然伤好全了,但我好些东西还放在你家,再容我最后一个晚上,好不好?”
宋岑如还能不让人留么,比起这个,更叫人惆怅的是,那这意思明天要搬走?就也不用分得这么清啊你东西放这儿,想过来住也不是不行
“东西那么多不好搬吧。”宋岑如看着路边一株花,很小声道,“要不就,放着。”
霍北眉峰微扬,凑到耳边也小声说:“是不是舍不得啊?”
“”宋岑如就经不起这人调戏,张了张嘴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我可没说要拿东西走啊。”霍北的胳膊搭在他肩上,“就搁你家,指不定什么时候来呢。”
放心了。那房子不会空落落的,是唯彼此可以自由来往的归处。
就是这窗户纸一破,同床共枕的气氛变得不太一样。
兴奋,生涩,焦躁,入睡有点困难。
霍北不知道少爷在想什么,闭了眼却皱着眉心,他用拇指给捋平,“烦心事儿别往梦里带。”
宋岑如就打他的手,“我刚要睡着!”
“噢。”霍北笑出声,“对不住啊。”
“睡觉。”宋岑如道,“不许再说话了。”
两人并排躺着,呼吸同频,霍北闭眼读秒,查了二百来个数没有半点困意。
舍不得睡,虽然他俩现在不算真正“谈恋爱”,但宋岑如的态度就是明明白白的,这事儿不管怎么想都跟做梦似的。
他翻了个身,暗暗描摹起宋岑如的睡颜,黑不隆咚的能看见什么?就一点模糊的轮廓。
但是怎么有人连喘气儿都这么招人啊霍北越靠越近,近如咫尺,等触到对方温热浅匀的呼吸才想起来。
偷亲是不是很不道德?
霍北用目光轻抚,不忍心,因为珍视所以变得不敢肆意妄为。
就在要撤开的时候,宋岑如突然伸手托住他的脸,往自己额头上摁了一下。
“欸!”霍北这下亲的瓷实,狠狠在少爷脑门儿盖了个戳,心跳慌乱如麻。
“再折腾就去隔壁屋!”宋岑如收回手,脑袋蹭蹭霍北的下巴,“晚安。”
酥了,麻了,浑身过电似的。霍北嘴角噙着笑,重新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很轻的吻,“晚安。”
这就是准男朋友的章,认证了,盖戳儿了,而且赛道上就他霍北一个人,其他谁都入不了场。
霍北第二天就没睡在缦园了,不过跟之前好像也没多大差别,有空就过来吃个饭蹭个电视,今天是姥姥给让带的亲手种的蔬菜,明天是范叔瞿姨从东北拿的特产。
这回来的时候带了一盒祛疤膏。
宋岑如洗完澡正坐沙发上跟公司开线上会议,霍北就在边上给他上药,少爷不在意,他可心疼,专门托人从国外带的,那细皮嫩肉的留着疤多难受啊。
就是这人搽药手法实在不怎么样,痒的宋岑如开会途中差点“嘶”出声。
接下来就是为考虑去哪儿踏秋做准备了,不过在那之前,宋岑如先给明秋仪发了条消息。先试探态度,如果顺利,就找时间开诚布公的谈。
联姻这种事在富豪圈里真不少见,感情是次要,家族利益最大化才是目标,他爹妈就属于最幸运的那种,看对眼儿了还门当户对。如果是宋溟如,他们或许还会说上一句,找你喜欢的人,偏偏到宋岑如这里就成了不重要。
但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明秋仪似乎和宋岑如真就抱着同一想法,结婚?结个屁!
最近这对“金玉良缘”沟通来往频繁,骗过了各自父母。这番暗度陈仓,度的是怎么把这事儿闹黄了,黄得彻底,再也干不成这种靠着出卖儿女婚姻为家族牟利的事儿。
就为这个宋岑如没少做计划,同时还得把时间空下来,为了能带姥姥他们出去玩儿。
他不是精力旺盛的人,但善于利用时间,这会儿趁着在工作室做活儿的间隙排日程,小何就问了一嘴,知道他要去京郊同学就聊起来了。
祝芙强烈推荐坡岭山,现在正是赏枫的好时候,山上有座百年道院,据说特别灵验。
“就是万和观嘛!”瞿小玲织着毛衣,说,“风景好,而且求姻缘求财特别灵,前几年你姥姥还说想去那儿看看,当时赶上疫.情就没凑热闹,现在去正好。”
陆平躺在摇椅上冲霍北一咋么眼,“你,尤其是你,你真得去看看!二十好几的人眼瞅着过完今年就往三打头的奔了!不知道操心点儿终生大事。”她发愁道,“最该去求的就是你!”
好家伙,四舍五入是这么用的?
霍北坐在院里,瞟了眼对面,“是得求求,最好快点儿谈上恋爱。”
宋岑如当即就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没用劲儿,就用口型说:你小点儿声,姥姥在呢!
这个就反手一捞,特不要脸的顺着裤管摸进去,捏了把小腿肚,挑眉无声道:我可没报人名。
宋岑如一抖,嗖地把腿撤回来,红着耳尖瞪他。
那边陆平还在孜孜不倦地唠叨:“那隔壁胡同的小崔,比你还小两岁吧,媳妇儿都生孩子了!”她一偏头,“甭管那道观灵不灵,你俩都给我去烧个香。”
霍北就说:“您都不成家怎么就非得折腾我啊。”
“时代不一样啦,现在小年轻不流行结婚,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瞿小玲织完两针,又说,“您看这俩孩子,哪个都不像是找不着对象的啊,您甭操心,他们心里有数。”
宋岑如没敢言语,两人都在帮着理筐里的毛线,红绳越绕越短,绕不动了,再一扽,霍北手里的毛线球被他扽了过来。
合着缠了半天他俩搓的一根绳,那人也不说话,就笑,嘴角懒懒的勾着,特欠儿。
“早些年倒算了,那会儿小,再看看现在,一个对象都没领回来过,”陆平白了霍北一眼,“这日子得靠相互扶持才能过得下去,你说你老了怎么办!”
“看着办。”霍北道。
“嘿!”陆平一拍扶手。
眼瞅着老太太就要暴起揍人,瞿小玲赶紧把话题转开,这几天天气都好,去坡岭山正合适,好容易出一趟门,老太太赶紧看看有什么要采备的东西一道儿让这俩孩子买了。
还好这院子有瞿小玲,三两句话把陆平的注意力挪了过去。
到晚上吃过饭,陆平回屋歇着了,宋岑如就坐在院里看月亮,瞧见一圈毛茸茸的银边儿。
霍北收拾完厨房,搬了个藤椅往宋岑如旁边一坐,也跟着抬头,用膝盖碰了碰,“郁闷呢?”
宋岑如碰回去,“郁闷什么。”
霍北笑了笑,也不戳穿,“老太太说那话你甭听,那都快成她口头禅了,碍不着事儿。”
真碍不着事儿么陆平年纪大了,脾气又爆,要是知道霍北不仅喜欢男的,喜欢的还是宋岑如,那还不得吓崩了。
宋岑如向来敏感,你说你有必要因为这个害老人晚年不安么,但如果因为这个就让他放弃,也做不到。
“明天要买的东西都记好了么。”他岔开话题,不想让自己太败兴致。
“哟,忘了。这年纪大记不住事儿。”霍北转过脸,“怎么办啊,再给老太太薅起来问一遍吧。”
宋岑如看他一本正经地装严肃,突然就笑出来,“有病。”
“欸你这一笑我想起来了!”霍北捏他脸,“真厉害啊宋神医。”
“滚、滚滚滚。”宋岑如笑着往一边儿躲。
纯粹就是耍贫,哄人开心么,少爷就是缺这种学会不把事儿当事儿的松弛感,那可太巧了,他霍北浑身都是松弛感。
采购那天,宋岑如跟霍北搭上李东东他们一块儿去的,几个年轻人好拎东西,办事儿利索。五个人兵分两路,霍北单方面叫那三个成组,去超市买吃的喝的,他跟宋岑如逛户外设备,主要是给老太太挑根儿登山杖。
陆平说了,指名要大红色,瞧着喜兴。
他俩按清单一样样买齐,宋岑如还想给糖豆挑个水壶、挎包什么的,他对着货架拍了张照,问小姑娘要什么色儿。
就这种大伙儿一块出远门游山玩水还是头一回,以前学校各种夏令营宋文景都不让去,得关在家念书,宋岑如逛着逛着突然就有点兴奋了。
挑完东西,霍北去柜台排队结账,他就在货架这儿随便再看看。
“我不敢,要不你去?”
“我也不敢”
“哎呀!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就假装问个路,然后再要号码!”
“不行不行,他看起来就像有女朋友的样子。”
后面几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小声说着。
宋岑如都没侧身,听就知道她们在说谁,柜台边儿上鹤立鸡群那位
不爽。
很不爽。
可你又不答应人?不爽个什么劲儿呢?
不管!
撂下东西,宋岑如径直走向柜台,霍北瞧见人一愣,“怎么不在那儿等,这人多。”
“我乐意。”宋岑如说。
霍北挑起眉,往后扫了眼。
几排货架旁杵着三个姑娘,正往他们这儿瞅呢,这一对视,那三个表情又惊又慌的,还有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恍然大悟。
这开了窍的脑回路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他突然就明白过来,唇边不自觉弯出括弧,胳膊往人肩上一搭,搂着,“成,就这儿等。”
采购完东西两方回合,几人一块儿装车,李东东拎着超大购物袋,一兜子全是水果零食,霍北就问:“你们这买吃的还是囤物资?”
虎子大笑道:“我刚就说看着跟逃难似的!”
“我还怕不够呢。”大福说,“开车就得三四个小时,咱一大早就出发,不得饿啊!”
“有我在,根本用不着考虑浪费的事儿!”李东东把东西搁进去,又说,“我已经盘算好了,两袋补给,正好咱开两辆车,老大一辆,少爷一辆。”
“他不开,你们开。”霍北说。
宋岑如装物资的动作一愣,心虚。
“少爷怎么啦,不想开啊?”李东东问。
“我”一时语塞,霍北和他把视线对上,哎哟宝贝儿,疼疼你未来男朋友吧。
宋岑如破罐破摔:“嗯,长途我开不好。”
“那行,我来呗。”虎子接话道。
虎子有大车驾照,经常给店里拉货,技术没得说。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出发那天,就虎子带着大福和姥姥,李东东、糖豆跟着霍北和宋岑如坐一辆。为了不堵车他们早上六点就出发,秋风凉丝丝的,却是绝佳的好天气。
糖豆和李东东刚开始还迷糊着,车里安静了半小时,半道儿上醒了俩人开始抢果冻,这个说:“你小孩儿!嗓子眼儿细!给我吃!”
那个又喊:“说好了大的要留给我的!你懂不懂尊老爱幼!”
“咱俩cei丁壳儿!谁赢谁吃!”李东东也不是真跟她抢,逗小孩儿么。
霍北开着车,宋岑如就在副驾驶给后头那俩当裁判,最后就是玩遍各种游戏,糖豆抱着一兜子零食吃的都开始哼歌儿了。
“我告儿你可少吃点啊,待会儿要是撑的没力气爬山那就丢人了。”李东东说。
糖豆脑袋一摆,“那我就跟姥姥一块儿坐缆车,”她左手一包薯片,右手一瓶AD钙,又扬起下巴说,“东东哥,我还想吃橘子,你剥的比较好吃。等下我给你拍照片,肯定帅爆朋友圈。”
这小丫头就是机灵,使唤人的时候嘴甜着呢。
霍北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冷不丁的,“我也想吃。”
他声音不大,肯定不是说给李东东听的,怕人收不到讯号还假么咳嗽一声,快速搂了眼副驾驶,橘子,少爷。
我看你像个橘子。
宋岑如目不斜视,随手从袋子里摸出个橘子,低头剥着,耳朵却随时在注意后头的动向,做贼似的剥完就掰了一瓣拿手里,那边偏头示意。
他盯着后视镜,趁那俩人不注意一把塞霍北嘴里。
甜,甜坏了。
汁水是直接爆出来的,沁在嘴唇上,就着指尖的温度一起裹进喉舌。
第二瓣进了宋岑如的肚子,指腹才触过的纹路和他的唇瓣重合,尝到柑橘味儿的清晨。
一颗橘子吃的跟打游击战似的,你一瓣我一瓣,细细研磨这点儿偷来的亲密,在宋岑如真正有勇气进入关系之前,霍北就这么不断地刺激他的神经。
……
坡岭山这片的温度比城里低点儿,空气却好,一行人下了车往山门那处一看,人还不少。再往上瞧,漫山遍野的绯红,林海间露出来的石径小道是密密麻麻、移动着的黑点儿,全是来踏秋的人,热闹。
老太太拄着她的大红色金属棍,冲山顶一指,“就那儿吧,万和观。”
“嚯,这得爬多久啊。”大福伸了个懒腰,他这种天天闷在教室里给学生讲英语的,运动机能早不如以前了。
“别怂啊,来了就是干!”李东东踌躇满志,提着背包往身后一甩,“冲!”
糖豆挎着她的运动水壶,“冲!”
“冲不动了”李东东扶在石碑上大喘气儿,从山脚看也没觉得这路有这么陡啊!
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太早,这才刚三分之一,腿脚已经在抗议了。再看看他们老大,跟没事儿人似的,甚至连宋岑如瞧着也只是微微有点喘,剩下最后一个能战的只有虎子。这人天天给店里扛货,早练出一身腱子肉。
陆平跟糖豆在队伍中段慢慢嘎呦,拍拍照,赏赏景,累狠了就坐下来歇会儿,绝不逞能。
等再爬到一半的时候大部分都缴械投降了,直接缆车上去得了,干嘛给自个儿找罪受。
于是最后就剩下三个人继续靠腿走,宋岑如小时候那身脆皮能养成这样也不容易,全靠后来晨跑和打篮球练出来的。
这山虽然陡,但景是真不错,从这儿望下去全是澄红的一片,见不到边。他们中途每次歇息都不会停留太久,时间歇长就泄气儿了。三个人匀速前进,最后闻见道观里的香火味儿,突然提了速,一口气儿蹿上去。
宋岑如鼻尖挂了层薄汗,太阳一照就亮晶晶的。最大的一颗树下坐了一圈人在歇息、吃东西。
陆平翘着二郎腿乐呵的看糖豆给李东东拍照,大福在边儿上一侧头,瞧见他们,抬手招呼道:“这儿!这儿呢!”
山顶游客比山脚更多,都是来进香祈福的,最热闹的就是观里那颗姻缘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对着树许愿的人不少。
在他们上来之前,老太太已经进去逛过了,这会儿是逮着几个位置方便吃吃喝喝,补充体力。
“来点儿,爬了快仨钟头呢。”大福从包里摸出一兜子士力架。
虎子撕开就往嘴里塞,“早知道从店里带几个馒头,车里吃那几个丫破面包不顶饱。”
“霍哥、少爷。”大福递了递。
这时就突然起了阵风,拆下来的包装袋都长腿似的跑,一群人呼啦啦跟着去捡。
“谢谢。”宋岑如眯瞪着一只眼接了,低头按了按眼角。
“怎么了?”霍北见他皱着眉。
陆平一瞧,“唷,迷眼睛了吧!”
“啊。”宋岑如左眼被硌的发疼,就一直睁不开。
“别动,再弄破了。”霍北掰过他的脸,“我看看。”
“用力吹一下,得把东西吹出来。”陆平说。
宋岑如就站着,霍北轻轻扒开他的眼皮,吹了两口气儿。
“好了么。”霍北问。
宋岑如眨眼感受了下,“好了。”
“来,这儿有湿巾,再擦擦。”陆平说,“小乖孙别给眼睛弄坏啦。”
“谢谢姥姥。”宋岑如笑了笑。
转过头看见糖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她攥着手机,嘴角还有一抹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微妙弧度。
他抬起眉,怎么啦?
糖豆就抿嘴摇摇头,乐了两下,又颠颠儿跑开了。
宋岑如有一瞬间的迷茫,但直觉很快反应过来,小姑娘是不是
发现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宋岑如能忍多久啊[奶茶]
第52章 有归处
会不会是想多了,糖豆才小学五年级能看出来什么啊?
别用你复杂的思维随意揣度人家小朋友好么,宋岑如自顾自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把士力架啃了,齁甜的。
糖豆还在给李东东拍照,势必要给他弄出个帅炸天的九宫格,大福搀着老太太又进去逛了,刚才走马观花一顿晃,旁边还有好几个纪念品商店没来得及看呢,陆平说想买几个小玩意儿送给她在公园里一块儿舞太极剑的好闺蜜。
“走吧,咱也进去看看?”虎子说。
“走。”霍北脱了外套,往包带上一系。
这会儿快中午,温度上来一些,向阳的地方就有点儿热。他这么一人高马大的爷们儿,里头穿一宽袖背心,露着健硕的膀子,帅得明目张胆,走路还得把胳膊一抻,往宋岑如肩上挂。
勾脖搭背,任谁看就是关系特好的哥们儿,也就虎子多瞅了两眼,平时谁敢跟霍哥这样,霍哥更不可能跟别的谁这样。
但少爷么,能理解,一块儿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兄弟说:“你是不是对自己的体型没点儿认知啊。”
“你——嫌——我?”霍北眉毛一拧,特委屈似的,“刚谁给你吹的沙子,谁爬山的时候给你挡光,谁天天给你抹药,谁给你煲汤炖菜,谁”
哎哟,这嘴。
“搭搭搭!搭着!”宋岑如就拗不过他耍赖腻歪。
霍北就笑着,附耳低声说:“我查过了,网上都说这保姻缘的道院得俩人挨着进来才灵,万和观么情和,意和,长相和。山遥水长,不离不弃。”
宋岑如的心蓦然一软,侧头看着他。
“欸我这么说不是给你上压力啊,反正你除了我也没别人能选,就是如果你家的事儿非要让咱俩一辈子谈不成,我也不走。”霍北说。
身边闹哄哄的,都是来求财求桃花的善信游客,虎子就走在他俩前面。宋岑如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人堆儿里,在充斥着青烟檀香的道场里,伸手勾了勾霍北搭在自己肩上的小指,又盖了个章。
他才是得寸进尺。
他才是更贪心的那个
许是这地方真有点儿神,从进来到逛完大半圈,过去一小时了香火不断,那蒲团就没空下来过,日头过午,观里人越挤越多。他俩一直摽在一块儿,结果虎子就走散了,霍北给他发了条消息,然后两人就在外头一处休息区等人出来。
这里是道院侧门,游客相对少些,旁边的小店有卖各种饮料零食的,霍北扫了眼,问:“吃冰棍儿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嘬根儿棒冰打发时间正好。
宋岑如点头,小时候体质差,非常偶尔才能尝尝,现在就没那么困难了。
这里主推的就是那种各个城市旅游景点都有的,建筑形状的雪糕,霍北看都不看,转头问:“还吃双棒儿?”
他俩第一回吃冰就是分一袋双棒儿,北冰洋的,奶油味。
“嗯。”宋岑如应了声。
运气好,这小店还真有卖北冰洋这种老牌子的,霍北把大伙儿的都买了,六种款,就他俩同吃一袋,剩下的就按照推荐的口味买。
柜台前排队等付款,前面一男的手机没网,半天刷不出来,后头有人催得急。霍北不想让宋岑如等久,索性帮这人付了。
买完东西,男人就跟在他后面说:“那什么,刚应该是信号不好,我现在有网了,转你吧。”
“行。”霍北说。
转个钱几秒钟的事儿,霍北提着一兜冰淇淋往回走,宋岑如还站在原地,视线从霍北身上挪到他身后。
男人从后面追上来扽住霍北的包带,又松开,“哥,我还没跟你道谢呢。”
霍北皱了下眉,“不用。”
他继续往前,男人又追上来,“哥,你叫什么啊,咱俩交个朋友呗。”
“交什么朋友。”宋岑如已经走到跟前,用眼神问霍北,什么情况啊?
“不认识。”霍北说完,正要打发人。
那男的突然看着宋岑如问:“你是他男朋友吗?”
“”宋岑如卡嗓子眼儿似的,一口气被闷住了。
“不是啊?”男人笑了笑,又对霍北道,“不是咱俩不能认识一下么,我对你挺感兴趣的。”
“我对你没兴趣。”霍北沉下声,当场就挂脸。
他本来看着就不好惹,眉眼一压,那男的瞬间就怵了。也不等人反应,霍北伸胳膊把宋岑如一搂,走了。
把人带到休息区的阴凉地儿,从包里抽纸,垫好,拉着胳膊,“坐。”
宋岑如还在看,那人已经进钻人堆,不见了。
霍北拆了双棒递给他,“吃不了给我啊,你那胃还是得注意点儿。”
宋岑如接完没说话,浅浅咬了一口,冰得硌牙。
在附近休息的游客,大多数都没这讲究,左右穿的不过是户外运动服或登山装,席地而坐的都有,脏就脏了。
也就霍北老记着他洁癖的毛病,吃冰棍儿怕粘手,木杆也包的整整齐齐,兜里揣各种湿巾、纸巾、消毒水、防蚊液。旁边那一家三口带的东西都没他齐,还得过来借。
多贴心一人,好多人都惦记。
可刚才那问题他就是回答不上来,我不是,我还不是他男朋友。
那什么时候才是?你准备好了么。
顾漾的话再次浮现在耳边,要等到三十岁?四十岁?这世上有万全的解法么,你准备的好么。
不想承担风险,是不是就是一种不负责?
“欸,你现在最好住脑。”霍北突然说,“你一撒癔症我就知道又在钻牛角尖。”
宋岑如看着他,“你给人看面相去吧。”
霍北呲着虎牙笑,“我还看谁,也就想看你,到时候出本书叫‘少爷观察日记’,什么微表情小动作给你分析得明明白白的。”
嘴贫,还让人半点儿不生气,真有能耐啊。
宋岑如咬了一口奶油冰糕,含在嘴里,给自个儿降降燥。
霍北又凑过来,往他脑门儿上瞟了一眼,“你都让我盖过章了,可不算我单相思啊。”他三两下吃完冰棍儿,用木棒指着姻缘祠,“再说了,我刚还许了愿,说唔!”
“别说,说了不灵。”宋岑如把自己手上的冰棍儿塞他嘴里。
大庭广众,嘴里被捅了这么个东西霍北就戏谑地看着他,眸光黯哑,眼神发狠、发黏,故意又缓缓地吞进几寸,慢慢咬下来一截。
宋岑如猛然意识过来,差点儿没把冰棍儿甩出去,“你特么!”
还好他们坐的位置有棵树挡着,没人瞧见,霍北在旁边笑得快岔气,把冰糕咽了,说:“你先动的手。”
陌生又熟悉的冲动烧热小腹,宋岑如耳根都涨红了,他也就是下意识的动作,谁特么一下能想到那儿去!
真狗啊霍北。
剩下那小半截还是被姓霍的流氓消灭了,这是罪证,宋岑如看得心慌。
其实宋岑如害怕不灵,就代表他知道霍北许的什么愿,代表他和霍北一样。只是有些现实隐患确实像一座高山耸立在面前,不得不考虑的再仔细,再透彻些。
霍北理解,这样大的豪门世家,宋岑如从来身不由己,对方越是慎重,越代表他是被珍重,被认真刻画进未来的。
开心着呢。
这天就是悠闲着消磨时间,平时都在城里吸多了车尾气,哪有山里的空气新鲜。虽然人多吧,气氛却好,后来老太太又拉着大伙儿在红枫林里留了好几张影,下山专门找了家特色菜馆,吃饱喝足才回去。
回程司机还是那两个,车里睡倒一片,宋岑如没什么困意,越发惦记解决明秋仪这件事。
正好,对方就发来信息,简而言之就是,她希望找个时间好好跟他面对面聊。宋岑如这边档期还算充裕,就等那姑娘确定好了通知一声。在所谓上流社会被视为家族标杆的两个年轻人,在追求各自人生自由的道路上,显得格外叛逆。
但好在事情有进展,还是那句话,大不了不干了。
宋岑如就是要跟自己说上千万遍,直到习惯,直到脱敏。
窗外天光已经昏暗,像黑色的海水把人包裹起来,他缓缓舒了口气,试着释放焦虑。
“怎么了?”霍北扶着方向盘,侧头看了眼。
其实宋岑如现在情绪不算稳定,经验告诉他应该把事情处理好再讲,但和霍北之间只要每过一天,就多想和他再靠近一点,尤其在对方身边出现爱慕者的时候,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快要把人吞没。
“我有事儿跟你说。”宋岑如道。
“跟你家有关系?”霍北说。
“嗯。”宋岑如说,“就”
手机震动,屏幕的光亮打断对话,看见来电显示的瞬间,他突然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霍北:“不想接咱就不接。”
盯了手机好一会儿,宋岑如摇摇头,还是在屏幕即将熄灭的前一秒接了。
通话不过半分钟,宋岑如全程的表情都是淡淡的,甚至没开口,只在最后“嗯”了一声。
很默契的,两人就对视了一眼,那意思就是“待会儿的”。
在把大伙儿送回家之后,霍北把车停在缦园楼下,开了一小截窗户透风。
他拉过宋岑如的手,攥着,“说吧。”
“我爷爷打的电话,说我爸住院了。”宋岑如说。
霍北眉头一紧,“什么情况?”
“肝硬化,两天前送的医院,今天已经回家了。”宋岑如滚了下喉结,觉得自己有些冷血,其实他不是很担心这个。
谢珏的病从万塔回来就有,一直在看,情况没那么糟,而且家里不缺渠道,据爷爷的说法,准备送到国外修养调理一阵子。真正让他不舒服的是,这通电话的目的可能不在单纯告知病况。
你看看,他病了。
这个家、这个企业,你爹扛不了太久,如果不是你这么不听话总惹他生气怎么会这样。
而且谢珏一病,公司那么多决策谁来做,外界会不会趁虚而入。再往后,就该各种拐着弯的提两家早日订婚的事儿了,一加一大于二么,否则要你干什么用?
“还有家里想让我跟明秋仪结婚。”宋岑如说。
霍北没说话,脑子却嗡嗡响。
明秋仪,哪位啊?
不认识,是的,他情报网络这么广,在真正的巨贾面前就是不够看。宋岑如家里安排好的结婚对象只会是方方面面同他一样优秀的人。
“我跟她联系过,虽然不熟,但我确定她也不太满意这个安排,只是现在我家好像有点着急。”宋岑如说,“我觉得刚才那通电话可能是”
“施压?”霍北替他说了,“你家就你一个,不会这么轻松放你走的,对吧。”
“嗯。”宋岑如手指攥的很紧,“我下周得回趟苏城看看我爸。”
霍北垂下眼,把他手指掰开,别掐自个儿啊,要掐掐我。
其实霍北心里也慌,这件事对宋岑如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亲爹,亲的。从祖上就富的大家族,凭什么因为你就断亲。在他不知道很多地方,宋岑如已经扛了太多压力,所以无论对方做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接受,哪怕这是一场永远无法开始的恋爱。
“我陪你去。”霍北说,“不过上次我跟你爸都那样说话了,他见了我不会更生气了吧,要不我悄悄找个地方等着,实在不行我就还是翻墙。”
宋岑如笑了下,“没事儿,我能解决。”
霍北看着他,放轻声音,“那这样,你把药带着,实在不行给我打电话。”
“嗯。”
出发那天,霍北开车把人送到机场。
这段时间宋岑如就没睡好觉,他一直觉得跟小时候比起来现在已经够松弛了,结果还是挺菜的。爷爷奶奶和宋文景都在家,会对他说什么?又要把宋溟如的事儿搬出来吗?
这一路上宋岑如不知道做了几个深呼吸,过安检之前,他说:“我应该不会待太久。”
少爷一看就在焦虑。霍北就当着安检人员的面,搂过人抱着,哥们儿似的,在后背拍了拍。
“还没走就开始想我了?”霍北在耳边低声说,“哎,咱俩还没在一块儿呢,真在一起了怎么办啊,你离得开我么少爷。”
宋岑如一把掐在他腰上,什么紧张焦虑,全被这人臊没了!
最后走的时候没什么一步三回头,分离焦虑这个东西吧,就是越在意越严重。所以他只是好好说了句“再见”,说了再见,就一定能再见
华叔提前等在出站口,远远见到人就在挥手。
这么些年他皱纹长了不少,但精神头足得很,一直就问:“怎么又瘦啦,累的吧?”
家里可能只有这么个没血缘的人是真的关心自己,宋岑如摇摇头,坐进车里还没开口,华叔就把情况大致说了下。
谢珏下个月就出国,倒是不难治,就是公司的事儿都得压在宋岑如身上了。还一个,老爷子心情不太好,华叔没说原因,他大概也知道。
喊自己回来只是为了施压,或者说,是该有的规矩,不是真想见他。
进了门,宋岑如先去给爷爷奶奶打了声招呼,都客客气气,不咸不淡。
倒是他爹反应更大,见了人第一句话就是:“谁让你回来的?”
还在生上次的气。宋岑如没说话,搬凳子在床边坐着,给他爹削了个苹果。
刚递出去,谢珏一巴掌就打过来,毫无预兆,扇的不是苹果,是宋岑如的脸。
该说不说,以前霍北那话真没说错,他爹手劲儿是挺大。
病着都没影响战斗力。
原本以为他会先拿明秋仪的事儿出来讲一遍再动手,结果直接省略了,这样也好。
这巴掌应该挺严重的,宋岑如另一只耳朵都听见挥过来的风声,至于被打的那边已经耳鸣了,脑袋晕眩,知觉在好几个呼吸之后才逐渐翻上来。
都不是疼了,就是麻,忽冷忽热的麻,皮下神经一抽一跳的痉挛。
“这是我第一次打你,宋岑如。”谢珏一字一句,“这巴掌我早该打了。”
“我不管你给瑞云做了多少成绩,就冲你这几年你跟你妈,跟我顶嘴的次数,你早该被我打死了。”
“既然知道自己是宋溟如的替代品就该有自觉!没了我!没了你妈!你什么都不是!”
谢珏这样生气也不是没原由,宋岑如上回说换一位继承人这事儿,无疑是一种昭示。昭示着某个让他爹妈,让这个家庭陷入了失去唯一可利用工具、在媒体报导中丢脸丢面的可能。
多年的资源供给和培养付之一炬,简而言之,这支股说不好要打水漂。
这种可能,让谢珏害怕了。
耳边嗡嗡的,宋岑如一直沉默着,其实没听清他爹具体说了些什么。
苹果已经被刚才那一巴掌的惯性甩飞在地上,坏了,吃不了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耳朵还像闷着一层东西,脸颊终于感觉到除了麻以外的火烧感。他平静的扫了眼谢珏,他爹好像终于发完怒火,靠在床头停了嘴。
如果说在进这间房之前还有不安的话,现在反而什么情绪都没了,他不确定这种转变是好是坏,心态像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既不愤怒也不委屈。
偏偏这样的反应更加触怒谢珏。
他再次扬手,挥过来的瞬间,宋岑如握住了他的手腕。
“”谢珏愕然睁着眼,此刻眼神里的震惊比愤怒更多。
宋岑如神情依旧淡漠,他手臂青筋微凸,把那未落下的巴掌压回去。
然后起身,把苹果扔进垃圾桶,走了。
谢珏就盯着宋岑如的背影,涨红着脸,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爷子还在堂内坐着,看见他先是微微怔了下,就这一下让宋岑如意识到自己脸上应该有个无比鲜明的痕迹。他白么,充血之后就更明显,如果血管破裂的话就更麻烦,宋岑如不想去医院浪费时间。
“看把你爸气的他现在这情况,多的也不用我讲了吧?公司的事,还有明秋仪那边你自己上上心。”老爷子沉沉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阿竹,你年纪不小了,不能跟你妈一个脾气啊。”
“我妈什么脾气。”宋岑如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问这句,可能局外人就是会问一句的吧,像在听别人家的事一样。
“霸道!强势!早就跟你妈说再生一个,不然现在至于你爸一病,什么事都落你头上么。”老爷子说完,一摆手,“你这脸去弄弄,别出去让人瞧见了丢脸。”
他不知道为什么爷爷突然又提这件事,可能是昨天家里已经吵过一顿。宋岑如突然就觉得很神奇,这个家的所有人无论出了什么问题永远都错不在己,毕竟转移矛盾比承认错误要容易。
不过既然提了,他就说:“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这是她的权利,任何人都没资格替她做这个决定。”
老爷子瞪着眼,胡子都颤了颤。
宋岑如径直出了内堂,结果转角就遇见宋文景和华叔。
母子俩一打眼,宋岑如却连个停顿都没有的走了。
身后是华叔匆匆追上来的脚步,他把人叫住,一张脸能皱出八百道褶。什么都懂,又什么都说不了,只能一个劲儿叹气。
“我给你拿点冰块消消肿吧,让李医生过来看看。”华叔急得直抠脑袋,“赖我,早该跟你说,你爸这一病脾气就上来,我估计他也是急公司和你订婚的事回头我劝劝他。”
“不用了,华叔。”宋岑如说,“就这样吧。”
那小行李箱的拉链都没拉开过,真就和他预判的一样,这趟就待不长。那通电话把他叫回来无非就是给他上上眼药,试探他的底线。虽然不想当继承人当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说出来还是头一回。
接下去,如果但凡再表现出一点不顺从,家里估计就开始冻结他的账户,派人监视,甚至24小时跟踪,这手段在他那些个不着调的旁系表亲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不是才回来半天,这就走啦?”华叔愣着。
“嗯,公司还有事儿。”宋岑如向来善于伪装的,“我刚说那话应该把爷爷气够呛,辛苦您替我担着了。”
华叔摆摆手,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去吧,去吧,在这里待的不开心就回去吧,他身份有限,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
宋岑如刚迈出院门,余光便闯入一只鸟,他仰起头,瞧见它在房檐上蹦蹦跳跳,像是嫌这地儿不够顺眼,扑棱几下翅膀,飞走了。
天空这么广,世界也这么大,有人很早很早就以身作则的告诉他生活就是有路走路,没路翻墙。
……
顶着半张红肿的脸走在街上是有点儿引人注目,什么形象体面,这会儿宋岑如都不在意。他冷淡着一张面容,走进便利店买了冰袋。店员悄悄打量半晌,不知道对着他脑补出什么狗血大戏,好心的指路隔壁就有药店。
懒得弄,或者说现在他没什么处理自个儿这张脸的心力。
只是想霍北,特别特别想。
不是因为在外面受了委屈所以找安慰,就是想了。打从上飞机那刻就在想。这巴掌真给他扇清醒了,老爷子提醒他处理这痕迹都没半点关心的意思,是觉得宋岑如丢人现眼。他知道,哪怕自己真有宋溟如那样好的天赋,做出再好的成绩,把家族资产拱成首富,最后换来的不过也就是一句这是你该做的。
可宋岑如压根儿也没想跟他哥比既然做什么都是错,为什么执着于别人口中的“对”。
宋岑如捂着冰袋,看向川流不息的街头,有一瞬的失神,像迷了路。心底就莫名浮现出霍北那张浑不怕的嚣张神情,你瞧这天地这么宽,无论往哪个方向都是前进。
没有犹豫,宋岑如当即就买了晚上的机票,小行李箱都提前给邮回去。
去哪儿?
去想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来吧,谁先亲。可以开押了[亲亲]
第四卷·知我意
第53章 男朋友
电话响了。
霍北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都没机会让它响出第二声,打从少爷消失在视野范围内的第一秒就记挂着,也不知道算不算他们久别重逢的后遗症。
接通后,宋岑如根本没给他出声的机会。一句清清楚楚的“我想你了”把人勾的七荤八素。
少爷什么时候这么直接过?
霍北从心潮澎湃中抠出一丝理智,“虽然你这么说我是特别高兴,但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我就不能单纯想?”宋岑如说。
“能,太能了。”甭管有事还是没事,霍北能接受不到这小讯号么,揣着一颗狂跳的心脏,“回来吧少爷,赶紧的,快快快快,我想死你了。”
“晚上十一点半。”宋岑如说。
“我去接。”霍北道。
“你那摩托车能带人么,我想去兜风。”宋岑如道。
“好,去哪儿都行,想做什么咱就做。”
不难推测出宋岑如家里估摸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霍北握着电话,在落地窗前放空,一堆情绪溢满胸口。他数着呢,自飞机落地苏城到现在也才过去七个小时,这一来一回的连日期都没翻过去,却跟度秒如年似的。
回来好,回来我疼,不愿意待的地方咱们就别留在那儿受委屈。
两个半小时的航程,原本宋岑如以为自己会被从家里带出的情绪打扰的坐立难安,实际大脑一片空白。这种感觉他很熟悉,从8号院搬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陷在这种漫长的虚无当中,但这次并不难受,因为很快就能见到霍北了。
霍北,霍北,霍北
他像个神经病似的在心里叨叨,一直叨到下飞机。
头等舱先行,宋岑如还是头等舱里第一个站起来的,以前无论什么事从来都是求稳求准,宁愿慢一点。或是等别人先做、先选。但这回也不知道哪根筋在跳,就想快点见到人。
那位爷,原来的城东一霸,现在的京城情报大佬,早在出口等着呢。保准少爷出来的第一眼就见到他。
大晚上的红眼航班,机场人不多,宋岑如衣角翻飞一路阔步,两人远远对视着,身子都往前探。这次宋岑如速度更快,甚至可以说是跑过去的,前帘儿都吹开,露出光洁的额头,一阵风似的扑进怀里。
霍北就什么都没说,紧紧的、用力的抱着。
机场一直是个特别有故事感的地方,每天都上演着无数次的离别和相遇,路人从他们周身经过也见怪不怪,无非因为俩人都盘靓条顺的多看几眼。没人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因为什么,在这小小一隅方寸,懂得这份“再见”含义的人只有我跟你。
心绪起伏着,却不想哭,也不委屈。
就单纯的觉得终于踏实了,有着落了。
宋岑如在几个呼吸之后放开了他,“走吧。”
“你箱子呢。”霍北问。
“寄回家了,你摩托车又不能放东西。”宋岑如说着往前走。
“等会儿,”霍北扽住他的胳膊,往脸上一细瞅,眉头顿时蹙起来,“你爸打你了?”
“嗯。”宋岑如觉着已经消下去不少了,怎么还能看出来,“气我顶嘴,还有我上次跟他说那些话。”
几个小时过去隐约还能看见指痕,耳侧留着没消下去的小红点儿,毛细血管都特么快打爆了。这他妈是亲爹吗。
都没必要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就是找机会立威加试探,惹人不痛快。
霍北觉得这事多少也掺了他的成分,内疚又心疼的不知道该先把谁骂一顿。他捧着脸,都不敢使劲儿摸,宋岑如就把脸贴过去,蹭了蹭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天他就是怪粘人的。
“第一下实在没预料到,第二下我拦住了,他应该也没想到吧。”宋岑如说。
“还有第二下?!”霍北眼里快呲出火来,口无遮拦的,“你爹真病假病,肝硬化还是狂躁症啊。哎你下回把我带上点儿成吗,我真受不了这个”
“干什么跟他对打么。”宋岑如说,“没事儿,不会再给他这种机会了。”
机场大灯多的跟星星似的,把他的眼睛照得透亮。
知道你心疼,我没事儿。
宋岑如在手心没蹭太久,估摸也怕他俩太惹人注目,催道:“快,兜风!摩托车!”
“兜兜兜!”霍北把人的肩一搭,揽着人就往外走。
还是攒了些情绪的,宋岑如不爱表现出来,不代表不存在。下意识的克制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只有在安全的环境下,找到合适的发泄口才会展露出来
没什么比狂风更能带走一切尘嚣,当引擎的轰鸣开始震响,仿佛世界在颤抖,整颗心都振奋了。哈哈雷的速度跟摩托车简直就不在一个次元,太快了,轮毂和地面几乎摩擦出火花,恍如魂飞天外。
宋岑如紧紧箍着霍北的腰,隔着头盔看世界,街灯、树影、远处霓虹与天上的云。一切都模糊着,被速度拉成长长的线,好像这样就能够甩开所有的所有。他能感觉到风从身上掠过的形状,如此奇妙,雀跃,叫人根本没心思想那些糟烂事儿。
霍北的心跳能从后背穿出来,在宋岑如的体内鸣响,共振,告诉他午夜就该这样放纵。
和多年前一样,从来不问这人要带他去哪儿,去哪都好。
摩托车拐上一处高地,渐渐降了速。附近是一片蔓野丛生的平原,像是某个户外休闲的营地,只不过最近刚好在修业期。他们停的位置是个观星台,上头挂了牌子说“休假中”,就剩坡道地下还有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还开着。
摘下头盔,宋岑如甩了甩头发,有种全身心的畅快。他环视一圈,四周虽然黑着,但视野极为广阔,要是落日时分一定特别好看。
他好奇地问:“你从哪儿知道这些地方的。”
“多跑跑就知道了。”霍北给范正群当情报顾问那几年,京城的土被他踩了个遍,“这地方的露营场老板是我客户,最近出国度假,不营业的时候也会有摩托车队过来组织比赛,不过工作日就没什么人来。”
这就是地头蛇的厉害,业务不一定高级,但范围广。
原本想着带少爷看回星星,奈何天公不作美,头顶一大片灰云遮住视线,月亮时隐时现。
就这么吹吹风也好,空气比城里新鲜。
霍北坐靠着摩托车,咬开手套的尼龙贴,“现在心情好点儿了么。”
“嗯。”宋岑如从观星台的栏杆望出去,秋风吹动长草,荡出一层层墨色的浪,“我爸下个月出国治疗,病情可控,只是年前可能都不回了。”
“公司上层得有大变动了吧。”霍北说,“就你一个人扛着?”
“可能吧。”宋岑如回过头,斟酌了一下才说,“明秋仪,我可能会找个时间跟她聊聊。”
霍北就看着他。
“你别看我,看星星。”宋岑如突然就有点局促。
其实早有打算,想断这桩婚事,想开窗,首先就得捅破这个屋顶。甚至从那场17岁的荒唐春梦醒来后他就想好了,万一霍北不是同性恋,不喜欢他,他宁愿一辈子就这样孤独。
但话说回来,这些是自个儿和家里的矛盾,不能把霍北扯进来,否则以瑞云的手段,随便就能碾死一个京城地头蛇,那霍老板的产业还要不要了。
“哪儿有星星,全是云。”霍北俩大长腿岔着,拉过宋岑如的手,让人站在中间,又碰了碰他的脸,“还疼么。”
宋岑如摇头,疼也说不疼。
霍北突然就特别难受,他除了这样安慰,给人摸摸脸,带人兜个圈儿,还能帮什么忙?能替人做决定还是替人把爹妈都劝服了,账户里的数字够瑞云一年的营收么。
都不行,都做不到。
看见了么霍北,看见你俩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了么,觉得自个儿可笑么。
但这才哪儿到哪儿,你要放弃么。
不会的,不会放弃。
宋岑如本来也不需要所谓的保护和那些自以为是的付出,这些他都明白。而霍北整天说的那些我想要你这个、想要那个,其实只要宋岑如有一点不乐意,他就会停手。
求的不是我心甘,而是你情愿。
“对不起霍北,我觉得我可能”
宋岑如觉得不该这样自私的捆住一个人,却又实在无法确定要在处理这些事上花多少时间。
越发恐惧那些“不确定、没结果”,霍北的笃定越是让他自惭形秽。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谁,你最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霍北打断他,“从今往后你跟我把这仨字儿从脑子里抠了。”
“尽管做你想做的,但别因为谁的态度和评判就随便自责。”
“我说了能等,等你处理好家里的事儿,等你跟那明什么的谈好,等你安心。就算都成不了,”霍北舔了下嘴唇,“我也不介意做个小情儿,你养着,我乐意。”
宋岑如与他平视着,却是目瞪口呆。对面那眼神藏了团火,这人没在开玩笑,这人来真的。
霍北也不要这脸面,笑着说:“你要一直待在天上我就不停往上爬,你要掉下来了,我就接着,无论如何我都陪你,哪怕真等成老头儿也行。”
除了震撼,宋岑如找不到别的形容词去比拟他这番话。
说辍学就辍学,说当老板就当老板,说找人就真敢在瑞云的拍卖会上大放厥词,从小到大,这人能干出来的荒唐事太多了。
他嗓子发酸,酸得厉害,不喝点儿水缓缓感觉脑子都快停转了。
当爱意以极其直白的方式靠近的时候,宋岑如总会下意识警惕,他渴望着,又逃避着。
“知道了。我我去买瓶水。”他说。
“嗯。”霍北放开了他。
从坡道下去,便利店就在一百米不到的位置,宋岑如的身影和夜色融为一体,朝着光亮的地方去了。
霍北收回视线,从兜里摸出根烟在手里转着。
话都是真的,心酸也是。
哪有人真这么无私无欲,但比起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更做不到让他为难。
这种从胡同里出来的土鳖,偏就喜欢上一个从天宫下来的仙儿。最开始闯出名声那几年,进了名利场却各种不习惯,在富丽堂皇的厅堂里晕头转向,迷了路。
这物欲横流的花花世界比胡同复杂多了。
可是要怎么办呢,宋岑如在这里,你就迷这个仙儿。
霍北垂着眼,烟丝都快被捻松了他才叼进嘴里,还没摸到打火机,那根烟突然被抽走。
修长的指节一个翻转,夹住,掰断。
霍北愕然抬头。
来不及看清,唇隙已经填满沉香气味的吻。
瞳孔紧缩,他看见宋岑如的睫毛在轻颤,感觉到一根根柔软在抖动着撩拨,鼻息间的滚烫涌入肺腑,秋风和潮热铺天盖地。
……
宋岑如在吻他,宋岑如托住他的脸,拇指抚在颊边,蹭过寸寸皮肤,点燃霍北所有求而不得的偿愿。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微弱的风声只剩下唇瓣的摩擦交缠,或许还有彼此都不算平静的呼吸。
霍北陷入痴迷,几乎快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毕竟宋岑如说要买水,从走过去的距离判断,这会儿应该刚走到店门口才对。
可他半路折返,为什么?
温软的触感离开了,宋岑如却依旧跟他贴的很近,像在质问:“怎么还抽烟啊。”
霍北丢了魂儿,怔然着,“不抽了。”他好像这会儿才想起来眨眼,眼睛干的,又酸又热,“你怎么不是买水么。”
“不买了。”
这条一百米的路刚走出去十米就已经是极限,他习惯了看别人离开,习惯等待,习惯克制,却最厌恶这种状态。
“什么意思啊少爷。”霍北盯着他。
“我不要你等了霍北,”宋岑如说,“我不想等,舍不得你等,那些事我来解决,但是一起面对。”
“一起……什么。”霍北的心脏狂跳不止,魔怔了,发疯了,强势的讨要说法,“我听不懂。你说明白点儿。”
“喜欢你。”宋岑如喉头发颤,“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我们在一”
等不及那个“起”字儿出现,霍北几乎是撞上去的。
迫切又炽热的吻住那两瓣唇。
烈火焚心,他的亲吻比宋岑如要激烈得多,会舔舐,会吮咬,会伸开胳膊搂住腰,手掌扣住腿,收紧力气一个转身便把人抱上车座。
天地昏昏,星星都藏在云里,他们被夜色笼盖,盖在这处极为隐秘角落。
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就是要掠夺,绞缠,侵占他的所有呼吸。宋岑如像一株火苗被风吹软了腰,被抽干氧气,在将熄未熄之时又被渡来一缕凉风,舌尖却是熟透的。
谁比谁技巧高明了,都很生涩,全凭本能和天然的下意识。特别迷恋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会情不自禁,然后无师自通。所有感官都被彼此的气息占领,什么距离,温度,节奏,掌控权在两人之间不断被争夺,交换。
宋岑如到底是个心软的,你退一厘他就敢进三分,哪有什么浅尝辄止,这人只知道索求无度。
实在热的不行了,涌动的情愫如同烟花爆炸般剧烈,身体都蹭出火来,那腿就都不敢挨在一块儿。
有人知道害臊,有人是怕另一个太害臊。濡湿的唇轻触再分离,鸟儿似的啄着,直到把错乱的呼吸找回节奏,鼻尖仍在恋恋不舍的相互磨蹭。
宋岑如觉得这玩意儿比打篮球还耗氧,软了,瘫了。全靠霍北抵着他的额头,撑着腰才没栽下去。
霍北一双凌厉的眸子化成一汪秋水,看对方的睫毛颤抖,一下吻在嘴角,又一下吻在眼梢,吻在那枚细小朱红的痣上。
“你没完了。”宋岑如嗫嚅着,声音都哑了。
就没完。
霍北恬不知耻的再次覆上去,去吮净,尝尽最后一点余留在唇瓣的津液。
月亮终于肯露脸儿,亮盈盈的洒下来,铺在相互倚靠的身体上。
两人默默地,好像都在消化翻涌难耐的情绪,好一会儿没说话。
说点儿什么呢……
“明天要早起么。”霍北问。
“……”
宋岑如静静与他对视着,这是句不用琢磨就能听明白的言外之意。
撒欢儿了,放肆了,少爷我忍这么久,你就给这点儿甜头怎么够啊。
怎么都不想分开,又有什么理由要分开?
有时候人的感情就是越磨越深,可一切又是这么顺理成章。这是我们切实相处的第二年,却已经剖白过心迹,知晓各自秘密,经历过生死,数过很多个春夏秋天。
也是相识的第七年。
在分开的时间里有一天不想对方吗。
没有,没有的。
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无数次庆幸,在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我走进元宝胡同蹲在街角,问出那句:“小孩儿,南方来的?”
我的少爷,我的宝贝,我的阿竹。
我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忘不掉了
霍北那栋高级公寓楼底下竟然还点着灯,保安笑眯眯的跟户主打招呼,霍老板今儿出去跟朋友喝了?
俩人耳朵都透着红,走的倒是挺稳当。
虽然是头回谈恋爱,但又不是真就什么都不懂,还是正值血气方刚的两个青年呢。
洗澡的时候宋岑如就盯着那门,一码归一码,这人要敢抽风突然闯进来他真能给一脚踹出去。
但其实吧,他俩现在这会儿也闹不出惊天大动静。
懂么,会么,知道怎么弄么。
俩眼一抹黑,纯瞎。
都这个年纪还是什么都没干过的俩人,说出去都招人笑话。不过是真憋着了,尤其姓霍那位。
那什么等以后的,现在闹点儿能闹的。于是脖颈还挂着水就往人身上扑。
“我睡衣湿了!”宋岑如说。
“睡什么睡衣,脱了!”那就是件霍北的T恤,他也不心疼,俩手一掀就给捙下来。
掐架似的一通折腾,宋岑如还跟小时候一样不服气,扑腾几个来回非要在上面待着。这回那床不嘎吱了,安静着呢。
宋岑如凭借着灵活的优势,一个翻身就跪跨在霍北腰间,手掌抵在胸膛,扬着下巴唇角抿出一丝弯来,我赢了。
躺着的那个就偏头笑笑,游刃有余的顶了下胯,宋岑如瞬间瞪圆了眼睛,当场宕机。
霍北也不着急,扶住宋岑如的腰慢悠悠起身,就让人坐在怀里。
他在唇边啄了两下,又亲亲脸蛋儿,“你这脸得上点儿药吧。”
“这时候能不说这个么”宋岑如嘟囔道。
霍北是见不得少爷受委屈,他当时被谢珏扇那一巴掌都疼懵了,宋岑如被打比自己挨还要难受千百倍。
他眼底有光亮游动,用鼻尖碰宋岑如的下巴,“你真想好了?”
一个百亿级别企业的继承人和他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混到床上,像什么话。想也知道会面临什么狂风暴雨。
宋岑如知道他的顾虑,“要没想好呢。”
“晚了。你丫没机会反悔。”霍北拧着眉,把人搂的更紧,狠抓一把屁股。
软乎,还弹,手感真特么绝了。
“欸!”宋岑如一个激灵,差点儿没从他身上滚下来。
霍北笑得特别灿烂,手上有多不正经,眼里就多真诚,“我说过咱俩开始了就不会结束。”
想好了,早想好了。
搞同性恋这种事在富豪圈里真算不上多稀奇,大多数人选择结婚,只为维持所谓的体面,私底下的乌烟瘴气的多了去了。
但瑞云就这一个继承人,商人考虑问题的办法永远是把风险降到最低。退一万步,他爹妈就算允许这件事,那也必须有个在外头充面子的儿媳,但这事儿宋岑如从根儿上就不可能同意。
对人家姑娘来讲是多大的侮辱,说丧尽天良都不为过。再者,即使真有人愿意他也不同意。
霍北不能是被藏在暗处的见不得光。
只能是唯一一个共度余生的人,对里,对外,都是。
宋岑如沉默着没说话,突然就让霍北有点儿慌。
这时候,那只漂亮的不像话的手顺着霍北的胸膛一路滑到小腹。
他呼吸一滞。
忒能勾人了!
以至于霍北看他的眼神震惊中还带点疑问,思路忽然不知道飞哪儿去了,问道:“你跟顾漾住宿舍的时候他不会想着你悄悄打.飞机吧?”
“胡说八道什么!”宋岑如真服了这人脑回路,“没有!不知道!谁琢磨那玩意儿啊!”
“那你干这事儿想过我么。”霍北这臭不要脸的。
“没有!也没有!我不主动干这个!顶、顶多”宋岑如声音越说越小,耳根子发烫。
“嗯?”
“顶多梦见过。”
霍北愣了能有十来秒,那火从小腹蹿到天灵盖,“梦见什么了。”
“梦见在你以前那屋。”
“然后呢。”
“然后”
宋岑如垂着眼,都不知道看哪儿,然后听见霍北笑了声,这人就存心使坏!
“你话好多!”宋岑如吻下去,把这烦人的嘴堵住,除了错乱而急促的喘息不让人再发出一个字儿。
霍北的手从裤腰伸了进去。
比起相互干这种事儿,他显然更舍不得让少爷受累。那宽大又带着茧的手就足够弄得人死去活来。只是抚慰而已,宋岑如却在汗津津的潮热里失神,颤栗。
羞耻到极点了,说要在一起,就什么都贴在一起。
京城深秋的风息竟比早春的猫叫更挠人心痒,霍北贴着他的耳朵喘息,留下很多浑话,很多个吻,很多很多个喜欢你。
……
床头昏黄的灯亮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宋岑如眯着眼,都懒得动,窗外小凉风一刮给胸口都吹起一层细细的小疙瘩。霍北就用余光瞟,瞟他眼角没消下去的红晕,清瘦的锁骨,瞟他腹侧跟随呼吸上下起伏的浅痣。
宋岑如提不起劲儿,就抻开手在床上摸,裤子呢?这傻逼是不是给他扔床底下去了。
双眼半阖,从睫毛缝隙里瞧,趁那人侧背着身,赶紧悄么声爬起来找内裤。这儿没有,那儿也没有,给塞哪儿去了!
正往床脚爬,那腰突然被霍北的胳膊打横一拦,整个人都给捞了回去。
“哎!”宋岑如惊呼。
天旋地转,昏头巴脑的,连着折腾两回这人的劲儿还大的跟牛似的。他被霍北从后面抱着,只能偏过头用眼神无声的骂。
霍北就笑,拿了湿巾往人小腹上蹭,“擦擦,不然难受。”
“这谁的?”宋岑如拧眉咬牙,“谁给弄上的?”
“不带事后找茬的啊。”霍北擦完,往人肩膀头上啃一口,才把裤子从身后变出来,“去吧。”
“真是狗么咬人还要藏东西!”宋岑如那后脖颈子现在还能摸到牙印儿,最深那个窝,就这人用虎牙啃出来的。
他火速套上裤子钻进浴室,撂了句,“把床单换了!”
霍北就冲着浴室门,眯眼笑,“得嘞。”
重新躺回床,跟飘在云上似的。不是疲倦,就是一种美好到有些脆弱的不真实感。
似乎突然一下就变得无比亲密,更想永远贴近也更害怕失去。宋岑如就是累到没功夫害臊,脑袋埋进霍北的胸膛,两人都不用说话,极尽所有感受对方的呼吸心跳。
哎矫情,黏糊。
谈恋爱的人都这样吗?
不知道,对别人也矫情不起来。
外头无论谁都觉得宋岑如冷冷淡淡,边界线划得一清二楚,就算处成朋友,发现他身上的亲和力,也绝对想象不出藏着个会勾人会撒娇的里子。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可能因为霍北一直摸着他的脑袋实在太催眠,太踏实。这纯纯是被整迷糊了,情绪还未消散,体力已经过载。
另一个得早起上班的是舍不得睡,生怕闭眼再一睁,这就是个梦。
他就用下巴轻蹭宋岑如的额角,脑海不断闪回许多碎片,习惯了追逐的人,是不敢停下的。
起先连眼神都不愿意给的一个小孩儿,在那个夜晚,在漫天乱雪中被他气的夺门而出。
一支笔,一根竹,一捧雪,一堆书,一块坠子一句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的我待见你,早把他栓得又牢又紧。
这是单向生长的爱意吗,如果是的话,宋岑如当初就不会纡尊降贵的走进破败的大杂院,不会在离开北方之后辗转难眠。
更不会在很多个日日夜夜里做计划,一手推动瑞云分部落地京城。
宋岑如是更早察觉的那个,甚至在他道歉,解开误会之前根本不敢求取回应。
要是这会儿宋岑如还醒着,就不觉得自个儿矫情了。姓霍的这位明白的后知后觉,红了眼圈,虔诚而珍重的在他脸上吻过一遍又一遍。
【作者有话说】
宋宋!你出息了!!!
他俩是有点那个亲亲饥渴症的,可给憋坏了
第54章 好本事
宋岑如从梦中恍然惊醒。
他睡眠质量一直不算好,醒来经常会心悸胸闷。
这会儿已经天光大亮,神思从梦中剥离开,依稀记得自己在霍北家,睁眼没瞧见人一阵焦躁。
宋岑如拿过床头手机,微信躺着一条霍某发来的未读消息。
[上班去了,冰箱有烙饼,热了吃。]
他舒下一口气,敲了几个字。
[你买的?]
对面很快弹出回复。
[做的。你男朋友 亲手做的。]
男朋友?
男、男男男朋友!
宋岑如打了个激灵,记忆瞬间归位,焦躁变燥热,那种干了点儿什么事的后劲儿大得离谱。
他爬起来晕晕乎乎走进浴室,呆立在洗手池边刷牙啊,害臊。
镜子里的人绷着张脸,两颊泛出红色,牙刷摆动速度快得飞嗖嗖
烙饼就那种最家常的火腿鸡蛋的,霍北还打了胡椒虾泥放在里面,跟那外头卖的比也一点不输。宋岑如热了饼就坐在阳台上吃,秋天的太阳不怎么暖融融,但还是舒服的眯起了眼,止不住乐。
不知道,就是开心,连谢珏打那巴掌的感觉都快想不起来了哎,好像有点得意忘形。
宋岑如把嘴角收了收,但很快,笑容就消失在他看见宋文景发来消息的那一刻。
[春节记得回家,聊聊你跟明秋仪订婚的事。]
“”顿时有点咽不下这饼。
要冷静,要分析分析。
宋岑如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那边没再回复,这态度让他觉得他妈好像软下来了,至少没之前那么咄咄逼人。
昨天刚从老宅回来,宋文景后来肯定知道谢珏甩巴掌的事儿,他并不觉得他妈会心疼,而是因为自己一声不响的离开有了顾虑。
现在整个京城分部的生意都在宋岑如手上,且发展的很好,如果被停掉,虽不至于让瑞云陷入瘫痪,但损失绝对不小。
宋岑如给明秋仪发了条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明维业跟她说了同样的话,对方明显也有些着急,把面谈时间定在下月底。
这个日子宋岑如皱了皱眉,离霍北生日很近啊
李东东最近发现两件怪事,一是虎子神出鬼没,作为他们发小群里平时最活跃的人突然开始变得静悄悄,却时不时在朋友圈发些莫名其妙的感慨。
二是他们老大变得特别爱笑,还笑得莫名其妙!
就比如现在,李东东用眼角瞟过去。
“有事儿?”霍北偏过头,瞬间扯回嘴角。
“”
算了,少问为妙。
李东东若无其事的清清嗓子,“那什么,虎子。你没觉得他自从万和观回来以后就神出鬼没的?”
霍北:“有么。”
“有啊!那群里消息你没看吗,约饭不回,喝酒找不到人,问什么都说没空,”李东东眼珠一转,“他们家那店出事儿了?不应该啊我记着前些天面馆还上了京城必吃榜呢。”
霍北:“你直接问不得了。”
“问了,嘛也没说还一个劲儿傻乐,我觉着有猫腻。”
李东东琢磨一会儿也没品出个所以然,烦了,把手一挥,“哎算了!我看他那样也不像坏事儿。我主要怕耽误看球,本来约好了一块儿去的,现在看他这样感觉会放我放鸽子。”
“怎么突然想着看球了?”霍北问。
“嗐,无聊呗。”李东东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大福,就喜欢热闹。”
他俩也不是真想看球,就是这每天上班下班不来点额外的娱乐活动就呆不住。
尤其国庆小长假已过,京城人流量却没减少,最近不少开演唱会,足球赛,音乐节什么的,去哪儿都是乌央乌央一片人。
这几个地方就属球场气氛最激烈。
再说起这足球,最热那会儿应该是七八十年代,京城人人都看,人人都爱踢,不夸张地说几乎就是全□□动。当时极少有私企这个概念,大多是什么工人、干部、知识分子等等根据政策直接分配进厂,大伙儿时不时就组织一场球赛,也受世界杯影响,既能强身健体,还能赶一波与世界接轨的时代潮流。
不过他们这代都是新世纪的孩子了,没见识过当年盛况,光想想那种一帮人坐在看台上山呼海啸的气势就觉得兴奋。
李东东说的那个就在工人体育场,国安对申花。
“哎,你跟少爷要不要一块儿来啊,我看这开赛日期跟你生日挺近的,要不咱这回一块儿出去过呗。”
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再忙也得找点儿乐子。而且借着霍北的由头,虎子就不好意思鸽他俩。
“早着呢吧。”霍北说,还有将近一个月呢。
“噢,好像是有点儿早,”李东东看了眼日历,“那就过两天再说。”
生日的事儿先放一边,今儿是周五,周五什么日子?
等下班就能去找他的亲亲小少爷啦。
他俩这恋爱谈的,平时工作日基本都还住自己家,周末就凑一块儿,钥匙串上挂着对方小区的门禁卡,电子门锁信息后台的家庭成员一栏也写着彼此的名字。
这个舒坦的啊,有种身体里每个细胞跟毛孔都在开派对的爽感。
自从少爷主动献吻告白之后,霍北这每天的心理活动和日常状态就不一样了,干什么都特有劲头,但也有特别惹人烦的事儿。
主要体现在说话举止上,譬如老藏不住笑这就是个大问题,怕被熟人瞧出什么来。
他明白的,有些事得瞒着。
虽然同性恋这个概念在现在的社会,不至于像从前那样见不得光,人人喊打,但最好还是别让人知道。
这个道理宋岑如只会比他更清楚,可感情这种东西,是你即使捂住嘴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就好比前两天,京城温度骤降,宋岑如就想给霍北买条围巾。
少爷什么审美品味,以他的眼光挑出来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霍北自己买的。
这胡同混混后来开始知道打扮还是因为想跟上豪门少爷的脚步,可惜这玩意儿也讲究天赋。
于是为保周全,宋岑如索性给大伙儿都买了。
顶好的骆马绒面料,软和,舒服又保暖,颜色都选常见的什么黑白卡其,但就霍北那条细节不太一样。
属于乍一看没区别,细瞅才能发现,那暗纹和宋岑如自己戴的是同款,颜色也接近,一条浅烟灰,一条深花灰,低调又般配。
在大杂院拆礼物那天,俩人就默契的都不吱声,悄悄享受这点儿和所有人都不同的亲呢。
不过霍北这人真能憋住不炫耀?
恨不得一周七天都裹着,但凡周围有人夸这围巾好看,衬他,就压不住嘴角似的来上一句,“朋友送的。”
哪个朋友么,肯定不是李东东。
公司里就八卦,有位姓宋的大帅哥三不五时跟他们老板出去吃饭,据说从小就认识,关系跟李经理也不错。
于是乃至今山堂领班和厨师长都知道这件事,咱老板最爱戴那骆马绒围巾,宋岑如,宋先生送的!
处理完工作,霍北就从椅子上弹射起飞,骑着摩托一路驰骋进缦园。
大门新来一保安小哥,也是认真负责,觉得霍北骑那车的气势实在不像好人,多嘴问了一句。
收过霍北两盒高级月饼的老保安刚好过来交班,赶忙解释:“这你不认识?宋先生他哥。”
“哥?”
宋岑如站在书桌前给毛笔开笔,就霍北亲手做的那支,青玉玛瑙的。
“欸你小时候不是喊过我哥么,人保安可没说错啊。”霍北坐旁边,手肘撑在桌上,抬眼看他。
宋岑如一脸假正经地用毛笔指了指天,“我哥要知道说不定跟你生气。”
“生什么气,有什么好生气的。”霍北攥住宋岑如的腕子,再顺着往上移,撑开他的手掌,五根手指穿插进指间扣住。
他贱不兮兮地说:“那是亲哥哥,这是情哥哥。”
特么这人仗着脸皮厚,时不时就要跟他抽个风!
宋岑如用了十成功力才憋住那股想笑的尬劲儿,“你……起开!我要写字。”
“写啊,没不让写,”霍北那五根指头就不愿意松开,“左手,又不耽误。”
宋岑如要铺纸,要弄墨,要找拓本还得点香,就一只手哪干的过来。
霍北好整以暇地看着,就存心捣乱,坏心思都写连脸上:
来,快,跟我叫板!
好容易熬到周末,只要让我逮着机会下手,你就甭想写这字儿了!
就是比谁更沉得住气,宋岑如也不吱声,自顾自的就用空着那只手整理东西。
跟他比耐力,他打从生下来就在家磨性子,最懂守拙藏锋以退为进,霍北你这不知深浅的菜鸡。
于是眼瞅着万事俱备,只欠备墨了,宋岑如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今天想用个新墨条。
霍北嘴角一勾。
他知道,这玩意儿得加水不停打圈磨,得把那墨磨出来,还得使劲磨才管用。
他在心底哼笑,没招了吧!少爷就是面儿薄,一撩就炸,眼下铁定写不成
“霍北哥哥。”宋岑如突然喊了句。
这位猛地一顿。
看着他。
“帮我磨个墨。”宋岑如说。
“”霍北愣着,“……什么哥?”
“霍哥,小北哥哥。”宋岑如轻声说,又晃晃被牵着的那只手,眼神示意,“哥,磨墨。”
霍北噌一下站起来。
好一声哥哥。
喊得他忘乎所以,魂飞天外。那心脏突突突地,血泵挤出来的都是齁甜的蜜。
宋岑如凑过去,睫毛一撩,眼梢朱砂痣像朵落在雪色中的梅花。
他毫不躲闪的盯着他,眸子黝黑发亮,“我写两副字,然后一起吃饭,剩下的睡前再说,好么?”
沉香缭绕,缭得人耳根发软,发烫。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少爷这句话还带点儿苏城口音,平时冷冷淡淡一人,讲起吴侬软语的调来简直酥人骨头。
霍北哪儿特么被宋岑如这么哄过,支支吾吾最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主动松手拿了墨条开始吭哧吭哧干活任劳任怨的。
“谢谢哥哥。”宋岑如说话的小气流从人耳廓刮过去,“磨细点儿。”
“成。”
霍北喉结一滚,浑身绵软,从脊椎到后脑勺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少爷好本事,四两拨千斤,智取大流氓
夜晚,外头的鸟啊虫啊刚睡下,屋里还留着没散完的热潮。
俩人窝在沙发上,一个占一头。霍北刚有动作,宋岑如就一伸腿,把一只脚抵在他的胸口,眼底水汪汪的,轻哑道:“差不多得了。”
“哎,哎我就说会儿话。”霍北笑着往那边挪。
其实就不动声色的看少爷这双又长又直的腿,顺着瞟到透出青色血管相当骨感的脚,那月光渡上去,就是白到发出淡蓝的雪色。
他又上手攥住,往后轻轻一拽,小麦色蔓延进雪色,极为显眼,“聊聊天宝贝儿,真不弄你了。”
宋岑如眯着眼,“你最好是。”
极限一换一,抵消掉宋岑如写那两副字的时间,说不好到底谁吃亏,总之没逃得过风水轮流转这句话。
还好这沙发够大,他俩挨在一块儿,并排躺着,享受窗外澄澈的月光。其实就腻歪么,在百无聊赖的午夜里虚度光阴,像是要把彼此相互错过的陪伴全都补回来。
宋岑如听他叨叨球赛的事儿,这就不得不顺带提到咱们霍老板即将迎来二十四岁的生日,本命年欸,再怎么着都不能跟以前一样随便吃顿饭就了了吧。
寿星本人没什么想法,看球还是看别的无所谓,都得跟大伙儿一起,不然太明显了,他俩肯定只能偷偷找机会。
霍北抻开胳膊,往宋岑如肩上一搭,直接就说:“准备送我什么啊。”
宋岑如:“哪有直接问人要的。”
“我啊,别人给的我又不要。”霍北在他肩上戳戳点点,“你小时候送我那雪人”
宋岑如转过头。
“化了。”霍北看着他,“那年胡同电路检修断了电,我回去的时候就只剩一小块儿了,后来放到面馆的冰柜里也没留住你走那天就想到了,会化,是不是?”
宋岑如没说话。
霍北继续道:“其实如果当时我早点回去说不定真能救一救,哎这就赖我没上心,而且咱姥以前那冰箱也早不行了,漏水,我要是”
宋岑如在他嘴角亲了下,眼尾缀着闪闪的光。
傻子么,是雪总是会化的。
霍北愣了那么几秒,下意识把人搂紧,“你这,安慰我呢,怎么自个儿还掉眼泪儿啊。”
宋岑如没说话,他习惯了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留东西就显得特别没必要,因为并不确定能不能回来,对于当时的霍北来说,给希望是很残忍的。
他知道会化,也知道自己会走,就是故意的。
非要让这人记住他,狠狠地记住他。
这眼神就直勾勾地,把霍北的心都看软了。他的确因为那些东西难受过,后来也埋怨过,走就走呗,还非把人的心拴着,干嘛啊你要。
可宋岑如真想走么。真想做这继承人么。真想一个人待着么。
一个雪人而已,当时老太太就那么说,等下雪再做一个不就好了。
他也对宋岑如说过这话,化了你再给我搓一个呗。
但真正明白背后含义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
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也是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霍北不像宋岑如那样善于感受,直觉灵敏,或是提前去想很久很久以后。
所以当发现雪人融化的那刻,他几乎真的以为那就是上天的某种暗示,不属于你的就留不住。
宋岑如:“今年送你个不会化的。”
“行啊,送什么都行,”霍北吻掉他眼尾的水珠,“是你就行。”
他们这年纪,早过了对礼物的兴奋期待了,生日过的是情谊是真心。
少爷的真心就不乐意从嘴上说,但是到哪儿都记挂着。京美这两天举办秋季百团大战,他就约着霍北过来看看,顺便附近吃个饭。
这人以前天天被说文盲,我们哪儿文盲了!正儿八经的自考大专文凭,能开公司能扫情报的,厉害着呢。
这天学校到处都是人,各种社团在林荫大道边摆摊宣传,使出浑身解数拉新。
宋岑如一个搞文修的研究生被书法社团拉去帮忙了,什么招新手段都不如一个水灵灵的门面好使,怎么不算一场歹毒的商战。
霍北从今山堂过来,塞了一后备箱的吃喝,拎着东西去了文修院,把东西都送给少爷的同组同学,就说是宋岑如专门买的。
平时瑞云的事多,宋岑如总往那边跑就容易遭人白话,该做的人情他来弄,少爷只管开心。
那几个学生年纪也没多大,现在都改口叫霍哥,都不用问,祝芙第一个举手说:“宋宋在球场那儿,摊位号A-1,人特别多,你要发消息他不一定看得见。”
“成,谢谢。”霍北笑笑,顺着指路标就摸了过去。
临近日落,林荫道两侧的马路缝里堆满落叶,头顶半秃的树挡不住夕阳。
要入冬,再有半拉月估计就掉的差不多了,校园里来回穿梭着自行车和说说笑笑的学生,不见一丝萧瑟,朝气蓬勃得很。
霍北前几次来就没好好注意过里头的风景,不过明显有比风景更值得欣赏的。
球场外那条路拉着横幅,社团就扎堆在这摆摊。许多从球场出来或下了课的学生,也不着急上食堂,眼瞅着就往某个方向去了。
有同学喊:“在那儿,被围起来的那个摊儿!快点,一共就二十个名额!”
什么名额?
当场报名书法社的同学,赠学长亲笔墨宝一联。
“学长,能给我写一首词吗。”女生甜甜的问,“内容就写你喜欢的,字体要瘦金吧。”
“好。”宋岑如点头。
毕竟是喊来帮忙的,社长哪好意思叫人累着,就写在花笺上,做个书签样式,不用费太多神。宋岑如站立在桌前,袖子挽到手肘,纸上行云流水,千钧力气全在笔尖,他的小字可比大字有看头。
今天还穿了身纯白毛衣,特有设计感那种,松垮休闲,不知道是哪个大品牌的手工定制。
就这样,一点不担心弄脏衣裳,动作利落又养眼,写完透干给人装进小袋里,再等下一位。
其实哪儿用等啊,二十个名额很快就占满,社长提前就在校园墙预告,底下呼啦呼啦一片全是跟帖,捧场的表白的求电话的求照片的多了去了。
导致霍北现在就被挤在人堆最外圈,进不去。
“哥们儿,见过么。”旁边一男的搭话,“咱们学校校草,师出田润之,连我们书法专业教授都夸。”
霍北没接茬,心想我特么六年前就见过!
他还给我写过春联,手把手教我写字儿,上周我还给他磨墨呢你他大爷的算老几,上一边儿去!
学校里就是各种各样的,还未沾染太多社会风气的小年轻,在高中憋久了,无处安放的青春荷尔蒙就全都放到大学来挥洒,无需再掩饰这份直白的欣赏和仰慕。女女男男,还是女男男女,这在艺术院校里就不算什么新奇的大事儿,氛围总归是比外面要包容些。
“欸你哪个院的,不像咱们学校的啊?”这男的大概是个社牛,望着摊位继续道,“你说宋岑如到底是双还是直的,我这瞧不出来呢你说要是我跟他告白能成功么。”
“”霍北转过头来。
男人也跟着转头,“昂?”
“他不喜欢你这样的。”霍北说。
“为什么,我差哪儿了?上次公共课他还借资料给我呢。”男人笑笑,“哎我盘算过,这帮人都没我有优势,而且我知道他家底厚,那我也不差钱啊。”
霍北顶了下腮,气笑似的,眼前黑压压一片脑袋,目光所及之处这一个个的都心怀不轨。
要是不正经来一回少爷的学校,都不知道宋岑如天天被这么多人明里暗里的盯着。
也甭废话,这位爷拨开人群就往里去,腿长背阔,也是受人瞩目的一道身影。不仅惹眼,还很不好惹。
一阵风似的往前去,众人纷纷自动让出条道来。
霍北就走到跟前叩叩那桌子,掷地有声:“劳驾,麻烦给我也写一句。写个纳兰成德的,‘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
社长赶忙冲过来一拦,“唷,不好意思,咱这名额已经没了。”没也是真没了,但他更怕这位是来找茬的。
刚才确实是准备收摊了,宋岑如听见声才抬眼。俩人视线一对上,他顺势从笔筒里抽了支笔,指间挽了两圈,铺纸,蘸墨。
“写个别的吧。”宋岑如说。
哎哟?认识?社长挑头一看,那人眉峰轻扬,悠哉等下文呢。
“就写”宋岑如想了想,“‘朝夕与共,莫失莫忘’。”
【作者有话说】
一点日常,生日会好好过的啦,我一直在克制不要狗血(虽然狗血也很香)
霍北那句就是想给宋岑如拽个有文化(是的想讨夸),纳兰成德(就是纳兰性德)的原诗《减字花木兰·相逢不语》
另外[求你了]我有一个民国短番外的想法,还是他俩,设定可能是前世或平行时空,基调偏虐,所以到时候会放福利番外(前提是我能入V的话[心碎])这样不想看的宝不影响订阅(要是没V就当我没说[爆哭])
第55章 大祸害
这下不止社长看懂,周围的人都看懂了,这俩人认识,关系还挺好。
霍北考大专时候看的那些书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能跟宋岑如拽两句名诗名句。就特幼稚,又止不住这点想向少爷证明自己的心,他们懂的东西我也懂点儿,跟以前不一样了。
写字么,抛开技术,其实写的就是心境。霍北这半吊子竟也能看出宋岑如这字写的跟以往不太一样,倒是说不上具体什么感觉,总之就是好看。
最后一枚花笺被妥善收进兜,他凑近了些问:“差不多弄完了吗?”
“嗯。”宋岑如转过头,“我先撤了?”
社长忙道:“好好好,今天辛苦你了!改明儿请你喝奶茶。”
社里其他成员纷纷打招呼道别,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好,他俩也没什么目的地,就顺着这条路慢悠悠的逛。
周遭还是挺热闹的,什么推理社、辩论社、动漫社等等五花八门的组织,就是走到哪儿都有人跟宋岑如打个招呼或者悄么看两眼。
宋岑如眼梢挂着一点弧度,礼貌,又不那么好亲近的模样。那点笑就是装出来的,跟人客客气气的是习惯,他其实觉得自己特别假。
不假的那位,已经用手机摸到了京美的表白墙,“宋岑如”仨字儿都变成tag了,公开表达仰慕之情的不在少数。
“手机里有什么啊,这么好看。”宋岑如问。
霍北酸不唧儿地说:“看校草。”
宋岑如一把摁下他的手机,“别看那乱七八糟的。”其实这些人也就在网上撒撒欢,仰慕的不少,看不惯的也不少,但真敢杵到面前的没几个。
不能细想,一想就焦躁。霍北收起手机把胳膊搭上去,校园里最常见的姿势,好哥们儿都这么搂,但这人的手就要扣着肩膀。
就这么善妒,也害怕,不安,特别心虚这么好的人,真就喜欢我吗,凭什么喜欢我啊?
甚至他自己都察觉不到这股负面情绪。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勇往直前惯了,不擅长处理拖累心情的事儿。
两人逛到太阳快落山,天际露出一片火烧云,许多人驻足或是跑到视野更宽阔的球场上用手机记录下这片天。只有这两个往人群相反的方向去了,走到没什么人的湖边,有灌木树荫遮挡。
知道宋岑如在外面身份跟自个儿不一样,不仅学校里出名,动辄还得作为瑞云发言人出席有公共媒体的场合,无论频次还是量级都比他大的多。
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宋岑如,得维持家族体面,这种实质背景的不对等,是时不时就会蹿出来刺你一下,叫人心慌意乱的。
霍北这号人,一匹野狗,不重要的东西甩就甩了,重要的怎么都不撒嘴。他放下胳膊,在昏暗天光和衣摆的掩盖下,牵住宋岑如的手。
“生日想好怎么过了吗?”宋岑如问。
“就吃个饭,顶多再去哪儿晃晃,就这么过呗。”霍北说。
大杂院的传统,无论谁过生日就是一块儿聚在一起吃顿饭,平实美好,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比如连霍北自己都忽略的情绪和愿望。
“那你小时候,遇到姥姥之前都在干什么。”宋岑如突然问。
“玩儿啊,爬树翻墙逗蛐蛐儿,偷邻居家种的果子腌的咸菜,什么都干。”霍北说。
“你没被打么。”宋岑如说。
“打了,但我溜的快。”霍北笑了下,“不过后来那大姨找我家去了,说这兔崽子天天偷东西吃,骂我爹妈不管教,都抄家伙进屋里去了,看看是不是真就穷的连顿饭都养不起。”
宋岑如皱着眉,“然后呢。”
“有吃的,不过就剩的餐盒果皮什么的,还在桌上发现半包白粉,废针管,就我爹染上的那些东西。”霍北说。
“再一回头,又撞上从我妈房里出来的姘头,那傻逼当时以为我爹回来了,慌得连裤衩都没穿。大姨估计也被吓不轻,谁知道隔壁住了个毒虫,哆哆嗦嗦出门就报了警。我那会儿就记着一件事儿,把平时我妈赢了麻将给的几块钱全掏出来去买吃的,也把家里还能吃的都给吃了,好东西得赶紧进嘴里。”
湖边无风无浪的,宋岑如像是咽了风刃,又像被钝器砸了胸口,心尖疼得懵神了。从平述的话语里感受到那股无比直白又爆裂的挣扎。
霍北转牵为握,宋岑如的每根指头都要拢在手心,攥着。他脸上没表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这种跟谁都没说过,也并不美好的东西讲给宋岑如。
好像就是被某种连自个儿都不承认的消极情绪激的,我就这种出身,这种环境泡大的混混,哪怕现在有钱了好像也改不掉这身轻浮的浑劲儿,你落我手上就别想走。
宋岑如难受的看着霍北,任由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
想安慰,可安慰无用,就让霍北随心所欲,肆无忌惮的表露顽劣。
他知道的,越惶恐就越想攥住点儿什么图个安心。
……
当天晚上,俩人就在京城一家以高空夜景出名的餐厅吃饭,环境好,人不多,就那种点着昏沉朦胧的氛围灯,既适合谈生意又适合约会的那种。用老一辈的话说就是现在的小年轻净会玩儿这些资本主义破情调。
这两天私底下没少跟明秋仪“暗通款曲”,定会面的时间,地点,各自观察长辈的态度和业内舆论风向。
但宋岑如一直没跟霍北提这些进展,不是别的,至少在生日之前别给他心里添堵。
于是宋岑如现在几乎不在霍北面前用手机,就喝喝水,看看夜景,等菜上齐。他俩都是中国胃,除了一些生意场合很少吃西餐,但今天就吃了顿洋的。
餐前面包就干巴脆那种,带点儿咸口的肉桂恰巴塔,抹了现打的黄油吃。霍北这糙人开始学会讲究了,黄油小刀一拿,给抹得平整均匀,递到宋岑如眼前摆着。
伸手要拿,这人就往后一撤,让人用嘴接。
他们坐在角落,灯光昏暗还有屏风挡着,挺隐蔽的,但仍有服务生时不时会从外面经过。
宋岑如恨不得在脑袋后头长俩眼睛出来望风,迅速就咬了上去,满嘴酥脆奶香。
霍北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吃这种就尝个新鲜,又递过去,“再来一口。”
就这么胆大包天,无时无刻都想占据对方的关注,野狗变家犬,颠颠儿叼着绳子塞人手里,不让撒开,却也不老实。
宋岑如看着他,眼神就劲劲儿的,夺过面包反客为主。他的变化不小,现在也敢在外面悄悄闹腾,凭什么就让你一人撒欢使坏的。
另一个能认输了?心野脸皮厚,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咬下最后半块,唇瓣贴着手,舌尖一卷,舔吮掉宋岑如指腹被蹭到的黄油。
“”宋岑如双眼微睁,蜷起手指,耳朵根也红了。感觉这黄油要蹭他嘴上,这人照样敢舔回去。
霍北懒懒笑了笑,一副事不关己你能怎么着的混账做派。
宋岑如怒视,“怎么不把我手给吃了。”
“来。”霍北攥住他的手拉到嘴边就亲了一下,倍儿响亮。
过道,屏风,卡座与卡座之间用鱼缸隔着,这犄角旮旯的位置没什么人坐,却也不是真就没人来。
“霍老板?”
不知道谁喊了句,俩人一愣,紧贴的两只手“唰”就收回去。
有半秒钟的慌神,然后霍北抓起菜单就把宋岑如的脸挡上。慢一拍的那位,话都说不出,也忐忑着,刀叉叮呤咣啷掉了一地。
……是谁啊?
看见了吗?
被看见会怎么样?
瑞云经得起唯一继承人是个同性恋这种新闻吗?对象还是个不入流的情报贩子。
让你丫犯贱,惹出麻烦来谁他妈是真正受罪的那个。
短短一瞬间里不知道多少思绪从霍北脑子里闪过去,紧拧眉头做了十成准备要静观其变。
宋岑如微微侧目,从屏风缝隙里瞧见顾漾和顾晟
真就这么巧,来的是关系还不错的熟人。
拢共也就几步路,走到跟前,顾晟这才确认是谁跟谁,笑着打了个招呼:“岑如也在啊。”
有难当前不能自乱阵脚,两个心虚又会装的狐狸对视一眼,各自端出正经姿态。
宋岑如定了定神,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嗯,来偷个闲。”
“对嘛,我瞧你这年纪本来也该玩儿。”顾晟说。
霍北谨慎着,跟兄弟俩一打眼,就那种生意场上连带友好的关系,点个头就算问好,“两位来谈项目?”
“也不算吧,就自家人吃个饭,听说这家风景好就来了,就是没想到这么巧。”顾晟笑笑。
可不么再差一点儿他俩就该公开出柜了。
宋岑如经历过大场面还是不少的,这会儿缓过神来,瞅一眼霍北,对方却神色凝重。
顾晟又道:“欸霍老板,上回走的急,我头前儿才去了趟今山堂,想跟你聊聊合作。”
“行,咱约个时间,看你哪天方便。”霍北说。
顾晟:“现在就行,正好我俩今儿也有空,要不”
宋岑如刚要拦下,一直没出声的顾漾突然开口:“得了吧你,才答应今天是聊我工作室的事,”
“可以一起聊啊。”顾晟转头说。
顾漾不耐烦道:“我那是私人项目,特么提前三天约的你啊,少玩儿赖。”
“我什么时候少过你好处。”顾晟无奈道。
“那谁知道。”顾漾拍拍他哥,“你赶紧的,我着急,那批设备还等着你的钱。”
顾晟斜眼瞟着,内心浑骂几句这兔崽子,就会从他兜里掏钱,什么时候跟人宋岑如学学。
“下次吧顾总。”霍北道,“下次我请吃饭。”
“也行,那咱们下回再约。”顾晟笑笑,拎着那头吞金兽走了。
卡座方圆十米安静下来,几乎同时,两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服务员送来新的餐具,等人走远,霍北仍拧着眉心,说:“顾漾是不是看见了。”
“嗯。”宋岑如说。
霍北再回忆起来,估摸就是顾漾什么都看见了,还能假装没看见似的替他俩支走顾晟。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顾漾反应快得离谱,而且拿得起放得下,当然也是看在宋岑如的面子上,做朋友的,还真心喜欢过,不会让人难堪的。
可这事儿的严重程度怎么说呢,万一撞见的是别人,迅速就能捅到外头去。再稍微经人添油加醋这么一嚼,传进瑞云两位老董的耳朵就是分分钟,接着搞不好就是企业名誉受损连带股票收益下跌。
霍北就是干这些的,能没了解过商海里的各种艳闻八卦吗。
他捅的傻逼篓子,出事得宋岑如担,忒操蛋了。
“霍北。”宋岑如唤道。
霍北偏过头,就没绷住那股焦躁,脖颈都浮出青筋来。
宋岑如跨步起身,在对面惊讶的神色中站到身旁。
“不是,你”霍北看着他,又迅速扫了眼四周。
“你要把我往外推我马上就走。”宋岑如说。
霍北一把拽住,仰头紧紧盯着他,睫毛颤动着不敢松开手。耍赖也好,使坏也罢,用尽各种姿态确认对方的存在,其实就是连自己都不想承认的诚惶诚恐。
他是真怕,怕宋岑如被别人当成谈资,怕自己不够格跟他相提并论,怕再一次的失去。
金鱼游动的光点从瞳膜上划过,那双漆黑的眸子就倒映着霍北的不知所措,甚至害怕到有些狼狈。
本来不是这样畏缩的人,本来该自信,该张扬,他一点都不想让对方因为自己变得小心翼翼。
宋岑如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霍北,真没事儿。”
“”霍北喉头微颤,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就看了,真被看见了也没事。”宋岑如捧住他的脸,眸光闪动,“我们就是在一起,没什么不能说的。”
宋岑如不在意,霍北却做不到。
毕竟两人会面临的后果完全不同,承担更大风险的人也是宋岑如。
霍北垂下眼来,“你爹妈跟我姥没说错,我他妈好像确实是个祸害。”
“噢,那害都害了,要怎么办。”宋岑如捏捏他的耳垂,“跟我保持距离么。”
“狗屁。”霍北攥着宋岑如的胳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蹭,真就跟狗似的,“宋岑如”
“嗯?”
“我好喜欢你啊。”
霍北的声音闷在衣服里,呼吸渗进几层布料,烫了宋岑如的心口。
这娇撒的,说出去都没人信,叱咤京城情报网的霍老板不要脸面也不要风度,这破玩意儿哪有宋岑如重要。
而且,他真能什么都没想过?
那些资产、人脉、渠道,还有这样一个不讲规矩又热烈执着的人,一颗赤忱的心,但凡宋岑如需要,他就给的毫无保留。
“”宋岑如敛下眉目,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我也喜欢你。”
喜欢到你不再喜欢我为止。
喜欢到生命终结的那瞬间。
他就是这样一个无法停止审视感情和未来的人,好像就总是默默地在念:你以后会一直在吗?
会一直一直喜欢吗?这个一直有多久?
在“一直”结束以前,不要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好而先退缩好吗
当夜吃完饭,没过多久宋岑如就收到顾漾的消息,他到家才查看。
只能说他们卡的角度实在巧妙,当时喊人的是顾晟,顾漾在他哥叫出口的瞬间上前,用半个肩膀遮了一下。这就导致顾晟只看见霍北的松开手后的半张脸,没瞧见他俩的小动作。
[反正今晚的事你别太担心,但关于出柜我得提醒一句,慎重些。]
夜深人静。宋岑如倚在阳台敲下一行字。
[明白的。谢谢,真的。]
[客气。]
宋岑如除了谢谢,好像也没什么更多能表达的。
至于顾漾,这人以前光想着玩儿了,什么世家豪门的消息都不甚在意,也是回国以后才渐渐了解到一些情况。如果他还是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小孩儿,真不一定敢招惹这位祖上就富的“独苗”。
老一辈么,封建思想太难改,要所谓的荣耀与体面,家族企业就更甚。
而对于一个一直以来懂事听话的人来说,宋岑如的心理压力不小,可不想做延续资产的工具有错吗,争取选择有错吗,喜欢霍北又有错吗?谢珏和宋文景都不是服管的人,又怎地偏让他,只让他百依百顺。
说到底还是亲缘浅薄,家中权威高于人情,于是一切的一切都能成为指责不孝不顺的由头。
为了摆脱枷锁,宋岑如就明里暗里的忙。谢珏治病修养,那么一大摊工作压过来,忙的喘口气儿的时间都没有。
可就算是这样宋岑如也没落下他自己的事儿,才跟着团队做了两个博物馆的修复大项,又匿名买了几只股往自个儿的金库哗哗攒钱,还时不时往国外跑两趟。
这就导致有人不太乐意,我那么大一个男朋友,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霍北就不知道宋岑如在偷摸忙什么,忍了半拉月,一场寒潮气势汹汹的从西伯利亚卷过来,今年冬天就来的格外早,往常年底才下的雪竟然十一月初就飘了起来。
落雪那天,霍北实在按捺不住,直接杀去学校,他想的特别简单,你没空那我就去找你。
结果呢,没待多久就被连哄带骗的赶回公寓,隔天再一打电话,竟又飞去了大洋彼岸。就那什么欧洲拍卖展,瑞云的拍品临时出了问题得赶过去救场。
一肚子委屈和不快没处撒,宋岑如身不由己,难道霍北不知道么,就是知道才难受。
能怎么办,忍着呗。
至少宋岑如偶尔还会给他发发日常,但问题是他俩时间对不上,那消息就是轮回式沟通,一天能对上一次频道就不错了。
这天例行回大杂院,霍北正给老太太备菜,打进门起就没说过几句话。
老太太揣着暖手宝,小眼儿一眯,“今儿也没下雪,怎么比那霜打的茄子还蔫儿。”
前后连着快一个月,宋岑如还没回归祖国的怀抱,重点是他霍北的怀抱,别说蔫,都快霉了,那注意力都不集中不能是因为之前差点被人发现他俩勾勾搭搭的事儿有麻烦了吧,少爷又想一个人解决?
陆平在旁边叨叨半天,什么找对象啊成家立业啊,坐椅子上搓丸子那位一个字儿没听进去。
“欸!跟你说话呢!耳朵扔下水道了特么比我还聋。”老太太喊道。
霍北抬眼,算给个回应。
“隔壁胡同小赵家那孙女刚留学回来,现在进外企上班,前两天跟我问你来着。”
陆平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你别因为现在有钱了就瞧不上人家啊,那姑娘学历可比你高,样貌也不差。”
“还有那小吴,吴老四记得吗,往咱家送过两回豆腐点心,他闺女也正找对象呢。”
赵?哪位啊?吴老四又谁?
不记得不认识不知道,小时候就没记这号人,现在更没印象。
霍北就没吭声,继续低头搓丸子,什么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百家姓翻遍了他也就认准一个姓宋的。
“我讲这么多你听见没有啊?”陆平问。
“听见了,没兴趣。”霍北说。
陆平一咂嘴,就想把这暖手宝直接甩他脸上!
不是说万和观挺灵的么,哪儿他妈灵了!封建迷信骗人香火。
这边电话响了。霍北迅速看过去,瞄清来电显示又啧了声,用指节滑开接听,“讲。”
扩音器里,李东东兴奋道:“靠——万和观真牛逼了!”
霍北不明所以:“什么?”
李东东:“虎子!黄新宇!我说怎么老找不到人呢,他谈恋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