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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贪得无厌

    第46章 他谁啊


    宋岑如说不走。


    真的不会走吗?


    霍北再也没了以前那种不屑一顾潇洒自如的好心态,有些话就是嘴上说的漂亮,内心早在见不到面的那些时间里,生出许多恐惧,自卑。又在找到宋岑如后,被对方新的人际关系刺激出越发深刻的渴望。


    他养伤这段时间,除了陪着宋岑如办公,就是琢磨着怎么把人留住。


    这一琢磨就琢磨到伤口愈合结痂,长出新肉。


    生病受伤对于霍北来说实在是件稀罕事儿,大病从没有,小病也就感冒发烧,就算染个流感最多一周也就好了。


    这回在医院躺了快一个月把人都熬瘦不少,不过得益于他打小就习惯各种上蹿下跳,体质比一般人要好得多。医生上午来查房,说下周可以出院,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完全恢复还要段时间。


    “要有空的话这两天就能把手续办了,饮食忌油腻荤腥,烟酒都不能碰,”护士在查房单上勾画着,“家里有人照顾吗,不是别的,日常自理肯定没问题,但是得有人给你换药。”


    “有有有,我们这几个都行。”虎子拉着大福一块儿举手。


    “行个屁。”霍北说,“来回来去就得一小时,你们不嫌麻烦我嫌麻烦。”


    “就当兜风了呗,”虎子说,“整天在店里坐着我也无聊。”


    “不用,回去上你们的班。”霍北说,“又不是残废了,我有办法,你们甭管了。”


    “宋岑如,我去你家里住好不好?”


    “咳!”喝水呛了喉,宋岑如偏头一顿咳。


    “哎,不用这么高兴吧。”霍北抽两张纸在他嘴边摁了摁,一手拍着背。


    “你脸呢?”宋岑如瞪他。


    霍北左脸凑过去,“这儿呢。”


    宋岑如没言语,这人就是病了一段时间让人差点忘了他向来是个会耍赖的。


    “医生说我这体质虽然好但是很多事儿都做不到啊,换药肯定不行吧,拎个东西也得注意,万一线绷了怎么办?总不能让老太太照顾,李东东那几个更不靠谱,手笨的能折腾死我,哪儿有你家舒服是不是?”霍北拧着眉眼神恳切,唇线却微微扬着,“我不白住,每天做饭家务我都包,你不是忙秋拍么,就不操心这些了,考虑考虑?”


    “我有家政。”宋岑如说。


    “家政一星期才来一回,我天天给你干活儿还不要工资。”霍北说,“替我换个药就成,好不好。”


    就因为宋岑如爹妈提的那句要求,霍北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哪怕少爷亲口说了不走都没法抚平这阵不安,他都怀疑给自己整出PTSD了。


    当胆大妄为的人开始心里没着落的时候就会变得霸道,或许是一种应激,也或许他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你”宋岑如捻了捻手指,大概是紧张。


    毕竟去家里吃顿饭,和去家里住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这时房门被敲响,护士推门进来,手里捏着好几张纸,“宋先生来啦,刚还想找你呢,”她招招手说,“出院手续中午已经弄好了,这有几张结单你看看。”


    “好。”宋岑如走过去。


    “电子版已经发过去了,稍后记得核对下,”护士一张张递给他,又问,“霍先生术后恢复的事儿是你来吗?”


    宋岑如盯着表单,“是。”


    “那行,我跟你讲下药物说明。”护士道。


    桌上手机响了,霍北看了眼,一串没备注的号码,地址显示在海外,“岑啊,电话。”


    “你接吧。”宋岑如认真听讲呢。


    霍北挑起眉,愉快地接了电话,“喂,您谁?”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顿,好半天没出声,霍北换英文又问了句,“Hello?”


    “你是?”是道男声,“请问这是宋岑如的号码吗?”


    “是。他现在不方便,”霍北说,“您哪位,有事儿吗?”


    “我是顾漾。”顾漾说,“麻烦帮忙转达一下,让他有空给我回个电话,谢谢。”


    顾漾,这名字耳熟。


    不过没等回话那头就挂了。


    霍北撂下手机,皱了皱眉。


    怪得很,这人有什么事儿不能直接让他转告,还非得宋岑如再打回去。


    而且在哪见过这俩字儿来着


    宋岑如整理好单据,拎着一堆药品走到床边,“黄色的每天一粒,饭后吃。红色是消炎药,疼的时候再吃,半粒就行”认真讲了半天,霍北就一直看着,他轻轻抬了下眉,“怎么了?”


    “顾漾让你给他回个电话。”霍北说。


    宋岑如愣了愣,看向手机,“刚那个是,顾漾?”


    “嗯。”霍北观察着他的表情,“是上回给你发消息说回国吃个饭的高中同学?”


    宋岑如点点头,没说什么,倒是有些诧异霍北竟然记得这个。


    “要回电话么。”霍北问。


    “再说吧。”宋岑如眼下不太关心这个问题,他把药品归拢好,装进行李包。


    霍北跟着移动,偏头寻他的目光。


    “干嘛。”宋岑如说。


    “关系很好么?”


    “一般。”


    “一般能一下就听出来不是你的声音?”


    “我声音不好认吗?”


    “别偏移重点,”霍北说,“我也就对你和李东东那几个人的声音熟,一般人谁记得。”


    宋岑如转头说:“做过两年室友。”


    “室友?”霍北想起少爷说过他后来住过校,“什么室友,高中室友?你几个室友。”


    “一个。”宋岑如说,“后来换了单人宿舍,大学自己在外面住。”


    霍北眉头渐渐收紧。


    一个,那不就是顾漾?


    他谁啊,哪儿的啊。


    两年室友就能听出宋岑如声音了?


    经常联系么?


    这晚上十点外头鸟儿都睡了打电话要干嘛呐?


    从来没听少爷主动提过,关系也没多亲吧?而且这人听着就不礼貌!


    说话都不用“您”!


    “你不关心找你什么事儿么。”霍北手肘撑着床,把人拉过来坐下。


    “吃饭吧可能,”宋岑如说,“上次有条消息我好像一直忘回了。”


    “有这么急,得打个电话过来确认?”霍北有种莫名的直觉,这顾漾不简单,而且主动的很刻意啊,“他不是出国了么,出国了干嘛要回国。”


    “不知道。”宋岑如说。


    “那干嘛要出国?”霍北皱着眉,“我跟你说交朋友得长心眼儿,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弄,你看这种打电话又不说清楚的就不靠谱,住过两年也不一定就能把这人看穿,现在社会复杂得很,不是所有”


    “霍北。”


    “嗯?”


    宋岑如用黝黑沉静的眸子凝视他,像在探究,看了好一会儿,拧眉笑了笑,“你,很在意?”


    霍北愣了下,“在意啊,难道我不能认识一下你的”他找了个客观描述词,“同学。”


    “再说了,你跟他知根知底么,家里干什么的,有事儿还非得单独说,什么秘密啊。”


    “知根知底不至于,但我知道他家开酒店。”宋岑如想了想,“也有可能是秋拍的事,这次要在他们家酒店办,这段时间一直在跟他哥开会。”


    “?”


    霍北在脑子里转了几道弯捋顺这层关系。


    同学兼前室友。


    酒店富二代。


    企业还是瑞云的合作方。


    两次三番骚扰宋岑如。


    这狗屁玩意儿!


    “我要去秋拍。”霍北握着宋岑如的手腕轻晃,“能给我开个后门么。”


    “你已经升成宁瑕斋VIC了,会发函的。”宋岑如道,“但是养好伤再说。”


    ……


    出院那天霍北实在忍得不行,在高级病房里洗了个澡,把药也换了,走出浴室那瞬间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不巧的是这天大雨,秋风呼啸,那雨点斜飞,银杏叶被砸得七零八落。


    宋岑如一边撑伞照顾伤患,一边拎着行李,不幸淋了半身雨,到家的时候霍北就跟在后头,催魂似的把人赶进浴室。


    “头发吹干了再出来,不然容易着凉。”霍北敲敲浴室门。


    “噢,”宋岑如说,“你坐会儿吧,无聊就看电视。”


    “嗯。”霍北应完转身进了厨房,虽然身上带伤,但熬个祛寒汤还是绰绰有余。


    浴室里,宋岑如撑着水池,从镜子里看自己。


    不知道在看什么,可能是在做心理建设。


    其实这段时间总往医院跑,偶尔还陪床,好像真的生出他们住在一起的错觉现在错觉马上变事实,说不紧张就太假了。


    霍北的确需要有人帮着换药,但是这个人是他还是别人,从技术层面来说其实无所谓,能有多难?李东东他们难道真是笨到换个药都不会?


    问题或许出在霍北直截了当的提出要搬去缦园。


    练字只练“宋岑如”、许愿时从指节略过的触感、舞池里的贴近、今山堂的由来


    宋岑如不是傻子,却是毫无经验的小白,害怕那是自作多情,是会错了意,是身在此山不见全貌的臆想。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错误率,他都不想冒这个有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风险。


    镜子里的人垂下眼,手指一点点收紧。


    紧张,躁动,不知所措,还有点兴奋,但最大的感触可能是踏实。


    他和顾漾做室友的时候完全没这种感觉,入住前唯一担心过的事只有这个室友好不好相处,察觉到对方感情之后倒是有些尴尬,和现在的心情简直天差地别。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希望能让状态变得正常一点,至于这么没出息么,琢磨的头都晕了。


    宋岑如平时挺享受洗澡的,心情好的时候能磨蹭半小时,今天就属于心不在焉的情况。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蒸汽熏的,他有点喘不上气儿,十五分钟洗完,穿上衣服在窗边透了好一会儿凉风。


    现在没到供暖的时候,宋岑如久不在京,低估了天气的变态程度,等回神的时候脸上摸着都有点儿冰。


    他关了窗,推开浴室门的时候眼前突然冒出来一碗汤,霍北端着碗,“喝。”


    “不是让你坐着么,背不疼吗。”宋岑如把碗接过来,一股辛辣气味猛地窜进鼻腔,他皱起眉,“一定要喝?”


    “啧,好狠的心,就这么舍得让我白干?”霍北说。


    宋岑如咬了咬唇,“我喝。”


    不就是姜汤么,眼一闭气一沉,几口就下去了,哪儿这么难就是很难啊!这是酷刑!酷刑!


    嗓子跟着火似的,不仅辣,姜味儿还一个劲往脑门儿上窜。


    “张嘴。”霍北说。


    宋岑如被辣的眼尾洇出水光,没工夫琢磨,说张就张了。


    霍北往他嘴里塞了颗糖,舌尖蔓延出一点酸甜。


    菠萝味儿。


    “哪来的。”宋岑如愣了愣。


    “跟生姜一起下单买的。”霍北摸了把他的头发。


    宋岑如抓着他的手轻轻放下来,“别老抬胳膊!”


    “噢。”霍北笑笑。


    外面雨还在下,一阵大一阵小,估计得连续落两天。


    不过这次没打雷闪电,就这么听着玻璃被敲出细细密密的响,屋里亮着暖黄的光,还挺舒服。


    宋岑如买这房子的时候就没挑太大的户型,太大就空,连灯都填不满。


    喝完姜汤,宋岑如带人又转了一圈,这个家除了冰箱东西不多,其他一应俱全。


    他白天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学校,怕霍北一个人待在家找不到东西,就把各种生活用品的位置都给说了一遍。


    “床头有中控台,浴室里东西都是新的,直接拆了用就行。”宋岑如带人进了房间,就在他自己的卧室隔壁。


    霍北说:“怎么是两室。”


    “缦园没有一居室,打通嫌麻烦,”宋岑如看着他,“你想睡我那间?”


    “想睡一间。”霍北是挺丧心病狂的,他看见少爷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


    差点儿以为听错,宋岑如睫毛颤了下,“你多大了,睡个觉还要人陪么。”


    “要。”霍北说,“你小时候不也要我陪,而且这跟年纪没关系。”


    “我那是特殊情况。”宋岑如说。


    “我这也是。”


    霍北压着步子靠近,“别忘了我现在还是伤患,得有人看着。”


    “再说你住校也没跟同学分两间房,为什么要跟我分。”


    “你跟我的关系难道不比跟他好吗。”


    一步进,一步退。


    宋岑如就这么被挤到无路可走,小腿被床沿一绊,跌坐在床上。


    对方说的理直气壮,他越发迷茫,这样毫无顾忌的靠近,究竟算什么


    “行不行,少爷。”霍北弯下腰,两手撑在床沿。他嚣张的不像话还要软声留一句,“你说了算。”


    宋岑如这次没有躲闪,漆黑的眸光直直穿透他的眼睛。


    你在吃醋吗。


    吃朋友之间的醋,还是亲密关系的醋?


    你是单纯的口无遮拦还是也藏了什么心思。


    如果真的戳破,我们之间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霍北嘴角轻轻弯着,坦荡接受审视,目光与他撞在一起。


    我吃醋了。


    任何人都不能超越我和你的关系。


    我心怀不轨,胆大妄为,只做朋友怎么够,只是拥抱怎么够。


    除非你不喜欢,否则没有一种结局会让我放手。


    两人对视着,谁也不示弱。


    你看。看一晚上我都不带躲。


    咱今儿必须把这问题解决了。六年前李博文亲口说的,宋岑如在学校从来不跟谁走的特别近,凭什么这顾漾能跟你睡一个屋呢。


    “想好了么。”霍北说,“没想好我就继续等。”


    宋岑如眉心微动,盯了他好一会儿,“把行李拿过去吧,我晚上还得工作,你要是困了就先睡,留个小灯就行。”


    ……同意了。


    他同意了。


    霍北其实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毕竟先前提起咱俩睡过一张床的时候,宋岑如说过“小时候是小时候”。


    他恍惚着直起身,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你生气了么,该不会拿我没办法才妥协吧?”


    “生气又怎么样,要下跪道歉吗。”宋岑如说。


    “行。”霍北说着就要跪下。


    宋岑如拦住人,又在他腿上拍了下,“有病!快滚!”


    躺一张床而已,又不是没睡过。


    那张床那么宽,各占一边中间还能空好大一块,有什么好在意的。


    这事儿就是不能细想,越想越不自在,宋岑如没纠结太久,跟霍北一起把东西收拾进去,然后替人换了药。


    霍北的公司也忙,但跟瑞云比起来没那么多可操心的,他这段时间都远程指挥李东东干活,有什么需要亲自处理的打个电话也就解决了。


    接近十一点,宋岑如还在书房处理秋拍事宜,脑袋昏沉沉,喉咙隐隐作痛。这段时间他就没休息好,一来是因为霍北受伤弄得精神空前紧张,二来是因为秋拍忙的脚不沾地,再加上今天淋雨又吹风,即使灌了碗姜汤下去还是有点扛不住。


    药箱搁在卧室,这时候进去肯定打扰霍北睡觉,索性去厨房烧了壶热水。


    宋岑如靠在岛台边,一边等水开,一边翻着手机里的未读消息。


    顾漾先前发的他还没回。


    生日当天,对方卡着零点送祝福。


    再就是还没回对方电话。


    宋岑如针对祝福那条发了个谢谢,正斟酌着要不要打过去的时候,微信电话响了。


    顾漾出国之后他们很少通电话,也就新年时候对方打过来问候一句,多的也不说。


    其实作为一个普通朋友身份来说,分寸感拿捏的挺好,宋岑如知道顾漾快回国,说不好还会出席瑞云秋拍。


    他没让电话响太久,还是接了。


    那边很安静,顿了一下才出声。


    “你还没睡?”


    “嗯,刚弄完工作。”宋岑如说,“上次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有事,最近比较忙就给忘了,抱歉。”


    “道什么歉,生疏了。”顾漾说,“我就是换了个手机号,跟你说一声。”


    “好,存下了。”宋岑如翻到通话记录,改了个备注。


    “我哥前段时间说了秋拍的事儿,难得跟你们瑞云合作一次,我想着本来也要回来,不如顺便去看看。”顾漾说。


    “行啊,这次拍品挺不错的,有副画你哥挺喜欢,不过他一直说自己不懂行,正好你替他掌掌眼。”宋岑如说。


    “抬举我了吧学神,”顾漾笑了笑,又道,“我还有个事儿。”


    “吃饭是吧?”上次那条消息,宋岑如只模糊回了个“行”。


    “是,什么时候有空?”顾漾问。


    “就秋拍那天吧。”宋岑如说,“顺便问问你哥,可以一起。”


    顾漾笑了下,“好。”


    按道理,事情说完就该挂了,宋岑如头还晕着,水也烧开了,就在他准备这个结束这通电话的时候,对面再次出声。


    “岑哥,那天替你接电话的是你朋友?”


    “嗯。”


    “大学同学?”顾漾知道宋岑如跟谁都不太亲,更想象不出有哪个人关系近到能帮着接电话,“我记得你高中毕业就进瑞云了,还以为你没什么时间”


    “以前的朋友。”宋岑如不太想让霍北跟他扯上关系。


    不论别的,顾漾是个gay啊!gay!


    虽然他好像没什么立场说这话。


    “你的朋友……行,有机会见见。”顾漾说。


    宋岑如神思开始乱飞,心情有点复杂,“……嗯。”


    挂断电话,他喝完水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给金助理回完最后的工作消息才进屋。


    霍北闭着眼呼吸很浅,床脚小夜灯还亮着,宋岑如轻手轻脚上床关了灯,望着天花板发愣。


    睡肯定睡得着,就这么躺着都感觉脑浆子在晃,估计是感冒了。


    宋岑如又盯着霍北的后脑勺看了会儿,才发现这人半个肩膀都露在被子外头,他动作极轻地,给霍北重新掖好被子。


    不确定这人是真睡还是装睡,毕竟霍北有特异功能,闭着眼都能知道自己在干嘛。


    他开始胡思乱想,不过没坚持多久大脑就掉了线,眼皮自动合上,呼吸渐渐平缓。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雨点淅淅沥沥地敲着窗,极其助眠。


    霍北翻过身,叹的很轻。


    什么以前的朋友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就只能是朋友?


    原本想开门提醒早些睡,结果朋友俩字儿直戳心窝子。


    魂不守舍心绪缠乱,不知道什么时候扎下根的种子牵住身心,把他从罗圈胡同里拽出来,从最讨厌被束缚的人变成甘愿被束缚的人。


    他记得从前常有人说“这样的”孩子,怎么和“那样的”混在一起。


    就是混了。


    还喜欢了。


    喜欢了这么久,就是明白的晚了些。


    霍北揽过他的腰,手掌轻轻搭在后背。


    宋岑如,我们别做朋友。


    我们不止朋友。


    【作者有话说】


    快啦快啦,有人猜谁先告白么


    第47章 好想你


    雨下了一整夜,天光混沌不明。


    霍北醒的时候还以为是三更半夜,扫了眼床头的灯才发现已经快七点。


    他动了一下,宋岑如的胳膊搭在他的身上,袖子被蹭开半节,露出一道狰狞的长痕。


    霍北轻轻碰了碰,新长出的肉微微凸起,跟剌在他心坎儿上似的。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伤,小时候坐个马扎都嫌硌屁股,现在胳膊横了这么长一条疤,因为谁么。


    闹钟响了,宋岑如眼皮紧了下。


    霍北就保持着这姿势没动。


    摸都摸了……再收回去显得他更变态。


    天旋地转,从翻身睁眼到看清天花板花了一分多钟。宋岑如这觉睡得格外踏实,脑袋却昏昏沉沉,甚至没注意到霍北搂着自己。


    “几点了?”他问。


    “七点整。”霍北说,“平时去公司都这个时候起吗?”


    “嗯。”宋岑如闭眼酝酿一会儿,起身时候感觉像背了二十斤水泥,他揉揉眉心,“你再睡会儿吧,还早。”


    “不躺了,有活儿干。”霍北想着一会儿让李东东叫个跑腿把电脑送过来。


    好歹是公司老板,虽然今山堂每年的会费已经足够他躺着数钱,但手底下还一堆员工呢。


    洗漱池够大,两个一人站一边,其实完全可以一人占一个,宋岑如家两卧两卫呢。但霍北就爱跟着,昨天把洗漱用品都放一起了,没有拿着牙刷去别屋的道理。


    宋岑如还没完全醒,凉水敷在脸上冰的他一个激灵。


    霍北洗漱完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干嘛。”宋岑如有点懵。


    手掌覆上额头,霍北皱起眉,“你发烧了,没感觉吗。”


    “是么。”宋岑如用手背贴着自己的脸,是挺烫,喉咙也燥得很。


    “先回屋,我拿个体温计。”霍北说。


    药箱就在卧室靠墙的斗柜里,昨天宋岑如交代东西都放在哪的时候他记的很清楚。


    里头各种基础或应急药品都有,应该是家庭医生给配的,不过那些精神类药物不在,估计被收在别处。


    窗外黑漆漆的,树木群魔乱舞。


    霍北摁开盏床头灯,把体温计甩干净,“量量。”


    宋岑如接过,“不是有温枪么。”


    “水银的准。”霍北见他眼角泛红,估摸是被烧的,“怎么发烧了自己都不知道。”


    “你说完就知道了。”


    宋岑如幼年多病,发烧感冒是常态,除了外伤,一般不舒服都后知后觉的,也不爱到处嚷嚷自己不舒服。


    “39度,”霍北读出刻度,屈指在他脸上刮了下,“都快能摊个鸡蛋了。”


    “这么高。”宋岑如很震惊,怪不得身上疼啊,“昨天淋雨淋的吧。”


    “躺回去。”霍北掀开被子,“给你叫个医生。”


    “不用,吃药就行。”


    宋岑如起身要往外走,霍北拽住他,“干什么,烧成这样还要去公司?”


    “不是,给金哥发个消息说一声,”宋岑如说,“还有别的事要弄,得拿电脑。”


    “什么事儿比身体还重要,你们瑞云那堆高层是废物么。”霍北说。


    “不是瑞云,我自己的事。”


    “你什么事。”


    “就私房钱。”


    宋岑如的金库,从高中毕业开始,几个和宋家谢家不沾任何关系的小事业,他的未雨绸缪。


    “私房钱?”


    “嗯,给人修复物件,字画什么的,还有一点投资。”宋岑如说。


    霍北皱起眉,一般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弄这个?


    这人还是身价上亿的企业继承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大概能猜到宋岑如这么做的原因。


    “很麻烦吗。”霍北问。


    “不麻烦,两分钟弄完。”宋岑如说。


    “等着吧,我去拿。”霍北把人塞进被窝,“你躺好了。”


    给金助理打电话安排好工作,又弄了私活儿,脑子已经开始不听使唤的发涨。


    病来如山倒就是这样,身体底子不好,宋岑如长大后锻炼出的体质仍旧拼不过一场高烧,而且这个东西特别奇妙,你没注意到的时候或许没什么影响,一旦注意到,什么疼啊痛啊的不舒服就全来了。


    宋岑如死活不想兴师动众的叫医生来家里,外面狂风暴雨,也不好去医院跟人挤来挤去,他坚持吃个药就行。


    霍北一边翻药箱一边问:“退烧药跟你吃的那些小药片有冲突吗?”


    宋岑如愣了下,盯着手里的粥发懵。


    不知道该说什么,霍北知道自己在吃别的药,上回开车下雨急停就猜到了,就是对方能一直忍着不问,一直在照顾他的感受。


    “不想说就不说,当然,要哪天我好奇心过于旺盛还是会问的,现在只用告诉我会不会有影响。”霍北说。


    宋岑如摇摇头,“不会。”


    “嗯。”霍北撇下一枚铝片,“喝完粥再吃。”


    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养身体,宋岑如现在烧的厉害,神思不知道飞去哪座山头,霍北让他做什么就做了。


    喝粥,吃药,躺好落叶被风卷上天,他就望着窗外的飞影,恍惚中想起以前发烧,哪儿也不能去的时候也喜欢这样看着外面。


    小时候他喜欢生病,运气好的话父母会给他打一通电话。


    后来就不太喜欢,因为他发现父母那些关心是出自害怕把病传染给宋溟如。


    华叔把他照顾的很好,也看得很紧,这不许做那不许去,如果违背要求,父母会当着他的面,把所有错误怪在华叔头上,于是后来就再也不敢“任性”。


    其实生病根本不用吃那么多营养品,止痛片,他更想有人陪着。


    有人陪,他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再睡会儿吧,我就在外面,”霍北替他关了灯,“有事叫我。”


    “嗯。”


    跑腿效率挺高,这么大雨都能按时送到,霍北给人五星好评还发了个红包。


    估计这两天伤口在长肉,他忍着没去挠,就靠在沙发上办公,实在难受就用老头乐敲两下。


    处理完堆积的文件,已经过去三个钟头,中途进屋看了两趟,睡得还算安稳。他给少爷贴了个退烧贴,一出来就接到李东东汇报工作的电话。


    今山堂季度营收不错,夏秋本身就是饮茶偷闲的旺季,豪绅们来的勤,之前被外网那么一宣传,手头多了不少客源。


    帮人做商业规划的么,自然是消息渠道越广越好,先铺广度,再提升质量,现在他做这些事儿已经算是得心应手,费不了太长时间。


    汇报听下来需要他做决策的事情就两个:一个是瑞云秋拍邀函,一个是跟茶叶供应商谈续约。


    秋拍自不必说,续约得飞趟福城,他这几周还有其他活儿,时间不好弄,暂且定在拍卖会之后。


    忙完一轮,霍北给陆平去了个电话交代恢复情况,少让老人操心,然后又琢磨起晚上做点什么给宋岑如补补。


    正照着食补菜谱往购物车里加东西,听见卧室传来什么动静。


    霍北推门进去,打开床脚小夜灯,就着那点光看清了。宋岑如应该是翻身碰倒了床头的电子钟。


    这是做梦了?


    少爷昨晚睡觉安静的几乎没动过。


    霍北悄声过去捡起,托着他的胳膊放进被子,宋岑如就在这时候很轻地说了句什么。


    “要什么?”霍北在床边坐下,靠近了听。


    分不清睡着还是醒着,宋岑如只感觉有人握着他的胳膊,他推了下,又喃道:“顾漾,帮我请个假。”


    ……顾漾?


    梦见顾漾了?


    毕业多少年了还能梦见顾漾。


    霍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下不去上不来的,特么这人到底什么来头都能跑宋岑如梦里去了!是不是昨儿晚上那通电话打的!


    还真是。


    一通电话,让宋岑如头回梦见顾漾。


    准确的说是梦见还在上高中,全校都在筹备圣诞舞会,霍北碰他胳膊那一下正好和梦里接上了。


    顾漾敲敲他床沿的栏杆,提醒该去礼堂集合了。


    “替我请个假吧。”宋岑如说。


    “不想去吗,今天应该很多人都在找你。”顾漾说。


    “我不想找他们。”宋岑如艰难地爬起来,一阵天旋地转。


    “那你想找谁。”顾漾问。


    “找”宋岑如浑身像被卡车碾过似的,疼得厉害,眼前画面不断变换,溶解。


    他看见大雪纷飞,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在巷里,留下长串脚印。


    看见自己蜷缩在床上,因为梦见霍北醒后见到一片虚无而惶恐不安。


    看见澄亮的窗格里透出一群人欢笑的神情,他们在为霍北庆生,他默念生日快乐,吹灭手中的打火机。


    看见一室昏暗,朦胧灯光刻出锋锐张扬的眉眼,鼻骨,下巴,还嗅到干净清冽的香气。


    这是霍北的味道。


    烧糊涂的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宋岑如就这么抓住霍北的手,放在脸颊边蹭了蹭。


    手心发烫,不知道是宋岑如烧得太厉害还是霍北自己在紧张。


    最关键的是不确定宋岑如是不是把他当成了顾漾。


    “不舒服吗?”霍北胸口闷得很。


    “疼。”


    恍惚中,宋岑如觉得霍北来找他了,出现在宿舍门口,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别墅,出现在他总是瞭望着的那个方向。


    “我找找药,还有哪儿不舒服?”霍北轻声问。


    “还有想你了。”宋岑如说,“我好想你。”


    “”


    谁啊,想谁啊。


    宋岑如你说话怎么不把重要宾语点出来。


    霍北这下是真有点喘不过气,像被刀在心上狠剐了一把,剜几层皮,各种滋味儿淌得淋淋漓漓,又尝不出到底什么滋味儿。


    他偏过头,尽力忍下那股直窜天灵盖的不痛快,从床头柜拿过体温计,“再量量。”


    宋岑如没言语,不知道是不是又睡了过去。


    霍北帮他弄好等了五分钟,38.8,算是好一些,但降得也忒慢了。


    身上疼估计还是烧的,霍北觉得还是叫个医生来,他抽手起身宋岑如直接被他扽着坐了起来。


    不是。着实没想到少爷抓的这么紧。


    霍北赶紧坐回去。


    “你别走。”


    宋岑如晕头转向,半眯着眼,脑门儿直接磕上他的肩膀。


    “咱打一针,不能老这么烧着。”霍北摸了摸脑袋,感觉到他撒在颈间呼吸都在发烫,发抖,“不是疼呢么。”


    “不打。”宋岑如把他嘴捂住,“过儿就好了。”


    是梦是醒都不要紧,只要身边这个人是霍北就好,而且现在不想放走人。


    手掌一点点顺着霍北的脸摸下来,食指贴着唇瓣,轻轻缓缓地摩挲过去,像在凭借触感确认他的存在。


    好烫。


    宋岑如,你把我也弄烫了。


    霍北半边身体都在发麻,仍不忘轻拍他的背。


    “想要你陪,”宋岑如轻哑道,“你陪着就好了”


    你陪着就好了。


    这句话之后,窗外雨水忽而下得铺天盖地又细细密密,升起水墨般的雾。


    京城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绵柔的雨,好像就淋在霍北耳边,一颗心脏被浇得湿漉漉。


    人在生病的时候都很脆弱,对于平时习惯性压抑,总是有所保留的宋岑如来说,此刻的防线不堪一击,所以才说一些平日里从来不会说出口的话。


    “行,不打。”如果对方清醒着,霍北一定会问这人是谁,但这问题现在没那么要紧,宋岑如想要什么更重要,“我陪你。”


    得了保证和承诺才放下心,宋岑如在半梦半醒中再次闭上眼,倚着人睡着了。


    不能着凉,霍北用被子裹住宋岑如,等到他完全睡沉才把人放平。


    这病就是先前在医院忙前忙后折腾出来的,就因为那一刀子把两人都弄的紧张兮兮,精神一松,身体反而扛不住了。


    吃完药都过去好几个小时,如果一直不退还是得叫人来,霍北把电脑拿进卧室,就靠着床铺办公。


    每半小时量一次体温,换一次退热贴,来回五六趟,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情况终于好了些。


    灶上咕嘟着排骨山药汤,宋岑如就是闻见味儿才醒的,虽然嗓子疼但嗅觉没烧坏。他坐起来缓一会儿,身上没那么难受了。


    霍北关火盛汤,转身便看见站在房门口的宋岑如。


    “怎么没叫外卖。”宋岑如说。


    “外卖哪儿比得上做的。”霍北洗了手,过去摸他额头,“退了点,吃完饭再量一遍。还有哪儿不舒服么?”


    宋岑如摇摇头。


    其实没食欲,但生病的时候不该任性,而且这饭是霍北做的,不想浪费。


    “吃饭吧。”宋岑如说,“饿了。”


    这么主动?


    霍北挑起眉,正想揶揄两句,宋岑如瞥眼看他,“少嘴欠。”


    “好,吃饭。”霍北笑笑。


    汤的味道应该很好,还加了不少红枣,估计是因为霍北惦记着自己抽了两大管血。


    不过他只能闻见香,嘴里尝不出太多味道。


    吃过饭量体温的时候,霍北拆了颗糖放在掌心,“来一个?”


    宋岑如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又落在那枚小小的浅黄色晶体上,然后往前倾身,就着霍北的手把糖吃了进去。


    只一瞬间,霍北指尖颤了下。


    少爷坐回位置,而他掌心还留着温软触感。


    以前霍北也总往宋岑如嘴里塞东西,炒栗子,松子,爆米花什么的。


    但这是少爷第一次主动。


    他是不是霍北不好判断。


    毕竟宋岑如今天格外需要有人关照。


    “37.5,快退了。”宋岑如递出体温计。


    “低烧。”霍北确认一遍,“待会儿再吃点儿维生素,早点睡。”


    “还睡,睡得脑袋疼,梦得也乱七八糟。”宋岑如揉揉额角。


    霍北挑眉,突然问道:“梦见顾漾了吧。”


    “好像是你怎么知道。”宋岑如睁大眼,“我说梦话了?”


    霍北拆了颗糖塞进嘴里,舌尖轻卷,菠萝的酸涩逐渐蔓延,“你说,‘顾漾,帮我请个假’。”


    “可能是梦见上学的事了吧”宋岑如记的不太清楚,但梦里还未消散的情绪被唤醒,突然让他变得有些紧张,“我、我还说别的了吗?”


    说了。


    你说“想你了”,这个“你”是谁呢?


    是顾漾吗。


    是想让顾漾陪你吗。


    后来也让顾漾这么喂你吃东西?


    那枚糖刺激着味蕾,酸得舌根发苦,张不开嘴似的。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怎么办。


    如果我是你“以前的朋友”,那顾漾是不是你的后来及未来?


    张嘴问啊!


    丫真怂啊霍北。


    “没别的了。”霍北咬碎糖,嚼成渣渣。


    “但我好奇,你说跟顾漾关系一般,有多一般?我也没见你跟祝芙他们打过电话。”


    “也打,不过平常在小组群里沟通比较多。”宋岑如觉得对方好像还在吃醋。


    从昨晚非要争睡同床的醋到现在的醋。


    他继续道:“我跟顾漾就是稍微熟了一点点,没那么熟。”


    霍北半眯起眼,突然冒出一句,“顾漾不会是同性恋吧。”


    宋岑如一怔,未化的糖果险些被他吞下去。


    “他真是?”霍北皱着眉。


    “他是。”宋岑如沉默一会儿,平静道:“你是不是……恐同?”


    霍北:“不是,我是怕,哎就是”


    宋岑如看着他。


    霍北眉头拧得死紧,“反正你少跟他来往。”


    “本来也没什么来往,不过秋拍应该会见面,昨晚打电话约吃饭来着,有他跟他哥。”宋岑如说。


    虽然不完全确定霍北的现在的醋意是否超出友情范围,但他不也想让对方觉得没安全感,觉得自己不重要。


    宋岑如撑着下巴,“你不是也去秋拍么,陪我跟他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吃什么?”李东东问。


    “打卤面吧。”大福说,“虎啊,上你家拿点儿面条呗。”


    “行啊,一会儿我去,也就几步路。”虎子摸出手机看了眼,“霍哥到胡同口了,接一下,一堆东西呢。”


    “欸你说霍哥还在养伤,怎么这几次回来带这么多东西,不过品味明显提升了,”大福说,“我婶可喜欢上次那双鞋,恨不得天天擦!”


    “少爷送的啊,这你猜不出来?”虎子说,“咱姥那把太极剑也是少爷给换的,老太太天天在外面跟人显摆,咱家幺孙!”


    出院之后,霍北还是每周至少回一趟大杂院,以前就带点吃的喝的,有什么缺的粮油米面一并买了。


    现在时不时捎上点礼品,宋岑如专门挑的。没人说送东西非得挑过节,日常也能送么。


    宋岑如当时是这么说的:“小辈给长辈买东西就是心意,我家不需要这心意,我也不跟别的谁这样,就你们。”


    送是真心实意的送,给每人挑的都是平日用的着,合适,品质顶好又不奢靡的东西。再一个,多少也有点哄人的意思,虽然嘴上不说,后知后觉也能咂么出味儿来。


    顾漾从来没这待遇哦。


    咱俩关系最好哦。


    霍北就暗地里高兴,高兴完又不乐意,宋岑如都忙成陀螺了还得费心思准备这些,其实每天给他换药、躺一张床、一起吃饭就挺好。


    从小到大他对待任何人事物都是能有就有,没有拉倒。除非特别想要,那我不管使什么办法都要达成目的。


    宋岑如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所有执念激发出来,还这样纵容,把胃口养的越来越大。


    几个人帮着把一车东西都搬回大杂院,大福突然想起什么,说:“我婶上午又去果园摘了两箱橘子,一会儿叫个同城快递给少爷发过去呗。”


    “不用,老大带回去就行。”李东东说,“他俩住一块儿。”


    那俩人有些惊讶的转头,“少爷照顾霍哥?”


    霍北侧目,有意见?


    “不是,少爷是人好。”虎子说,“但是方便么。”


    “有什么不方便的。”霍北说。


    “哎不是说别的,就,”大福挠了挠头,操心的劲儿和他婶一个样,“万一人要谈个恋爱什么的,杵别人家多不好。”


    “谈什么恋爱。”霍北啧了一声,“他才多大。”


    “他21。”李东东提醒道,又转头说,“但咱几个都没谈,好意思操心人家么。”


    “也是,”虎子一乐,“少爷那种背景,说不定家里定早给好了,都说有钱人结婚就是门生意么。”


    霍北没说话。


    操,他没想过这问题啊。


    宋岑如家那情况不对,他现在连宋岑如如果知道自己喜欢他的态度都拿不准,遑论这些。


    这就是做事不爱盘算后果的弊端。


    不想还好,一想全是问题。


    霍北沉默大半天越想越不舒坦,焦躁不安的,突然就特别想跟宋岑如说说话。


    [你那病才好没几天,再补补,今儿晚上炖排骨成么。]


    宋岑如刚从国际大饭店出来,心情已经沉谷底。


    这会儿看见消息才觉得喘上来一口气。


    就这么暂时的一口气,却也能给他很多支撑。


    “岑如,那咱们下次再约?”


    明维业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身旁还站了个年轻女孩儿,“平时你们小年轻有什么就自己聊,千万别因为我们这些长辈拘束,我跟秋仪还有事就先走了。”


    “好,”宋岑如收起手机,挂着得体但没什么真意的笑,“再见。”


    明秋仪的目光和他擦了一下,恬静,礼貌,两人微微点头告别。


    等车开远,宋岑如才重新拿起手机,给霍北回了消息,又给刚加上的明秋仪打开消息屏蔽。


    金助理从大堂出来,望着车尾气感叹。


    明家好啊,作风优良家底厚实,明秋仪从各方面来说都称得上优秀,而且门当户对嘛。


    他这么想着,转头瞟到一尊冷面佛


    也是,他要是被爹妈用谈生意的借口忽悠着来相亲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于是话到嘴边又吞回去,“咱们回公司?”


    “嗯。”宋岑如垂下眼,“走吧。”


    【作者有话说】


    他!醋!啦!


    醋意值涨涨涨…


    第48章 吃大醋


    有时候宋岑如特别希望家里能直接给他个痛快,最好当场翻脸,把他只是个维系家族产业工具的事明明白白放到台面上来说。


    这样他可以走的毫无顾忌,不用一遍遍被那些微弱虚假的关心反复折磨。


    爷爷说的对,他不是个做生意的料,敏感多思的性格远不如宋溟如来的干脆利落。


    但也得分情况来看。


    宋岑如只是不喜欢争抢,不代表他认输。


    如果没遇见霍北,他可能就这么被家里捆一辈子,也可能因为别的事、别的人,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间点发展出其他人生轨迹。


    可那都不是他想要的。


    宋岑如早年去过那么多地方遇过那么多人,只有霍北,也只有这样的遇见让他长出勇气,看见自己。


    他不知道这颗种子在什么时候落下,在什么时候生根发芽,等回过神已经攀满整颗心脏。


    手指一下一下敲在窗框,宋岑如回忆着刚才那顿饭局,明秋仪表现得很好,从始自终都温温柔柔笑着,该聊聊该吃吃,加完联系方式也互不打扰。


    她太沉静了,沉静得和自己一样。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或许还有谈判的余地。


    ……


    “再有三分钟差不多,准备吃饭。”霍北调小灶火,细细闷着排骨。


    宋岑如洗了手,在门框边靠着。


    “有事儿?”霍北侧目。


    明秋仪如何,家里如何,这些是自己要解决的麻烦。


    宋岑如目前不打算让霍北知道,也不想让他掺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尤其,他不想宋文景跑去警告威胁霍北的事再发生第二遍。


    “后天秋拍我得一早就过去,你要是从公司出发,到了给我打个电话。”宋岑如说。


    “听着像有特殊安排啊?”霍北说。


    “想多了,”宋岑如把衬衫袖挽到手肘,走到岛台倒了杯水,“带你找位置而已。”


    “噢。”霍北笑了笑,“怎么不算特殊,你亲自接待啊。”


    宋岑如盯着他没说话,给杯子续上水,又走到霍北面前往前一递,“喝水么。”


    霍北是没明白这个突然让他喝水的操作算怎么回事。


    但他没犹豫,也没换边,就着宋岑如刚才嘴唇碰过的地方喝的一滴不剩。


    宋岑如喉头紧了下。


    他不觉得霍北是那种粗糙到随便跟谁都能共用饮食器皿的人。


    “还有什么吩咐。”霍北放下杯子。


    “伤口还疼吗。”宋岑如问。


    “疼着呢,睡前再上次药。”霍北关了火,打开锅盖前把宋岑如往门口推了推,“出去吧,烟大。”


    “嗯。”宋岑如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窝。


    他望着墙面,望着斜斜地映在墙面的背影。


    那伤口早就脱了痂,长了肉,好得差不多了。


    霍北不知道么?


    霍北肯定知道。


    那还上什么药?


    宋岑如心跳有些快


    似乎触到了那层纱膜。


    情怯了。


    秋拍当日宋岑如早早出了门,这次拍卖两位董事都不在,要忙的事务不多,但每个环节都得亲自确认。


    他做事一向细致,说好听了是负责,但其实是他害怕担责,所以才尽量不让自己出任何错误。


    酒会开始前半小时,宋岑如坐在休息室沙发里小憩,不过这种场合他很难睡着,也就是闭眼假寐一会儿。


    手机叮了下,他没管,如果是急事金助理会直接找过来,如果是霍北,只有那个号码能打进来。


    接着,他就听见地毯被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


    直到膝盖触到一点柔软他才睁眼。


    顾漾拎着一条薄毯,还没来得及盖上去。


    “你怎么进来了。”宋岑如说完这话才觉得有点没礼貌,补了句,“会场比这儿舒服。”


    “我哥说你在这儿,”顾漾收了毛毯,“坐着睡不难受么,怎么不躺一会儿。”


    “睡不着,”宋岑如起身看着他,“找我来叙旧的?”


    “是啊学神。”顾漾笑了笑,在他面前站定,“好久不见,宋岑如。”


    “嗯,好久不见。”


    同样多年未见,宋岑如对顾漾就没什么澎湃的情绪,就是看见旧同学的那种感慨。


    而且这人经常发朋友圈,不存在什么认不出来,面貌焕然一新的感触,就是高了些,打扮稳重些,气质跟以前还一样松弛大方,好像跟谁都能处成朋友。


    俩人随便聊了几句,宋岑如就带着人找顾晟去了,先前对顾家家风有所耳闻,眼见才知道所传不虚。


    兄弟两个相互打趣,看着就是气氛融洽的家庭里长出来的孩子,如果宋溟如还在,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是这样。


    “你什么时候能有岑如一半的能力我就谢天谢地。”


    顾晟说他这不争气的弟弟,无奈却没半点指责的意味。


    “志不在此,咱家有你一个就够,而且你这话说的不对,”顾漾看向宋岑如,“不是我太差,是他好得过分。”


    “收着点儿吧,再夸就假了。”宋岑如说着,衣兜传来振动,便摸出手机看了眼。


    “有事?”顾漾最先注意到,“你要不先去忙。”


    一个侧眸,来电显示的名称让他愣了下。


    “接个人。”宋岑如笑了笑,“你们先聊。”


    顾晟扬了扬下巴,两人这次合作都聊熟了,没讲客气。


    一楼大厅是拍品陈展会,霍北就在这儿等,周围人来人往,他走马观花地看。


    什么翡翠鎏金镯、没骨海棠图、天然蓝宝石胸针漂亮,高级,但也就瞧个热闹。


    霍北对它们不感兴趣,但如果宋岑如要聊这个那就另当别论,不能让那些书白看了啊。


    门口有些骚动,霍北偏过脸,引发骚动的就是宋岑如。


    少爷在人堆儿里永远是最出挑的那个,这西装革履步步生风的模样,不招惦记才怪了。


    他就后悔了,不该在这儿等,早知道找个没人的角落,就他能看。


    人到跟前,霍北伸手拽了一把。


    离我近点儿,没瞧见这周围一个个不怀好意的,都是危险分子。


    宋岑如心里琢磨什么,后头好几个姑娘一直在瞟霍北,眼光很好,但能不能别看了。


    “走吗?”


    “走吗?”


    两人异口同声。


    宋岑如愣了下,又问:“号牌领了吗。”


    “没,”霍北把手揣进兜,笑得很明朗,“等你带我去呢。”


    不就一场秋拍么,进场领个号牌再入席,多大点事儿,怎么宋岑如就非得亲自带着人去?


    上次在慈善晚宴的见面发生的突然,宋岑如没做好准备,更没有面对感情的底气,换做是他,被那样对待一定不好受。


    不过往现实了说,宋岑如这么做其实不妥。


    现场有媒体,有各界大拿,有公司高层,有流言会传瑞云继承人和靠卖情报发家的二道贩子来往密切。


    这俩人背景学历家世合得来么,聊的到一起么,资产后头差了一串零吧?宋二少你这不是自降身份,给瑞云丢脸么。


    别以为“上流”就是多么无瑕的存在,既然这社会能被划分出三六九等,那就是默认这套法则,越是物欲横流的地方,越容易藏污纳垢。


    宋岑如清楚得很。


    但他小时候无视过霍北一次。


    如今在公众场合这么做,就是我们关系非同寻常的意思。


    没有什么择优交往,这就是他的最优。


    “宋总。”前台小哥招呼道。


    “嗯,给他做下登记。”宋岑如报出名字,“霍北。”


    “好的,霍先生,麻烦签字确认,”小哥拿出一沓文书,“您选个心仪的数字。”


    霍北签了字随手一指,“就这个。”


    “岑哥。”突然有人在身后唤道。


    两人转身,宋岑如微愣,“来拿号?”


    “嗯。”那人笑着走进了些。


    谁啊,瞎喊什么。


    岑哥是你能随便叫的?


    霍北看着那人,手工西装配皮鞋,一身透着钱味儿的精致打扮,气质不像宋岑如那帮研究生同学。


    那人走近视线往旁边扫了下,对宋岑如笑了笑,“刚接的朋友?”


    “嗯,霍北。”宋岑如转过头,惦记着谁的心情,语速稍微慢了半拍,“这是顾漾。”


    霍北眉心一皱。


    就是那个跟宋岑如同住两年出国了还惦记着给人发消息打电话不联系到本人绝不说事还一下就听出来声音不对的顾漾?


    视线相接,俩人一点头,这就算打招呼了。


    顾漾擅长交际,什么场合都能端出一副笑来,但真笑和假笑的区别还是很好分辨的,霍北打眼就能瞧出来这人跟他客套,转脸就冲宋岑如眯眼睛。


    生意场上大部分关系都是相互介绍得来的,甭管是做表面功夫还是真想结交,加个联系方式再扯几句片儿汤话,走完一个流程就行。


    宋岑如杵在当中像个中介,还是第一次像这样把朋友介绍给霍北。


    不过他没有那种你跟我认识,我跟他认识,那你俩必须处成哥们儿的期待,主要是让霍北知道一下。


    就这人,顾漾,我的高中同学和朋友。


    拍卖会开场,宋岑如跟金助理在侧席把控流程,霍北和顾漾坐在前排,一场下来霍北基本都在出神,顾漾倒是拍了几件东西,还替他哥拿下一幅山居图。


    再往后的拍品就没什么感兴趣的了,顾少把号牌搁到一边,远远地瞧着宋岑如。


    看你大爷。


    霍北在心里啧了声,自从接到那通越洋电话起,他就觉着顾漾不对劲。


    是,不一定所有同性恋都会喜欢宋岑如,可喜欢宋岑如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宋岑如是多好,多可爱,多贴心的一个人啊。


    就不能只属于他么。


    拍卖结束后的宴席,顾晟特别安排了一间包厢。


    别的要聊合作,要攀关系的,拍卖开场前的酒会就沟通完了,剩下这两个小时就是朋友之间的聚会。


    几人聊的话题无关工作,反倒是一些家常。


    顾漾出国后学的音乐,在京城成立了一间工作室,过得轻松又自由。家族企业么,有他哥在压根儿就不用他操心。


    顾晟是个优秀的企业家,也是个好哥哥。宋岑如平静的看着两人,觉得好像就是透过这顿饭窥见一段镜像人生。


    就是在这种他什么都没说,谁也没察觉到什么的时候,霍北拍了拍他。


    手掌一下一下的轻轻落在脊背,无声安慰着,只字未提。


    席间顾晟去了趟洗手间,顾漾就是在这时候跟宋岑如聊了聊以前高中的事儿:


    什么一起打过的篮球赛啦、一起在元旦晚会做主持啦、隔壁宿舍的同学现在都在哪过得如何啦……


    霍北越听越烦躁,那眉毛就拧着,却也不想打断。


    那是宋岑如的青春期,开心吗,快乐吗。


    霍北觉得他值得拥有一切美好,又惶恐丢失的六年时间里其他人对宋岑如产生了新的链接。


    我知道你与我,与大杂院,与姥姥之间是有意义的。


    那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吗。


    还是说,这样的特别不只我一个人拥有?


    霍北心绪燃成一团烈焰,噼里啪啦地炸开火星。


    宴席还在继续,他握着空杯一下下敲着。


    顾漾就在这时候问:“岑哥,你最近还在吃”


    吃?吃什么?


    霍北抬眼,从口型能判断出来剩下那个字是“药”。


    顾漾知道宋岑如在吃药?


    他为什么知道?


    他居然知道。


    他才知道还是早就知道……


    啪地一声,杯壁裂了条缝。


    霍北那团火忽地就被浇灭了,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难受着,妒忌着,茫然而混乱,呛人的浓雾不断在心口扩散。


    他气的不是宋岑如。


    这是隐私,要跟谁说是人家的自由,他不舒坦的是自己没能力分得这样的信任。


    那杯子碎的只有他俩能看见,宋岑如这么敏感的人哪会察觉不到。他在桌子底下碰了碰霍北的手。


    目光相接,那双总是嚣张恣意的眼眸变得黯沉沉。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相信你有别的原因。


    但能不能在有需要的时候来找我,能不能别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宋岑如被这样的眼神看的心弦错乱……那是误会,是意外。


    他想说点什么,霍北却反掌一把握住他的手,攥着。


    一时关心则乱,顾漾皱了下眉,这事他不清楚宋岑如是不是跟霍北说过,按理说他不该随便提,他懊恼的,但话已经来不及收回。


    “吃得少了。”宋岑如的指尖敲在霍北的手背,“没以前那么严重,最近好了很多。”


    这反应和答案让顾漾松了口气,“那就好。”


    这顿饭到最后吃的心不在焉,心思各异。


    连顾晟后来都看出来气氛奇奇怪怪,还以为他弟和同学许久没见面,有个霍老板在场不好叙旧。宋岑如今天又没开车,顾晟便让顾漾送送人来着。


    霍北一句“不麻烦了”就把话给堵死,还有一句“我俩住一起”用了十成耐力才没飙出来。


    几人在酒店门口告别,宋岑如坐上大G就观察着霍北的表情,悄悄的,从侧视镜里看。


    “好看么。”霍北扶着方向盘,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


    被抓包后臊得很,宋岑如拧眉收回眼神,来回搓手机壳搓出一条金助理发的工作消息。


    有份需要手签的文件落在公司,需要他过去一趟。


    “怎么?”霍北侧头看了一眼。


    “得回趟瑞云。”宋岑如说,“你靠边停,我打个车过去。”


    霍北直接掉头,“死了这条心吧,别想甩开我。”


    “我没有”宋岑如听出这言外之意,很轻地叹了声,“你问吧。”


    “唷,我能知道了?”越在意嘴越欠,霍北憋着劲儿,“你都跟人顾漾说了我还问什么。”


    “不是,我没说。”宋岑如解释道,“那药是之前在宿舍不小心被他看见的。”


    “巧了,我也是不小心看见的。”霍北说,“少爷,你这是对谁都不设防啊。”


    多幼稚啊,二十来岁的人来非得争这些,但他就是担心,就是怨,邪火没处撒,嘴上不把门儿。


    平时宋岑如挺经撩的,一般人这么气他没用,就霍北这人回回能戳到神经线。


    他嘟囔着:“住一个屋怎么防,你意思是我错了?”


    霍北:“你错个屁!那小子没规矩,好好的私人物品瞎看什么,看就看了还非得问,给我滚犊子吧。”


    “你骂他还是骂你自己。”


    “都特么混蛋!”


    宋岑如笑了出来,也就霍北了,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能招他生气惹他吵架,又迅速滑跪叫人根本没办法。


    “你还问么……”他说。


    “具体什么病症,怎么个治法。”霍北沉下声音。


    “焦虑症,重度焦虑症。”


    霍北惊愕地转过头。


    “你开车看路别看我!我没跟你说是”宋岑如想了想措辞,“怕你担心。”


    “而且现在没那么严重,就一开始有点难受。”


    “哪儿不严重了,重度这俩字儿还要怎么才严重,”霍北揪着心,“上回你喘气儿都哆嗦,别以为随便说两句就能糊弄我。”


    他搜过宋岑如的药,那一长串的病症描述看得他抓心挠肝的,霍北光读字儿都难受,甭说切切实实发生在宋岑如身上。


    那会儿他是一个人待着的吧?


    在空房子里自个儿捱着,那样无助的濒死感,怎么忍受得了。


    “谁糊弄你,药也在吃,医生也在看,我觉得已经好多了。”宋岑如说。


    这人已经习惯什么事儿都自己扛,又习惯性先考虑别人的感受。


    说到底就是不敢对什么有期待,时刻警醒压抑,提前预判出最坏的结果,想把伤害降到最低,可这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霍北没办法用什么办法一下就让宋岑如变得松弛,把人看着还是可以的。


    要是哪儿不对,就往回拉一拉,别的地方或许危险,但我想做你永远的安全区。


    他没再说什么,就呼噜两下宋岑如的后脑勺,“不好的时候跟我说,以前咱们怎么解决情绪,以后还这么解决。”


    “怎么解决。”宋岑如问。


    “看你啊。想哭,想揍人,想蒙头睡一觉,还是想兜风想去哪玩儿,或者什么都不想干就安静待着,都行。”霍北说,“你要是做不到把自个儿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我替你做,成吗。”


    宋岑如就看着他,像是习惯性的审视未来,这些会实现吗,会以何种方式开始,又会以何种方式结束。


    “甭他妈瞎想,说‘好’!”霍北蛮横道。


    “好。”


    秋拍完美落幕,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再因为工作焦虑,连临时来公司都没让宋岑如觉得有多烦。


    可能因为活动结束能松一口气,也可能因为霍北说的那些话。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能持续多久,宋岑如有个特别大的缺点,总是会在情绪好的时候想坏事儿,脑子冒出一道声音:别高兴得太早。


    有时候是杞人忧天,有时候是神一般的直觉,就比如现在。


    几分钟前,霍北就靠在车边等宋岑如出来,一对车前灯从旁边晃过来,把人照的清清楚楚。


    宋文景只觉得眼熟,反倒是谢珏认出来这是当年住在隔壁胡同的那个混混。


    宋岑如签完字下楼,远远就瞧见两个熟悉的人影,宋文景和谢珏跟霍北碰上了,还认了出来。


    宋文景转脸瞧见自家儿子奔着霍北的方向走,这形势还看不明白么,这俩一起的。


    她瞪着宋岑如,用眼神质问,你眼里还有没有自己的身份了?


    夫妻俩是因为工作临时回京,急着跟客户开会,这下完全是蒙圈了。


    他们对接的都是大人物,自然不知道霍北从混子变成了老板,甚至在瑞云拍卖会上占了位置,根本不配放在眼里的人又怎么会关注。


    唯一的记忆就是这小子带坏宋岑如,天天往外跑,泡网吧、企图打群架,甚至敢跟父母顶嘴,还没规没矩的闯进家里被谢珏扇了一巴掌。


    这人从哪冒出来的?为什么还跟宋岑如有联系?


    两人以前还能敷衍着关心一下儿子的生活,偏心宋溟如的事挑破之后就不遮掩了,除非涉及家族利益,其他的事一概不闻不问。


    宋文景拧眉,语气冰冷至极,“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


    【作者有话说】


    霍北撤回一句犯贱,成长了!


    第49章 焦虑症


    “霍北,你们认识。瑞云正常流程审核后的秋拍嘉宾。”宋岑如说。


    谢珏皱眉道:“你知道我们要问的不是这个。”


    “您要问什么,不如直说。”宋岑如道。


    宋文景:“装什么傻。”


    曾经她去大杂院还会讲几句客气话,至少明面上好看,现在显然是被眼下情形震撼到了。


    这几年来宋岑如的态度转变是不是跟这个有关?早知道就不该放任他随心所欲。


    她继续道:“不三不四,这是该你来往的人吗,我以前就跟你讲过不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人上面。”


    霍北在一旁站着,这几句话听着难受么,难受,但他早习惯了这种评价,而且这会儿只担心宋岑如。


    恐怕这俩人都不知道亲儿子被逼出病来,或者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真就是寡情薄爱。


    他往前迈半步,却一下被宋岑如拉回去,挡在后面。


    少爷很平和的说:“哪种人?”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宋文景道。


    “没关系,”宋岑如道,“把话说开了才好解决问题,我们不用一直这么拧着。”


    不知道是霍北在场还是别的原因,他突然就没那么害怕。


    家里无非就希望他做个听话好用的工具,宋岑如在后来上高中、大学那段时间想清楚了,那点微薄的亲情没什么作用,你得有资格跟他们谈判。


    那就谈吧,公司的事我会管,只要在位一天就绝不让瑞云倒在我手上。但跟谁来往是自己的事,小时候您也没真心在意过我成绩以外的东西,所以现在也别管,否则继承人就换一位吧。


    宋文景和谢珏听完懵了好一会儿,简直反了骨!逆了天!


    这人还是宋岑如么,还是他们的儿子吗。


    他们跟明维业谈好了两家联姻,前段日子眼瞅着有些进展,宋岑如要敢这么做,怎么好跟人交代?


    谢珏一口气堵在胸腔,也是的确被威胁到了,毕竟无论旁系还是嫡亲,家里没一个能扛得起瑞云。


    他既怒又惊,口不择言:“我看你小时候那话说得没错,当初就该把你打了,要是你哥永远都不会这样对我们!”


    霍北实在听不下去,岔话道:“叔,他哥不会,但宋岑如也不是他哥。”


    众人一愣。


    多熟悉的情形,还是那个没教养的混混横在中间,筑起一道屏障。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说话,你谁啊。”谢珏丢下一身儒雅气,毫不客气。


    “我谁也不是,您要非想要个说法那就是宋岑如的朋友,你们瑞云的客户。”


    霍北那气场就带着一股浑劲儿,可话说的敞亮。


    “您二位早年就查过我,也知道你们看不上我这样的,但宋岑如是你们亲儿子,即使再不喜欢,那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也没谁问过他一声想不想啊。”


    话外之意,成年人管不住自个儿,犯的错还赖孩子,丢不丢人。


    这段惊天发言让宋岑如都忘了拉架,他看着霍北……霍北也是这样出生,这样长大。世界上有太多家庭都是这样,孩子不被期待或是被过度被期待,最后期待落空,要怪谁呢。


    “你!”谢珏指着他的鼻子。


    “叔,我说话确实招人烦,对不住啊您多担待。”霍北耍浑道。


    “可您二位总拿他哥说事儿是想起什么作用?家里就一个向着宋岑如的,他哥死了他能舒服?要是您大儿子还在,您觉得他高兴看见这样么。”


    宋溟如就是夫妻俩心底的痛,他的死究竟是谁的责任两人清楚得很,可逃避永远比面对来的轻松。


    接下来就没人再说话了,气氛也不能就这么僵着,宋岑如知道他爹妈一听宋溟如就伤心,赶紧抓着机会给了个台阶让他俩都能过得去,然后利落撤离。


    最后车开走的时候,就从侧视镜里瞧见谢珏和宋文景的眼神依旧冷淡,宋岑如心绪却意外的平静,甚至有种踹翻桌子的舒畅感。


    目光回移,霍北的侧脸漫射在车窗。哪种人啊,父母双亡没教养的文盲还是嘴贱耍贫的混不吝,混不吝就不好么。


    一定要“好”么。


    好跟不好重要么。


    他爸妈估计得有好长一段时间缓不过劲,宋岑如也不在意了,他们要怎样都行,不妥协就是不妥协。


    “嘛呢,这么安静。”霍北从上车起就一直注意着宋岑如的状态,“心情如何啊少爷。”


    “还行。”宋岑如说,“我有打算的……你别担心。”


    霍北转念想到,“那私房钱就是为这个准备的?”


    “嗯。”


    他那房和车,没动过家里一分钱,霍北手术住院的资源也源于自己悄悄挣的。


    走一步想一百步的宋岑如做了好多好多准备。


    “你真有这个打算?”霍北问。


    “我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宋岑如说。


    “你太是了。”霍北笑笑。


    但这事说来简单,可宋岑如背负的是整个家族的“期望”,这其中有多少困难,需要多大勇气,都是霍北无法想象的。


    这么一细琢磨,突然就有点慌张,他的钱够不够养一个宋岑如啊?


    吃穿住行肯定都得用最好的,那一克千金的熏香也不能断。虽然少爷比他会挣钱,物欲也低,但有没有和能不能是两码事。


    他霍北肯定什么都要给少爷最好的啊。


    这心思一神游,随着主干道一路驰骋进缦园。


    夜深了,车顶明月高悬。


    霍北熄了火却没下车的意思,他降下一点车窗,风柔柔地钻进来,带着秋天的气味。


    “我还有件事要问。”霍北说。


    “嗯。”


    “还有别人知道你吃药吗。”霍北说。


    宋岑如摇头。


    “你这病”


    霍北想说这病要怎么办,为什么看了这么多年医生还没好,要是远离高压环境会不会舒服一点。


    像个操心老头儿,嘴笨还焦心,琢磨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切入点。


    宋岑如:“我这病,慢慢就好了。”


    尤其在重新见到你之后。


    “别敷衍我啊,就我看顾漾今天问你那情形就不像是个能立马恢复情况。”霍北提起这个就烦。


    “而且是咱俩先认识,他这人懂不懂规矩,讲那么多什么意思。噢,就他跟你打篮球了,我没打,那是因为咱俩可分开了,是不可抗力。我跟你说,这人就是不对劲,拍卖会拢共俩小时,他特么有一个半小时都盯着你看”


    跟掉进醋缸似的,霍北控诉的滔滔不绝,字里行间是藏不住的占有欲。


    宋岑如安静凝视着,心跳声快要穿透耳膜。


    “你在吃醋吗。”他问。


    “是,我醋大发了。”霍北眉峰微压,“这人同性恋,我怀疑他喜欢你。”


    “嗯。”宋岑如说,“曾经喜欢过,告白过。”


    霍北猛地抬眼,“……”


    就知道,就知道那孙子心怀不轨。


    他眉头紧锁,手背都冒出青筋来。


    霍北在感情上反射弧长得厉害,宋岑如离开之后的每一天就那么得过且过,却从来没思考为什么,不懂原因,现在想追赶落下的那一大截,是不是来不及?


    “你答应了?”霍北问。


    “拒绝了。”宋岑如说。


    眉心一松。


    霍北觉得后背都沁了层汗。平时有多干脆现在就有多矫情。


    他从玻璃反光上看宋岑如,“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高二那会儿。”宋岑如说,“后来就换宿舍了。”


    霍北呼吸声渐沉,往后一靠,靠到月光照不到的椅背,整个人都被暗色笼罩起来。


    宋岑如拒绝了顾漾仍会把他当作朋友,但中间这条道划得清清楚楚


    可他不想跟宋岑如算得这么清楚,也不想被任何人分走宋岑如的关注,他像个蛮横小孩儿,像死守领地的狗。


    没有任何预兆的,霍北侧身抱住了宋岑如。


    他呼吸颤抖着,小心地嗅对方身上的香气,用这样的亲昵填补空虚和恐惧。


    “怎么了你……”宋岑如手臂环了上去。


    霍北被妒忌烧昏头,轻哑道:“我错过了很多年,错过很多得不到就会记一辈子的东西。我听见顾漾跟你做过那么多事儿就不舒服,好像你的什么都有他掺合。”


    “宋岑如,我不喜欢这样,你只能跟我有关。”


    宋岑如怔望着窗外,秋叶在颤,心也在颤,他问:“你哪儿觉得我跟他有关了。”


    “你俩一块儿参加校赛,一起上台主持、游学、打篮球还特么同吃同住的。甭跟我说那是同学互动,那是非一般的互动,懂么。你们其他同学肯定都觉得你俩关系特好吧?”


    霍北也不知道被戳到那个开关,这嘴叨叨个没完。


    “而且这人心思没腾干净,偷摸试探,这就不对。我告诉你,除了我,谁跟你都不能挨这么近,李东东和糖豆也不行。”


    “你在撒娇吗霍北”宋岑如轻轻拍了拍霍北的背。


    “屁,我在陈述事实。”霍北强横道,“以后你吃药的事儿别跟他说太多,弄得他什么都知道。”


    宋岑如嗫嚅:“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霍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是么,他不知道什么,你说一个我听听。”


    宋岑如的指尖瑟缩着,好像碰到横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纱膜。只消轻轻一戳,就破了。


    他轻声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吃药。”


    “我早就想问。”霍北摸着他的头发,“你这病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岑如沉默了一会儿,喉头轻轻颤动:“第一年。”


    “离开你的第一年。”


    “……”霍北蓦然睁眼,忘了手上动作,就这么愣在那儿。


    “离开你的第一年,我病了。因为太想你,因为不想离开你,所以病了。”


    宋岑如把脸埋进霍北的脖颈,有些哽咽,“霍北,我每天……每天都好想你。”


    如果不是后面那几句,霍北会以为自己听错,可四周好静好静,能听错什么呢。


    而在宋岑如说出这些话之后,世界又变得好闹好闹,阵阵雀跃从骨缝溢出来,淌遍四肢百骸。


    宋岑如这样克制的一个人,会把“喜欢”藏在每个向北的遥望里,每晚无眠的夜里,每次念及名字时胸腔的震颤里。


    我对谁都不亲近,除了你。


    我无数次从梦中惊醒,羞于面对悸动不止的心。


    我早就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一束灯柱晃过来,车内霎时亮如白昼,缦园安保矜矜业业履行着每晚巡逻的职责,突然就把人叫醒,照透脆弱缠绵的心。


    宋岑如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难为情的话,他像只受惊的鸟,扑棱着翅膀想逃离又不知去往何处,巨大的兴奋和恐惧漫上来,只好局促地闭上眼,脸颊烧起火来。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宋岑如喜欢他,宋岑如在告白,宋岑如现在为了安抚他在和自己的情绪做抗争。


    这他妈能是哥们儿?我去你大爷的哥们儿!这我媳妇儿!


    霍北就像被当头砸下一罐蜂浆,敲懵了、傻了,眼眶酸酸涨涨,心脏甜甜黏黏,“宋”


    “你别说话!”


    宋岑如紧张的蜷缩起手指,“我不擅长这个,就是你想的意思但你现在不要发表感想。”


    渴望更深的亲密,又习惯性因为“未来的不可预测”宁愿保持距离。


    他知道自己是个难搞的人。


    如果你没有明确的说出喜欢,没有百分百确认的好结局,即使发现痕迹也要一遍遍验证你的态度,一次次构想你我背道而驰的样子。


    而现在的剖白对他来说,无异于赤裸着走进万人广场。


    “我没想要开始也不是不开始就,现在还不太行。”


    宋岑如尝试袒露心迹,“告诉你就是想说,别因为顾漾觉得不舒服,也不用爬的多高,我从来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霍北垂下眼,喉头和睫毛都在抖动,所有情绪都挤在胸腔。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学会用嚣张掩盖慌张,渐渐习惯主动,主动就是他最好的防线。


    所以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会有人在看穿他的恐惧后突破心理障碍来给他一个答案。


    “还有我爸妈说的那些话就是偏见,我知道你觉得没什么,但这种没什么也是因为成千上万遍的有什么生长出来的。”


    宋岑如眼角有点湿润,真丢人啊,哪有人安慰别人把自己说哭的。


    “你就当我在跟还没长大的霍北,还没遇到姥姥的霍北,还躲在植物园的霍北说,你很好,好的什么都不用改变。”


    霍北心里压抑着,汹涌着,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颤,不,就是在发颤。


    “我说完了,你还是,先别讲话。”宋岑如狠狠在霍北肩膀上擦了擦眼睛,又在一两秒后松开胳膊,看着他,“我可能需要一个人待会儿。等下你上楼睡觉”


    “你去哪儿。”霍北一下攥住他的手。


    “学校。”


    宋岑如嗓子发黏,眼梢溢出闪光,“我现在,有点慌就,挺慌的,想找点事做,你别过来。”


    “要一个人待多久?”霍北轻轻抹掉他的眼泪,心潮翻来覆去的起伏着。


    “不知道可能一个晚上,可能更长,我不知道霍北。就是需要一个别的环境,我得缓缓。”宋岑如说。


    从没对谁这样直白的表达过自己的感受,这种莫名的不适好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欲望在做抵抗。


    持有期待是危险的,注定会失望,依赖感越浓烈,越是焦虑不安。


    霍北:“我送你去。”


    宋岑如:“不”


    “不准拒绝。”


    霍北哪能放心,他甚至上楼拿了趟药塞进宋岑如兜里,把人送到学校,送上楼了就在楼下守着。


    宋岑如需要空间适应情绪,因为从小生活环境的动荡和父母反反复复的失诺和忽视开始丧失索取的勇气,别人是不可靠的,不安全的,所以我不要了。


    重新拾回这样的能力需要好大力气,交付信任大概是重新建立自我的开始。


    他抽了好几根烟,不是排遣,是心疼,恍惚,兴奋,好几种道不清的情愫压缩在一起,用尼古丁来镇定神经。


    这天霍北就坐在车里,楼上那盏灯亮了一夜,宋岑如修了一整晚的字画,霍北守了一整晚的人。


    什么缓解焦虑的办法,心理疏导建议,手机浏览记录全是这些。


    第一缕光照进车窗的时候,霍北瞧见宋岑如在栏杆处看了会儿日出,然后继续进了工作间。


    他开车去了趟今山堂,等早班师傅做完当日最新鲜的桂花酪,再开回学校,把袋子放在工作间门口给少爷发了两条消息。


    [我下午去福城出差一周,跟供应商谈合同续约。]


    [衣服我拿去送洗了。]


    今山堂的桂花酪现在火遍半个互联网,就算没吃过也一定刷到过。


    祝芙来工作室的时候瞧见那袋子简直两眼放光,宋岑如和她分了好几块,然后继续冲着屏幕上两条白气泡出神。


    霍北好像等了一晚上都没走,还是为了给他留出私人空间才突然出差的吧?


    他稍稍松了口气。


    松了0.0001秒这狗东西不至于跑这么远啊!


    还要七天!


    虽然这时候霍北要是突然出现在面前,他八成还是会跑,可对方真走了又觉得哪儿都不舒坦。


    真难伺候啊宋岑如!


    你好讨厌啊宋岑如!


    那第二条消息,就是他霍北没搬走的意思,我给你留一周时间,一周之后我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回来之后要怎么样?


    不知道。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宋岑如就在走廊来回来去的绕圈。


    回来之后怎么办啊,他就一周时间考虑这个吗,不对,他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要考虑什么,还是霍北要做什么?


    哎哟,七天呢,七天就是168个小时……


    左右脑互搏了一上午,宋岑如为了平复情绪又跑到公司处理文件,状态还真稳定不少。


    就是熬一整夜再加上用脑用心过度,下班几乎到家就困了,他洗完澡爬上床一觉睡到晚上快十点,连个梦都没做。


    宋岑如在岛台边倒了杯水,刷着手机,霍北没再发消息过来。


    他握着杯子,手指在杯壁上来回搓,搓了好几分钟才点开对话框,然后冲着键盘继续发愣,最后把手机一甩,算了。


    要说什么呢,不擅表达,真心话永远比晚宴里的虚言假语难讲。


    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接下来第二、三天,都是这样。


    这段时间宋岑如就还是每天公司学校两头跑,每天的新鲜事就是金助理汇报宋谢两位董事的吩咐——他爹妈,自上次争吵过后真就消停了一阵,除了工作别的不谈,也没催着他跟明秋仪交流。


    但这东西就像个雷,不是不炸,取决于倒计时什么时候结束,而时间未知。


    这天傍晚,宋岑如窝在沙发里看书,手里盘着那支紫竹手把件,每读完一章就扫一眼手机,黑着屏,安静如鸡。


    他做了个深呼吸,打算去书房写字静静心。


    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宋岑如像被定在原地,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它翻过来,在看见来电显示的瞬间眼光黯了下去


    就说了抱期望不是件好事。


    电话是顾漾打来的,邀他后天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因为有宋岑如联系方式的人实在不算多,就算有,也不敢打。


    毕竟背景放在这儿,他性格又淡,所以不好意思叫。于是喊宋岑如的任务就落到顾大少头上。


    “大概十五个人,咱们班毕业后来京城的人还不少,还有几个隔壁班的,你都认识。”


    顾漾聊了几句聚会的计划,又问道:“地址发过去了,后天中午十二点,你来吗。”


    要搁平常他就给拒了,但这天思来想去,到最后应下了。


    聚会么,就当再换个环境好让他分散注意力。


    宋岑如赴宴那天,出门前盯着霍北送的那支手把件犹豫许久,还是揣进兜。


    先前骗人说不见了其实就在书柜里搁着,那是他的镇定剂,怎么会丢呢。


    老同学见面,能聊的无非也就是工作、恋爱、过往,关系好的互相调侃几句,宋岑如就坐在角落安静吃饭,当故事去听。


    恋爱,永恒的八卦话题,据同学的消息分享,他们申外几乎没有从高中一路走到现在情侣,多在毕业时分道扬镳,最晚也撑不过大学。


    就连当初隔壁那对,在全班见证下勇敢告白的张芸芸和段泽衡,去年圣诞节分手了,两人看完最后一场雪自此不复相见。


    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再相离,这样厚重浓烈的青春岁月从开始到结束讲起来不过也就寥寥几句。


    看着一壶清茶煮沸,再看着它变凉,从指尖溜走的每一丝温度都不由人。


    宋岑如目光垂在桌前,收紧手,企图留住一点茶盏余温。


    “心情不好?”顾漾碰了碰他的杯子。


    “没有,”宋岑如回神,嘴角弯了弯,“在想事儿。”


    顾漾笑笑,没说什么,又过一会儿等宴席接近尾声,他给宋岑如添了新茶,问道:“那天替你接电话的是霍北吧?”


    宋岑如嗯了一声。


    “在我出国之前,你跟我说过的那个朋友也是他?”


    “是。”


    顾漾的视线定格在宋岑如手上的把件,明显是想问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紫竹光滑清润,就连那枚平安扣的金属件也是亮的,崭新一样。


    它在那只修长纤薄的手中挽了个花。


    “也是他送的。”宋岑如说。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是时候了[合十]


    第50章 喜欢你


    也是他送的。


    这句话的含义别人或许不懂,顾漾不可能不明白。


    在朝夕共处的两年里,这支紫竹宋岑如从不离身,除此之外别人送的任何东西都不会被他随身携带,什么人能这么重要啊。


    “宋岑如。”顾漾眼神闪动,“其实我在那边待的很好,遇到很多机会,不错的朋友,但我还是想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两人平视着,不用再说什么,话都到这个份上宋岑如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要是别人他就当听不懂笑笑揭过去就是了,只有真的把对方当成朋友才想把这件事解决清楚,即使有可能失去这个朋友,他接受这个结果。


    “走啦走啦,下次再约。”


    “我跟郝俊续了场篮球,谁要来?”


    “常联系啊各位,以后有事儿call一声。”


    席散,大伙儿各自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宋岑如垂眸再抬起,那双眼认真而平和,对顾漾说:“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没咖啡,我这儿只有茶。”霍北拎着砂壶往桌上一扽。


    “茶就茶嘛,来今山堂可不就得喝茶。”周澈敞开外套坐下,又说,“你不是去福城出差了么。”


    是出差,说好的一周结果第二天就回了,根本待不住,舍不得离开。


    霍北给他倒上茶,“谈个合同要多久。”


    周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肯定有事儿找我,还是私事儿,”他笑了下,“霍老板,什么情况啊。”


    这人是霍北的老客户,四年前就认识,说话做事干净利落,第一次找上霍北的时候就能把项目全权交给对方负责,那意思,既然找了你就是信你,用人不疑。脾气对胃口,好几次攸关公司存亡的难处都是霍北给解决,就这么处成了真朋友。


    至于为什么找他,上回他跟李东东隔着窗户无意“窥”见会跟男人十指紧扣的人,就是他。


    霍北坦白了这桩前情,对方几个转念就明白了,当即愣了十来秒。


    你,霍北,你特么枯树藤子开了花,还是朵七彩的?哎哟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等等我先确认下啊,”周澈屁股往前挪了三寸,身体前倾,“你确定自个儿是‘那种’喜欢?”


    确定,有人是经由一系列过程得出结论,有人是已有结论对过程模糊不清,其实当他犹豫是或不是的那一秒,已经有了答案。


    这种迟来的认知后劲有多大呢,越喜欢越克制,越是克制,越是按捺不住。


    在福城的那晚,霍北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干了件浑事儿,他把吊坠缠在手上,贴着自己,冲着在医院偷拍来的一张宋岑如的照片发泄迷魂了,放纵了,沉沦了,冰凉的坠子变得滚烫,细绳磨得又痛又痒。


    脑海里都是他的声貌,笑着哭着,愤怒着说你混蛋的,安静着凝望你的,那双漆黑沉静的眼性感极了。


    可往前一步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确定,这段感情是平等又不平等的,他不想让宋岑如再背负任何压力。


    那晚的霍北,无耻,无度,兴奋又痛苦,如此反反复复,在无尽的欲望中震颤着念出他的名字。


    “所以,你喜欢他,”顾漾的目光在咖啡漩涡中打转,又抬眼,“你喜欢霍北,是吗。”


    “是。”宋岑如说。


    顾漾沉默了,午后阳光给杯沿镶了一层金边,那最亮的光点极其灼人。


    还要再怎么确定呢,宋岑如的做法已经足够真诚,足够尊重了。


    这场同学聚会顾漾是有私心的,顾漾听到一点风声,明维业有意让宋岑如做女婿,他想试探对方的想法,结果现在也不用想了。


    人各有愿,强求不来。


    他嘴角慢慢的、努力的扬起一道弯,“那你现在是不会解题了?”


    宋岑如看着对方,他读得出话里的关切,顾漾真的是个不错的朋友,他笑了下,“是啊,怎么解。”


    “来,我给你分析分析啊。”瑞云那些事儿顾漾还是知道一些的,宋岑如的成长环境和自己完全不同,换做是他,根本撑不到今天。


    “咱们这种出生就带着维系狗屁家族荣耀任务的,好像有的事不做就遭天打雷劈。就你这性格,是想把一切安排好了再说。”


    痛苦常源于理想和现实的不匹配,六年前横亘在他和霍北之间的障碍是什么,现在仍然是那些。


    圈层和圈层之间的差异有多深,大家族的思想观念有多传统,别说现在社会比以前开放,如若切实放到身边来看呢。


    兰因絮果、世事无常是两个特别残忍的词,他不要,他接受不了。


    “我没办法不考虑也还没准备好。”宋岑如说。


    “那什么时候才叫准备好,三十岁,四十岁?”顾漾轻声说,“你不肯接受其中变量它就会消失么,我们连生死都无法预测,你准备的好么。”


    宋岑如这么清醒的人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就是被过去的自己和模糊的未来绊住了,一时跨不过那道坎。


    顾漾喝了口咖啡,拿起手机找角度拍了张照,画面框住两个杯子,“好不容易跟你叙上旧,得留个念。”


    屏幕弹出消息,霍北被那张莫名的照片弄得一愣。


    接着,他注意到侧缘露出的两只手,虽然模糊,但照样能认出来其中一个是宋岑如的。


    这什么?


    顾漾在跟宋岑如喝咖啡?


    顾漾居然他妈的找宋岑如单独喝咖啡??


    对方很快又发了条定位。


    “我觉得你不是不明白,是看得太重才不知道怎么办,”周澈沉浸在帮助好友的快乐中,“只要你情我愿,其他都能慢慢解决。”


    又是叮一声,消息撤回,顾漾发来俩字儿。


    [手滑。]


    霍北噌一下站起来,弄得周澈茶水撒出去一半。


    “欸我操,嘛啊。”周澈惊讶道。


    “急事儿,对不住,颠儿了啊。”霍北摆摆手,拉开包厢门把领班喊过来,“给他免单,再备些打包好的点心和茶叶,每种各两份。”


    周澈挑着眉,有新情况啊。


    “下回来把你男朋友带着,请你俩吃饭。”霍北拍拍他的肩,转身就走。


    “啧,我这柜出的值,”周澈冲已经快要踏出门的背影说,“等你成了再说吧!”


    霍北抬手晃了晃,走路带风,步子迈得又急又阔。


    他连静下心琢磨顾漾真手滑还是假手滑的功夫都没有,感觉再晚一秒这人就要对宋岑如做点什么


    那辆摩托的配置足以让霍北飞过去,在它面前哈哈雷得趴下来喊声太爷,就是开上路才想起来,这车进不了内环。傻了。


    夕阳照破长街,这正是晚高峰的起始,车流,人潮,全都披着一身金光拖出长影,显得极其拥堵。


    霍北就在路口被交警拦住,手一招,你,下来吧。


    “规矩,懂?”交警大叔扫一眼牌照,抄录进机器,“京A也不行,驾驶证拿出来。”


    没时间废话,霍北摘了头盔往车头一挂,兜里掏证件,掏手机交罚款。


    “这车得”


    “得扣得扣,您扣吧,”霍北着急忙慌的,捋了把头发等罚单,“劳驾您快点儿。”


    “嗬哟这么着急,”大叔打好单递出去,“赶着救火呢。”


    “比那还急!”霍北拿了就往前跑,留下一阵风把交警脚下的落叶吹出几个旋儿。


    啧,现在这年轻人!


    年轻人满脑子都是那张照片。


    这四天怎么忍得住一条消息都不给宋岑如发的?


    每天愁的抓肝挠心,怕扰人清净又憋得睡不着觉,这下好了,人顾漾偷家去了。


    该!


    跑过这条街就是银杏大道,附近全是特有情调的咖啡厅、各种艺术品店,不少人举着手机一路拍景。


    秋风披身,眼前情形让他想起六年前店雪夜,这条路好长好长,时间被压缩成一粒尘埃,转瞬消散。


    霍北在岔口打转,店在哪啊?


    目光横扫,蓦地停下脚步,转角那家店的玻璃门折射出光,晃了眼。


    顾漾扶着门把手回头冲宋岑如笑,落日下裹满暖光的两抹身影。


    中间还隔着一条马路,霍北阔步踩着落叶往那儿走,“咔哧咔哧”的声音犹如命运的弹响,宣告这层窗户纸的存在期限到此为止。


    宋岑如站在店门口,第不知道多少次查看手机消息,顾漾就在这时候靠过来,“别动。”他替宋岑如摘掉肩上的叶子。


    “谢谢。”宋岑如说。


    “客气。”顾漾的余光就落在斜侧方,他反掌用手背拂去对方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以后要是有事需要帮忙随时说。”


    “嗯。”


    把人送走,宋岑如抬头舒了口气。


    起风了,连带着一串脚步声吹进耳朵,他往那处望,突然就怔住。


    金秋十月的京城,到处都有人出来赏景,大街上来往着悠闲踱步的男男女女,仰头欣赏满树金黄的银杏。霍北踩着夕阳过来,树叶在他身后翻飞摇曳,簌簌的声响却在宋岑如的感官中逐渐隐去,只剩仿佛被放慢的、沉稳的脚步声。


    他们视线交汇,像两块吸铁石,无论距离多远都永远朝向彼此。


    “你不是要去一周”宋岑如还在诧异,鞋尖和身体渐渐转向他。


    话未说完,霍北拉住他的手一带,整个人便扑进怀里。


    “想你了。”霍北声音有些喘,奔跑过后的气息还未平稳。他抬眼,前方是顾漾缩小到只有一截手指大的身影,他知道对方在看,眼神锐得像一头狼。


    大街上拥抱这事儿也就霍北干得出来,好在路人都在欣赏银杏,脑袋上仰着,没谁注意到他俩。


    宋岑如抬起胳膊,从霍北腰间穿过去紧紧搂了一下,然后把人拉开,“你跑过来的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顾漾发了张你俩喝咖啡的照片还有定位,完事儿跟我说手滑。”霍北又扫了一眼街角,人已经走了。


    “”宋岑如明白过来,“你”


    “别我,你还跟人喝咖啡,怎么不跟我喝。”霍北在他脑门儿弹了一下。


    “同学聚会!”宋岑如捂着额头打他手背,“顺便喝个咖啡。”


    说罢,他注意到霍北这身机车外套,下意识就问:“你车呢。”


    “被扣了。”


    “扣了?”


    “不重要那什么,你还有别的事儿吗,”霍北低声说,“没有的话咱俩逛逛?”


    逛逛。


    逛什么呢,赏景么。


    一种极其微妙带点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中间蔓延开,一个垂着眸子,手揣兜里紧攥着紫竹,搓,搓得指腹通红。一个稍稍偏开脸,又舍不得让人完全脱离视线,喉头颤动,满腹情稿。


    明明面对面站着,却都用余光捕捉,好像目光碰到一起能蹿火星子似的。


    宋岑如的直觉就特别准,接下去肯定会发生点什么,在那之前的这段时间比发生当刻还要让人局促,这种不确定就在心里打着鼓,重拍轻音交错,节奏乱的一塌糊涂。


    “要去哪儿。”他说。


    “隔壁吧,那条街好看,我过来的时候那边人还不多,安静。”霍北说。


    宋岑如也不知道接什么话,就愣愣地迈出步子,“噢,那,走吧。”


    这两天京城天气特别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天青色,嵌着云絮,薄暮时分的日光醇厚,夕阳笼罩大街,把每片银杏都照得金灿灿。偶尔一两辆车从中间开过去,卷起一地纷飞的叶子,像恣意的黄蝴蝶。


    道路两旁的树一直绵延到视线之外,很长,长得像没尽头似的,宋岑如心里紧绷绷,斜影流淌在马路边,霍北落了半个身位,影子亦步亦趋。


    他们很久没这么走过了,从前跟着霍北在街上晃的时候,因为怕晒就总让他给自己挡光,那会儿这人就爱挑各种机会调侃。


    “你这么白是不是就没晒过太阳,捂出来的吧?”


    “这是基因!”


    “不晒太阳不长个儿噢。”


    “你少诅咒我。”


    诅咒可能真的有点作用,宋岑如净身高一直卡在179,但身材比例和仪态都好的没处挑,走哪儿都招人回头看。


    霍北跨步上去,拦下那几道视线,“同学聚会好玩儿么。”


    同学聚会有什么好玩的,宋岑如踩住一片叶子,“你没”讲到这儿一顿,霍北中途辍学,估计也没同学聚会,他调转话头,“就随便吃个饭聊聊天,事业学业情感状况什么的。”


    说完就熄了火,讲什么情感状况!讲前面那俩不就行了么!


    他现在就是高度敏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惹得心慌意乱,譬如身边路过好几对儿情侣,牵手挽肘的情侣,嗯情侣。


    霍北突然停下脚步,“宋岑如。”


    “干什么。”宋岑如猛地一顿,回头看着他。


    “除了顾漾,还有人跟你告白过吗。”霍北说。


    “没有。”宋岑如说。


    “啧。撒谎都不犹豫一下。”霍北说。


    “那你还问!别问不就行了”宋岑如攥着手,这心就忽上忽下的,比那叶子还能晃。


    霍北低头笑了下,一缕光落在他的眼侧,把眸子照得透亮,“我有话跟你说。”


    “”宋岑如喉头发紧,不自觉滚了下。


    “你别紧张。”


    “我没紧张。”


    霍北握住他的腕子,往下,手指钻进他的掌心,一点点揉着,指纹嵌着掌纹,把蜷缩起的指头揉开。


    攒了一肚子话,不是分开这些天才有的,是在17岁种下种子,埋了一整个少年时代。


    那时的情谊纯洁天真,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虽然留下痕迹,却像风一样触摸不到。这种知觉在心底隐秘的扎根,向下延伸枝蔓,钻得疼了,狠了,地面依旧荒芜,需要一场雨的才能让它破土,冒出芽尖。


    宋岑如此刻的目光就是那场雨,落在心湖,落在金秋。


    许是这按手的办法真有用,宋岑如好像松懈下来,缓缓抬起眼,汪了一池春水。


    霍北仍托着他的手摩挲,低声道:“你记不记得我花五十万买了你答应我三件事儿。”


    宋岑如:“嗯。”


    霍北:“那五十万,是我老婆本儿。”


    指尖颤抖着,被温热的掌心再次包裹。


    “我知道这钱在瑞云根本就没眼看,就算我把全身家当都砸进去也够不上你。背景、学历、阶级差异,这些东西俗,但它就是存在,不能不想以后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所以我明白这事儿不是你情我愿那么简单,也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咱俩中间都隔着一道天堑。但我不认。”他看着宋岑如的眼睛,重复道,“我不认。”


    “那些人说的话你也都知道,有些挺对的,我就是痴心妄想,得寸进尺咱俩不能只做朋友。我见你的第一面起就被迷了心窍,丢魂儿了,魔怔了,但我也特么是个傻逼,居然隔了这么久才发现喜欢你。”


    “宋岑如,我喜欢你。”霍北笑着说,“在你说待见我之前就喜欢你,喜欢的开始怨天怨地,怎么不一早让我认识你,谁都甭想让你受那些委屈。”


    这人话多得厉害,字字句句都砸到人心里去,宋岑如就看着他,眼前升起无数个模糊的光点。


    银杏簌簌飘零,夕光从树叶缝隙一丝一丝漏下来,从两人身上淌过,像数条分界线。霍北偏要伸手,穿过去,替他抹掉在眼角闪烁的湿润。


    “我也没那么委屈。”宋岑如略微哽咽。


    “我要是嘴贱你就是嘴硬,”霍北说,“咱俩半斤八两。”


    “你又知道了。”宋岑如确实嘴硬。


    “知道。我还知道你想过咱俩怎么结束,”霍北把人又拽近了些,“我告诉你咱俩开始了就不会结束,你要不信我就等。”


    宋岑如眼神颤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讲。


    “你不用现在就说,等你觉得准备好了再告诉我,但我也从来不让自个儿吃亏。”霍北道,“那三个要求里的最后一件事儿。这位置只能是我,甭管你二十一岁还是一百岁,我买断了。”


    还能说什么,还要说什么?


    好像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宋岑如这里本来也没有第二种答案。


    但他仍放不下少爷的矜持,低声道:“哪儿有你这样的,什么都要。”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而且这才哪儿到哪儿,我还有一堆东西没提。”霍北说。


    宋岑如茫然着,“还有什么。”


    霍北盯着他,微张着嘴欲言又止,“算了。”


    “说啊。”


    “别说了。”


    “为什么,你都开口了。”


    “我怕说了你那什么。”


    “哪什么?”宋岑如不明所以,“你快说。”


    “你确定要我说?”


    “别磨叽!”


    “我想亲你!抱你!跟你上床!以后谈了恋爱一张床只能躺咱俩,咱俩也不能分房分床。还有各种姿势体位小道具,就你什么时候乐意了咱俩一个个试,头前儿我已经用你照片撸过管儿了!是,我就一变态,我还有更变态的,我还想最好洗澡也”


    “啪——!”极为响亮的一下,霍北的豪言壮志被一巴掌中断。


    宋岑如的手死死捂在他的嘴上,眼睛瞪得极大。又四下张望着,从耳根到脸颊迅速蹿红。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像是偷情被当场捉了奸。


    “这、特、么、是、外、面!”宋岑如咬着牙,臊得眼睛都湿亮亮的。


    肇事者根本不怵,一双锋锐的眉目绽出两道弯,你让我说的么。


    周围人其实不多,但来来往往的,总不免对他俩投来目光,首先这俩人站在树下就打眼儿啊,又觉着他们靠这么近,是不是有点儿什么说法。


    鼻息间的热气儿撒在宋岑如掌边,滚烫的,灼人的,他浑身都快烧麻了,仍紧捂着霍北的嘴,警告:“你别说了!”


    霍北哼唧一声。


    宋岑如余光就注意着四周,等人走远,他垂下头闭眼调整好呼吸。


    霍北又哼了一声,没人听见,我刚看着呢。


    “光天化日的!你!注意影响!”宋岑如后背都快出汗了,讲完这句才缓缓松手。


    两相无言。


    宋岑如就一直站在那儿,动不敢动,霍北憋半天还是忍不住笑得肩膀都在抖。


    “狗东西!”宋岑如抡在他胳膊上。


    挨了打,霍北第一句话就是:“疼不疼啊你,这么大劲儿。”他很没羞耻心的,“还有牵手啊现在能牵么,少爷。”


    宋岑如实在已经臊的没话说,转头往前走。


    迈出去没两步又掉头一把捞过霍北的手,十个手指穿过去,紧扣。又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冲人一指,“你!闭麦!”


    霍北笑着,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嗯。”


    天色渐沉,最后一丝光亮隐入云际,长街陷落成深蓝色。


    俩人走在路边,宽大的衣摆遮住一双手,在明明暗暗的路灯下拉出重叠的影子。


    京城的夜景还是很好看的,霓虹伴着星光,也没什么事儿要干,就瞎溜达呗。


    宋岑如抿着唇,面儿薄,燥的,他又不是圣人,当初还是因为做了场春梦才幡然醒悟呢。不过越是这样才越害臊,从不做过分逾矩的事不等于没欲望,藏得深,羞愧到连自己都不敢窥探


    刚才霍北说什么来着?


    照、照片儿?


    哪来的照片哪种照片啊!


    还还、还撸不是……这狗东西……


    指头被蹭了蹭,这人的手骨节分明,又大又宽,掌心还有有茧子。


    宋岑如那细皮嫩肉的感知很灵敏。他偏过头,霍北低低地、轻轻地说:“你还没好呢。”


    宋岑如瞪他。


    身旁有人路过,霍北低头凑过去,悄么声的:“哎,我觉着我这么想也挺正常的吧,是个发育良好的人就会有想法啊,但也就对你才能这样。虽然没经验你不也没有?不冲动?不好奇?”


    宋岑如收紧指间力气,“你换个话题!”


    霍北就笑,“行,换个话题。”他晃晃紧扣的手“换过两天出去玩儿么,去山里换换气,我看说多接触大自然,远离工作,有助于缓解焦虑。”


    “去哪儿?”宋岑如迅速就被吸引注意,他骨子里是个特别向往闲云野鹤的人。


    “秋天么,京郊看枫叶,或者去湖边儿看鸟,看你喜欢哪个。前段时间老太太还说得出去走走,别老闷着。”霍北说。


    “那带姥姥一起。”宋岑如说。


    “行啊,再问问李东东,糖豆那几个。”霍北说,“你看看哪天有空。”


    聊七聊八,他俩就是顺着一条银杏大道走到底,聊了一通细碎琐事,人间风月。


    别太过焦虑未来还没发生的事,别拘泥于沉重晦暗的过去。


    现在,此刻,享受这缕翻过遥远岁月,由北向南的风。


    【作者有话说】


    霍北话真的好密啊[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