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琰上了公交车后，才想起来看线路图。


    这不是她平时坐的公交路线，看了半天没看明白，又问了司机才知道要倒两趟车。


    两趟就两趟吧。


    还好车上有空位，她浑身疲惫，靠在座位上两眼放空。


    过了会儿，手机响了，是杭霆打来的。


    她还以为他要发飙，听筒专门拿远了一些。


    “你在哪儿呢？”


    “公交车上。”


    “认识路吗？别瞎跑。”


    丁琰被他无语到了，不认识路她总认识字吧？


    她反问他：“我能跑到哪儿去？”


    “我也不知道，比如，另一家理发店？”


    “杭霆！”丁琰没忍住喊了一声，车上的人齐齐看向她。


    杭霆那边也不说话了，他们就那么握着手机，听着对方手机里的杂音。


    最终还是丁琰先开口了，“你不就想说我蠢么，这么低级的骗术都能被骗，没错，我就是蠢，没有生活经验，但以后这种错我也不会再犯了，就算犯也不会联系你。”


    那边长久的沉默后，回了句：“那你还能联系谁？你通讯录上有五个人吗？”


    丁琰现在杀了杭霆的心都有。


    她是有点儿后悔发消息给杭霆，可他说的也是实话，除了他，她也不知道该联系谁，能联系谁。


    “我就是没朋友，我也不屑于跟你们这些人做朋友……”她越说越难受，声音里也带着哭腔。


    片刻，他语气认真严肃道：“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到家，别赌气，别犯傻，听见了没？”


    她机械地握着手机，手臂抬得都有些酸了。


    然后挂了电话。


    丁琰知道杭霆没坏心，是真担心她的安全。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她怎么就跟着那个女人进了写字楼，还被逼着讹钱，然后一股脑地把这些难堪摊在杭霆面前。


    他那种家境优渥的公子哥大概也没见过她这样的奇葩吧？小家子气，还没见过世面。


    她脑中往前回溯，如果不是父亲的那个电话，她也不会如此沉不住气，从图书馆里跑出来，钻进她毫不设防的花花世界。


    是该怪父亲，怪妹妹，还是说，怪爱慕虚荣的她自己？


    杭霆听见手机挂断嘟嘟嘟的声响，把手机扔到一旁，气得说了句“犟种”。


    梁俊看着坐在他办公室的杭霆，只是笑。


    他打车直奔着梁俊这儿来的，他气儿不顺，不想回家。


    “哪有跟女孩子这么说话的，英雄救美也不是你这个态度。”


    杭霆奇怪地看了梁俊一样，像是在问他怎么知道电话那头是女孩子的。


    “黄毛都跟我说了。”梁俊拍了拍杭霆的脑袋，“你还想当超级英雄？”


    “他怎么这么快就告密？”杭霆躲开。


    “他跟我认识多少年了，你小子跟他才认识多久。”


    杭霆不耐烦地偏过头去，想让这个话题赶紧过去。


    “谁啊，让你气成这样。”梁俊偏偏不让他如意。


    “一个……”他突然短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丁琰，“同学。”


    “普通同学？”


    “比普通同学还普通。”杭霆没好气地说，“不是什么英雄救美，你别瞎猜了，就当我脑子被驴踢了。”


    梁俊悠悠地说了句：“这驴还怪有劲儿的。”


    -


    丁琰转了两趟公交，加上换乘和等车的时间，用了四十分钟才回去，下车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进门时，客厅坐了三个男生在打游戏，有两个是赵晓霖的同学。


    “谁啊？”其中一个男生打量丁琰。


    “就那谁。”赵晓霖模模糊糊地答。


    丁琰知道他不想说自己是她姐，跌份儿。


    看她表情不大好，赵晓霖还是别扭地问了句她怎么了。


    她没说话，面无表情地回房间了。


    丁琰一点儿力气都没了。


    她躺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回过神来，看见那条衬衫裙还在旁边放着。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今天一个手机，明天一件衣服，后天一个发型，以后还会有更多东西出现扰乱她心思。


    假期过后只剩不到一个月就是期中考试，她应该清楚自己的主线任务。


    她盯了会儿，心想从明天开始不出门了，哪儿也不去就什么都不会发生，然后把那条裙子收起来，塞进柜子深处。


    她看了会儿书，可身体太累了，就那么歪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听见赵晓霖的同学又来了。


    她都要烦死赵晓霖这没自制力的家伙了，大半夜电视一直响，早上还没起他那帮混蛋同学就来敲门。


    可说到底这也不是她家，她没道理发表意见。


    她打算装死。反正赵晓霖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也在这儿住，那她干脆就待在房间里，不出声就行了。


    过了会儿，她听见赵晓霖在门外问她吃不吃午饭。


    奇了怪了，赵晓霖从来不来她房间门口，在家都绕着走。


    “不吃。”


    “我妈让咱俩都别饿着。”


    “我不饿。”


    “你今天都没出来过。”


    丁琰心里上来一股火，心想这赵晓霖犯什么病了，今天怎么话这么多，猛地扯开门，杭霆就在门外站着呢。


    他手抄口袋，随意站着，就那么看着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丁琰都有些恍惚了。


    赵晓霖从旁边冒出个头：“杭霆哥叫咱俩去吃饭。”


    他们三个一起吃饭？丁琰狐疑地看向杭霆。


    他朝外面扬下巴，“走吧，一起。”


    丁琰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的拖鞋，机械地说：“我换双鞋。”


    换鞋的时候，杭霆才有空看一看这间老房子现在的布局。


    丁莉一家子租住在这里之后，他没进来过，一直不知道里面变成了什么样。


    这栋楼的户型都一样，杭霆那边一个人独享整个房子，而这边，丁莉为了小饭桌学生们吃饭和午休，弄得客厅不像客厅，卧室也没有卧室的样。客厅放了两张大的折叠餐桌和两张小餐桌，房间里更是跟宿舍一样全是上下铺。丁琰没关房间门，透过门口，杭霆看到一个拥挤的宿舍，几张铁架床把整个房间光线都遮得七七八八。


    不知怎么的，他心底有那么一点点不是滋味。


    -


    小区附近烟火气很足，对面一条路都是吃的，各种菜系都有。只是丁琰来了这么久，还没来这边逛过。


    三个人从小区里出来，丁琰走在杭霆左边，外面电动车自行车停了好几排，杭霆时不时提醒她看路。


    杭霆带他们进了一家温州小海鲜，老板是温州人，店面不大，装修有些年头了，但基本都坐满了。


    他点了几个店家特色，皮皮虾，葱油蛏子，爆炒鱼肚，炒花蛤和蒜蓉扇贝。


    “这家老板人实在，海鲜也都挺新鲜。”


    这些菜丁琰基本都没吃过，只在跟着大人参加婚礼的时候吃过蒸扇贝，还是冷冻的那种。


    杭霆把菜单递给丁琰，丁琰没点，“先上吧。”


    赵晓霖摩拳擦掌的，说想加个生蚝。这家看着装修一般，但是食材好，用料足，点几个菜价格就上去了。赵晓霖平时也没机会吃，逮着机会猛点。


    丁琰一点儿也瞧不上赵晓霖这做派，丢人现眼散德行。


    杭霆倒无所谓，又一人加了两只生蚝。


    点完菜，丁琰低头玩手机。


    杭霆看着她，觉得这姑娘挺没良心的，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他似笑非笑地说，“你连句谢谢都不说？”


    他说的是理发店那事。


    “就是，杭霆哥请吃饭，你怎么连句谢谢都不会说。”赵晓霖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应和。


    说完，他又转向杭霆，“哥，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丁琰心里骂了句傻逼，关你屁事。


    赵晓霖心想，别人请吃饭都不给面子，拽什么拽，吃过好的没，土鳖。


    “我没说吗？”


    赵晓霖：“你说了吗？我怎么没听见。”


    “你就跟你姐这么说话？”杭霆拍了下赵晓霖的后脑勺。


    赵晓霖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了句，你跟她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能一样吗？”


    怎么就不一样了？赵晓霖不明白，丁琰也不明白。


    杭霆跟赵晓霖指了下小料台，让他去调料汁。


    赵晓霖刚起身，杭霆就看着她问：“你那是真心的吗？”


    “怎么就不真心了？”


    “那你怎么自己走了？”


    “不想打扰你约会。”


    她都听见疑似李潇潇的女生跟他打电话了。


    杭霆愣了下，然后笑了，“也行，算一个理由。”


    她还以为他会解释，结果他压根就没顺着话往下说，只是盯着她。


    杭霆朋友多，谁找他都是正常的，人家干嘛要跟她报备。


    菜陆续上来，香气扑鼻。杭霆帮他们拿了手套和纸巾，又教他们怎么剥皮皮虾不会扎手。


    赵晓霖吃得满嘴流油，问：“哥，你假期不陪女朋友吗？”


    丁琰有点想听，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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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听得太明目张胆，只能装作专心吃东西，耳朵竖起来。


    杭霆其实长得算帅的，虽然有点痞子气，但五官很周正。他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干净清爽，应该挺招女孩子喜欢。


    可丁琰没怎么关注过这些事。她在校时间基本都在座位上听课做题，又没有可以交换八卦的朋友，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李潇潇。


    而杭霆又是个旷课大户，他们虽然坐同桌，但有时差。


    杭霆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是不陪女朋友还是没有女朋友。


    “哥，嫂子是你同学吗，长得漂亮吗？”


    自己毛都没长齐，就嫂子嫂子的叫上了，丁琰觉得赵晓霖简直太搞笑了。


    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你还想当嫂子？”赵晓霖转过来问她。


    丁琰放下筷子，说：“我喜欢学习好的，不混社会的。”


    赵晓霖都惊呆了，心想你一个土鳖还要上天啊？


    话都说完了，丁琰才觉得好像又说得有点过分。只有她才会把学习成绩看得比命还重要，尽管她平时装得云淡风轻的，但到这种时候，她的真实想法就暴露无疑了，又功利又俗气。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县城来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别人，还给人分类呢？杭霆帮了她那么多次，她却以这种俗气的标准把他排除在外，她实在是太糟糕了。


    这一刻，她终于承认父亲是对的。她不是什么美玉，就是那么一块不会说好听话的臭石头。


    只见杭霆放下筷子，认认真真地为她鼓了几下掌：“目光长远，志向远大，祝你梦想成真。”


    丁琰知道他在嘲讽自己，耷拉下眼睛不再说话。


    吃完饭，赵晓霖同学在家门口等着，他急着跑去给同学开门，剩丁琰和杭霆在后面慢慢走。


    少打几分钟游戏会死吗？丁琰心里想。


    其实她就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和杭霆单独相处，赵晓霖虽然是个废物，但有他在，场面至少不会太尴尬。


    杭霆先开口，打破尴尬：“昨天走得那么急，没忘什么东西？”


    丁琰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他从兜里掏出两个精致的包装盒。


    是她在商场买的唇膏！她心一惊，昨天场面太混乱了，她完全忘了这个。还好失而复得了，不然她肯定为白花掉的钱懊恼好久。


    接着就是汹涌而来的羞耻感，就好像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像她这样的好学生，没见过世面的书呆子，居然背地里偷偷买口红。她不知道杭霆有没有在心里嘲笑她。


    她别扭地说了句谢谢，又解释了句：“这是帮我朋友买的。”


    杭霆也没说什么，只问她后面几天去哪儿。


    “写作业，你呢？”


    “约会啊。”他坏笑一声，转身进了自己家门。


    -


    后面几天，丁琰都没再出门了，就呆在家里写作业。早饭煮鸡蛋配面包，中午和下午就去小区门口的小饭馆对付几口，一荤一素两个菜，八块。


    丁莉一直到收假前一天才回来。


    回到学校，丁琰才觉得生活回到了正轨。


    虽然回到正轨了，但还是有了一些变化。就像是从一个梦中醒来了，那个梦不在学校，也没有别人，只有她和杭霆，她也说不出到底这个梦到底好不好，只是当它结束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点点不舍。


    合唱比赛近在眼前，班干部们每天都紧锣密鼓地讨论，丁琰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合唱比赛的钢琴伴奏竟然是杭霆。


    不是，他真会啊？


    每天到下午自习课前，李潇潇总会别别扭扭地转过来跟杭霆说些小话，然后两个人前后脚离开。接下来的自习课，他们都不在。


    杭霆怎么跟李潇潇和谐起来了？他们不是互相讨厌吗？


    丁琰不想关注这些，可是发生得太频繁，她实在没法忽视。


    这天，趁李潇潇没在座位上，丁琰问杭霆：“你是不是在跟李潇潇谈恋爱？”


    这句话问出来，她就感觉自己脑子进水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很俗，很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但她就是想知道。


    杭霆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整张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丁琰，你脑子是不是有泡？”


    她找不出别的原因，不然他和李潇潇为什么总是互相看不顺眼？不然李潇潇为什么会打电话给他？不然他怎么会配合李潇潇去练琴？


    不就是因为以前闹掰了，现在又和好了吗？


    “那你说说，我和她是谁追谁？”


    她怎么知道。


    杭霆把问题留给了她，任她自己去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