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戚婉宁离开书房后，便折回厅中寻谢清晏。


    戚婉仪三姐妹已各自回了院子，只余戚予安还在陪着谢清晏说话。


    戚予安虽是大舅哥，但他比谢清晏小了八岁，兄长的架子端不起来，与这位妹夫并不相熟，也难寻什么共同话题，只好拣些妹妹年幼时的趣事说一说。


    谢清晏就坐在他身旁的黄花梨木圈椅上，静静听着。


    灯火仿佛格外眷顾他，流连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描摹出挺拔的鼻梁与清晰的下颌。一身绯色官袍，更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在暖融融的光影里，宛如一块温润的玉。


    他眸色微垂，长睫在眼下投了淡淡的影，神色专注。偶尔，他轻轻颔首，应上一两句。


    戚婉宁踏进厅门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情景，不由怔住，难怪父亲会以为她贪图谢清晏的美色，这人确实生得极好。


    戚予安听闻脚步声，抬头望去，见是妹妹，温声问：“阿宁，父亲同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戚婉宁轻描淡写道，“不过是许久未好好说话，问问近况罢了。”她边说边朝他们走去，目光落在谢清晏身上，“夫君，我今晚留在侯府，暂不回去。你是要一同留下，还是先回府？”


    谢清晏微怔，随即含笑应道：“既然夫人留下，那为夫自然相陪。明日正好向岳父请安，然后与他一同上朝。”


    戚婉宁：“……”


    陪她是其次的，主要是为了她父亲。


    她就没见过哪个做女婿，如此执着于挑衅岳父，惹岳父生气，也不知是不是她父亲以前**他的折子太多，所以他记仇了。


    戚予安倒是没多想，笑道：“那再好不过！你们且在府里住两日，等过两日休沐了，我们一同去郊外登高。”又看向谢清晏，“妹夫觉得如何？”


    谢清晏笑意未减：“甚好。”


    “妹夫在府中未有衣物，我那儿有新制的衣物还未上身，我们身高相差不大，妹夫今晚暂且将就，明日再遣人去贵府取来合身的衣物。”戚予安说着起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时辰不早了，你们早点歇息，我这就让人送去。”


    谢清晏亦起身，温声道：“夫人，我们也去歇息。”


    戚婉宁轻轻点头，与他一同出了厅堂。行不过数步，她忽地停下脚步，侧首望向谢清晏，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方才未曾细想，留在娘家过夜，岂不是要与谢清晏同住？


    母亲并未吩咐为谢清晏另备客房，此时若她再命人收拾，反倒惹人揣测，夫妻一同回娘家，妻子宿于旧日闺阁，丈夫却独居客院，明日府中怕是少不了闲言碎语。


    在谢府的时候，谢清晏得空时会来韶光院，他们是否圆房，也就谢清晏的亲信秦管家、方思，以及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知道。


    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她的陪嫁，嘴巴严实，另外两个本就在韶光院的粗使婆子也是嘴巴严实的，所以府里其他下人并不清楚实际情况。


    否则，外头那些人又怎会传谢清晏贪图她的美色？


    她今晚在娘家留宿，又让谢清晏留下来，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时此刻，她后悔不迭，现在马上跑去跟父亲说，这就回夫家去，还来得及吗？


    “夫人怎么不走了？”谢清晏见她停步，戏谑道，“怎么？后悔留下来了？夫人放心，我又不会对岳父大人做什么，只不过是去给他请安，顺便与他一同去上朝而已。”


    戚婉宁觑了觑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直接把心一横，淡声道：“夫君多虑了，我们走吧。”


    二人回到她出阁前所居的院落。


    戚婉宁环顾四周，一草一木皆如旧时，并无更改，她吩咐丫鬟备水沐浴。而谢清晏正望着这少女闺阁出神。


    她疑问道：“夫君，怎么了？”


    谢清晏转眼看一旁的小姑娘，出言提醒：“夫人，此处是你的院子。”


    戚婉宁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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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我出阁前住的院子，平时一直有人打扫，不必收拾也能住人，我们今晚就住这儿。”


    “我们？”


    谢清晏面色一滞，眼底掠过始料未及的错愕，连音量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戚婉宁暗中深吸一口气，面上却不见波澜，只抬眸瞧他，反问道：“不然，夫君想与谁同住？”


    她语气淡然，仿佛此事再寻常不过，唯有袖中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她的真实情绪。


    有过前车之鉴，她不能慌。


    若是她先乱了方寸，谢清晏必定会调侃她，那般情境下，浑身不自在的人反倒是她了。但她若是表现得镇定自若，反而能拿捏谢清晏，让谢清晏不自在，这样她才能占据主导地位。


    她目光却直直落在谢清晏脸上，不肯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她越是淡定，谢清晏就越是不淡定。


    只见谢清晏那素来淡定从容的面具，果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眼眸微微睁大，长睫轻颤了一下，薄唇无意识地抿紧，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下，显然被她这句理所当然的反问噎住了。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里难得带上了几分不确定的滞涩：“你确定？”


    戚婉宁将男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便知自己已经暂且将对方拿捏住了，谁能想到谢清晏这样的人，竟然会遭不住别人太过坦率？


    她心里虽然知道怎么回事，但表面上却神色怪异地觑了谢清晏一眼：“你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住一起是有何不妥？”


    谢清晏再次被她的话噎住，脑海中回响着她的话，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今晚要同床共枕了。


    想到这里，他垂眼看着眼前神色镇定的少女，对上那双灵动的杏眼，心不自觉地跳漏了一拍。很快，他神色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暖黄的烛光下，他耳根隐隐漫上一层极淡的绯色，那是远比官袍更真实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