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身形与力气显然远不及对方，被那男子猛地一推搡，竟连人带他摊位上几件零碎物件，一同踉跄着向后倒去，摔了个结结实实，东西散落一地。


    原本因看到哥哥而雀跃的小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吓得小脸一白，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抽抽噎噎地哭出了声。


    裴念见状，眉头一蹙，立刻松开小女孩的手，快步上前，伸手想要将摔倒在地的少年扶起来：“你没事吧？”


    因为刚才的推搡和摔倒，少年脸上原本覆着的一张素白面具已然脱落，滑到了一旁。


    灯火清晰地映照出他的面容，是出乎意料的年轻，且生得一副近乎昳丽的容貌，眉眼精致，肤色白皙，在鬼市迷离的光线下，有一种不太真切的惊艳感。


    裴念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缕讶异。


    但这失神仅仅持续了一刹那，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眼神重新聚焦在少年是否受伤这件事上，关切道：“摔伤了没有？能站起来吗？”


    少年的黑发披散在肩后，额间系着一条素白的抹额，更衬得他面色苍白。


    他抬眸望向裴念，轻轻摇了摇头，眼睫微垂，低声道：“没事的.....”


    “别担心，我帮你。”裴念放轻了声音，安慰道。


    少年眼神倏地一亮，微微点头。


    裴念起身上前一步，将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轻轻拉到自己身后护住，然后站定在少年身前，迎上对面那满脸横肉的男子，语气尽量平和地询问道：“这位大哥，我是这二人的阿姐。不知我弟弟是因何事，与您起了争执？”


    假话脱口而出。裴念心中飞快地盘算着：若这地头蛇实在不好相与，事情无法善了，她就得寻个机会，赶紧抽身离开这是非之地，或是另谋他法。


    可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回身后少年苍白而倔强的侧脸上，心里的念头又被压了下去。


    男子见裴念一个姑娘家竟敢上前理论，顿时更加不耐烦，凶狠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丫头片子，也敢在这里跟我叫嚣？识相的就快点带着他们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一块揍！”


    裴念没理会他的叫嚣，而是先转身，伸手稳稳地扶住少年的手臂。


    少年顺势借着她的力道站起身，微微踉跄了一下，随即凑到裴念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低语道：“是因为摊位的问题。我是帮小姑娘的阿姐在这里暂时看顾摊子，谁料这人一上来就说我们占了他的地方。”


    “可我们就是按照规定、交了银钱在这个位置摆的，是他不讲道理，自己来晚了还想强行撵我们走，占我们的位置。”


    既然占理，那就好办了。


    裴念转向那男子，声音清晰并不尖利：“大哥，常言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您既然已经占了那么大一块地方，总不好连旁人的也强占了去。”


    “这般吵吵嚷嚷，莫非是瞧着我们家就三个半大孩子，无人撑腰，便觉得好欺负不成？”


    她话音不高，却字字分明，周遭渐渐聚拢过来的行人都听得真切。


    早有人对那男子的跋扈行径不满，此刻见有人出头，便纷纷围拢过来，低声附和：“就是，就是！”


    其中有几个情绪激动之下，险些露出毛茸茸的尾巴或尖耳，又慌忙缩回人群后面，生怕被人瞧见异样。


    “你....你们！死*们！”男子被众人指指点点，面上顿时挂不住，恼羞成怒之下，攥紧拳头便朝着裴念迎面捶来！


    “小心！”


    少年惊呼，急忙想要上前阻拦。


    殊不知，裴念等的就是他先动手。


    她不闪不避，脚下已暗自蓄力，待拳风袭至面前，精准地让过这一击，同时手肘借着拧身的力道，狠狠撞向对方毫无防备的肋下。


    “呃啊！”


    男子猝不及防，肋下一阵剧痛，闷哼着弯下腰去。


    但是，他稍缓一口气直起身时，眼中已满是狠厉，手中赫然攥住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再次凶狠地扑向裴念！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疾风般掠过，熟悉的发带因动作而在空中扬起。


    少年动作干脆利落，众人尚未看清，嚣张的男子已被他一个干脆漂亮的过肩摔，重重撂倒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匕首也脱手飞出。


    出手之人甚至未曾摘下脸上的面具，只是稳住身形后，微微侧头，对着裴念的方向，嗓音里压着明晃晃的恼意，又透着认命般的疲惫，道：“啧，我就知道会如此，你怎么又惹上麻烦了。”


    话音刚落，地上那男子明显不服，挣扎着还想爬起反抗。


    宁辰清看也不看，抬脚又快又准地踹在他肩窝，利落地将人再次踹翻，动作行云流水，带着漫不经心却有效的狠劲儿。


    他随即俯下身，一把揪住男子的头发，迫使对方抬起那张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携着不容置疑的冰冷警告，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我劝你，最好老实点。别忘了，这里是鬼市，规矩和外面可不太一样。再敢乱动一下.....”


    他紧紧注视着对方刚才握匕首的手臂，“你这胳膊，就别想要了。”


    或许是宁辰清身上的戾气太过吓人，周遭原本低声议论的人群，在这一刻陷入静默。


    几个靠得近的摊主，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忌惮。


    “快滚！”宁辰清怒斥道。


    男子惊慌失措地爬起，仓皇逃离了现场。


    宁辰清松开地痞，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先是冷冷地瞥了裴念一眼，随后眼神落在她身后容貌昳丽的少年身上，短暂停留，眉头微微皱起，几乎难以察觉。


    少年接触到宁辰清的目光，下意识地低下头，又往裴念身后缩了缩。


    未了，他又重新戴上面具，这才转过身，将身边的小女孩抱进怀里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别怕。是哥哥不好，没有照看好你，让你受惊了”


    “不怪哥哥，是我自己不听话，偷偷跑去玩才找不到你的。”小女孩低着头，小手紧张地掐着衣角，小声说道。


    裴念正欲询问宁辰清怎么突然出现，话还未出口，便被人抢先一步。


    少年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转而看向裴念，语气温润，道：“姐姐当真有勇有谋，刚刚多亏了你和这位.....酷哥？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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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顿了顿，似乎对宁辰清的称呼有些迟疑，眸光在对方身上稍作停留，又落回裴念身上询问道，“你们.....认识吗？”


    怎么有淡淡的茶味？


    裴念心中突兀地闪过这个念头。


    “这话该我问才对吧？”


    宁辰清冷声打断，大有一副来者不善的防备姿态，“你是谁？”


    少年也不恼，面对着裴念，依旧保持着柔和的笑意道：“是了，还没自我介绍呢，姐姐，我姓穆，穆如清风的穆，名为穆盛。看姐姐的装束，莫非是捉鬼师？”


    闻言，裴念颔首抱拳一礼，欲向穆盛介绍宁辰清：“正是，我叫裴念，这位是.....”


    话未说完，一直偎在穆盛怀里的小女孩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脆生生喊道：“姐姐！是阿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头上扎着素色布巾的女子，正面色焦急地匆匆拨开人群赶了过来，气息微喘，额上带着细汗：


    “抱歉，抱歉！我刚刚在来的路上听到这边有动静，好不容易才挤进来，是发生什么争执了吗？你们有没有受伤？”


    她的视线最先落在小女孩身上，又看向阿盛，显然是认识。


    穆盛将小女孩交还给女子，温声道：“没关系，不久前确实有点小麻烦，不过已经被这二位化解了。”


    他侧身示意了一下裴念和宁辰清。


    女子闻言，连忙对着裴念和宁辰清道谢，态度真诚。


    也是通过这番交谈，二人才得知，穆盛与这对姐妹之间并非血缘至亲。


    只是姐姐因为需要临时有事，才把摊位暂时托付给平日里常来照顾生意的穆盛照看一会儿。


    而妹妹是第一次来鬼市，看什么都新奇，趁人不注意溜走了，这才不小心在街巷里走丢了。


    女子说完，眼中已含了后怕的泪光，直言今夜是不打算再待在鬼市了。


    她本就是为了能在长安艰难讨口饭吃才冒险来此摆摊，不曾想差点因此失去妹妹，最终，在裴念几人的协助下，匆匆收拾好摊位上的杂物，便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妹妹离开了。


    灯火阑珊下，戴着兔子面具的小女孩趴在姐姐肩头，冲着裴念三人用力地摆了摆小手，直到身影消失在人群深处，也终究没有机会知晓裴念的名字。


    鬼市依旧喧嚣热闹，人声与光影交织，仿佛方才的风波从未发生。


    穆盛望着姐妹离去的方向片刻，转回身，脸上还是温暖的笑意，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目光灼灼地看向裴念。


    他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一旁面色冷峻的宁辰清，话语间充满了恰如其分的求知欲，“姐姐身边这位酷哥气质如此独特，难道是姐姐的道侣吗？”


    “怎么可能！”


    裴念几乎立刻否定，脱口而出。


    再看宁辰清，他脸色似乎比刚才更阴沉了几分，眸色晦暗。


    裴念察觉失言，又赶忙找补，语气更加肯定：“我们不是道侣，只是同门而已！”


    穆盛一直不错眼地打量着宁辰清的神情变化，闻言，他眼睫微垂，随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尾音微微拖长。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