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的话既突然又不可思议，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留侯是陈志中的同伙，而张武被陈志中的假神剑坑害，张武怎么可能是留侯？若不是方圆刚刚揭穿假神剑阴谋，人们容不得他信口雌黄。


    理不辩不明，张武站定很自然地转过身，瞪着方圆怫然说：“方圆，光天化日之下，你说话要拿证据！”


    英雄的英名不容玷污，造谣中伤之风必须遏制，很多人用嘘声催促方圆拿证据。


    方圆注视着张武，胸有成竹地说：“证据会有的，先说说你为什么是留侯。陈志中的‘斩蛇行动’阴谋，是你在太阳 城鹦鹉楼首先披露的，你还提议武林人士在途中截杀陈志中，来个釜底抽薪，赢得人们的喝彩，纷纷响应。‘斩蛇行动’是我和南宫雨、郑九顺三人，在天国世界里抓住假冒周理前辈的蔡青德时得知的，当时你并不在场。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斩蛇行动’的？”


    “你可以从蔡青德口中得知，我为什么不可以？既然神剑是假的，算我晦气，招亲比武算你赢。从太阳 城到杭城，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好。你风风光光做你的新郎官，别不知好歹无事生非。恕不奉陪！”张武终于流露出一个失败者常有的懊恼，转身欲离开。


    有些敏感的人觉得张武在回避问题，不厚道，因为方圆的疑问不像空穴来风。


    “站住！张武，直接回答方圆的疑问！”叶丽君示意方圆继续说下去。


    “别想以进为退，借故脱身。”方圆截住张武去路，顺手展开折扇将“天”字朝向张武，洒脱地说：“我好运一路相随，令人嫉妒，但你有没有想过，好运连连的人，总是有原因的。第一，我心中有天理，心存天理的人天助，运气肯定好。第二，我心中无鬼，神鬼殊途，幸运之神不会眷顾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言外之意是张武心中有鬼而无天理，方圆“天扇”上的“天”字格外刺眼，简直是对张武的羞辱。张武恼怒地瞪着方圆。


    方圆收起折扇说：“你从蔡青德口中得知不假，蔡青德说完行刺阴谋后，有黑衣人在暗处偷袭我们，黑暗中打晕了南宫雨和郑九顺，救走了蔡青德，那黑衣人就是你。因为此前，你是和楚楚、李素素、你母亲一起出天国世界的，你为了躲开你母亲，独自潜回了天国世界。要不要问问你母亲？”方圆说着看向张寡妇。


    张寡妇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张武，闻言慌忙双手掩面低头而泣，身子微颤。在喧嚣的人群中，没人注意她的举止神情，因为知道她是张武母亲的人寥寥无几。


    张武不敢看自己的母亲，沉声说：“这能说明什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方圆没让张家母子当面对证，收回目光注视着张武说：“你在暗中偷听了我们和蔡青德的谈话，然后攀着海岸崖壁离开食人谷，抢先一步披露消息，成为解开吸血鬼之谜，和披露‘斩蛇行动’阴谋的第一人。是不是？”


    张武冷笑说：“你真以为幸运之神专宠你？你是嫉妒我捷足先登吧！我只听到少部分，抓走蔡青德后从他口中得知详情，快于你出食人谷披露，不算抢功劳吧？”


    方圆平静地说：“我不与你抢功劳，只要你承认是那个黑衣人就够了。现在的疑问在于，你是第一个披露‘斩蛇行动’阴谋的人，也是提议途中截杀刺客的人，而从太阳 城到杭城有千余里，历时十多天，怎不见你途中出来截杀？这个问题我在二十三日早上，各门派召开的讨论会上提过，大家都觉可疑，你的灵虚掌门也作不出合理的……。”


    张武抢着说：“我不是带着玄真子的棺材去了吗？当时我已作出合理的解释，大家都觉得你是跳梁小丑，你今天再次散布阴谋论，是不是太弱智了？当时林总也在。”他说着看向林龙。


    “确有此事。”林龙点头承认。人们有点怀疑方圆无中生有。


    方圆仍心平气静，说：“当时你的解释是——前一天傍晚，也就是二十二日傍晚，你在六和塔附近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玄真子，他是因毒瘾发作假死过去，又被叶嘉兴用大力金刚掌打了一掌，同伙以为他死了；他没说几句就断气了，你找了口棺材连夜进城见灵虚掌门。是这样的吧？”


    “没错。”张武老实地说。林龙也点头认同。


    方圆说：“而事实上，玄真子不是死在六和塔附近。二十二日上午在灵隐寺附近的‘飞来客栈’，有一个老道士带着七个香客装扮的人去投宿，老道士没有入住。七个香客白天去灵隐寺烧香，吃晚饭时只有六个。这六个人于二十三日下午在‘三生石’前打架，被一个老道士带走，引起人们的关注。后来证实，这六个打架的人就是除玄真子之外的‘七星刺客’，老道士是留侯。我和楚楚去‘飞来客栈’问过，金管家也去调查过。”方圆说完看向金鑫。


    金鑫眼睛一亮，好像悟到了什么，说：“没错。‘七星刺客’二十二日上午住进‘飞来客栈’，傍晚出现在六和塔附近不合常理。”


    方圆点点头说：“‘七星刺客’从六和塔附近偷渡过江，隐藏到偏远的灵隐寺附近。二十二日下午，我和楚楚在岳王庙遇见过叶嘉兴，他被留侯救走。当天晚饭前，叶嘉兴怎么可能在离灵隐寺几十里外的六和塔附近，打死玄真子呢？”


    “方圆说得有理。”陈志中恨恨地盯着张武，说：“留侯从白鹿城开始，一路护送玄真子等七人来杭城，二十一日雪夜里偷渡过钱塘江，二十二日上午入住‘飞来客栈’。留侯没和玄真子等人住在一起，说自己要回天国了。由于玄真子年老体虚，多服了一粒‘冰丹’，所以七人只剩六粒，留侯便把叶嘉兴的份额给了玄真子，叫叶嘉兴去岳王庙找我要。那天下午叶嘉兴去岳王庙找我，遇上方圆和楚楚，险些被抓，被留侯救走逃回灵隐寺。因为叶嘉兴得不到‘冰丹’，留侯就鼓动叶嘉兴打死玄真子，玄真子应该死在灵隐寺附近。因此，张武说玄真子死在六和塔附近是在撒谎！”


    陈志中的话与方圆的话能相互印证，而且陈志中是留侯的同伙，他的话应该很有证明力。围观的人都用诘问的目光注视着张武，包括张武的亲人。


    张武急了，看起来像是被冤枉的那种猴急。张武对着叶丽君焦急不安地说：“林夫人，他们串通一气，我百口莫辩，但是空口无凭，是典型的口水淹死人！”他说着走向叶丽君，众“飞虎卫士”立即将张武包围，逼张武后退。


    叶丽君威严地说：“张武，方圆的话与金鑫和陈志中说的一致，你说玄真子死在六和塔附近，分明是假的！现在回到第一个问题，是你第一个提议中途截杀刺客，为什么从太阳 城到杭城，千里路上不见你出来截杀？”


    张武苦着脸说：“我没想到跟踪刺客还遭质疑。我武功好，为了行动方便，所以独来独往。我一个人暗中跟踪刺客，拿不出人证使大家相信。陈志中的话明显不可信，他为了保护同伙留侯，所以配合方圆诬陷我。我是一个小小的武当弟子，冒死帮助陈志中行刺东方盟主能有什么好处？”张武的反问非常有力，因为行刺东方盟主罪大恶极，且风险极大，若非好处天大，谁会冒死涉险？


    陈志中忙说：“我和留侯不是同伙！留侯从白鹿城冒出来，护送叶嘉兴等七人来杭城，我不知他的底细和目的很担忧，想杀他被反杀。他自称是周理的孙子周圆，为爷爷报仇誓杀东方白。天亮前在雷峰塔下，留侯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他帮我一步步接近目标，制造东方白被刺杀的危机，到最后时刻救东方白一命，成为东方白的救命恩人，然后一步登天，成为东方白的继位人。只有如此，小小的武当弟子，才能得到天大的好处。”


    人们对留侯的阴谋瞠目结舌，很难与英雄的张武联系在一起。


    张武急躁地说：“陈志中的话像天方夜谭，他的‘天国世界’和‘神剑斩蛇’就是天方夜谭，匪夷所思。大家都知道，陈志中是日月魔教匪首‘冷血屠夫’陈辉英的儿子，从儿子名字便可看出陈家父子‘志在中原’。陈志中号称‘混世魔王’，善于编造阴谋论浑水摸鱼，唯恐中原武林不乱。恶人榜早将此次刺杀阴谋列为首恶，大家千万不要被他的阴谋论所迷惑！”


    方圆走近包围圈中的张武，说：“正因为此次刺杀阴谋名上恶人榜，所以万众瞩目，也正好被你这位英雄榜上的‘英雄’所利用。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的话，是清晨留侯与陈志中决裂时所说的，当时我藏在雷峰塔上，所以有幸听到了。留侯和陈志中在雷峰塔下埋了火药，杀死其他的刺客以缓解危险气氛，等东方盟主途经雷峰塔下时点燃***，留侯再杀掉陈志中做点火的替罪羊，自己以真实身份出现，救东方盟主于生死之间！留侯自己说的，功高莫过于救驾，可以一步登天。”


    ——计毒莫毒于自导自演刺驾救驾，毒计一旦得逞，东方盟主的基业必定落入留侯之手。人们目瞪口呆，为东方盟主和整个武林感到后怕。


    叶丽君、林龙、金鑫等人面露惊骇之色，审视起张武。


    “大家刚才都听到了，陈志中明确指认留侯是周理的孙子周圆，方圆说我是留侯，不攻自破。”张武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场上唇枪舌剑，远比刀光剑影激烈，真相疑云密布，围观者心乱如麻，不知谁是谁非。


    方圆环视四周，高声说：“在场的江湖朋友们，有谁知道周老前辈的孙子名叫周圆？”


    周理是二十年前丐帮的“四大天王”之首，雅号“周文王”，是东方盟主的得力助手，虽退隐多年，仍名声显赫。在场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知道周圆，甚至不知周理有孙子。


    叶丽君思索着说：“我当年与周理有交往，他退隐江湖二十年了，我只记得他有个孙子，但记不得名字了。”


    方圆注视着张武，说：“张武，在太阳 城，你为了找爷爷，揭穿刘宗恒的魔镜骗局，假扮星宿杀手尾火虎混入桃源居，被刘宗恒识破遭围攻，我放火为你解围，我们一起逃出桃源居，你还杀了星宿杀手王风和张雪。这事你还记得吧？”


    “这能说明什么？” 张武反问，等于承认。


    方圆说：“为了联手对付刘宗恒，我们彼此说明动机。我说楚楚是‘翠屏天火’的幸存者，追查幕后黑手。你很意外，说楚楚举目无亲。我说楚楚有个姐姐，可惜下落不明，还有个表哥叫周圆，是周老前辈的孙子。你说周老前辈名声赫赫，周圆是无名之辈。所以，你知道周老前辈的孙子名叫周圆。”


    张武嘲笑说：“第一，这是你的一面之词，不足为证。第二，天下很大，在场的江湖朋友不知周理孙子的名字，不等于没人知道，比如你方圆就知道。”


    众人觉得张武在转移问题，他是知道周理的孙子名叫周圆的，但这不足以证明张武就是假冒周圆的留侯。


    方圆冷然一笑，说：“天下确实很大，但是你闪烁其词，不敢直接回答，说明心中有鬼。留侯之所以冒充周圆，是打着周老前辈的招牌狐假虎威，可惜百密一疏。留侯如果是周圆假扮的，那么留侯是楚楚的表哥，而那天留侯在岳王庙遇见楚楚时，没把楚楚当作亲人，而是敌人，痛下杀手。世上没有如此六亲不认的人，所以留侯另有其人。”


    围观的人频频点头，没人觉得自己会如此无情。张正、张寡妇和张兰兰盯着张武，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张武巍然而立，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语气咄咄逼人地说：“既然留侯另有其人，那么为何不是你，而是我？雷峰塔下埋火药，刺驾又救驾，如此骇人听闻的阴谋，为何偏偏让你看到和听到？你正巧藏在雷峰塔上，你的运气为何这么好？”


    张武连发的三个疑问合情合理，可以说是灵魂拷问。千百双诘问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到方圆身上，催促方圆作出解释。


    方圆环视一眼，不慌不忙地说：“这三个疑问很简单，只要证明留侯不是我，至于运气好不好，无需解释。凤凰山庄的林凤小姐和小芬小芳三人可以作证，当时留侯把神剑扎向我，留侯逃跑，然后你张武出现，我把神剑扔给你。不然，神剑怎会跑到你的手中？林小姐的轿子刚进凤凰山庄。”方圆转而向叶丽君拱手致意说；“林夫人，请林小姐来作证。”他认为轿中坐的是代替林凤的楚楚，可趁机带走楚楚，让小芬小芳作证人，一举两得。


    叶丽君微怔，正色说：“方圆，凤儿是待嫁新娘，稍后就要拜堂成亲了，不便来这种场合。”


    “这不能证明我是留侯。”张武没有让林凤来作证，显然默认了方圆的解释，因为当面对证更不利。


    围观的人心领神会，方圆虽只回答张武的一个疑问，却因张武的默认而变得可信，但留侯是谁仍扑朔迷离。


    当务之急是破解眼前困局，方圆瞪着张武，说：“会有证据可以证明你是留侯。不见你中途出来截杀刺客的原因是，你以留侯的身份秘密护送叶嘉兴等七人来杭城，得知灵虚掌门要见你，于是带着玄真子的棺材在讨论会上出现，巧妙化解了各派对你的怀疑，还许诺北上抓叶嘉兴等六位刺客，三天内抓到，否则不回杭城比武招亲，赚足了人气。三天后，也就是二十六日下午，我和楚楚怀疑‘斩蛇’地点在雷峰塔下，就去雷峰塔碰运气，你突然冒出一招左勾拳击倒农夫装扮的叶嘉兴，果然在三天内抓到了他，不但实现了诺言，也为凤凰山庄消除了行刺东方盟主的嫌疑。你当时一拳击倒叶嘉兴，其实是为了掩护陈志中他们。”


    陈志中恍然大悟，插嘴说：“不错，我现在才明白，张武击倒叶嘉兴是为了掩护我们。每当我们有危险时，留侯总会出现解救，像鬼魅一样跟着。当时我和叶嘉兴等人在雷峰塔下演练‘斩蛇’，不巧来了方圆和楚楚。叶嘉兴看到楚楚误以为是林凤，如果不被张武及时打晕，就会暴露我们，说明张武一直跟在附近。”


    方圆微点头说：“当时不‘一剑封喉’杀死叶嘉兴，是为了给凤凰山庄一个活的叶嘉兴。张武一招左勾拳打得叶嘉兴半死，这是张武第一次暴露左手的厉害。如果不一拳打晕农夫装扮的叶嘉兴，我和楚楚就会出手阻拦，这样叶嘉兴就会泄露秘密，整个阴谋将功亏一篑，所以不得已暴露厉害的左手。当时用叶嘉兴吸‘冰丹’透支了元气，不堪一击来搪塞。其实我和楚楚已经怀疑留侯就是张武了，因为二十四日下午在栖霞岭紫云洞前，留侯突然用左手剑刺出惊世骇俗的一剑。”方圆说着展开折扇：“这一剑刺破了我的扇子，当时刀斧堂的曹副堂主也看见了。”


    方圆的扇面上确实有一个被利器刺出的裂缝。曹敬业从人群中迈出一步，心有余悸地说：“我亲眼所见，威力堪比张武的‘一剑封喉’！”


    方圆收起折扇，瞥了一下张武的左手说：“留侯的左手明显强于右手，习惯刺对方的喉咙。天亮前在雷峰塔下，他左手拿半截剑与陈志中的假神剑打成平手，用左手刺李月娥的喉咙，还是用左手刺杀林凤。”


    “凤儿怎么了？”叶丽君大惊失色。她刚才亲眼看到林凤坐轿子进凤凰山庄，居然还这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