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家。


    一道高大挺拔的白色身影从旋转楼梯走下。


    “暮雪。”


    听到声音，聿暮雪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厌恶，抬步走去沙发。


    沙发上的人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居家服，翘着二郎腿，身子倚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右手的雪茄燃烧着，猩红的燃点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二叔。”


    聿暮雪在他面前站定，身形端直，身着白色制服更显俊拔。


    聿士诚点落雪茄的灰烬，灰白的烟灰簌簌落在脚下的兽皮地毯上。


    他站起身，保养得体的脸上浮现笑意，“暮雪代表帝校参加联赛，我们这些长辈十分欣慰，你三叔前些天还跟我念叨你呢，让你多加小心，特别是联校那帮人。”


    聿暮雪没有反驳，脸上扯出一抹笑，“多谢您的关心。”


    聿士诚大笑，拍上聿暮雪肩膀，“好样的，但是，”他表情不变，手上蓦地用力。


    “暮雪你别忘了，你代表的不仅是帝校，更代表我们聿家。”


    聿士诚笑不达眼底，聿暮雪表情不变，向外迈了一步。


    “二叔，这是自然。”


    聿士诚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脸上的笑一僵。


    “若没其他事，晚辈就先回学校了。”聿暮雪垂首，额前的碎发遮住他的眼眸，也盖住了他眼底的冰凉。


    走出聿家大门，聿暮雪失态地扯了扯领带，压下心底的烦躁，脑中不可控地想起那张淡漠的脸，如果是她……


    ———


    帝国军校。


    出征的星艇在晨光中列队，流线型的舰体反射着冷冽的光。


    校门到发射坪的道路两旁，已经被旗帜的海洋与欢呼的声浪覆盖。


    星际媒体的镜头如同金属鱼群，悬浮在半空，记录着每一张年轻而昂扬的脸。


    “现在！我正在校际联赛的集结点——帝国军校！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这一届校际联赛的参赛者是怎样的风采……”


    激动人心的报道响彻整个星际，无数人守在光脑前等这场直播的开始。


    “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开始了，聿暮雪聿暮雪在哪？”


    “联校必胜！”


    “期待纳维克斯！”


    “帕塔帕塔帕塔！”


    “赛罗米尔！”


    观众席上呼声热烈。


    钟榆走在队伍里，藏青色的制服笔挺，棕色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却仍有一缕不听话的发丝，随着她的微小动作，在颈边扫过一道焦躁的弧线。


    她努力将注意力从四周灼热的目光上移开，这些目光现在比JQ741星上的烈日更让她头皮发麻，心中不断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轻松点嘛小榆姐。”严汀雨侧头对她低语，声音几乎被淹没。


    说完就对着飞过来的摄像头挥手，附赠一个大大的笑脸。


    钟榆没好气地白了这人一眼，此时此刻她好想她的面巾啊，她还从没有被这么多人看过，已经无处遁形了。


    边栀好像看出了她的不适，默默站到她身边替她挡下一部分视线。


    季长青坐在观众席笑得没声，他一定要把这幕拍下来给钟榆看。


    关山月和方卓还在谈论着什么，说着说着两人齐刷刷看向某处，忍俊不禁。


    不远处的聿暮雪听到动静，眼神极淡地瞥过钟榆的方向，发现她压根儿就没抬头，眼睛死死盯着鞋尖，仿佛上面刻着宇宙的终极奥秘。


    没由头的好笑。


    聿暮雪心里回想起那天餐厅里钟榆侃侃而谈的场景，这万众瞩目的赛场竟比掉落到一个陌生星球更可怕么？


    布莱恩也瞧见了钟榆的鹌鹑模样，失笑，凑到聿暮雪耳边小声嘀咕。


    叶星阑只动了动眼皮。


    低着头的钟榆只觉得落到她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了，飞快抬头瞅了一眼，看到周易之在前方对着媒体谈笑风生，心底升起了由衷的佩服，当然，只在这一刻是这样。


    场上还有几张熟面孔。


    帕塔的随泱和辛珩，两人身着晴蓝色制服交谈。


    钟榆余光扫过那抹蓝色，觉得比她的制服颜色好看。


    最左侧是那张钟榆不太想看到的脸，奈何阿尔维德的银色长发太显眼，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注意到她的视线，阿尔维德百忙之中还抽空给她打了个招呼。


    钟榆僵着脖子转到另一边。


    眼中的颜色顿时一深，钟榆眼神一亮，终于看见个制服颜色比她的还丑的了。


    霍索恩的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他拧着眉，那道伤疤因此被扯动，在眉骨上投下一小片阴郁的阴影。对面人的话他显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用拇指重重地、反复地摩挲着食指的指节。


    “请大家安静。


    我是帝国军校的纪羽澜，是本次联赛开幕的主持人，欢迎大家的到来。”纪羽澜一身得体西装，来到主持台。


    掌声如雷。


    这声音一出，钟榆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现在敢把脑袋抬起来了。


    听了一连串的官方说辞，钟榆打了个哈欠，怎么还没结束？


    聿暮雪站姿笔直，白色的身影在前面很惹眼。


    钟榆换了个站法，把重心挪到右脚上，心里默想，这人好厉害，站那么久都不带动的。


    聿暮雪敏锐感受到后方投来的目光，他回头，直直撞进钟榆那双清亮的琉璃眼眸中。


    聿暮雪心口一烫，这股烫意一直蔓延到身体各处，他的手无意识摩挲着，片刻又佯装镇定移开视线。


    “……现在，由我宣布本届校际联赛的比赛规则。”


    终于讲到点上了，钟榆懒惫的身形一收，竖起耳朵听。


    “本届联赛共七轮，均采用积分制，各军校队伍需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用时短者获胜。率先胜者得积分一百，后者按照第二名八十，第三名六十依次递减，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者零分。”


    规则一出，场上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这届的规则跟往年挺不一样的。”


    “就是不知道地点会不会有变化。”


    “比赛地点将由裁定机随机抽出，地点确定后将公布比赛题目及限定人数，并由各军校派出代表抽取线索。”纪羽澜的声音通过广播清晰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裁定机是百年前的大拿为校际联赛专门创造，代表着绝对的公平公正，自第一届延用到今日没有出过任何过错。


    “现在，有请帝国军校伍正上将为第一轮比赛抽取地点。”说完，纪羽澜脸上带着得体的笑退到一旁。


    一身军装的伍正走上前，齐整的墨发中参杂丝丝银白，眉宇间是军人的沉着与正气。


    “大家好，我是伍正，很高兴……”


    严汀雨侧头跟钟榆窃窃私语，“这就是帝国军校的话事人，第九军区的总司令，没想到今天她也来了。”


    钟榆眸光一闪，脑中浮现一个身影，“这位上将和巴琼中将很像，无论是气质，还是处事风格，都很沉稳很有气场。”


    严汀雨捏着下巴点头，“谁说不是呢，这俩人可师出同门，都是帝校萧匀恩的学生。据说当年有她俩参加的校际联赛，帝国军校可谓是以碾压性的优势赢得风光。”


    严汀雨不愧是百事通，钟榆不知道两位前辈的过往，但现在只靠眼睛看都能想象到这两位女性当时在赛场上的风采，一定是英姿飒爽、惊艳绝伦。


    此刻，伍正已来到裁定机前，她的手轻轻一划，裁定机的指针疯狂转动，几乎看不见残影。


    广场上十分安静，都注视着大屏幕等待着那个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裁定机的指针速度放缓，一圈又一圈，最终停在天枢-少微星。


    结果一出，场上依旧安静。


    众人听都没听过这个星球，何谈讨论。


    周易之眉头一沉，天枢星系里的星球，他怎么从未听到过。对这个地点没有任何认知，那接下来的比赛只会难上加难。


    安丑瞅了眼周易之，又瞅瞅其他人，心都快沉到谷底了，合着先前讨论预设过的都白费功夫了。


    得到这个答案，聿暮雪眼神微楞，与叶星阑布莱恩相视，相顾无言。


    两所处在天枢星系的军校都没听过这个名字，更不用说其他星系的军校了。


    随泱两手一摊，“好了，我们做好得零分的准备吧。”


    辛珩沉默，红唇紧抿。


    一身银灰色制服的阿尔维德嘴角一扯，身后的银发在闪光灯下折射出冷冽的光，眼里情绪意味不明。


    霍索恩更是看都不看了，旁边人同他说话也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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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播主持人乘着升降艇上下扫视，“看来情况很不妙呢，面对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地点参赛者们都无言了，但还是期待他们究竟会如何破局。”


    主持人打破了沉默，场上的讨论声渐起。


    直播的弹幕疯起。


    “什么鬼？天枢星系有这个星球吗？”


    “啊啊啊啊这个我听过我听过，一个平平无奇的科技星。”


    “我去年中转的时候好像到过这个星球，没什么印象了。”


    众人的表现台上的人尽收眼底，伍正同纪羽澜颔首，纪羽澜意会，走上前。


    “接下来由我公布本次比赛题目。”


    军校众人屏息以待。


    “本次比赛题目为：找到红猫。”


    话音一落，气氛再次坠入冰点。


    纪羽澜继续补充，“本轮比赛人数限定为七人，现在请各军校派出代表抽取线索。”


    “就四个字？！这就是题目？”安丑目瞪口呆，双手比着四在身前晃。


    “从题目上完全得不出什么有效信息，红猫是什么？一个动物？一个代号？还是一件物品？可以是红猫的东西太多了。”牧承沉思。


    周易之没有参与谈论，心里默算人数，片刻后嘴唇张合，“我去抽线索。”


    他大步一迈，同其他人一起走上高台。


    高台上左达海正在和华云几位老师交谈，注意到周易之上来了，冲他点点头。


    周易之颔首回应，来到抽取机器前。


    五个人里，帝校是叶星阑，表情极冷。


    帕塔的代表是辛珩，乌黑亮丽的头发垂坠在胸前，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纳维克斯派出的是一位女生，比小麦色更深的肤色，大概一米八往上的身高，身材强壮魁梧，眉眼间很是飒爽。


    赛罗米尔的是一位气质成熟的女生，气场很强，最有记忆点的是她右眼尾浅银色胎记，形状似一个圆润的星，延伸至太阳穴。


    五个人穿着不同颜色的制服站到抽取机器前，看得左达海感慨万千。


    “这一幕多少年没再见到过了。”


    “是啊，不知道这些学生们相较于十几年的那几届有没有退步？”华云心中也很慨叹。


    左达海笑，“每一届学生有每一届的风采，我们啊就静观其变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


    抽取机器开始运转，运转停止时，一个金属筒子掉入周易之手中。


    周易之手一凉，下意识握紧手中的东西走下台去。


    安丑几人早就翘首以盼了，见他下来纷纷围上去，钟榆也凑过去瞧。


    金属筒子打开，浮出几个字，转瞬消逝。


    花木路。


    几个人表情不变，散开。


    高台上的纪羽澜宣布校际联赛的正式开始。


    ———


    少微星。


    一条幽暗的长廊，阳光被窗棂分割落下，长廊更显幽静。


    “嗒嗒嗒——”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一身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神色紧急，径直跑到尽头那扇花纹繁杂的木门前。


    还有几步之遥时，他的脚步骤然停下。


    来人慌乱伸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又整理好自己的长袍，这才迈着小步敲响了眼前的门。


    “咚咚咚——”手指骨节与木门产生的闷响一下又一下，他的心也跟着这闷响跳动。


    “嘎吱——”门开了，门外的光透过这条缝隙钻入。


    男子深吸一口气，小心踏进。


    屋子里光线晦暗，高大的椅背后烟雾缭绕，一抹红点若隐若现。


    执烟者的手一扬，男子瞬间懂了他的意思，赶忙低垂着头说：“主人，校际联赛的地点定了。”


    “哦？”


    一个短音节，中年男子的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满，身躯止不住颤抖。


    “定在了少微星。”


    此话一出，椅背后的人手一顿。


    中年男子闭上被汗糊住的双眼，呼吸声极力收小。


    蓦地，椅背后的人笑出声，中年男子身形一抖，小腿肚抖成筛子。


    “那我们可得好好招待招待不是？毕竟我们少微星可是很少迎接这样的贵客。”


    这句话里擒着笑意，但在落到中年男子耳中却是无边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