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轻口中的师尊，正是玉京门现任掌门——听松上仙。同余轻家中那位常年闭关的老长辈修为一样，是当世尚未陨落的三位大能之一。


    余轻其实挺怕这个师尊的，他作为余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子弟拜入师尊门下当了关门弟子，怎么也算天赋高，家世好，但这些年下来也没有得过师尊几个好脸。


    师尊冷漠，大师兄更冷漠，如果这些年没有师姐，余轻都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下来。想到胭棠，余轻又不由得想到宁皎月，眉毛不自觉蹙起，整个人呆站在师尊殿前，甚至生出了一丝退却的念头。


    他们之间怎么都是小打小闹，若闹到师尊那里去，宁皎月和那个小跟班两个没有背景的外门弟子算是完了。


    怒火退却，余轻犹豫着。


    宁皎月的确有天赋，轻松拿下半个月后的比试的魁首绝不是虚话，若她态度软和一些同师姐道个歉他不至于来寻师尊，但......余轻想到刚刚宁皎月漠视的眼神，一时间咬牙。


    别说让宁皎月道歉了，他看着她的样子像他们道歉她都不会接受。


    就在这时，一道传音从里面传出来：“转了半天了，进来吧，说吧，你们这次下山又惹了什么乱子。”


    听松上仙语气闲散，声音直抵余轻识海。


    余轻张了张嘴，进去了。


    明明是来告状的，他却像个鹌鹑似的，在外人面前的张扬气一点没有了，简单将宁皎月和他们一行人发生矛盾的事情讲了讲，最后小声补充：“那外门弟子说这一次夺得魁首后要向师姐发起决斗，师姐的修为师尊你......知道的。”


    余轻的声音越压越低，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


    胭棠修炼了十几年还是练气，若修为再高一些，他从家里偷一些上等丹药过来，再从家里偷些厉害的法器，全部赶鸭子上架塞给师姐，师姐未必不能同那宁皎月一战。


    但师姐的修为实在太低了，在那么低的修为和那么微弱的灵力面前，上等丹药和上好灵器只能起到装饰的作用。


    良久，余轻没有听见听松上仙说话，他抬头一看，半空中的水镜缓慢浮现宁皎月冷漠傲气的脸，她正在院子里面练剑，灵力所到之处空气凝滞，察觉到什么不待余轻多看几秒水镜就化为了虚影。


    “胭棠的确打不过。”听松上仙抬手消退了水镜，看向小仓鼠一般的余轻，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这件事情不用你担心。”


    余轻深呼一口气：“师尊那徒儿先走了。”


    不管怎么样，师尊这么说，事情应该......就解决了吧。


    至于师尊要如何做，是将宁皎月直接赶下山还是什么，余轻没办法顾虑到了。虽是如此想，余轻仍旧不算特别平静，没有一点事情解决的舒畅感，甚至有些焦虑地摩挲着手指，不断地看着外山的方向。


    *


    宁皎月很快被带到听松殿。


    路上仙婢已经同宁皎月传达过是听松上仙传见，宁皎月大抵也能猜到是什么事情。


    仙婢将宁皎月带入殿之后就躬身退下了，宁皎月看着高台上的听松上仙，和山下传闻的不同。


    凡人对于修仙者总是有一些误解的，哪怕他们住在仙山脚下，没有天赋这道门槛，此生都难以踏上仙山一步。


    他们习惯用凡人的一切去模拟仙人，自然也以为修仙者会同凡人一般生长变老。所以像听松上仙这种能坐到掌门这个位置的人一定被熬成了老头。


    仙风道骨，白须白发。


    这是山下传言的。


    实际上，听松上仙看上去很年轻，即不仙风道骨，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处是白的。


    他气势很强，并没有收敛自身的威压，同为剑修的宁皎月从踏入殿中便能很明显感受到，倒也不像针对她，就是平日就没有收敛气压的习惯。


    至于长相，宁皎月直视着高台上的人，容貌端正，鼻梁高挺，左眼皮下有一颗痣，皮囊在修仙者中只能算平常，身上是一身素衣都遮不住的凛冽剑气。


    听松上下打量一番宁皎月后开口：“听闻宁仙君半年前仙逝，宁小姐节哀。”


    他开口没有用玉京门掌门的身份压人，“节哀”两个字说的甚至算缓长。


    宁皎月不意外，来到玉京门之后，她从未遮掩过自己的身份，听松查出她的身份并不难，她看着轻微垂头的听松，语气平淡说：“我未听父亲提过上仙。”


    “我同宁仙君并不相熟。”听松缓慢说：“下面的人说此届招生有一弟子格外出众，三招之内单挑百人，千米雾山如履平地，是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我还在想山下是如何培养出这般的天才，原来是宁仙君的女儿。”


    宁皎月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听松看了一眼宁皎月随意道：“竟然已经金丹了，真是年少有成，比起我那些个不争气的弟子不知道强上多少。”


    终于进入正题了吗。


    宁皎月耳边略过听松前面的话，她不想同任何人谈论父亲。


    听松语气中带着对自己弟子的恨铁不成钢，但又轻浮得让宁皎月一耳就能听出宠溺，听松开始说礼村发生的事情：“他们平日修为不认真，错认了妖邪不小心将其诛杀，却也是好心，还希望宁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同胭棠和余轻计较。”


    他将姿态放的如此低，身上的威压却一点没少。


    这不是道歉，是威胁。


    明晃晃的威胁。


    宁皎月没有计较听松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无所谓听松的威胁，只看着听松同样看向她的眼睛，开口：“我可以不同她们计较，但请上仙告诉我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兄长会变成上仙的大弟子且完全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听松在心中“啧”了一声，哪里还不明白，他那两傻子弟子被宁皎月给算计了，宁皎月话说的那么严重不留情面哪里是要向胭棠决斗，明明就是借机来向他要林化鹤的消息。


    听松看向宁皎月，有一刻的愣神。


    刚才他用她父亲试探了她半天，她情绪没有一丝波动，如今只是提起林化鹤这个人，她浑身的气压就不稳了。


    听松跟着宁皎月的话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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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怀疑我封印了林化鹤的记忆？”因为他笑着，所以这一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


    宁皎月如实道：“我没有在他身上发现封印的痕迹。”


    听松看着少女坚定的眼神，依旧笑着，只是比刚才淡了一些：“胭棠当年在玉京门下捡到重伤的林化鹤时就这样了，当时我大弟子刚好出了事，消息不方便传出去，我见他天赋不错，于是破格将他留在了玉京门，顶替了我大弟子的位置。”


    宁皎月衣袖下的手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轻声道：“我要带他回去。”


    她声音很轻，语气和眼神都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听松遥遥看着少女的坚定，眸中泛起三分笑意，语气又变得有些闲散：“宁小姐，我们修仙之人最讲的就是一个缘分，机缘巧合，天道轮回，如今化鹤既然已经成为了我的弟子，成为了玉京门的大师兄，这就是命定的。宁小姐应当也已经同化鹤相见了，他对宁小姐如何相待宁小姐想必已经知道了，强求不会有好结果。”


    宁皎月如果能被这三言两句影响她就不是宁皎月了。


    她淡漠道：“照上仙的说法，我重新见到了他，这也是缘分。”


    听松听得笑嘻嘻的，手中的灵力牵着殿旁的花，花随着灵力一起舞动。


    听松只可惜没有人陪他欣赏这一场笑话，他真的很好奇是谁告诉她林化鹤失忆了的。


    “各退一步，宁小姐逃婚的事情传的满城风雨，如今不也无处可去。不如先同化鹤一起暂留玉京门，也不瞒宁小姐，我尚需要化鹤为我做些事情，就算宁小姐要带走化鹤，也得让化鹤先将这一部分事情做完。若宁小姐直接将化鹤带走了，我一时间手上也没有可用的人。不如宁小姐就暂留在玉京门，等化鹤日后恢复记忆了，我们让他自己选择去留。”


    听松一直在笑着说，可笑着笑着，却有些笑不出声了。


    宁皎月的眼神太过认真。


    ——认真到听松都有些不知道这一场失忆的闹剧该如何收场。


    等宁皎月走后，听松对着屏风后说：“出来吧。”


    林化鹤缓缓走了出来。


    他身形颀长，眼神清冷，仿佛一点没有被刚才的对话影响。


    听松好奇问：“你打算怎么办？”


    林化鹤垂下眸，遮住其中的情绪：“她脾气不好，过段时间就走了。”


    听松用手撑着头，好心提醒：“不要让她知道你没有失忆的事情。”


    “嗯。”林化鹤回。


    听松觉得林化鹤没有当一回事。


    事实上林化鹤的确也没当一回事，他什么时候说过他失忆了？大小姐自己误解的事情还能怪罪到他头上吗？


    会的。


    林化鹤知道宁皎月会的。


    他冷笑起来，其实自己也期待宁皎月发现的那一天。


    却又不知道为何心颤。


    想到彼时大小姐大吵大闹掀翻一切的场景，林化鹤冷冷地想，那他终于可以彻底和宁大小姐撕破脸皮了。


    大小姐该多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