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简陋的屋子外，官府派来的府衙正在同胭棠一行人快速汇报刘府满门被屠的情况。梨花打开门，宁皎月路过拥挤的人群，连带着路过林化鹤时，一句话都没有说。


    胭棠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宁皎月身上透出来的冷淡拦住。


    而宁皎月是那种，她站在那里你就无法忽视的人。


    林化鹤在后面淡淡地看着宁皎月的背影，握住剑的手有一瞬间无意识地握紧，剑灵在他的识海里转圈圈，此番情景下不太敢刺激自己情绪本来就不怎么稳定的主人。


    余轻也由不得为礼澈和刘府巨大的信息量惊讶，眼见着宁皎月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愣是没有和他们讲一句话哪怕是问声好，本来算他们一行人得了宁皎月好处，宁皎月软和软和语气上来打个招呼之前的事情就算了，毕竟他们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


    但宁皎月别说打招呼了，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余轻抱着剑咬着牙齿只觉得痒，天地可鉴，他余轻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么傲的人。


    一路上，梨花始终安静地跟在宁皎月后面。她看出来宁皎月的情绪不太好，低声道：“女君，我们回去吗？”


    这里的回去指的是回玉京山。


    “嗯。”宁皎月只清淡地回了一个字。


    她停下，青华山在她们身后，山前那一条长长的河里，放眼望去，尽是芦花。


    回去的路上，梨花还是忍不住问宁皎月。


    “小乞丐和刘小姐也是礼澈杀的吗？”


    宁皎月说：“刘霞是，小乞丐应该不是。”


    另一边，余轻一行人进去看见的就是礼澈服毒自尽的尸体。


    几人在门外听了全程，也不是蠢人，大致也明白了来龙去脉，于是也不由讨论起那个问题：“四桩命案，王荣的无可辩驳，陈箐的不算礼澈所为，小乞丐和刘霞呢？”


    李晓安觉得都是礼澈做的，理由是：“陈箐死了之后，他精神就不太正常了，刘家满门都能屠，小乞丐和刘霞又算什么。”


    余轻觉得不是，他也说不出原因，但觉得不像。


    胭棠思虑着没有说话，只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林化鹤：“师兄你觉得呢？”


    一直沉默寡言的林化鹤开口：“刘霞是，乞丐不是。”


    听见林化鹤的回答，胭棠有些惊讶，她只是走流程问问，她以为师兄从始至终不会插手这个任务的。


    林化鹤难得话多了一些，却不是回答余轻接连问出的“为什么”，只不冷不淡地启唇：“师尊昨日传信，让你们回去之后补做这半个月的功课。”


    胭棠和余轻立刻开始怨声道载：“回去我们快回去......”


    不要以为修仙就不上课了，不仅要上课还要考试，挂了还要补课，再挂就被赶下山了。


    要不是有点家世人脉撑着，一天到晚都要被赶下山。


    李晓安没有说话，看着林化鹤的背影若有所思。


    剑灵在林化鹤的识海中打了个滚，有些想阴阳怪气又不敢说，女君在的时候任由几个人无头苍蝇般乱转，女君走了也不高冷了直接透题要赶回去了，是督促不熟的师弟师妹补功课还是怕女君离开玉京门它自有......


    “判断”两个字还未在心中说出，剑灵就感受到了一道冰冷的视线，恍若毒蛇一般阴凉缠住它，剑灵慢慢地吞咽下，啊~啊~啊啊啊！他忘了主人能听见他心声了！


    过往的经验告诉剑灵，快点认错！道歉！快点认错，死嘴快快快！


    但它一个字还没吐出来，随着林化鹤眼眸垂下，剑灵已经“晕倒”在了浩瀚昏暗的识海中。


    林化鹤情绪很淡地将剑收入了芥子中，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始终没有任何情绪。


    昏迷中，剑灵想到很久以前，那时候，他们还在宁家。


    他们，自然指的是主人和它。


    说起来宁家也算它的故乡，如果剑灵也有故乡的话。


    它从主人的识海中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女君——小小的女君，穿着一身雪白华贵的衣裳的粉雕玉琢的娃娃，还不似现在般高贵冷漠难以接近。


    见它苏醒，小小的女君喂了一些灵力给它，世间最纯净的冰灵力，对于寒铁铸就的它而言是很好的补物。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它，然后轻声道：“不要告诉兄长我喂过你哦。”


    它对着小小的女君点点头，女君一边说“乖”一边又给它喂了一些。它吃得饱饱的躺在主人的识海中，舒服得翻了个身，然后就感受到了一道冰冷的视线......


    另一边，梨花想缓解宁皎月的情绪，于是问起了礼澈的事情。


    风声从她们耳边呼啸而过，她们乘着剑路过山川，梨花的声音很轻：“女君，我其实一直以为礼澈不会是杀害刘霞的凶手的。”


    宁皎月问：“为什么？”


    梨花说着自己的困惑：“我总感觉，礼澈不是这样的人，礼澈很......正义，很善良，哪怕他一直，一直被......也始终坚守了本心，他所提到的阿香不仅是阿香，也是一部分的他，我总觉得......总觉得他不会杀刘霞，不会将其剖心后弃尸闹市。”


    宁皎月还是问：“为什么？”


    她看着梨花，眼眸很淡。


    为什么要指责受害者的失控和反抗?


    梨花默然，她是旁观者，她先窥见了刘霞的真心，先入为主觉得可贵。


    她先窥见了刘霞的真心，于是明白礼澈那些回忆里的胁迫更像刘霞将希望寄托在爱身上的求救。于是她下意识地指责，哪怕礼澈已经如此无辜，她仍旧觉得礼澈那般杀了刘霞是不是不合适。


    看着有些失神的梨花，宁皎月没有再说话。


    其实梨花说的是对的，礼澈本来不打算杀了刘霞的。


    如果——


    他没有发现那一日原来是刘霞将阿香邀请至刘府从而导致了那场悲剧的话。


    但不重要，并不重要。


    宁皎月和梨花入了山，去惊风阁里面交任务。


    窗口的人百无聊赖地接过宁皎月的任务卡。


    《长老们爱吃的土鸡去哪了》：连续一个月厨房做的鸡味道都不对，鸡都做不对要厨子干嘛，厨子无辜说自己明明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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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一样的法子烧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长老们就是说味道不对，怕被开除请惊风阁查清事实真相。


    报酬：0.5积分


    缘由：山中所用土鸡从前由礼村供应，后礼村出现心月狐事件，礼村村民自危，害怕继续饲养土鸡会吸引来狐妖从而将土鸡们全部杀了，后续供给给宗门的土鸡是村民们从附近的村县所购买，地方不同喂养出来的土鸡也不同。


    “好了核对之后积分会记到你们名下，下一个。”


    宁皎月出了门，让梨花先回宿舍，她准备一个人转一转。


    作为仙门，玉京门风景很难差，沿途都是高大的仙木和鲜艳的灵花。


    浓郁的灵气从内门弟子和各位仙尊长老们所居住的内山飘荡过来，山林上方偶尔还会略过不知道哪位山头仙人的仙禽。


    宁皎月抬起那双潋滟的桃花眸，望向内山所在的方向，比外山更为浓郁的灵气引领着她的视线，山的一周被雾气缭绕，无比神秘。


    ——那是母亲的魂灯最后传出的方位。


    长明的魂灯告诉宁皎月，母亲一直活在这世间。


    这些年母亲没有回去看过她，于是她来看一眼母亲。


    只看一眼。


    宁皎月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看见了一个她必须一起带回去的人。


    山间，成群的仙鸟从少女头顶略过，阳光透过仙鸟的缝隙洒在宁皎月的脸上，忽明忽暗的光映得少女鼻尖那颗小痣格外地淡，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情绪始终没有丝毫的波动。


    安静的，沉默的，笃定的，不可违逆的。


    仙鸟落下华贵的羽毛，从宁皎月的指尖划过，她低头看着左腕银白的飘带，飘带随着风轻柔无害的摇曳，羽毛的痒浮现在手心之中，山间的湖水缓慢地送着波浪。


    她其实也不知道，来日见了母亲她将父亲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她，母亲会感到解脱还是悲伤。


    自小到大，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告诉她，父亲母亲两个人是相爱的。


    相爱吗？


    亲历了一切的宁皎月甚至有些想笑。


    爱吗，在漫长的岁月中，她只看见了茫茫至死方休的恨。


    所以她不需要爱，她只需要苏悯恢复记忆，做回她的兄长。她匆忙离开礼村，因为她不想再看见林化鹤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她。


    远处走过一行人，正是赶回来的余轻和胭棠。


    胭棠躬身吐着，余轻蹙眉道：“师姐晕剑，我们像去的时候一样坐马车回来就好了。”


    胭棠难受地说着：“课业落下太多，还有半个月就是大考了。”


    宁皎月的情绪已经完全没有波动，根本不在意没有林化鹤在场的余轻和胭棠，漠然从远处离开。


    余轻眼尖，一眼就看见了，眼神变得复杂。


    这一次他们能成功做完任务其实有一半功劳都是宁皎月的，但从始至终她对他和师姐态度实在太差了，又说出了要拿魁首决斗师姐的话，余轻将胭棠交给李晓安：“你照料一下师姐，我去求见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