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慈之说：“先照顾好你朋友出院，这些都可以缓一缓。”


    温梨不肯，搬出莫荞纤说道：“荞纤说了，她不喜欢欠人钱，特意让我来问的。”


    荀慈之没有松口，叮嘱了她几个护理需要遵守注意的细节，逐渐将话题引向了莫荞纤本人。


    “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温梨和他相处很放松，如实说道：“之前换季我感冒发烧了，来医院碰到了她。荞纤虽然看起来不爱说话，又表现得冷漠的样子，其实她很有爱心。”


    荀慈之：“为什么？”


    有一个认真倾听的聊天对象，温梨打开了话匣子，她继续说：“我当时生病坐在椅子上没有力气，是她给我忙前忙后。再后来我去医院复诊，又遇上了她，她在扶老奶奶过马路…”


    他耐心听她接着说下去。


    温梨却不再多说了。


    莫荞纤的悲剧，是一种戏剧性的转折，仿佛是为了特地惩罚一个热心肠的女孩设置的重重关卡，她过去准备扶老奶奶过马路，还没搭把手，对方却因为上了年纪，腿脚不便不小心摔倒在了路上。


    一众围观中，老人指责是她将自己推倒，而匆匆赶来的儿子、儿媳、丈夫等等一家数口人，全部将矛头指向了莫荞纤。


    莫荞纤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辩解无果，她选择赔一笔钱息事宁人。


    可温梨看不下去冲上前就和他们一堆人群舌奋战。


    这些人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钱就停手？他们会吸干你的价值，榨取完你的积蓄，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罢手。


    “我告诉你们，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叔叔会给我们主持公道！”


    “笑话，这儿连监控都没有，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要给犯罪分子开脱，晓得不。”其中一个中年人指着温梨鼻子嚷嚷道。


    温梨扬了扬手机，“她是准备过来扶人过马路，是帮这个老奶奶。老人家自己站不稳摔倒了，关路过的人什么事情，我这里全部都录下来了，还有你们刚刚推她打她，我也有证据，等警察来了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


    地上的老人听到这话立刻喊着说自己腰痛，爬起来就要回家，吵嚷着说自己要休息。


    一群人眼见对方有视频，只能灰溜溜地扶起一直被漠视的老人，飞速离开了现场。


    莫荞纤说道：“谢谢你。”


    “客气什么，我叫温梨。你呢？”


    莫荞纤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问道：“温梨，你怎么知道他们想讹人，提前就录了像？”


    “我没录像啊。”温梨笑道，“诈一诈他们，没想到心里真有鬼，这就跑了。你下次可不能傻乎乎就给钱了，起码要向人民警察求助。”


    “知道了。”莫荞纤垂着头，被这突如其来的讹诈搅得心情低落。


    温梨重新打了电话，和警察说明了情况表示事情已经解决不需要出警，这才继续对莫荞纤说道：“荞纤，你手上疼不疼？今天也是来医院的吗？”


    莫荞纤才看到自己手臂上被人掐出来的淤青，回道：“嗯，我需要定期到医院复诊。”


    她继续道：“我有严重的心理疾病，经常需要进行心理疏导和吃药才能缓解。所以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小心我连累你倒霉运。”


    莫荞纤拨开温梨挽着她的手，快步走开了。


    任凭温梨在身后怎么叫她，莫荞纤都没有回头。


    原来她已经经历了所有恶意与痛苦，再次相见时才会毅然决然选择放弃生命。


    明明她坠落前义无反顾救了其他人，也希望别人好好活着。


    可生命在死亡面前，就是这样脆弱、流动、不堪一击。


    ……


    荀慈之适时打断温梨的回忆，说道：“吃饱了么？走吧，我送你回家。”


    温梨：“哦哦，等一下，我去买单。”


    “已经买过了。”荀慈之道，“自动扣卡。”


    这是温梨听从荀慈之的意见和口味，由他自行定下的餐厅，但是没想到他…


    温梨有点生气，说道：“荀医生，说好这顿饭我请客的。”


    荀慈之站起身，“不必客气。”


    温梨将好不容易降下温度的白水喝完，去了趟洗手间整理一番，出来时特地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略微婴儿肥的脸蛋嘟嘟的，充满胶原蛋白，她满意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越看越觉得可爱清丽，这叫自己迷上自己。


    这个世界的她，对着镜子弯了弯眼睛。


    生活是美好的！一切都将迎来曙光。


    不过，她按了按嘴唇，有点疼。


    荀医生这个人太好心，太为他人着想了，一顿明知是她请客的饭局都要自己买单，这人情要还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她的嘴巴和胃受不了啊。


    温梨用冷水拍了拍唇瓣，走出洗手间。


    荀慈之已经在门外等她了。


    天色昏沉，身型高大挺拔的男人驻足在门外檐廊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枚电子烟，冷淡的面容被烟雾遮掩，再度让温梨感到割裂。


    为什么总是觉得荀医生是个坏人？


    温梨为自己心中乍然出现的的冒犯感到无措，向他说道：“荀医生。”


    荀慈之收起电子烟，“走吧。”


    温梨闻到了一缕薄荷气息，问道：“荀医生，你还吸烟的吗？”


    “嗯。”荀慈之承认。


    “这对身体不太好，你少抽点。”温梨关心道。


    “这样啊。会戒掉的。”荀慈之态度端正地回道，“你家在哪儿？”


    他邀请温梨上车。


    温梨拒绝了。


    “我家离这很近，就不麻烦荀医生了。”她笑着朝荀慈之挥挥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荀慈之看向左视镜中慢慢背向走远的人，表情耐人寻味的，慢悠悠转动着手中的电子烟。


    谁说兔子温和无害，这不是警惕心很强么？


    他发动车子，直接驶离了这里。


    静谧、车流稀疏的高架桥，豪车风驰电掣般超越两侧车道的车辆，速度的越线提升并不会给它的稳定性造成任何影响，荀慈之单手操纵方向盘，继续变道、加速超车，发动机轰鸣带给常人的快感，他对此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兴奋。


    就好像麻木的机器不会感知任何情绪。他将车停到私人地下车库，准备上楼。


    脑海中突然出现温梨笑着和他挥手道别的样子。


    如果她是装的，荀慈之认为自己遇到了比他更强有力的对手；如果她不是，他觉得她傻到没边了。


    明明不会吃辣，为了迎合他能违背自愿吃进肚子，辣得嘴唇红肿；明明对他抱有哪怕一丝怀疑，还是默许他的靠近。


    荀慈之从车里拿出胃药，随手倒了几颗出来，想了想又扔回去丢进车内。


    他喜欢吃辣么？


    只不过是寻求天然食物带来的刺激，但他严重的胃病并不允许长期这样的饮食摄入。


    他早就将生活控制在可以稍显起伏的状态。


    刺激味蕾的菜谱、可以偶尔疼痛的胃病，前提绝不允许左右他的生活重心。


    任何能给予他情绪的事物，荀慈之都会做一做。


    包括帮助其他人。


    看着那些或老或少，或单纯或别有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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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他面前求助，荀慈之照单全收的接济帮助。


    没有人说过他一句负面的话语，一个人怎么会完美如斯。


    因为他舍得让利，舍得利他。


    荀慈之觉得好笑。演戏演久了，连他自己都快对自己圣人的样子钦佩。


    他们、它们都无趣到令人乏味。


    除了这次……


    太过复杂的情愫一时竟无法捉摸，翻腾奔流在血液。


    他点开手机屏幕，向温梨拨去电话。


    彩铃响了十几秒，大约是首欢快的中文儿童童谣。


    “喂，你好。”温梨关上房门，顺手开灯，对着房间说道：“为迩，为迩，妈妈回来了。”


    对面的荀慈之将对着耳朵的手机拿到眼前，点开免提，音量开到最大，仔细听。


    只有一阵急促琐碎的步声。


    因为温梨一直在激动着说话，他没办法深入辨别。


    “宝贝，好宝贝，想不想妈妈！”


    “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你了，爸爸是不是没有认真照顾你，你怎么变瘦了？”


    “天啊，小肚肚都没有了。”


    荀慈之挂了电话。


    此刻的他脸色极为难堪，迅速坐回车内，倒车，回正方向，油门踩满，不消多久就回到了一开始和温梨吃饭的私人川菜馆。


    大门两边垂挂着红纸橘黄的灯笼，偶尔几位客人三两结伴，出示身份后被侍者引导进入。


    荀慈之放低座椅，靠在主驾驶位再度拨出了电话。


    ……


    在家中的温梨洗了个澡换上家居服，坐在沙发上闷了一大杯冰可乐，总算解了晚餐带来的火热。


    她捧着为迩碰鼻亲了亲，“好宝贝！今天居然这么乖。”


    放下为迩，温梨捏了捏酸胀的脚底板。


    荀医生——


    他总是让她看不透猜不透，他的一切像是盖了一层黑色的薄纱，让人好奇想要看清楚，又担心底下藏着的是什么猛兽。


    尤其是他提出送自己回家的时候。


    温梨第一反应就想到了穷凶极恶的歹徒。


    她忍不住浑身一颤，幸亏当时反应迅速，果断拒绝，朝反方向走远，绕来绕去，走了半天才重新导航走回正确的路线。


    当时为自己的机智勇敢点赞，现在就有些懊恼了。


    荀医生不至于是这样的人吧。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做过伤害她们的事情，相反不间断地给予着帮助。


    而且小腿和脚底板也太酸痛了，明天估计都要站不稳了。


    想着想着，她突然记起自己进家门时接的电话，手机现在被她随手放在茶几上，温梨保持着盘腿的坐姿，倾身过去拿起。


    已经挂断了。


    是荀慈之。


    他给自己打电话干什么？


    温梨觉得应该是问她有没有平安到家。


    正准备回个简讯当作回答，没想到对面再次打了电话进来。


    这次她只好接起来，说道：“荀医生，不好意思，我刚刚到家。有点忙没来得及回答你。”


    荀慈之的语气很弱，气息缥缈无力，隔着听筒都能察觉到，他说：“到家了就好。早点休息。”


    “等下。”温梨皱眉，奇怪地问道：“你还没有到家吗？”


    她听见了背景音乐，那是当时私人菜馆里的花园播放的音乐，旋律淡雅宜人，即便是走到大门外，也能听到一点点余韵。


    荀医生是还在原地没走吗。


    温梨继续问道：“你的声音不太对劲的样子，还好吗？荀医生。”


    “喂？荀医生，你在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