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好不好？30秒。”


    说完，季往便跑到一楼的卫生间把发圈洗干净，然后小心翼翼用纸巾把水痕擦干。


    没到30秒，他重新出现在明和面前。


    季往手心的红发圈干净如初，串珠上“所欲随心”四个字清晰可见。


    “刚从水坑里捞出来，雨水不干净，可能感染你手上的伤口。现在还是有点湿，我消毒之后再还给你？”


    原来刚才没直接给她是情有可原啊，她似乎应该善解人意，明事理晓苦衷，理解季往。现在就翻篇也许是这件事的最佳结局。


    最好，还要关心一下季往手上的伤，自责一番，立一立温柔的人设。


    但明和还是觉得委屈，好像只要季往是有苦衷的，他是为她好的，那么她就必须理解他，如果不顺势原谅他，反而显得是她无理取闹。


    可是刚刚台阶前她伸手要发圈时季往毫无回应，手掌就僵在半空，她当时的无措和尴尬也要这样无声无息地翻篇吗？


    明和拿过季往手中的红发圈和雨伞，操控轮椅重新回到台阶前。


    倾盆大雨倒在地面，溅起一层水雾。


    “明和？！”


    季往看到明和毫不犹豫地撑开伞，从无障碍通道驶入雨中。


    屋檐下的地面一边被雨水淋湿变成黑色，一边是浅灰发白的干燥水泥地，色彩对比强烈，界限分明，中间像是有一条不可逾越的分割线。


    橘色小猫站在干净的水泥地上，猫爪试探着越过分割线，但只一瞬便收回。


    它冲着明和小声地喵喵叫，但它发觉这个人类根本没有停下的打算，叫声愈发急切。


    季往踩过分割线，雨水瞬间浇透他全身，脚下也根本没注意躲避，踏过一个又一个水坑，快步跟上明和。


    “现在雨下得正大，有什么事情我帮你，先回屋里等云绘，好不好？”季往扶上轮椅椅背，挡住淋向明和的斜雨。


    明和停下轮椅，不在意季往拉住椅背的动作。


    她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等云绘？原来是小云让他来的，她还以为是他终于愿意主动出现了。


    看了一眼手心的红发圈和面前的常青树丛，明和挥手臂，用力把发圈扔到树丛里。


    常青树丛生长多年，有半人高，枝条密密匝匝，即便仲秋时节，繁茂的树叶也没有脱落的迹象。


    发圈落入其中，很快便被吞没。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季往扶正被风吹得有些斜的伞，确保雨水淋不到明和。


    MH：【你去捡，30秒之内。】


    “好，我先推你回院楼，雨太大了。”


    他语气平静，很快把明和推回楼内，解锁手机放到明和膝上，打开计时器，设置好计时。


    “30秒，你可以开始计时了。”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重新跑入雨中。


    明和低头看季往的手机，计时器小组件模拟了钟表的样式，秒针走地飞快。


    但她已经无心看时间了，桌面背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穿着蓝白校服的她站在清澈的河边笑得明媚，阳光正好。


    明和认真回忆，应该是高二远足活动时在河边拍的，当时班主任迷上了摄影，给班里每个同学都拍了单人照，还专门做成了相册放到班里的书柜中供大家翻阅。


    不经过她同意就用她的照片当屏保，可恶，就连手机都是她买的。


    “季往每天打开手机就会看到她”的想法占满了此时明和的全部思绪。


    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明和不想再看，恰好长时间没有操作，屏幕开始自动变暗，即将自动锁屏。


    但手机似乎开了注视感知功能，屏幕识别到视线重新亮起，明和跟照片里的自己对视，越发觉得奇怪，只好按开关键关闭手机。


    界面恢复锁屏状态，还好锁屏背景不是她。


    是一片芋头叶，插在瓶中，摆在窗台。


    好像是游临县季往给她包烤土豆的那片叶子，可她明明记得当时她走的时候叶子就已经开始枯萎了，照片里却还郁郁葱葱。


    季往庆幸自己空间记忆能力还可以，很快就回到了刚才明和扔发圈的位置，只是常青树丛盘根错节，树叶紧实繁茂，根本看不到发圈在哪。


    打着伞动作更加迟缓，时间越来越少，季往把伞放到一边，加快速度，不断拨开树丛。


    还好红色在灌木丛中足够显眼，他重复拨开树丛的动作终于得以停下，发现发圈挂在一条新枝上。


    新枝细却锋利，季往拾起发圈时划伤了手臂，但毫不迟延地捡起伞就往回跑。


    “我超时了吗？”


    语气仍旧平淡，但话音刚落时咳嗽了几声。


    季往蹲在明和面前，足够近，明和能看到他浑身湿透，手心的发圈倒是干干净净。


    也足够远，季往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裤摆淌下，但水痕离明和还有一段距离。


    她轻轻摇头，没超时。


    手机计时器早就关了，但她心里的没关。


    MH:【你去洗澡吧。别感冒了。】


    “那你还要吗？”


    季往把手心的发圈又往前递了递。


    明和觉得季往在问还要不要他，而不是发圈。


    “小和！”云绘收起雨伞走过来。


    她指了指门外的车：“安保说可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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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逻车把我们送到停车场。”


    明和点头，操控轮椅跟着云绘坐上巡逻车，没有再看季往一眼。


    -


    云绘私家车内。


    “刚才在巡逻车上有其他人我没敢问。”云绘低声问身侧的明和：“季往惹你生气了？浑身湿透了我的天哪，我以为他刚从河里爬出来。”


    MH：【我刚才怎么没想到扔河里。】


    -


    傍晚，回程路上，明和跟云绘恰好遇到晚高峰，医院门口堵车，再加上红绿灯秒数过长，车头衔着车尾，蜿蜒了好几百米。


    暴雨，也没办法下车步行到医院。


    明和打开车窗，尝试看前面的情况，车辆高低不一，离得不算近，只能隐约看到医院门前有很多人。


    有穿着绿色马甲的交警指挥交通，疏散车流，路边人行道上人群也来来往往。


    “虽然平时也偶尔堵车，但今天天气不好，更严重了。”路人撑开雨伞，问身旁的人：“欸，你看，前面怎么这么多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身旁的人把雨衣帽檐往下拉了拉：“前面是C大附属医院啊，哦对，我想起来了，医院门口最近有人在唱歌卖艺，说是孩子生了重病需要筹钱。”


    “啊？咱们要不也去捐点钱？”


    “谁知道真的假的啊，这年头骗子可不少。”


    “哎，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是真的，我不捐的话总觉得良心过意不去。”


    “那万一是假的呢，你自己家里也已经够困难的了，现在刚毕业，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工作，房租、吃饭、水电，哪一样不要花钱？就不说这些，你今天晚上晚饭就吃馒头配咸菜不就是为了攒钱补贴家里吗，哪里有闲钱帮别人。”


    “可是，我起码还能健康地活下去，现在穷，兼济天下做不到，但捐个几块几十块还是能做到的。”


    穿雨衣的人拍了拍打伞的人的肩膀，宽慰道：“现在政策好了，网络也发达，他有很多办法能筹钱，你先能独善其身吧，起码晚上吃点好的，别把自己给整生病了。”


    “你说得也对，但这个事现在就在我面前，我不帮总是不安心。”说完，雨伞便朝医院走去。


    “哎，人家孩子生病又不是因为你造成的，你有什么好不安心的。这么多年，你这个性格还真是一点没变。哎，算了，算了……”


    雨衣追上雨伞，也朝医院走去。


    车队一点点挪动，在交警指挥下，堵车的情况得到缓解。


    明和关上车窗，想起刚刚拆开的文件袋中，赵青远的一封信。


    第一句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么多年，我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