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玖卿抿了抿唇，她试着用王妃那样柔和的目光去看他，杏眸莹亮：“王爷，欢喜有要事相商。”


    褚青晏眉头愈紧，看不得她如此惺惺作态的假装，他知她不是这样的软和性子，也不喜看她这般矫饰。


    他不答话，她便固执地站在原地，只拿那一双过分摄人的眼眸盯着他。


    沉默了良久，洛玖卿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身后将手伸出，递出去两壶酒一只烧鸡：“王爷，我买了酒和烧鸡，你要吃吗？”


    “不吃。”


    “很好吃的，是醉香楼的招牌……”


    “我说了我不吃。”


    洛玖卿被他冰凉的语气镇住，瞬间觉得有些无趣，亏她还特地绕了路去买，结果却是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她看着王爷就开始想，为何他就像雪山上的冰块一般，怎么捂都捂不化。


    她的眼睛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夜风卷下碎屑般的冰渣，天上突然下起小雪，她的眼睛鼻头和唇瓣，无一不是红彤彤的。


    看得惹人怜爱极了，就连守门的姚武等人都觉得王爷是不是对欢喜姑娘太过苛责了。


    洛玖卿抱着手臂抖了抖，她今日的披风虽是厚实，但里头穿的只是轻纱薄裙，夜风一阵紧过一阵，灌进她的披风里，便如身堕冰窖，从头到脚都冻住了。


    “进来说。”褚青晏转身往内走，一眼也没多看她。


    但洛玖卿却为他这句话有些高兴，她还是让他带自己进了大理寺的门。


    她赶紧将手中的酒和烧鸡放下，又从怀里递出几张银票：“姚大哥，你们都是被我所累才罚了俸银，这钱合该由我来出，这些银票你与几位看守大哥分了，还有这酒和烧鸡给你们下值后吃，你们都都辛苦了。”


    她说完赶紧小步追上王爷，脚有些僵，追不上王爷的步伐，越落越远，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王爷，你慢点儿。”


    褚青宴虽然走得快，耳朵却一丝不落地听完了她的话，听她唤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似是不想再听她与旁人说话，他微微偏头，余光见她走得很僵硬，这才放慢了些脚步。


    洛玖卿跟前面那人的距离一点点缩短，她呵着白雾与王爷并肩，跑得有些喘，脸上泛起红晕。


    雪花落在她面颊上，外凉内热，烧得慌。


    她与他并排，褚青晏垂眸可见她红润得异常妖冶的脸。


    “你倒是惯会收买人心。”他别开眼冷冷出声，连大理寺的门吏都被她的巧言令色所蒙蔽。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洛玖卿可不敢接：“王爷指的是……那酒和烧鸡？那本是我为王爷买的，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王爷不领情，王爷既说我是收买人心，那我收的也是王爷的心。”


    见他一直不说话，洛玖卿想了想，他说的或许不是酒和烧鸡的事儿：“今日本就是因着我才害姚大哥他们受了王爷斥责，我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若是还叫他们被罚银子，那我岂非罪过大了？他们做门吏月钱本就不丰，年长些的要养家糊口，年轻些的得攒钱娶媳妇儿，生活不易，哪里像……”


    洛玖卿看了眼身侧的人，话音戛然而止，她真是昏了头了，怎么跟他如此顺畅地将心里话讲出来了。


    褚青宴瞥了她一眼，目光不浓不淡的，显是听出了她未说完的话，话里带着绵软的刺，不扎人却刺挠：


    “倒是我不体谅下属了。”


    他的眸子像是能将人看穿，洛玖卿缩了缩脖子，也不知是雪夜还是他的眸光更冻人。


    雪势渐大，将二人的乌发裹上一层晶莹剔透的白。


    “王爷，下雪了呢。”洛玖卿伸出食指沾了王爷鬓边的一点雪花，顺势转了话题。


    褚青晏正要躲，她却已经笑吟吟收回手，只将化在指尖的一滴雪水给他看，丝毫不觉她方才的举止有何不妥。


    “放肆。”他轻喝出声，颇有些底气不足。


    若说他躲不开她方才的动作，那他这些年怕早已死了千八百次了，可在她面前，他总是慢上半拍，让她对他行了无数无礼之举。


    “王爷真小气，我们如今也算共白头了，还有什么放肆不放肆。”她冲他眨了眨眼，莽撞冒失地往前跑了，料想他定是要发脾气的，她才不会傻到站在原处被他骂。


    褚青晏却在原地愣怔了片刻，共白头……么？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冰冷的掌心将面上的红热降下少许，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到了褚青晏的公房，洛玖卿停下脚，里头毕竟是机要之地，她等着王爷缓步走到门前，得了他的首肯才推门进屋。


    屋子里头炉子已经熄了，但还留着余温。


    王爷方才应是打算回府了，却被她守株待兔逮了个正着。


    她躲在屋里取暖，褚青晏却止步于门槛一步之外。


    “王爷不进来么？”


    “我不冷。”


    洛玖卿搓了搓手，将手捂热了盖住耳朵，跺着脚道：“但是我冷呀，你在屋外敞着门，冷风全灌进来了，屋里炉子也熄了……”


    她抬手的动作让披风退至臂弯，露出半截小臂，半透明的青绿纱衣里映出一片雪肤。


    她今日跳的是六幺？


    这个念头从褚青晏脑海中闪过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竟还记得他看她作的第一支舞。


    轻盈灵动又大气磅礴的六幺。


    她作此舞时，身软双目却有神，似是含着不甘，即便此身飘零不由己，却仍有不屈的灵魂。


    他踏进屋内，掩上门。


    洛玖卿总算缓了口气，在他审慎的目光下，正色道：“王爷，欢喜记得您想查红鸢？


    “要查她在千杀阁执行过的所有任务太多了，您给我一个范围，我替您查。”


    他没想到她要跟他说的是这件事，她双目炯炯，神态郑重，褪去了方才的俏皮玩笑，很是认真地在同他说正事。


    “查她接手尚京情报网之前执行的任务。”


    洛玖卿沉默半晌，王爷这范围划定的，看似缩短了七年的时间，可实际上却并未减少多少量，红鸢接手尚京情报网后，就不执行寻常任务了，她的任务本就集中在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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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皱眉摇了摇头：“范围还是太大，王爷就不能告诉我，究竟想查什么么？欢喜也好有的放矢。”


    褚青晏眸中一片淡漠：“因为不知道，才要查。”


    王爷最后的让步，将时间框在裕景八年到裕景十年之间。


    洛玖卿得了答案，赶紧溜了。


    褚青晏看着碧色披风在雪地上逶迤出层层叠叠浪纹，她今日倒是真的只为正事而来，没说那些有的没的。


    洛玖卿之所以跑那么快，是因为她必须在王爷之前赶回王府，一路上跑得她身上发了汗，只有手脚冰凉，匆匆擦拭身体后给右颊撒上毁容药，她钻进被窝等着王爷回来。


    直到褚青晏上榻，她的手脚也还没捂暖。


    作为欢喜的她得不到王爷丝毫怜悯，如今作为王妃，洛玖卿决心要好好行使作为妻子的特权。


    她冰凉的一双手从王爷衣摆钻入，借由他身体的热气，给她暖手。


    换作平日她是不会这样大胆的，可今日她在大理寺实在冻得够呛，身上冷，心里也有气，顾不得再在王爷面前装乖巧懂事的好王妃。


    她明显感觉到掌心下的身躯瞬间紧绷，让王爷原本柔韧有弹性的肌肉坚硬如石块。


    她的手瞬间不敢再往里伸，僵在他衣摆下，将触未触，让他腰腹处的凉意变成了淡淡的酥.痒。


    褚青晏并不介意王妃拿他当暖炉，他只是震惊，王妃的手为何会如此凉。


    见她不再贴着他，他捉住她的手搂在怀里暖着：“手怎么这般凉，可是屋里地龙不够热。”


    “够的，只是我这手脚冰凉是老毛病了，入冬便是如此，身上再热也暖不起来。”洛玖卿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另一番话。


    今夜下雪，被你晾在大理寺门外那么许久，进屋后还不给烧炉子，能不凉么。


    褚青晏好不容易帮她将手捂暖了，他突然向下钻进被子里拱到床底。


    洛玖卿吃了一惊：“王爷，你要做什么……”


    她尾音未落，脚心传来一阵暖意，王爷竟然将她的双脚也裹进了怀里取暖。


    洛玖卿脚上的冰凉化了，心里的那点气也化了，他对欢喜再不好，对王妃却是顶顶好的。


    欢喜是她，王妃也是她。


    “王爷，我脚暖了，你快上来罢。”


    褚青晏刚躺回她身侧，怀里便钻进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洛玖卿将脸蒙在他怀里：“王爷为何待我这般好。”


    便是寻常人家夫妻间，又有几个丈夫能做到像王爷待妻子这般好。


    洛玖卿想着又补充了一句：“王爷是这世间最好的丈夫。”


    褚青晏抚着她的乌发没有说话。


    他待她好吗？他若待她真的好，又岂会在见到欢喜时生出那许多妄念来。


    可王妃却对此毫不知情，还将他当作世间最好的丈夫。


    褚青晏受之有愧，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些，将脑子里那些杂念全部摒除。


    王妃是他妻，他确认自己也是心悦于王妃的，这人世间，他只能待她好，待她一心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