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饭时，褚青晏顺势提起了他马上要出行夙州，洛玖卿佯作惊讶，立马搁下了筷子，仿佛嘴里的饭菜都不香了。


    她眼里瞬间蒙上一层水雾，似忧心又似不舍，声音哽咽连话都讲不清楚：“……王爷要……王爷何时出发？去、去多久？”


    “后日出发，归期未定。”


    洛玖卿眼里透出些慌张不安：“王爷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尚京吗？”


    夙州如今乱着，褚青晏不想让她涉险，可他答应过要带她归宁，便不会食言。


    他掌心覆盖她握成拳的手：“只要王妃愿意，可与我一道去夙州。”


    洛玖卿抿了抿嘴，将她的手从他掌心抽出，反握住他，斟酌良久才下定决心：“愿意的，我也想阿爹阿娘了。”


    她垂着头，脸红若飞霞：“……还想、想带王爷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早饭后，洛玖卿神神秘秘地牵着褚青晏进东次间，叫他不许睁眼，她将早几日就已经取回府却一直没机会送给他的长匣翻出来，放在王爷身前的桌上。


    “好了，王爷可以睁眼了。”


    褚青晏睁眼，一方精致的黑色木匣映入眼帘：“这是什么。”


    “礼物，王爷打开看看。”


    趁他动手掀盖，洛玖卿继续道：“早就想送给王爷了，可是找玉定纹样和工匠打磨花了好多时间。”


    黑匣里铺着黑色缎底，四件和田青白玉剑饰静卧其上，玉色内敛，光泽莹亮，羊脂般温润柔和。


    圆形玉剑首上雕刻祥云龙首，栩栩如生似能化形驾雾，菱形玉剑格双面刻浮雕，长条形玉璏琢饰蟠螭纹，上宽下窄的玉珌满刻卷云纹。


    褚青晏的手从每一样玉剑饰上摸过，爱不释手，转脸看见王妃正用一双莹亮的杏眼，饱含期待地望着他。


    她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喜欢吗？”


    褚青晏喟叹：“喜欢。”


    用言语无法表达他此刻心中的欢喜，他将人一把捞进怀里，重重地抱了一下。


    褚青晏的拥抱压下，二人紧紧相贴，明明身上还有衣裳阻隔，明明从前更亲密的动作也不少。


    可洛玖卿还是憋红了脸，心在胸腔内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


    倒像二人都是情窦初开，轻易就羞红了脸。


    洛玖卿轻轻推了推王爷的胸膛：“……咳、王爷，我要喘不过气来了，你快试试合适不合适。”


    褚青晏不舍地拿鼻尖蹭了蹭她的颈侧，才缓缓松开了她。


    洛玖卿下意识挠了一下颈侧，舒缓他带来的酥.痒，话又多又密：“我只大概量了一下王爷剑的尺寸，还不知道合不合适呢，谁叫王爷总是早出晚归，我都没机会多瞧。”


    “肯定合适。”若是不合适，褚青晏便叫兵器坊另给他打一柄剑。


    他摸着玉剑饰，有些不舍地装饰在剑上，剑是凶器，在外打打杀杀难免磕碰，若是磕坏了王妃送他的玉剑饰怎么办？


    “王妃是何时去打的这套玉剑饰？”


    “就是王爷给我玉佩的那日啊，遇见王爷之前我刚从金玉阁出来。”说到这里，洛玖卿有些心虚，那日她还遇见了季玄。


    王爷愣了片刻，似是也想起了当日情形。


    洛玖卿悔得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干嘛要说是那日啊，平白又叫王爷瞎想。


    她想着往回找补一些：“那日还、还遇见陆侯了，我要陆侯的玉佩，也是想看看用什么玉给王爷做玉剑首好。”


    “嗯。”褚青晏早不在意什么陆闻，什么陆侯了。


    只要王妃此刻是陪在他身边的，就足够了。


    只是心中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角落里，却空缺了一块，他看不清那一块是什么，也无法驱散此刻满心欢喜中，萦绕心头那一丝一缕的怅然若失。


    洛玖卿确认了跟随王爷回夙州的事宜，此番回千杀阁，倒是有机会帮王爷查一些事。


    她还记得她对王爷的承诺，要帮他查红鸢，王爷想知道红鸢在千杀阁执行的所有任务，洛玖卿认为他不是对红鸢的每个任务都感兴趣。


    只是他不想叫欢喜知道他在查什么，所以这般模糊重点，她隐隐感觉，王爷要查的事情，或许与红鸢身上的一些谜团有关。


    白日，洛玖卿便叫人给柳香玉递了消息，让她替她下帖邀王爷今夜一聚。


    收到青玉楼邀帖的褚青晏神情复杂，他捏了捏眉心，脑海中浮现那张酷似王妃的脸，和那些在王妃脸上很难见到的狡黠机敏、果敢坚毅，心里那抹难以言状的感觉叫他不知如何形容。


    像是缺失的那一块被补上，可又过了头，酸涨难言。


    褚青晏不自觉将手中的信纸捏出褶。


    内心十分唾弃自己，他当真是因为欢喜与王妃相像而分辨不清二人，还是说，他只是因为内心希望欢喜和王妃是一人，才频频将这根本不可能的两人联想在一起。


    因着生出这许多胡思乱想，褚青晏同王妃在一起时尚不觉得什么，但此刻若要同欢喜见面，心里便徒然生出许多愧疚来。


    他唤来陈繁：“不见，往后青玉楼的邀约，一概回绝。”


    晚间，洛玖卿如常到青玉楼，登台作了两支舞，见过几位贵客后，便等在兰房中。


    柳香玉娉婷袅袅地走进屋，掩上门到她身前：“今儿王爷说不来，你有什么话直接同他被窝里说不行么。”


    洛玖卿被柳娘说得脸热：“是欢喜要同他说的话，怎么能由王妃说出口。”


    “要我说，有些事，你用王妃身份迂回着说，也比欢喜直白地说来得有用。”


    “有些话迂回不了。”洛玖卿垂眸看着铜镜中妆容精致的脸庞。


    柳香玉一双飞扬的眸子黏在她身上，像要在她身上钻出个孔，柳香玉弯了下嘴角，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


    “既不用见王爷，那你……”


    不等柳娘说完，洛玖卿倏地站起：“我先回去了。”


    “欸，一会儿季左使会来，你不等他？”


    洛玖卿秀眉微拧：“他有说要我等么？”


    “那倒是没有……”


    “那就不等了。”洛玖卿从红木架子上取下厚披风，随意披在肩头，拎着裙摆“蹬蹬蹬”跑出门去。


    她走后不久，季玄便来了。


    柳香玉未提她明知他来还要走，只说她已经成功说服王爷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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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往夙州。


    “很好，提醒栾素，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是。”


    洛玖卿拎着两壶梅花酒和两只烧鸡晃晃悠悠走到大理寺。


    门吏瞧见是她，面露难色。


    不等她开口，姚武抢先道：“姑娘，我们真不能放你进去，我们大人说了，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大理寺。”


    “这位大人，您可还记得，上回可是你们王爷亲自接我进去的，难道我还算闲杂人？”


    姚武为难地垂了头，可是，王爷就是点名了绝对不能放姑娘进门啊，还再三叮嘱了呢。


    洛玖卿将灵秀的眸子转了转，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纯真笑脸来：“我也不为难大人了，今日我来也不止是有要事要见王爷，更是想犒劳各位大人，这样冷的天里在此值守，实在是辛苦。”


    洛玖卿将两壶酒一只烧鸡拿出来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醉香楼的梅花酒和烧鸡，最是适合冷天暖暖胃。”


    姚武忙摇手拒绝：“不行不行，欢喜姑娘，我们在值守，是不能喝酒的，况且这本是我们该当的职责，没什么辛苦的，姑娘也别叫我大人了，姚武实在担待不起。”


    “那我便唤你一声姚大哥？”


    姚武被她甜软好听的嗓音臊得脸都红了，嘴上连连说不敢当，嘴上的笑却是压都压不住。


    照壁后的长影，脚步一顿停在远处。


    陈繁在他身后差点与王爷撞上，慌张地退后两步正要告罪，却见王爷的目光望着大门的方向，丝毫也没注意到他。


    王爷压眉敛目，面容整肃。


    陈繁跟随王爷久了，王爷面上虽只是较平日的冷峻添了几分沉抑，他却察觉出了王爷似是有些不开心。


    门外的二人聊得热络，那张艳丽夺目的脸上，笑容越来越扎眼。


    褚青晏沉着脸过去，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当值懈怠，守备废弛，罚俸半月。”


    姚武听见声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啃的鸡腿掉在地上，滚了一层灰。


    姚武脸色煞白：“王、王爷。”


    洛玖卿起身行礼：“王爷，都是我的过错，你别罚姚大哥他们了。”


    她垂着眸，此刻看似乖巧，却分明藏着促狭，知他看不惯会出面，故意来此扰乱人心。


    可她佯装乖巧的样子又实在太像王妃了，垂下纤长浓密鸦羽般的睫毛，半遮着那双总是含着水雾而尤显可怜的杏瞳。


    他心里憋着气，不是气她，更不是气王妃。


    思来想去，他气的好像是自己。


    气自己在她面前总狠不下心。


    “走。”他冷冰冰地下逐客令。


    洛玖卿不知道他今日是闹的什么脾气，不过反正他在欢喜面前总是这样，冷硬狠心。


    有时候她也想不通，她与王妃的差别有这样大么，除却脸上那道疤，他对着王妃和欢喜为何是这样截然两般的态度。


    王妃性子软弱，总是娇娇柔柔，需要他的安抚保护，或许男人爱的就是女子如水的顺从。


    可那毕竟不是真的她，王爷所喜欢怜惜的，到底不是真的她，只是顶着王妃头衔，她假装出来的那个假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