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玖卿出了大理寺就小心翼翼拆开密信看完了里面的内容，裕景帝派去查千杀阁的大人死了，却不是死在与千杀阁的交手中，密信中详细记录了夙州一桩贪腐案的账目。


    宋妄明里是去查中元节太子被刺杀一事，暗里却还在查夙州官场腐败。


    洛玖卿将密信原样封装，直接去了青玉楼，将密信交给柳娘。


    柳香玉不禁赞叹：“还是你有本事，还真让你用欢喜的身份将信拿到了。”


    柳香玉看她的目光暧昧不明：“想不到王爷表面上清正，内里同寻常男子也没什么分别。”


    祈王爷那样谨慎持重的人，若非是被美色冲昏了头，怎么可能让个外人进入他的公房盗走如此重要的东西。


    洛玖卿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她也奇怪呢，王爷怎么会留她单独在公房，难道她睡得太香，看着实在不像能很快醒来的样子？


    她此刻心里只关心任务，这点子小疑惑很快被她抛去九霄云外：“柳娘，密信我已拦截，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即便过后王爷知晓了密信上的内容，也不能算我任务失败吧。”


    “这是自然。”柳香玉眼波流转，笑道，“只要不是你故意泄露。”


    “我又不知信上的内容，如何泄露。”


    “我与你说笑呢。”柳香玉将象征任务完成的竹片递给洛玖卿。


    她始终想不透，季玄怎的就这么信任这丫头，在她看来，这丫头鬼得很，都将她要脱离千杀阁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清晨的青玉楼最是安静，即便是最狂浪的客人，到此刻也已酣睡。


    洛玖卿从青玉楼出来，天已大亮，尚京城街头逐渐热闹，街边小贩支起摊位，热气蒸腾，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洛玖卿摸了摸空瘪的肚子，看着路边的馄饨摊突然就走不动道儿了，摊子后面站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姿容清丽，头发用木簪随意挽着髻，穿着单薄布衣，双手的袖子挽至臂弯处。


    她手脚麻利地烧起炉子支上大锅煮汤，十指纤纤灵巧地包馄饨，眨眼便抱好一个大小相宜的馄饨，放在木盘里摆得整整齐齐。


    馄饨汤煮出了香气，洛玖卿咽了咽口水，就在她摊子旁简陋的桌椅坐下：“老板，我要一碗馄饨。”


    “好嘞。”老板应和一声，“阿芸，去给漂亮姐姐端过去。”


    老板话音一落，女孩脆生生应道：“好的，阿娘。”


    扎着两条小辫的姑娘捧着馄饨到洛玖卿桌旁，小丫头个儿还不及桌面高，却已经替阿娘将活儿干得稳稳当当的。


    小姑娘将馄饨放下后，红着脸冲洛玖卿道：“姐姐，慢慢儿吃，馄饨烫。”


    “谢谢小妹妹。”洛玖卿从袖袋中掏出几两碎银给她。


    小姑娘像是从未见过这样多的银子，张着嘴：“姐姐，不需要这么多的，阿娘说五文钱一碗。”


    “剩下的给你买糖吃。”


    “谢谢姐姐。”小姑娘赧颜一笑，“姐姐真好看。”


    说完这句飞快地跑了。


    一碗馄饨下肚，洛玖卿满足得眯了眯眼，顿觉有些困倦，匆匆回了王府。


    褚青晏早朝后直接进宫见裕景帝。


    褚阆瞧见他拉下一张脸：“又有何事？”


    “儿臣昨日接到密信，宋大人为奸人所害。”


    “什么？！”褚阆垂下眼眸，以遮掩眸中的慌乱，他内心升腾起退缩之意。


    千杀阁本就是嗜杀残暴的江湖组织，朝中官员如何能与他们匹敌。


    “父皇，树德务滋，除恶务本，您别忘了，这已是他们第二次刺杀皇兄了，他们的手既已伸向朝堂，那就不再仅仅是江湖事，如若此次我们退了，那日后他们再得寸进尺，刺杀父皇怎么办？”


    “你！”褚阆吹胡子瞪眼，“你混账，怎么还咒你老子呢。”


    “儿臣只是表示担忧。”


    “那你意欲如何？”


    “儿臣想亲去夙州……”


    “不行，绝对不行。”褚青晏话还未说完，就被褚阆坚决打断。


    他连战场都舍不得他再去，怎可能让他去对付更凶险难测的千杀阁。


    “父皇，宋大人不能白死。”褚青晏言辞恳切。


    莫公公在泰和殿外频频回头，也不知陛下和王爷怎么了，整整半日过去，里头愣是一句唤茶水的声音也没有。


    接下来三日，王爷日日来泰和殿求见陛下，陛下充耳不闻。


    王府清松堂，夭英忧心忡忡：“娘子，你跟王爷吵架了么，他都三日未来看你了。”


    “没有。”洛玖卿正在修剪一株腊梅的，不小心剪下了过长的一条，整株腊梅显得格外不协调。


    她叹了口气，王爷只怕是彻底厌弃她了，他们连面都不见，哪有吵架的机会。


    可事情也不能就这么僵着，洛玖卿小小反省了一下，抛开褚青晏是个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混蛋不谈吧，难道他就不算一个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渣滓么？


    所以总归全是他的错，不过她人美大度又心善，为了任务，就忍忍吧。


    洛玖卿想了想要怎么挽回王爷的心，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栾素的脸和她叭叭个不停的嘴。


    “挽回？这在我们媚骨门根本不存在，首先你就不能让手里的猎物离开掌心。”


    “你见过吃了山珍海味，还能吃下粗茶淡饭的么？”


    “小玖儿，你可别给我丢人啊，出去别报出为师的名讳，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


    “对了，娘子，金玉阁说你定的玉剑饰打好了。”


    夭英的话将洛玖卿的魂儿拉了回来：“还要么？”


    夭英隐隐觉得她似乎在生王爷的气，或许并不会想给王爷送礼了。


    “要，自然要的，银子都花出去了，今日咱们便去拿。”正好，有了送玉剑饰的借口，她也好与王爷说上话。


    见面三分情，总得让王爷还顾念着点夫妻情分。


    拿了玉剑饰，走在尚京热闹的街市上，洛玖卿因为王爷的那点儿不愉快烟消云散。


    她挽着夭英的手臂：“夭英，我请你吃好的东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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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什么东西？”


    “鲜汤小馄饨。”


    洛玖卿带夭英到她前几日吃过的馄饨摊，可位置上却不见摊位，只铺着一块白布，白布下盖着人形。


    那个扎着小辫的小姑娘，头发凌乱松散地拢在耳后，披麻戴孝，跪在地上垂头哭泣。


    洛玖卿愣在原地，放在夭英手臂上的手不由得收紧。


    四周围聚着些百姓，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从那些聒噪的声音里，拼凑出了这两日发生在这母女身上的故事。


    “可怜啊，秀娘一双巧手，会做多少好吃的吃食，竟触柱而亡了。”


    “还不是怪她家那个烂赌的老爷儿们，听说啊，不止将她这些年的积蓄都输没了，还将摊子输掉了，最后要卖妻卖女还债。”


    “可不是，听说还是卖给大户人家呢，要我说有这样不是人的丈夫，倒不如给大户人家去做小妾。”


    “这话可不兴瞎说啊，她还带着个闺女呢，人家哪是冲她，是冲她闺女。”


    “欸，话也不能这么说，秀娘虽是生养过的，可她的模样身段，多少未出阁的女子也比不上，好多人惦记呢……”


    “哎哟！”说话那人突然捂了嘴，满嘴血腥味儿，他松手一看，掌心握着半颗牙和一个石块，龇牙咧嘴地叫唤，“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朝老子丢石头，我艹你大爷！”


    “让开让开，都让开！”人群里突然闯进一伙家丁，围了一圈挡住围观百姓。


    为首那人上前拉拽阿芸的手臂：“你爹已经将你和你娘卖入曹府，走吧。”


    阿芸哭闹着不肯走：“阿娘！阿娘……”


    “娘子。”夭英低低唤了一声，想要出手。


    洛玖卿上前一步正要说话，那家丁的手腕被人扣住。


    “啊啊啊啊！”家丁发出杀猪般的喊叫，“你是什么人……”


    洛玖卿目光顺着那人的手臂一路往上，对上了桃花灿烂的双眼。


    季玄脸上带笑，眸光却冷得骇人：“你家大人强娶民妇，逼人自戕，就不怕我一本参到圣上那里，叫他乌纱帽不保么？”


    那人时常跟在他家大人身侧，认出抓着自己的人是谁，慌道：“陆侯……怎么会，我们大人岂会做这样的事，这其中定然有误会，秀娘是自愿入曹府为婢的……我知道了！定是她那赌鬼丈夫磋磨得她苦不堪言，她受不了才撞了柱。”


    人群中有个声音嗤道：“我们丁甲巷谁不知道，曹老爷一个月前就下定了，他要全须全影的人，这一个月秀娘她丈夫可不敢打她。”


    那家丁垂下了头，低声恳求：“陆侯，小的也是听差办事，您就别为难小的了，我家老爷与您同朝为官，此事不如小事化了。”


    “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大人，不许再为难这个孩子。”


    “……是。”


    季玄松了手，那家丁带着曹府的人一溜烟跑了。


    季玄将一锭银两放在阿芸手上：“好好安葬你阿娘吧。”


    他身后跟着的四人一齐上前帮忙，置办棺木，购买坟地，一日之内便将秀娘安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