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丛璋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里面已经攒了一颗解药，顾仲鸣替他延缓毒发，让原本一个月发作一次的银钩草毒，一个半月才发作一次，这让他省出了一颗解药。


    只要毒性延缓发作得够慢，他积攒的解药就更多，终有一日可以彻底摆脱千杀阁。


    今夜王爷没有回来，洛玖卿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时，她烦他扰她好眠，可他不在时，她又有些不习惯。


    洛玖卿从床上坐起来，趿上绣鞋，举着一盏小灯走至窗下，望着窗外的缺月出神。


    褚青晏为了抓人，竟不顾窦丛璋暴露，她有些为窦前辈不值，开始重新考量自己与他的合作。


    如果他连窦丛璋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她呢？


    他们的合作终究只是一纸空文，动动嘴皮子为了套取她手里的千杀阁机密吧，真到了关系他要做的事时，他定会毫不犹豫放弃自己。


    外间突然响起开门之声，洛玖卿心头一跳，回身看了看，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了。


    她不喜欢有人守着自己睡觉，所以不让丫鬟守夜，这让褚青晏回来时很方便，不用担心撞见睡在屏风外小榻上的丫鬟。


    褚青晏见窗下有灯，定神望去，发现王妃正坐在那儿。


    “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洛玖卿继续望月，“今日月亮很亮。”


    “在想……”褚青晏的话戛然止住。


    他本想问她“在想什么睡不着”，对月思人，她在想什么不言而喻。白日时他拒绝她和离的要求，对此他还有些歉疚，经过晚上的事，如今他已有不得不拒绝她的理由。


    陆闻并非良人，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放她跟他在一起。


    此事机密，他不能告诉她，也不愿吓着她，将她放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好的。


    想通了此关窍，褚青晏终于可以坦然面对她，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天凉，别这样坐着，你若想看月亮，穿好衣裳，我带你上屋顶看。”


    洛玖卿眨了眨眼，想不明白褚青晏怎么跟白日里判若两人，白日还朝她甩脸子说走就走呢，怎么晚上又变回从前温柔可亲的模样了？


    这个男人还真是反复无常、难以捉摸、不可理喻。


    “嗯。”洛玖卿欢欢喜喜地点点头，他都给台阶了，她当然要就坡下驴。


    洛玖卿裹了身狐皮大氅，让褚青晏背着上了屋顶，二人并肩坐在正脊上。


    谁都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洛玖卿余光小心瞥着褚青晏，想要跟他靠近些，又怕他会介怀。


    她私见外男之事还没个说法，不知道他心中会不会有芥蒂。


    褚青晏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往王妃身边挪了过去，他紧挨着王妃，伸手小心翼翼揽上王妃的肩头：“……这样，暖和些，别着了风寒。”


    “嗯。”洛玖卿含蓄地点点头，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看来王爷并未心存芥蒂。


    “入冬了，明日去买些冬衣吧？”褚青晏搜肠刮肚地找话聊，他没什么风花雪月的经验，不知道如何与王妃话家常。


    “不用，府里早就开始制冬衣了，我有的穿，天冷了，我更不爱出门了。”洛玖卿盯了王爷另一只手好久，终于鼓起勇气，将王爷的手抓了过来，捂在怀里替他暖暖，“王爷也不能受风寒。”


    “嗯。”褚青晏心中有一股暖意流淌，王妃关心他。


    “王爷，如果我说，我去见陆侯爷，并不是与他有什么私情，你信么？”洛玖卿盈盈双目望着他。


    褚青晏心跳一顿，根本由不得他多想，脱口而出了违心之言：“信。”


    “那你白日还跟我生气？虽然我知道我去见他是不对的，可是王爷你定要相信我，我不是因为有什么情感上的原因去见他的。”


    “那你是为何……算了。”褚青晏摇摇头，“我们不提他了罢。”


    不管她是为何，不管她此刻所说是真心之话，还是只为了哄他而说的假话，他都不在乎，至少她还愿意哄哄他，那说明她应该暂时没有和离的打算了吧。


    还需继续扶持走过漫长岁月的夫妻，才需要彼此妥协、哄骗，为了夫妻和睦，也为了夫妻长久。


    若是要分开，反倒无需费这样多的心思。


    褚青晏笑了笑，揽在王妃肩头的手将王妃往自己怀里带。


    洛玖卿顺势抱住了王爷的腰：“好，往后我们之间，再也不提他。”


    “若是下回，你还要与他见面，记得一定要带好王府护卫，或者让我陪着你。”


    洛玖卿从他怀里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王爷还想我跟他见面？”


    褚青晏是疯了么，还嫌自己头顶不够绿啊？


    “我当然不想，但是若你想见便见，有我陪着，也不怕人说闲话。”


    原来如此，褚青晏打得一手好算盘，有他陪着，洛玖卿就算与陆闻真有私情，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不过洛玖卿自己确实得当心些了，以后还是不要以王妃身份跟季玄见面了，王爷的底线也不好一踩再踩，真将人惹急了怎么办。


    还没到她能离开的时候，等她真的自由了，无需王爷赶她，她自会离开的。


    *


    次日，二人都起晚了，午饭时，前院下人来禀报，永福郡主来了。


    褚青晏放下碗：“她来做什么？”


    “郡主说，她是来找王妃的。”


    话音刚落，清松堂前院便传来少女高扬的声音：“洛姐姐，我来带你出去玩儿。”


    声音越来越近，秦蓁踩着绣满牡丹花的绣鞋踏入后院。


    洛玖卿略有些为难地看了王爷一眼，褚青晏只当她是不愿出门：“她不去。”


    冷冷一句话，秦蓁原本兴高采烈跑进屋，脸上的神采瞬间凝固。


    她是不是惹二表哥不高兴了？可她在宫里答应了母亲要常带二表嫂出门，此刻进退维谷。


    秦蓁求救地望向二表嫂：“洛姐姐，你真的不去么？”


    洛玖卿看着被褚青晏一句话吓得脸都白了的郡主，于心不忍：“我去。”


    褚青晏看了看她：“不必勉强。”


    洛玖卿摇摇头：“不勉强的。”


    “可……”可你昨夜还说天凉了，更不愿出门了。


    秦蓁脾气上来了：“二表哥，我是要带洛姐姐出门玩儿，又不是带你，你以前天天拒绝我也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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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怎么现在连洛姐姐你也要管啊。”


    褚青晏见洛玖卿面上确无勉强：“你要带她去哪儿玩？”


    “去郊外跑马。”秦蓁笑靥如花，满眼兴奋，她活泼好动，但是父亲和母亲担心她的安危，通常是不许她去的。


    今日她将王妃嫂嫂搬出来，才得了父亲母亲的许可。


    褚青晏一眼看穿她的小伎俩：“不许去。”


    秦蓁急了：“为什么啊。”


    “危险。”褚青晏给洛玖卿夹了一筷子菜，提醒她先吃饭，“而且，你怎么不问问，你二表嫂会不会骑马。”


    秦蓁抱着洛玖卿的手臂晃了晃：“洛姐姐不会，我可以教啊。”


    洛玖卿拍了拍她的手：“我会。”


    褚青晏面露不悦：“她是你二表嫂，为什么要叫洛姐姐？”


    秦蓁红了红脸，不敢看褚青晏，垂眸看着洛玖卿，小声道：“我喜欢叫洛姐姐，可以吗？”


    “可以。”洛玖卿明白小姑娘的心思，她心悦王爷，若要叫自己嫂嫂，心里肯定别扭，像是将她和王爷彻底放在了不可能的位置上。


    得了洛玖卿的首肯，秦蓁心里却并不好受，将头垂得更深，掩饰眸中的愧疚。


    午饭后，洛玖卿换了身便于骑马的装束，刚将衣裙理好，正要系腰带，身后有人走近。


    褚青晏从背后拥住她，替她将艳红腰带系好：“你真的想跟秦蓁去跑马？”


    “嗯。”洛玖卿点了一下头。


    褚青晏将她翻了个身，看着她。


    王妃换上了窄袖浅粉上襦和翠绿裙装，如碧玉白瓷，夺目耀人。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会骑马。”


    洛玖卿被他看得脸热：“小时候，我爹教过我，后来在养父母家里，也骑过骡子的。


    “而且，王爷忘了么？那日被杀手追杀，我还带春枝骑马了呢。”


    “但我今日有事，不能陪你去。”褚青晏想想中元节之事，心有余悸，“不如下次再去？”


    洛玖卿将王爷放在她肩头的手拿下来，握着他的手捏了捏：“我都答应郡主了，郡主那样期待，怎好拂她的意？有王府侍卫在，不会有事的。”


    “那你骑我的听风去，它性情温顺，颇通人性，别跑太远，让邵严跟着。”


    “嗯，知道啦。”


    洛玖卿出了清松堂，秦蓁频频往院门看，她迫不及待想出门，却还是耐着性子等。


    张总管已经将听风牵了来，听风是一匹毛色如墨的良驹，通体毛发光亮如墨玉，唯有四蹄雪白，如踏雪飞霜。


    洛玖卿摸了摸它的脸，听风擤着气嗅她身上的味道，确认她身上带着主人熟悉的气息后，亲昵地拿脸蹭了蹭她的手。


    秦蓁带着疑惑看了过来：“咦？听风竟然也认洛姐姐为主人。”


    祁王府马厩里一水儿都是好马，秦蓁早就心痒想骑了，可是二表哥从来都不让。


    有一次她闹得狠了，褚青晏无奈只好答应了她，只要马儿愿意，就让她骑。


    她自然看中了跟褚青晏时间最久，二表哥上战场也带着的听风，结果听风根本不让她上马，气得她好些日子不愿意再靠近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