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玖卿有些恍惚，她学琵琶，练会的第一曲就是相思愁，练好了第一个弹给季玄听，季玄说她技法娴熟，愁绪不够，想来是没有与心爱之人离别的心绪。


    小二进来送茶水点心，走廊上随着堂倌热情的“这边请”闪过一道堇色身影。


    那人途径她们门口时，偏头冲洛玖卿笑了笑，微眯的桃花眼透出狐狸般的狡黠。


    他脚步不停，一路往二楼深处走去，洛玖卿心猛地一坠，有种不详的感觉。


    她到此刻还不知此次任务是什么，但季玄亲自来了，定没什么好事。


    洛玖卿临窗而坐，眼睛随意从大堂的宾客脸上扫过去，寻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都做了乔装打扮，是王府的侍卫，且是不常用的那些。


    若非中元节时王爷几乎安排了王府所有护卫保护她，她还真认不出来。


    再细察那些人注目的焦点，虽然他们都极力掩藏，洛玖卿还是看出了人群中并不起眼的一个瘦小男人。


    此人也有几分眼熟，她去大理寺时见过他，是负责倒恭桶、清扫牢室的小厮。


    这般情形，王爷想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那小厮只怕是千杀阁的眼线，王爷搁这钓鱼呢。


    季玄不该来的，这么明显的陷阱，他到底想做什么。


    洛玖卿看了眼帘子后的人影，有了个主意。


    二楼另一间雅阁内，陈英小声在褚青晏耳边禀报：“王爷，王妃来了，陆侯也来了。”


    褚青晏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一起来的？”


    王爷这个问题把陈英吓了一跳，王妃怎会跟陆侯一起来，是他没表述清楚，他赶紧解释：“不是，前后脚来的，各自定了雅间。”


    洛玖卿正等着琴阁内的姑娘弹完曲，与她商议借衣裙的事儿，那女子琴音中突然错了两个节拍，非常隐蔽，是栾素独创的手法，只有跟她学琴之人才通晓，关键时刻可通消息。


    洛玖卿眼眸一亮，她知道自己在此？栾素手底下的人不多，能听出她弦外之音的人就更少，既是自己人，更省了她解释的功夫。


    另一边，刚刚松了一口气的褚青晏，突然被人一拍。


    袁守信咋咋呼呼道：“青宴，你听。”


    “听什么？”褚青晏略带威胁地看了他一眼，听说他要来沁心茶楼，这家伙非要跟来，出发前一再跟他保证绝对会乖乖的听话，不给他捣乱。


    “她弹错音了。”


    褚青晏凝神听了一会儿，并未发现异常：“你确定？”


    “确定啊，我的耳力你还不信？凭我这么些年浸.淫欢场的阅历，她刚刚绝对弹错音了，并且十分隐蔽，若非行家，听不出来。”袁守信自信满满，“而且，这姑娘的琴音我前几日在鸿福楼听过，弹得十分好，所以不是她学艺不精。”


    褚青晏瞥了他一眼：“你还挺骄傲。”


    “嘿嘿，说明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褚青晏收敛目光看向陈英。


    “此人我们调查过，名叫素心，是最近才来尚京的，因琵琶技艺在尚京各大酒楼茶馆有些名头，流连各处弹曲，并非专事沁心茶楼一家。”


    陈英得了王爷眼神，退出去布置重点盯梢。


    素心一曲弹毕，洛玖卿敲了敲帘子旁的门框：“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琴阁内的身影将怀中的琵琶放下站起身，行至帘子前福了福身：“素心生性胆小，本不喜见生人，听娘子声音动听，愿意一见。”


    洛玖卿将春枝和夭英都支出去，让她们一个去马车上取她的披风，一个去问掌柜的要银碳烧炉子，素心掀帘出来欠身道：“玖娘子好。”


    “季左使让你在此与大理寺线人接头？”


    “是。”


    “那你可知，他让我来是为何？”


    “素心不知。”


    “将你身上的衣裙换给我。”洛玖卿不忍她被季玄利用，“今日祁王府的人在，不要轻举妄动。”


    “是。”


    洛玖卿与素心交换了衣裳，穿着一身荷叶绿露肩纱裙从琴阁的门走出，让堂倌领着她去陆侯雅间。


    “你来了。”季玄余光瞥见一抹亮眼的绿色，没有回身，直到身姿曼妙的女子抱着琵琶坐在他对面，他抬眼对上那双秋水杏眸愣了愣，“怎么是你？”


    悠扬琴音自雅间传出，洛玖卿模仿素心的指法毫无破绽。


    “收手吧，祁王府的人已经控制了整座沁心茶楼。”借着琴音掩盖，洛玖卿低声提醒。


    季玄笑了笑：“阿玖，你来提醒我，我很高兴，不过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么？”


    “红鸢掌握整个尚京的情报网，她的暴露，你怀疑是其中哪条线的人叛变？那如今你既已经知晓今日是陷阱，大理寺的线人是叛徒，何必再多牺牲一人。”


    季玄挑了挑眉，眼中的笑意像淬着毒：“祈王爷大费周章想螳螂捕蝉，可大理寺之中的叛徒一定是红鸢的线人么？”


    琴音戛然而止，洛玖卿微怔：“你怀疑我？我根本不知道红鸢在尚京，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红鸢在千杀阁只是一个代号，历任阁主身侧，他最信任之人都叫红鸢。


    “阿玖，你别激动，我当然不怀疑是你出卖红鸢。”季玄确信洛玖卿不可能背叛他，况且她若背叛，折的何止是红鸢，“继续弹，别叫人生疑。”


    “那你……什么意思？”洛玖卿垂眸，她瞬间明白了季玄是在怀疑窦丛璋，但面上还要表现得自己并不知情，“你们螳螂捕蝉也好，黄雀在后也罢，为何要将我引来？”


    “自然是让你认认人，往后红鸢的线人，由你联络，你的代号青鸾。”


    洛玖卿心一沉，终于明白季玄的用意，褚青晏用红鸢为饵，想借大理寺内千杀阁线人传信的机会，揪出千杀阁派来接替红鸢的人，此人在千杀阁的地位定是与红鸢不相上下。


    季玄便利用他这样的想法，反给他下个饵，搞清楚大理寺内千杀阁的叛徒究竟是谁，顺带还考验一下自己。


    “铮——”的一声断弦之音，琵琶声彻底断了，从祁王府的人跟着千杀阁线人进入沁心茶楼那一刻，季玄就确认了叛徒是窦丛璋。


    洛玖卿掌心冒出冷汗，季玄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他知晓她明知窦丛璋背叛却隐瞒不报……


    “阿玖，你在怕什么？”头顶上突然响起轻快的声音，季玄不知何时已经到她身前。


    “我……我怕自己无法胜任……”


    季玄轻笑，摸了摸她头顶的乌发：“阿玖，你要相信自己啊，我觉得你可以。”


    他弯腰，勾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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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对上他笑吟吟的眼睛：“你说，窦丛璋为什么没有出卖你？”


    洛玖卿手一滑，差点将怀中的琵琶摔在地上，仓忙慌乱地抱好琵琶，将下巴从他手中挣出，勉强扯了扯嘴角：“我怎么知道。”


    “哦？你不惊讶他背叛了千杀阁？”


    “这不是很明显么，褚青晏既然跟着大理寺的线人过来，说明叛徒出在大理寺，且不是这名线人。”


    若线人是叛徒，褚青晏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力气盯梢，等着他回去告诉他新的接头人是谁就好，为了保护线人，褚青晏不会当场抓人，而是事后再抓捕，就像他抓红鸢时一样。


    只有窦丛璋是叛徒，他只知千杀阁在大理寺的线人是谁，通过线人与外界联系，这才需要王爷盯着线人揪出幕后之人。


    “嗯。”季玄满意地点点头，“我的阿玖真聪明。”


    洛玖卿看了他一眼，恐惧蔓延四肢百骸，浑身几乎被冷汗淋透。


    季玄找出了叛徒，还要送祈王爷一个假上峰，以后便是我在暗敌在明，想如何利用便如何利用，这才是真正的黄雀在后。


    季玄摸了摸她的脸：“不仅聪明，还招人喜欢，连窦丛璋那样儿的，也能收服。”


    否则，他想不出窦丛璋不将她的身份告知褚青晏的缘由。


    只是，有一点洛玖卿却想错了，早在红鸢出事时，季玄便已猜到，窦丛璋很可能已经叛变，今日这些不过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师嫣跑了，至今都还未找到，看来人是到了褚青晏手里。


    他不愿洛玖卿知道这些，即便这些年他在她心里大抵已不是最初的正直侠义，却还是不愿她知晓这些晦涩阴暗。


    洛玖卿试探着问道：“你想怎么处置窦丛璋？”


    季玄站直了身，双手抱胸沉吟片刻：“我还没想好，不过，我既然许诺了由你来接手红鸢的情报网，窦丛璋也可以交由你来处置，若是你能劝他回头，自是最好的。”


    “我可以试试。”洛玖卿明知窦丛璋不可能回头，但此刻为保全他，也只好先应下。


    “好啊。”


    季玄声音里透着丝欣喜，可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洛玖卿却拿不准。


    “弦断弹不了了，我先回去了。”


    她抱着琴起身，绕过季玄往门口方向走。


    “等等。”季玄叫住她，“只要在门口放支鲜兰花，李义看见了自会去找你，但是今日先别见他。”


    出了雅间的门，洛玖卿一路疾行，她的心“咚咚”直跳，一队衣着清凉的舞者从她身侧走过，欢声笑语间几道“素心姐姐”的叫声传出。


    见洛玖卿没有反应，舞者们停下了脚步，其中为首之人冲她又叫了一声：“素心姐姐？”


    洛玖卿浑身一抖：“嗯？”


    “素心姐姐今儿不太对劲啊，心不在焉的，怎么连琴弦也断了？”


    人群中传出几声笑：“姐姐是不是在想情郎？刚刚我们叫你你也不应。”


    “没有。”洛玖卿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我就是有些累了。”


    为首舞者点头道：“那姐姐先去歇着吧，一会儿让柳叔给我们伴奏。”


    “嗯。”洛玖卿等她们顺着走廊走到尽头下楼梯，才继续往琴阁走去，到天字一号雅间前，她突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