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人小心地问：“曜，从前我们都能进出市舶司，怎的如今反倒不能来了？”


    李灵钥微微一笑：“从前客商的货品不送到市舶司来，客商只带着文书前来办理公文，因而人人都能进出。如今市舶司贮放着客商的货品，为保货品周全，除却当日办公文的货主，旁的人不能进来了。此一节市舶司在张贴的公文中也已写明了。二位请到市舶司营门外去等候。”


    二人还想说话，霍啸雨已来到：“青曜，我们来帮你，你要何人离去？”


    李灵钥：“署提举稍候，我先与他们说个分明。”


    她又对二人道：“市舶司有市舶司的条律，二位也别让我为难，且到市舶司门外去等候。二位硬要在此间，那我只能对市舶司说分明，由署提举来处置了。”


    二人看了看霍啸雨和何云生，问：“若我们果真不离开，市舶司会如何处置？”


    李灵钥看了看一旁的几名客商：“轻则赶出去，重则打出去，再要闹事便捉了送到狱中关几日。我知晓二位也注重颜面，这才先与二位说个分明。请二位到市舶司营门外等候，他们办完了事也要打那处离开，二位可在营门外等他们一同离开。”


    那二人看了看李灵钥，又看了看神情冷淡的霍啸雨与抱臂盯着他们的何云生，想了一想，耳语了两句，其中一人道：“那我们到市舶司门外等候。”


    二人转身离去，何云生跟随而去。


    李灵钥则让客商等候，去找到钱远昆，而后按着她抄下来的认记，将当日收下的宝石找出来，比对着客商所说找出来，而后来拿来给客商查看。


    客商看到他们的宝石果真被收藏得极好，他们买到宝石时，宝石只被轻微打磨过，能看到宝石的颜色光泽，也能看到宝石的皮壳。


    但来往大周的途中，客商早已将这些宝石看得极是熟悉。


    有的客商还会在来大周的途中偷偷在船上琢磨宝石，各人对带的宝石了如指掌，其情形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每块宝石都有独有的认记，也只有宝石的主人能说得清楚。


    这时见宝石被用托盘送来，连囊袋都还是交给阿德南三人时的模样，都松了口气。


    这些客商将宝石交给了阿德南一行人后，心中也是惴惴，后来听闻宝石被市舶司扣下了，虽有市舶司的收讫，收讫上还盖着大印，但他们也担心再拿不回来了，难免后悔，认为不该贪图卖价高些便将宝石交与他人！


    因阿德南三人与他们同住在谢赫的客馆，每日都能见到，他们也见过阿德南三人所带的宝石，听闻他们的宝石也在市舶司，这才没将三人撕了！


    李灵钥让他们认回了各自的宝石，又让阿德南与阿扎木前来确认，还要来客商的海防文书，将海防文书上的号目誊抄下来放入装宝石的囊袋内，又给囊袋编了号目，写在了海防关文上。


    办完这些杂事，李灵钥才对宝石商人说道：“宝石的公文于五日后办理，到时你们拿着海防关文来寻我便可。”


    几名客商一听，顿时急了：“曜，我们现下便能办完，我们将银子都带来了，今日便办吧。”


    “我们已等了许久！曜，再让我们等待很不公平！”


    ……


    李灵钥等他们说完了，方才微笑着道：“今日不能办理公文是有缘故的。各位认下的宝石仅是市舶司收贮的一半，还有客商没能来认领他们的宝石。”


    “他们不来认领必定是有要事，改日必定会来。等这些宝石都被认领完毕，没有错漏了，市舶司才能收各位的税银并给各位办理公文。若今日来到市舶司的不是几位，而是别的客商，你们得知了他们前来认领过宝石，心中就不会担忧宝石被人调换、被人误领了去么？”


    “市舶司不能出这样的错，因此还请各位再等上几日。再者，各位带了这些宝石来到广府，还曾想行贿赂减免该缴纳的税银，市舶司都没有追究，只是让各位再等几日，我已尽了力。各位回去后催促没能来到的宝石主人快些到市舶司来认领他们的宝石，所有的宝石都有主人认领，再无遗漏，我们便能为你们办公文，宝石也能交易了。早些办完了此间事务，各位也好采买货品，借着信风离去。”


    她将先前抄好的公文上的号目写给客商：“各位的宝石我已编了号目，改日来到时拿着海防文书与号目来办公文。”


    这些宝石都是大食国客商所有，李灵钥写下的号目以大周国文字与大食国文字编成，客商大多都看得懂。


    客商虽有不满，但李灵钥说的无错，且市舶司又不是他们能讲理处，只能又对着宝石和公文看过，方才离去。


    送走了客商，李灵钥才见任子霖立在门外。


    任子霖身着舟师海道兵士穿的两裆，衣衫半湿，他挽着裤腿，提着一只木桶立在门前。


    待客商尽数离去了，任子霖方才进来：“青曜，你看。”


    他将手中的木桶放在地上，李灵钥走近一看，木桶内装着两条手掌大小的龙趸。


    龙趸不大，但在桶中游得甚是活泼。


    任子霖喜滋滋地道：“这是我今日钓到的，你看鲜活不？我按你说的，找礁石多的海岛左近去钓，果真将它钓上来了！”


    他欢喜无限，搓着手：“改日我休沐，驾船到海中钓柔鱼去！”


    李灵钥想了想：“那任二哥哥可要多加小心，我听闻此间的百姓说现下虽已入秋，但因刚过去夏天巨风不多，秋天反倒会有巨风来到。巨风来了，一叶扁舟很难应对。你一定要天气晴朗时再往海中去。”


    任子霖点头：“好，我记得了。”


    他又搓了搓手，自怀中取出个物件递来：“你看这是何物？”


    任子霖递来的物件色泽黄褐斑驳，约半个手掌大小，似是块石头。


    李灵钥愣得一愣，任子霖已笑着说：“这是今日在海中钓鱼时，海面上飘来的。我捞了起来，极轻，却又不是漂流木。你比我们有见识，你来看看你可识得？”


    霍啸雨也挨了过来，对着任子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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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之物细看。


    李良宏则去钱远昆处一同查看今日客商认走的宝石抄录。


    霍啸雨看了片刻，伸出手来：“给我看上一看。”


    任子霖将那物件递向霍啸雨，“署提举也看一看。”


    霍啸雨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轻如无物，这莫非是蜜蜡？可这模样也太不相似。”


    他将那物递给李灵钥：“我没见过这样的蜜蜡，你来看。”


    李灵钥接在手中，用手指在上面摩挲了片刻，送到鼻端轻嗅。


    松香气息扑入鼻观，她点头：“真是蜜蜡。或许是来自波斯和大食以东的半咸海所产的蜜蜡。还没磨去皮壳，看上去粗糙不是蜜蜡的样子，待磨去皮壳后，便会是署提举识得的蜜蜡了。”


    霍啸雨对着那蜜蜡看了看，忽然问：“半咸海是何方，我还是初次听闻。”


    李灵钥：“半咸海在大食和波斯的北面，那处出好蜜蜡。色泽雪白的称为蜡，色泽金黄的称为蜜。蜜蜡极轻利于携带，也会有客商带到大周来贩卖。这应当是客商带来的，或许是在船上把玩时不小心掉落，没能打捞到。蜜蜡不会被海浪淹没，漂在海面，又被海浪推到了任二哥哥身边。这可真是任二哥哥的好运气。”


    李灵钥将蜜蜡交回给任子霖：“广府有许多能工巧匠，你找个能雕刻的工匠帮你将皮壳磨去，再雕为你喜爱的物件。”


    任子霖将手中的蜜蜡翻来覆去看了看，又向李灵钥递来：“曜哥儿，你拿了去找人雕琢为你喜爱的物件把玩吧。”


    李灵钥连忙拒绝：“任二哥哥，我从不喜欢这些玩意儿，你给我就可惜了。好运哪能随意送人？得留在身边。”


    任子霖搔了搔头：“我是个粗性子，不喜欢这些小玩艺，太细致了，麻烦。我拿了它也是随意扔在角落的，这可怎么好？”


    李灵钥眼珠一转，微笑道：“任二哥哥，大海广阔浩瀚，这块蜜蜡落入海中可以去往这世间的任何一处，但它却来到了你面前，那它就是专来找你的。这可是老天爷给的运气，可千万别往外推，送去给任伯伯不是更好？”


    霍啸雨在一旁点头：“青曜说的对，这可是老天送来的好运气，哪能送人？”


    任子霖搔了搔头：“那，我拿去给我父亲。”


    他提着桶向屋外走去，走了两步，转回头来：“曜哥儿，我父亲可派人来过？”


    李灵钥摇头：“任伯伯没派人来。可是有要紧事？”


    任子霖想了想：“也没甚要紧事，还是等我父亲派了人来再说吧。”


    任子霖离去，看着他出了门，身影转过前方的房舍，李灵钥与霍啸雨对望一眼。


    霍啸雨：“如何？”


    李灵钥笑着将双手的大拇指挑起：“霍提举厉害。”


    霍啸雨则道：“你别要他的东西。你想要什么玩物都说与我，我去帮你找来。”


    这时钱远昆已去往仓廒，李良宏将他们的话都听得甚是分明，但他不便出言，只低头看着面前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