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赫看着她，片刻后问：“那这事该请署提举相助？”


    谢赫只字不提谢氏，李灵钥也绝不提起。


    她叹了口气：“谢赫，大食与大周不同，大食的大小事情都由当地首领做主，首领的话不可违抗。而大周除了皇帝陛下的话不能违抗外，还有朝廷之令不能违抗。朝廷则按国家法度治理各郡，按各地的情形下令及派遣官员治理，官员则按朝廷之令办事。朝廷决定了的事，皇帝陛下想要插手也未必能成功。市舶司隶属户部，所有的举措都按户部的命令而来，市舶司的仓廒由户部管辖，署提举也是户部官员，只能相助管理，并不能将仓廒交与他人来管。”


    李灵钥知道霍啸雨虽每日里无所事事四处玩乐，不大管事，但绝不会轻易插手市舶司的事，真正的甩手掌柜！


    将市舶司的仓廒交与谢赫管辖于霍啸雨无益，他必定不会答应；再者，霍啸雨家资丰厚，与谢赫和谢氏宗族分银子这事未必能让他动心，因此李灵钥便出言帮他推拒了。


    李灵钥想得分明：她先回绝，即便过后霍啸雨打算与谢赫和谢氏宗族联手，也与她不相干了。


    谢赫面色阴沉下来：“曜，你们的市舶司必定不得异国客商信任，但我却能得他们的信任，我请你们将仓廒交与我。”


    李灵钥看了他片刻，微微一笑：“我没去过大食，但我仔细看过大食国的书册。我知晓大食国的各位首领有封地，能向封地里的百姓牧民收税，不缺金银。在我想来，谢赫也必定不缺金银，何必管这些麻烦事？谢赫好不容易来到了大周，本该好生领略此间的风光，将来归去时才会觉得不虚此行。”


    谢赫面色难看，李灵钥微笑着接上：“大食的书册上还说各位首领都是富甲一方，出生便躺在了金银堆上，不必出言也有人送来各色稀世珍宝。谢赫出身高贵，在此间开设客馆必定也不是因为缺银钱，而是为了给各国客商行个方便，不会想着赚金银。因此，以谢赫之尊来管仓廒等杂事，传扬开来，只会让谢赫的尊贵名声折损，便是此间的客商也会以为他们认错了人。真到了那一步，朝廷不仅觉得这事不妥当，还会责怪市舶事的官员做得不周到，没把谢赫当成贵客来待！”


    李灵钥本不想与谢赫计较。


    市舶司建成本就对谢赫不利，若谢赫不出言，她绝不会说出这些话来！


    她没打算把谢赫逼急！尤其是市舶司设立之初，还未得到许多异国客商的信任，谢赫被逼到极致必定会狗急跳墙！


    谢赫不安份，此间的异国客商便没有平安，相安无事才最好。


    但听谢赫说市舶司必定不得异国客商信任，要求市舶司将仓廒交与他，她实在忍不住说了几句。


    说这些话，便是清楚地告诉谢赫：市舶司的仓廒绝不会交给他！


    她还稍稍提点了下这位假谢赫：真谢赫是不在乎银钱的，想着赚银子的谢赫，怎会是真谢赫？


    李灵钥从来不相信这位假谢赫能骗得过走遍天下的异国客商。


    许多异国客商在大食国要走过数个封地才能到达海港，他们还要向这些封地真正的主人大食国各地的首领敬献礼物，送上金银充当税赋。


    他们见过真正的谢赫，绝不会被一个假谢赫欺骗。


    之所以没人有揭穿，是因客商身处异乡，假谢赫开的客馆中多有同样处境的客商居住，货品难有人相助收贮，比没人管要强了许多。


    再者，那许多异国客商聚在一起，消息来得极快，能互通有无甚而相互帮助，身处异乡的飘泊无依感也少了许多！


    假谢赫出现，不仅是朝廷对广府的鞭长莫及，还是他钻了朝廷空子，更是谢氏宗族悄悄借谢赫之手将异国客商捏在手心索取钱财。


    先前时机未到，李灵钥才不说破谢赫的真假。


    如今市舶司已建成仓廒，还有朝廷自别郡调来的兵士守护，已能独当一面，谢氏不能再插手，广府官员也不能再过问，谢赫更是鞭长莫及。


    到了这时，谢赫还要强自予取予求，她便委婉地提了提，让谢赫知晓市舶司对他的来历心知肚明。


    谢赫的目光越发冷硬，李灵钥只当不曾看到，对谢赫行了个礼：“谢赫可还有不解处？”


    谢赫想了片刻：“曜，我认为，我与市舶司是能联手的。”


    李灵钥微微一笑：“或许在大食，首领会与异国来的客商联手，但大周的户部只按朝廷的命令行事。市舶司不会也不能与异国客商联手。谢赫若真想与市舶司联手，请向我朝的户部请求，能否成功由户部决定。但这样的大事我便帮不上谢赫了。我仅是通译，对于谢赫所言，只能听一听，甚而不能插言，帮不上谢赫。”


    谢赫：“曜，你当日不是说异国客商遇上难处，可以来寻你么？”


    李灵钥：“可谢赫并不是异国客商呀，谢赫所想虽与异国客商相关，却不是寻常异国客商在大周的作为，因此我大约帮不上。”


    谢赫看着她：“我能否请你带句话给你的父亲？”


    李灵钥点头：“谢赫要对我父亲说何话？我必定一字不错地转达。”


    谢赫：“我期望能与你的父亲联手，我能为你的父亲将异国客商都管好，让他不为异国客商所扰。”


    李灵钥知晓谢赫一心要将这事做成，索性说道：“尊敬的谢赫，我的父亲仅是副提举，市舶司还有署提举。署提举也不会赞成这事。”


    谢赫：“署提举今日为何没来？”


    李灵钥：“署提举今日有事，不能来到。”


    谢赫：“还是请你将我的这话说与你的父亲，顺便也说与署提举，由他们来决断。”


    没等李灵钥出言，他微笑着：“此事若成，我不会亏待你的。”


    李灵钥微微一笑：“尊敬的谢赫，我当然知晓你不会亏待我，但我，”


    她忽然收住了，没再说下去。


    谢赫等了片刻，不听她言语了，笑问：“怎的不说下去了？”


    李灵钥：“谢赫让我转告我父亲与署提举的话，我都记在心中了，必定会如实告知。但我不能保证结果。改日有了结果，我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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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见谢赫。”


    谢赫：“曜，我欲请你的父亲与署提举到此间喝茶，你看他们何时能来？”


    李灵钥：“现下市舶司正为异国客商办理公文，必定要忙些日子，等忙过了，他们或许会来。”


    谢赫看着她：“我不要或许，我要的是他们来到。”


    他取出一张纸：“这是异国客商送在市舶司的宝石。”


    李灵钥不必细看，都知晓他拿出来的是那张收讫。


    她微笑着：“我今日来见谢赫还因为这些宝石。市舶司办理公文税赋的头三日，事多且庞杂，办理宝石等贵重而细小的宝物的税赋与公文易出错漏，因此暂不办理。但在我看来三日之后便不那么忙碌了，那时便能办理宝石的税赋公文了。请谢赫让当日送宝石到市舶司的阿拉义等人，带着他们的关防文书与这收讫来办公文吧。”


    谢赫意外：“后日便能办理了？”


    李灵钥点头：“正是，请他们带着关防文书来时将这收讫也带来，点明了宝石的数目，确认了宝石无误，这收讫我便会拿走。”


    谢赫没料到李灵钥会这样说来，想了想：“这些宝石都如数还给客商？”


    李灵钥微笑：“那是自然。”


    她看着谢赫忍不住说了一句：“莫非谢赫以为那些宝石市舶司不打算归还了？”


    谢赫没有言语，李灵钥淡淡地：“市舶司收下这些宝石，是不让他们私下交易。不办公文不缴纳税银便交易，过后市舶司查到了，他们要受惩罚要被赶离大周再也不许回来，而买了这些宝石的商铺也要受罚，从商铺主人到掌柜都逃不掉。市舶司有的是查贩私的法子，绝不会遗漏。”


    “异国客商的货品，市舶司格外看重。就因宝石太小又易丢失，不能办理公文时，市舶司才将它们都收过来收贮。这些宝石在市舶司也是被小心保藏的，现下已要办理宝石珠玉的公文及税赋，自然要取出来，请它们的主人拿着收讫来市舶司办理公文吧。”


    谢赫想了想：“须得阿拉义与阿德南亲自去？我让别人来可行？也是宝石的主人。”


    李灵钥摇头：“谢赫，这些宝石是拉义与阿德南交到我手中，得归还给他们。若市舶司将这些宝石交与了他人，改日他们到市舶司来说他们交了宝石来却没拿到，市舶司的名声可就毁了。毕竟当日市舶司收下宝石时，还有许多客商亲眼目睹。宝石不交与阿拉义却交与他人，还有何人会信任市舶司？”


    自驿馆出来，任子霖带着人守在门外小心守候。


    见他们出来了，任子霖松了口气：“曜哥儿，你们进去后，我可是竖直了耳朵，生怕没听到你们的呼唤让你们陷身其中。”


    他对着驿馆看了看：“我早听闻广府有异国客馆，但从来没见过。这时见了，总觉那许多异国客商聚在一处，所商议的事对咱们不利。即便他们仅是在此间居住，广府百姓都不会再走近此间，不是好事。”


    任子霖又对着驿馆看了看，正好看到驿馆内的伙计探出头来，便打住了，引着李灵钥等人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