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曲瑜珺刚被傅凛掳走，通缉令发下去，各处的线索如雪花一般飘来，于彦怀放下刑部的公务，追着那些线索四处奔走，一整天顾不上吃饭都是常事，可每每总是失望而归。又一次无功而返后，他的身子终于承受不住，当街倒了下去，幸好身边还跟着常川，立即去请了大夫来。


    只是之后也没能好好将养，一直耗着心神。


    杜雨认真给于彦怀把了脉，眉头越皱越紧，曲瑜珺在一旁瞧着，也不由跟着一起蹙眉。


    “于侍郎，你若是再这样消耗下去，必不是长寿之相。”说着，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曲瑜珺，“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他寿数不昌，成亲之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于彦怀忙讨饶，“我以后一定谨遵医嘱，一定，一定。”


    杜雨轻哼一声，这才转身去开了药来，同时列了一个药膳方子给于彦怀，叮嘱道：“休心为上。你若早死，我一定劝瑜珺改嫁的。”


    出了医馆，曲瑜珺低声对于彦怀道：“她只是玩笑，你不必放在心上。”


    于彦怀摇头，“她说的是对的，从前我也不是不知，只是……”


    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法停下来，他需要尽快爬到高位去，否则怎么配得上瑜珺？若今日的自己仍只是一个翰林院编纂，曲家又怎么肯将瑜珺嫁给自己？


    好在一切的辛苦努力都是值得的，于彦怀握住曲瑜珺的手，将她送上马车，“你安心，之后我会好好保重身子的，好不容易求娶到的姑娘，怎么舍得留她一人先走？”


    自己倒的确可以先在侍郎的位置上歇一歇，不急再往前走。


    这一日之后，外头有关曲瑜珺小产的传闻渐渐弱了下来，毕竟当日她跟于彦怀一起送那女子离开，有许多旁人亲眼目睹，以曲瑜珺当时的状态，怎么瞧都不像是刚刚小产过的。送走那女子之后，她又跟于彦怀一起去了几处地方，期间遇见了不少人，无论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曲瑜珺是刚小产过的。


    虽还有一些声音在，但也没多少人在意就是了。京城从来不乏新鲜事，跟自己无关的闲话，听听也便过了。


    于家跟曲家重新商定了婚期，于彦怀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便择了最近的吉日，定在今年冬月里。


    因着之前两家已经将成亲事宜准备得七七八八，这日子倒算不得仓促。正好到了冬月里，京城的明智书院也差不多能建好，对于曲瑜珺来说算是双喜临门。


    这边于家和曲家好事将近，平南王府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刑部已将傅凛一案陈结，因傅凛乃是皇室宗亲，身份特殊，刑部特将此案详情呈至陛下。


    陛下只看了一眼便扔至一旁，直言一切按律法行事即可，不必再上奏请示。


    如此，傅凛被流放乃是板上钉钉了。


    平南王妃心中自是不忍，流放之地多荒蛮苦寒，逸之他虽习武多年，可自打废了双手，自保之力便弱了许多，蛮荒之地民风彪悍，逸之作为犯人过去流放，该如何保全自身？


    再看自己丈夫仿佛已经看开了此事，不欲再管，平南王妃更是悲从中来。王爷还有许多庶子，可自己却只有逸之一个，虽还有一个孙儿在膝下，可到底是庶出，还是那赵清清的骨肉。早年间骤失长子，已经叫自己痛彻心扉，怎么能接受这唯一的儿子有个万一？


    平南王妃没有法子，只得再次求到华熙长公主的面前。


    华熙长公主又何尝愿意看着傅凛去流放，但皇帝已经不许她再为傅凛求情，若是再行置喙，只会惹恼圣上。


    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去见一见曲瑜珺。


    曲夫人听得华熙长公主来访，一时如临大敌，待听得她说要见自己女儿，更是十分不情愿。


    “瑜珺还病着，只恐过了病气给长公主。”这话已是变相的拒绝，可华熙长公主仍坚持道：“不妨，我只同曲姑娘说两句话而已。”


    华熙长公主铁了心一定要见到曲瑜珺，曲夫人无奈，到底不敢十分得罪这位长公主，只好叫人唤了女儿过来。


    待曲瑜珺进得门来，华熙长公主沉默着盯着她看了半晌，到底是常年居于高位，无人敢轻易得罪之人，身上自有一股威压，曲夫人暗自忐忑，曲瑜珺却依旧面色如常。华熙长公主在这个时候上门，也猜得到她是为着什么。


    “夫人，我想跟曲姑娘单独聊几句。”


    曲夫人下意识看向自己女儿，见着曲瑜珺朝她点了下头，这才带着人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她二人，华熙长公主才开口：“曲姑娘要怎么才肯放过逸之？”


    “恕瑜珺愚昧，这律法之事，乃国之根基，瑜珺有何能力左右之？”


    “曲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不必在这里打什么哑谜。我知晓你眼下最看重的是京郊外那个明智书院，若你愿意放过逸之，我可出面叫京城泰半千金都去你的书院里念书，这应该是你想要的吧？”


    曲瑜珺垂眸，心想，这还真是自己想要的。


    “多谢长公主美意，明智书院向来不勉强旁人，若不是真心想来，留了也是无用。”


    “所以在你心里，你那心心念念的书院还是比不上一个男人？”


    曲瑜珺听了只是想笑，长公主这分明是诡辩，难道自己答应嫁给傅凛，书院就能变好？她倒不知晓，明智书院的将来还跟自己的夫君扯上密切关系了。


    “瑜珺知晓长公主今日所来何意，只是瑜珺早已考虑清楚，不会再改变主意。律法上的事便交由律法处置吧，瑜珺别无所求，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华熙长公主没想到曲瑜珺这般油盐不进，“可你想过没有，你被逸之掳走，已经清白有瑕，如今于侍郎对你尚在情深意浓时，一心一意只有你，眼里看不到别处。可人心易变、情爱易逝，待到将来色衰爱弛，他随口一言便能成为扎透你心口的刀子。”


    这番话倒很合曲夫人对自己女儿将来婚姻的担忧，而曲瑜珺也早已给过她答案，真到那时便愿赌服输。


    “将来的事便将来再说罢，多谢长公主提醒。”


    看着眼前冥顽不灵的曲瑜珺，华熙长公主怒从中来，真不知道逸之是看上她哪儿了，闹出这么多事端来。


    “看来曲三姑娘确实已经做好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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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官场向来瞬息万变，今日为宰做相，一夕风云变幻，瞬间便能沦为阶下囚。你所作选择，眼下瞧着是荣华大道，可将来未必能如你所愿。”


    说完之后，她也不欲曲瑜珺应话，这本就是她气恼之下脱口而出的挽尊之言。


    只见华熙长公主语毕起身，不再理会曲瑜珺，快步走了出去。


    平南王府的这最后一试，终于还是不成，傅凛不日之后被流放出京。


    走出刑部大牢的这一日，外头格外地冷，天空阴沉沉的，夹杂着冷风凛冽。


    傅凛到底是王府世子，就算流放，只要平南王不上书请旨重立世子，他依旧还是王府将来的袭爵之人。待两年徒刑结束，回到京来，地位也还在那里。


    是以，押送他的官差也不敢怠慢，更别说平南王府和长公主府都特别关照过。


    傅凛已经换上了冬衣，倒不觉得冷，只是眼看着即将出城门，他忽地朝后头回望了一眼，问身侧的官差：“曲三姑娘快要嫁人了吧？”


    那官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谁人不知傅世子跟那两位之间的纠葛。


    “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官差只好吞吞吐吐地应道：“下……下个月。”


    “下个月啊，可惜了，她不怎么喜欢冬天的。”


    城门外，平南王和平南王妃已经提前等着来送傅凛，傅凛自己倒不怎么在意，他知晓以自己的身份，就算是流放，也不会怎么受苦，只是自己到底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旁人……


    ……


    清风苑内，云浮和钱妈妈帮着曲瑜珺将准备好的见面礼整理好。


    曲瑜珺再三确认过，终于放心合上了箱子。


    云浮瞧着，忍不住笑道：“姑娘这回可认真了。”之前嫁进平南王府时，这些事情姑娘全不沾手的，多是钱妈妈在操心。


    钱妈妈拧了云浮一把，“别胡乱说话。”没得又让姑娘想起傅世子那个闹心的。


    曲瑜珺却并未在意，“心境不同，自然不一样。”那时自己满腹愤懑，那里有心情管这些，随便他们去了。


    说来也是稀奇，那个时候自己还一心想要跟傅凛斗气使绊子，哪里会想得到最终跟于彦怀走到了一起。


    如今再回想，其实已经不太能记得当日情境了，印象里只有满目的红，和傅凛的不耐烦。


    “姑娘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起大早。”


    钱妈妈也没想到会陪着自家姑娘二次出嫁，但总比第一次要高兴许多，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曲瑜珺感觉自己刚入睡就被人叫醒，接着便是洗漱、换衣、上妆，一通折腾下来天也大亮了。


    而曲家的几位公子此时却是摩拳擦掌，曲瑜珺初嫁时，情况特殊，傅世子本就不情愿，曲家索性直接取消了拦门礼，傅凛一来便直接将曲瑜珺给接走了。


    如今是大名鼎鼎的青年才俊探花郎来接亲，这不出几个刁钻的题目拦一拦怎么说得过去？


    能这般为难于侍郎的时候实在不多，曲家几位公子已经商量好了难题，就等着于彦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