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清走出于彦怀家中的时候，马车里已经不见了傅凛的身影，赵清清料想到他不会留在马车里等自己，但等到真的亲眼证实的时候，心里却还是会止不住地难过。


    “世子有交代去了哪里吗？”赵清清询问马车夫。


    “世子去了一品楼。”马车夫应道：“世子离开前吩咐，待姨娘要回府时，可去一品楼寻他。”


    “那就去一品楼吧。”


    一品楼是一间茶楼，离于彦怀的住处不远。傅凛厌极了于彦怀，自然不会想要迈进他的家中，于是便就近找了间茶楼打发时辰。


    一直到马车夫进来找人，傅凛才结了茶钱，带赵清清一起回王府。


    马车上，二人一时静默。算起来，傅凛和赵清清已经许久不曾独处过了，傅凛每每去到华荣斋也只是为了看看孩子，彼时旁边婢女婆子围着一大堆，待不了多久便会离开。


    最终还是赵清清先开了口，“我方才从伯母那里出来，看见马车里空着，心里难受得紧，我想着，要换作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既与我一同出来，便绝不会丢下我一个人。逸之，我们当初冲破了多少阻碍才能在一起，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她还是不甘心，不甘心怎么就跟傅凛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清清，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你爹害死了瑜珺，这是我们两个的罪孽。有罪之人是不配坦然地过好日子的。”


    在曲瑜珺刚‘去’的时候，也正是赵清清坐月子的日子，为着让她好好养身体，没有人向她透露她的父亲赵文德因谋害曲瑜珺而被判斩立决的事情。


    一直到两个月后的某一个晚上，傅凛来看孩子，赵清清因为傅凛的冷淡再一次跟他发生争执，在争吵中，她终于得知自己父亲已经被处死的真相。


    诚然，赵文德不是个好父亲，但他毕竟也是赵清清在这世上除了孩子之外的唯一血脉至亲，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她良久都没能缓过来。同时，她也不能相信，曲瑜珺是因自己的父亲而葬身火海，她本能地对这件事开始逃避。


    而眼下这件事再次被傅凛拿出来说，她只觉一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顿时鲜血横流。


    “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借口。在曲姑娘离世之前，你就已经变了心，何必又把已逝之人拿出来做挡箭牌？你便坦坦荡荡地对我说，你变心了，背弃了当初对我的承诺，像个男人一样，不行吗？”


    傅凛也被赵清清的话给激到，“是，我承认我混账，我变了心，爱上了瑜珺，只想让她做我的妻子，不能扶你做正妻了，行了吗？”


    他颓丧地垂下头来，喃喃自语：“这些话我早该跟你们两个都说清楚的，事情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了。”


    傅凛有时会怀疑曲瑜珺并没有死，最初的悲伤过后，他慢慢缓过来，这才开始意识到那场大火其实有很多可疑之处。


    首先，在王府里纵火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泼桐油本身风险就很大，沂阑院里丫鬟婆子一大堆，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鬼鬼祟祟，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可偏偏沂阑院内竟无一人察觉。


    其次，庄子上的那几坛酒送来的时机实在是太凑巧了，偏偏就在赵文德纵火的当天，若非当晚沂阑院所有人都醉倒了，肯定不会等到火势涨到那样大才被发现。而在西院里玩牌九又是云渺提出来的，总觉得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得像是有人故意安排……


    傅凛忍不住大胆猜想，若这一切都是曲瑜珺自己一手安排，那她可就真的当众使了一招瞒天过海。


    可她若真的还活着，人去了哪里呢？据他这么久地暗中查探，曲家那边不见丝毫线索，曲家人明显认为她确实已经葬身火海之的，早先便以她旧日衣冠将她下葬。那除了曲家她还能去哪里呢？她一个官宦世家的千金，除去那次陪清清一起回家乡，她甚至都没出过京城……


    赵清清不知傅凛心中所想，此刻只觉心碎欲裂，话是她自己逼出来的，可听到傅凛真的承认了，她还是难以承受。


    或许之前她还抱着一种希望，尽管看到傅凛待自己与之前的种种不同，却也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只是一时迷失，或是在跟自己赌气。只要让他回想起之前跟自己的那些深刻往事，他还是会回心转意。


    可直到傅凛亲口承认对曲瑜珺动了心的这刻，她终于认清自己已经彻底被傅凛抛弃的事实。


    赵清清一边哭一边道：“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安置我？”


    这个事情，傅凛明显已经考虑过，“你若愿意，便还留在王府里，只是我已认定我的妻子是瑜珺了，不能再将你扶正。若你不想留在王府，我可送你离开，将来你要是遇着良人，我会另备一份厚礼当作是给你的嫁妆。只是孩子你是不能带走的，就算我愿意，父王母妃也不会点头。”


    当年他的确是很喜欢赵清清，可如今感情淡了也是事实。这一年来，同处一个屋檐下，赵清清没有他想象得那样好，曲瑜珺也没他想象得那样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们两个的感觉完全颠倒了……


    赵清清很不解，“你与曲姑娘定亲三年都没能喜欢上她，如今却告诉我，你们成亲不过一年，你就对她死心塌地，只认她做妻子了？”哪有这样荒谬的事？这比他另娶他人为妻更叫赵清清难受。


    傅凛闻言亦是苦笑，“许是上天故意折磨我吧，若是可以，我也不愿意这样。”若是自己可以放下傲慢，在定亲的那三年里，就去好好了解瑜珺，也不会造成如今这样阴差阳错的局面了。


    赵清清拿帕子拭了下眼角的泪，“你说你只将曲姑娘当作你的妻子，可我听闻王妃正在为你择继室，难道继室进了门，你也不将她视作妻子？”


    “不会有继室。”且不说瑜珺有可能还活着，就算瑜珺她真的已经去世了，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娶妻了，他相信自己不会再遇到比她更好的女子。


    赵清清终于拭干了自己的眼泪，微微哑着嗓子道：“那我便还留在王府吧。”


    傅凛顿了一瞬之后，点了点头，并未再开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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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


    新春佳节，学子们要回家过年，明智书院也暂时关了门，只医馆那边不敢歇，一直忙到大年三十，等到午后外头彻底没了病人才关门歇假。


    孙婆子立即赶回家去跟家里人一起过年，而杜雨师徒已经赶不及回家，曲瑜珺便邀了她们去到自己的住处一起准备年夜饭。


    她们这厢刚进门，就见院子里摆着几个硕大的箱笼，曲瑜珺瞧着纳闷，“这些都是什么啊？”


    云渺站在一旁不吭声，只是表情有些不自在，沈自歆则含笑看了云渺一眼，这才对曲瑜珺解释：“方才来了位庄公子，带着一堆人抬了东西进来，说是送给我们书院的年礼。我想着我又不认识人家，怎么好收人家的年礼？只是那位庄公子放了东西就走，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只是临走之前，那位庄公子瞧了云渺好几眼，沈自歆这才琢磨出些头绪来。


    曲瑜珺怎么会看不懂自己老师的暗示，快步走到云渺面前，低声好奇地问道：“怎么回事儿？”


    云渺微微红了脸，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曲瑜珺又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多言，只道：“暂且放过你，等吃罢年夜饭我再来寻你，到时候你给我老实道来！”说着，还嗔怪地掐了云渺一把。


    曲瑜珺和云渺都不善厨艺，只有独自在外生活多年的沈自歆尚能做些饭菜入口，曲瑜珺和云渺在旁跟着学，倒也勉强能上手煮个汤、蒸个菜什么的。


    杜雨同样不怎么下厨，看着自己徒弟利落地站在灶台旁忙活，羞赧地搓了搓手，“我这人不讲究，随便什么能填饱肚子就成。”


    曲瑜珺理解想要抬手拍拍她的肩膀，结果发现自己手上沾的都是米粉，这才作罢。


    几个人手忙脚乱，总算是整治出一桌饭菜来，杜雨来的时候特意拎了酒，几个人吃了年夜饭，酒至半酣，实在撑不住困意，也顾不上守岁，便各自安歇了。


    只曲瑜珺还惦记着云渺的事，跟着她进了屋，转身将房门关上，才盯着眼前的云渺道：“那位‘庄公子’怎么回事儿？从实道来！”


    “其实也没什么，”云渺顿了顿，“他家里在街上有一间成衣铺，我有时会去那里买衣裳，就这么认识了。”


    “他心悦你？”


    云渺不吭声，曲瑜珺便明白了。


    “那你呢？你心悦他吗？”


    云渺犹豫了一下之后，摇了摇头。


    “不喜欢？”曲瑜珺追问。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反正……我觉得如今这样挺好的。”


    曲瑜珺上前握住云渺的手，“不管怎么样，你自己的心意要紧。”


    “好，我知道。”


    “你要记得你已经不是云渺了，你是明智书院的冯渺冯先生，万事可以随心一些。若是有什么疑虑，你也可以跟我说一说，说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其实……”云渺咬了咬唇，“我也不是很讨厌他，只是他家中……资财颇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