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沈自歆笑了，“能让你把这样重要的秘密告知，可见是很重要的朋友，我认识吗？”


    她以为曲瑜珺口中的这个朋友指的是她在京中来往的某位官宦千金。


    曲瑜珺摇头，“不是我告诉他的，是他自己猜到的。”


    于彦怀猜到自己还活着，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当日事发突然，自己布置得匆忙，一切都很不完善，以于彦怀的能力，若是没能察觉到漏洞那才奇怪。所以自己才会在钱妈妈那里给他留了一封信，他看过信后便能明了自己的决定。


    沈自歆仔细瞧了瞧曲瑜珺的脸，又看了一眼被她捏在手里的那枚棋子，迟疑地问道：“你说的这个‘他’，是位男子？”


    曲瑜珺点头。


    沈自歆打趣：“四年不见，学会跟老师藏秘密了，你只告诉了老师你跟那平南王世子之间的事，有关这个陌生的男子，你是一句都没跟老师提啊。”


    曲瑜珺欲言又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自歆收了脸上的笑。瑜珺她自十岁上跟着自己念书习字，自己做了她老师这些年，还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纠结犹豫的神色。


    只见沈自歆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已经离开京城，便一切都随自己的心来吧。”


    说罢，沈自歆便走了出去，留下曲瑜珺独自在屋内看信。


    待曲瑜珺看完信，正好云渺下了学回来。


    “怎么样？还顺利吗？”曲瑜珺透过大开的窗子问她。


    今日是云渺第一次正式以教书先生的身份站在学堂上，去之前十分忐忑，屡屡打退堂鼓，曲瑜珺几乎是半哄半骗地将她拉去了学堂。


    云渺赶鸭子上架，只得硬起头皮来教那些小姑娘，曲瑜珺在学堂后头偷偷瞧着，见她逐渐放松下来，这才默默离开。


    云渺红着脸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做教书先生，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曲瑜珺很高兴，“我就说你能行的。”


    曲府身为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家中姑娘们的贴身婢女也得要识字的，将来陪嫁到姑爷府中，也好做姑娘们的左膀右臂。就好比云浮和云渺，自打到了曲瑜珺身边，便有专门的妈妈教她们识字，一般能读通那几本启蒙书也就足够了。


    不过曲瑜珺希望云浮和云渺能多读些书，所以她书架上的那些书都是任由云浮和云渺随意取看的，尤其云浮玩性大，不爱读书，有时曲瑜珺甚至会看着她念。


    以她们的能力，教这些小姑娘们念书已经是绰绰有余。


    云渺高兴过后，注意到桌上搁着的那枚棋子，一下便猜到是于彦怀。


    她想开口问曲瑜珺些什么，但见自家姑娘将那枚棋子收了起来，也就没有开口。


    当晚沐浴罢，曲瑜珺将自己刚换下的衣裳给洗了，云渺见了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姑娘，我来洗。”


    说着就要去抢曲瑜珺手里的衣裳，曲瑜珺却不肯，“不过是洗个衣裳罢了，并不是什么难事，我自己来就行。”


    “姑娘哪里做过这样的粗活儿？还是奴婢……”


    曲瑜珺打断她，“你以前也没做过啊。”


    云渺确实没做过，身为曲瑜珺的贴身婢女，莫说是曲瑜珺的衣裳，就是她自己的衣裳都用不着自己洗，自有人收了拿去府中的洗衣房洗干净了再送回来。


    “本来这次离京，不管是你，还是钱妈妈，亦或是云浮，我都没打算带的。”


    云渺点头，“奴婢知道，是我一定要跟着姑娘你的。”


    “曲家三姑娘已经死了，如今我是明智学院的曲珍曲先生，而你是冯渺冯先生，我们之间尽可以随意一些。”


    珺，美玉也；玉，珍宝也。所以曲瑜珺的化名为‘曲珍’。而云渺原姓冯，便取了‘冯渺’二字。


    云渺没有应声，一时还不能适应身份的转变。


    曲瑜珺一边搓着衣裳一边道：“这次秦掌柜送了几张银票来，在钱庄里通兑了，正好可以修缮一下学堂，文房四宝也要多准备些了。”


    云渺发现自家姑娘在说这些时候，脸上是不自觉地神采飞扬，纵然是在这样的黑夜里，月光下那双眼睛依旧熠熠生辉。


    这一日，曲瑜珺正在给学生们讲《左传》‘吴许越成’一节，却见有一小姑娘匆匆跑了进来，抓着曲瑜珺便问：“沈先生呢？”


    曲瑜珺见她满头大汗，神色焦急，立即道：“沈先生有事出门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带了哭腔，“我娘不行了，稳婆说可以去找大夫，但是爹爹不许……娘要死了……”


    “你先别急。”曲瑜珺先安抚了小姑娘一句，而后对坐在前排的一个学生道：“你去找冯先生过来，就说我有事，请她代管一会儿。”


    如此交代过之后，曲瑜珺便带着那小姑娘离开了书院。


    “这附近哪里有大夫？”


    曲瑜珺刚来这里没几天，还不是太熟悉。


    小姑娘立刻伸手一指，“前头有间吴记药铺，里头的吴大夫医术很好。”


    “好，你带路。”


    小姑娘紧紧握住曲瑜珺的手，生怕她跑了一般。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小跑着赶到了吴记药铺，气都还没喘匀，曲瑜珺就着急问那抓药的小厮，“吴大夫在吗？我这儿有一个紧急的病人，人命关天。”


    那小厮见这一大一小两个姑娘跑得满头大汗的，可见的确是人命关天，“病人呢？”小厮朝门外看去。


    “病人在家里呢，来不了，还请吴大夫上门诊治。”


    小厮闻言也不耽搁，立即掀开身后鸦青色的布帘，走了进去。


    没多久，一个蓄了胡子的男人提着药箱走了出来，此人瞧着约莫四十上下，身形略瘦。


    “就是你家的病人要看病是吧？”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头走。


    “病人是什么症状？”


    “难产。”


    曲瑜珺刚吐出这两个字，那大夫猛地停住了，“难产？”随即朝曲瑜珺摆了摆手，“难产你找稳婆啊，大夫不看这个。”


    “可那稳婆说她没法子，要找大夫来才行。”小姑娘一听大夫不愿意去，一下子急得哭了出来。


    “小姑娘，你哭也没用啊，我真看不了这个。”那大夫拎着药箱就往回走。


    曲瑜珺一把拉住他，“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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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仁心，您好歹过去瞧瞧。”


    曲瑜珺手劲大，那大夫挣脱不得，只有无奈道：“我问你们，难产的是你们什么人？”


    小姑娘应声：“是我娘。”


    “那你爹怎么不来？你来找大夫的事，你爹知道吗？”


    小姑娘急忙道：“知道的，知道的，我爹知道的。”


    可那大夫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透一个小姑娘的谎言，“小姑娘，不是我不肯去，只是我跟你们去了，你爹也不会让我给你娘瞧，白走一趟不说，我还不落好。你们再去想想别的法子吧，镇上有几个稳婆都不错，你们再去找别的稳婆试试，别再在这里浪费时辰了。”


    曲瑜珺明白了他的意思，男大夫给产妇看病，他担心会惹来是非，尤其他还猜到这小姑娘的父亲不愿给自己难产的妻子找大夫，就更不会愿意去了。


    曲瑜珺站在那里，只觉彷徨无措。她能强行把这大夫拉去给这小姑娘的娘看病吗？其实是可以的，但正如这大夫所担心的，那产妇的丈夫并不愿意男大夫去给自己的妻子看病。就算最后人救回来了，那做丈夫的也未必会高兴，甚至很有可能反过来泼大夫脏水。


    但自己就此放弃吗？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不，很有可能是两条！


    该怎么办？不能再拖！曲瑜珺迅速做了决定，“只要你答应我去救人，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


    想要人家担风险，自然要给人家兜底，必要时就算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无妨。


    “我跟你们去。”这时另外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


    曲瑜珺朝那人看过去，是个年轻的男子，跟这位吴大夫长得有些相似，很容易猜得出他的身份。


    那人道：“我也是个大夫，我跟你们去。”


    曲瑜珺还未开口，吴大夫先否决了，“你凑什么热闹？就凭你那点医术？”


    男子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药箱，“那我总要试一试，总比见死不救要好。”


    “你知道什么？你要是以后还想当大夫，就不能去！”


    曲瑜珺心思一转，立刻松开那吴大夫的胳膊，转而对年轻男子道：“多谢这位大夫了，我们赶紧走吧，产妇等不了的。”


    见自己儿子果真要跟着一起过去，那吴大夫只好道：“行，我跟你们走。但是你们得给我作证，是你们强拉着我过去的，我只有尽力一试，结果如何我可不保证。”


    曲瑜珺立刻点头，“那是当然。”


    ……


    曲瑜珺再回到书院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沈自歆和云渺两个点了灯在屋里等她。


    曲瑜珺坐下之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来，最后道：“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母子平安，实在大幸。”


    “可是你看起来并不高兴。”沈自歆给曲瑜珺倒了杯水。


    “老师，”曲瑜珺苦笑着看向沈自歆，“权力这东西真好啊。”


    “今日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在想，很多曲珍没法儿的事，曲瑜珺却可以做，因为她是大理寺卿曲庭的女儿，是官宦世家曲家的三姑娘。若今日是曲瑜珺，她完全可以做到让吴大夫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救人，但换了曲珍，她的承诺就不值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