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刚才看见裴子鸿了？”


    万姝丹与宁熙正坐在去往弦湖的马车上。


    “就算他化成灰我都不会认错。”


    宁熙说：“之前说起葛洪和张行与连夜出京，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去淮州请裴子鸿。现在看来，裴子鸿已经进宫见过陛下了。”


    万姝丹挠挠头，“就是不知道他与皇上说了什么，金川楼坍塌一事与裴子鸿密不可分。看来，他手里真的有交换的筹码，能让皇上放过他这一次。不过具体是什么筹码，恐怕连二哥都不知道。”


    “不论如何，汝东裴氏都是大族，有些保命的东西很正常。只是我不知他会在京城停留多久？”


    万姝丹说：“我觉得他会立刻离开京城。”


    “也是。以他的身份来说，在京城里绝对算不上妥当。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裴子鸿来京城了。”


    万姝丹问：“你认得裴子鸿么？”


    宁熙说：“不认得。”


    “那就是了，我记得裴子鸿一直在汝淮二州，从未进过京。”


    宁熙沉吟，“虽说如此，但你不要小看京官的能力。其他人不好说，可是御史台一定认得裴子鸿。不然张行与和葛洪怎么会这么快就将人带来？我现在怀疑裴子鸿早就知道他会走一趟京城，所以在淮州等着他们呢。”


    万姝丹摆摆手，“裴子鸿这么聪明，只要他离开了京城，谁也没有找他麻烦的必要。”


    宁熙却说：“你还记得到目前为止京城里都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万姝丹疑惑地看他。


    “金川楼火起是一切事情的开端。这件事是沈济之做的。沈济之既让我露了面，也借裴家把太子暴露出来，让皇帝知道这京中可能有人意图翻出旧案，要对太子不利。”


    “所以皇帝赐新火，为太子造势。”


    “接着就是我任执金吾左将军。这是沈济之安排、皇上下达的口谕。沈济之希望我再次入朝，慢慢回到京官的视线里。皇上希望我能替太子吸引三、四殿下的视线，让我入局，无非是要让局面更混乱一些。”


    “之后是画舫与金荆榴木。咱们姑且认为这是一个神秘人做的。后来若云在杜府宴上意图行刺于你，由于若云认下了画舫翻船案，那么若云也属于这名神秘人。结果她自尽在京兆府狱之中，还留下了血书，其内容直指当今皇上与世家权贵。这就吸引了皇帝的目光，自然会派出御史去查。”


    “由于神秘人的安排，若云在大理寺有过案底，顺着这个很容易就可以查到刘文，也就能知道刘文在暗中运输铁钱。为了防止铁钱一事被发现，四殿下与杜府选择了杀人灭口。但他们并不知道许灿的事情，这是因为许灿不是被他们所杀，而是被沈济之派人杀死的。沈济之能知道许灿，是因为你被若云所伤和若云的死，以及你要前往顺天。他自然会派人提前到顺天盯着刘府的一举一动，由此发现了许灿就是刘府二夫人。”


    “而你去顺天，不是因为你被若云所伤，而是你听了郑琬的话，发现若云身上谜团重重值得你去顺天查一查。郑琬会将那些话告诉你，我想应当是三殿下的意思。他不能随便去顺天查，但你可以，因为你被若云所伤。皇上允你出京去顺天查案，是由于你新封郡主，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有你在，许多事情会顺利很多。虽说御史台有监察权，可品级在那里，多一个郡主就多一分保障。而且，御史台创立运转许久，早就有了自己的人脉。你无权无势，现在只能依靠皇帝。相较之下，你比御史台更值得信任。”


    “那个神秘人或许考虑到你会去顺天，但他没想到你不是秦可兰。”


    万姝丹听完他的分析，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其中的变数出现在我与二哥身上。金川楼坍塌一事，一旦他查清金川楼背后的大掌柜是裴子鸿，那么他就会认为裴子鸿是支持你的。因为你是金川楼一事中的唯一受益人。而许灿的死让神秘人意识到京城的这场局中，还有一股势力存在。可我想，他目前尚不清楚这股势力是属于三殿下，还是四殿下，亦或是你。”


    宁熙说：“许灿的死，让三殿下直接入局。所以只能是我与三哥之间二选一。”


    “那为什么就不能是六殿下？”


    宁熙笑了，“先不说六弟的为人。他就不是会争权的人。而且比起六弟，我曾经是最有希望与太子一决高下的人。你说，那个神秘人会不会考虑六殿下呢？”


    万姝丹微微出神，“那他接下来只要弄清这股势力是为谁服务就行了……”


    宁熙看出万姝丹的忧心，安慰她：“以沈济之的才智，他也应当意识到这京中有一个神秘人在操纵着事情的发展。”


    万姝丹将那股忧虑压了下去，问：“这个神秘人在四年前布下的局，导致了刘文的死。从而切断了铁钱在京畿这片区域的运输。那么是不是可以这么说，他知道四殿下或者杜府在暗中铸铁钱？”


    “不错。现在御史台同样知道了这件事，只是没有证据。但这足够让四殿下和杜府不那么好过了。”


    万姝丹又想起一事，“那你说，春闱这件事也是这个神秘人暗中运作的吗？”


    宁熙呼出一口气，“不好说。此次春闱，先是世家子因为一些个人恩怨闹事。然后就是对金榜名次不满意，进而攻讦钟毓，将事情闹大。这件事情的结果，是裴皓向皇帝进言要礼部二次阅卷，并把春闱改在礼部举办。江尽言再次成为榜头，可他面临着要被下放到外州做司马。那么，谁获益最大？”


    万姝丹思索一番说：“好像没有。目前谁都没捞到绝对的好处。”


    宁熙说：“如果非要说的话，似乎是寒门占了一点点上风，因为春闱改为由礼部举办。钟毓是由于位卑言轻且出身寒门，谁都不好得罪。但礼部侍郎品级较高，且与皇族有着那么一点亲缘关系，所以从此以后请讬的人会少许多。那么省试将变得更为公平公正，进一步将取士从重门第身份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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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贤能推进。这是谁愿意看到的局面？一定是皇上。因为当他提拔上来的世家不再好操控的时候，皇帝就需要另寻出路。而寒门就是绝佳的对象，因为他们如秦可兰一般，无权无势，目前只能依附皇帝。太子无能，皇帝必须亲自为太子整顿好朝堂，这样皇孙李衍才有可能在未来顺利即位。”


    万姝丹长叹，“真是费脑筋。”


    宁熙哈哈一笑，“争权就是这样，明里暗里都是算计。你到现在为止，做得都不错呢。”


    万姝丹面色沉下去，“若是有的选，我也不会进入京城……”


    宁熙几次试图开口。


    万姝丹注意到了，问：“你想说什么？”


    宁熙迟疑地说：“你与沈济之并不同姓，我猜，你与你那几位哥哥也都不同姓。我知道沈济之的过去，你，你难道也……”


    万姝丹没有否认，而是说：“殿下对我很好奇？”


    宁熙忽然有些激动，“沈慎当年遭人陷害押解进京，他刚到京城，就传来忠武侯府被火烧尽的消息。沈慎听闻后，竟是抑郁而终。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忠武侯府无人生还。姑姑还曾伤感过。”


    “殿下那时候才几岁？”


    宁熙说：“我是后来听姑姑说起的。她跟我说沈济之幼而聪慧，少有令名。长大后气调英嶷，雍熙绝俗。在京城一群世家子中也能卓荦显名。只是沈慎为人十分谨慎，所以沈济之并不张扬。可姑姑看人一向很准，她认为沈济之有大才。后来果然如此，沈济之十四岁时随父出征就打了场胜仗，然而沈慎怕沈济之成名太早，就让他继续回府读书了。谁知道结果却是这样。”


    宁熙的话，让万姝丹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事情。她那时太小，所记不过一些片段，其中就包含了兰院里时不时传出的悲嚎。


    在百花谷，沈济之就住在兰院。


    她还记得大哥经常会出入那个院落。


    万姝丹曾以为自己要失去慕青的宠爱了，于是在沈济之刚到百花谷没多久，她偷偷溜进了兰院。虽然很快就被慕青捉住拎了出去，可她还是看见了那个浑身缠满绑带的人。


    后来这人成了她的二哥，名叫沈济之。


    再后来，她才知道沈济之和她有着相同的过往。


    一声低低的“阿姝”唤回了万姝丹的思绪。她回过神，就看见宁熙离自己极近，鼻尖已经擦在她的脸侧。直到这时，她才觉出脸颊一阵轻痒。


    万姝丹一把将他推开。然而不小心用力过猛，宁熙的后背直接撞在了车厢上。


    “殿下？”景煜的询问声传来。


    “没事。”宁熙揉揉自己的肩膀，“你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叫你好几次都没反应。”


    在宁熙撞上车厢的一瞬间，万姝丹的手微动。她也没想到自己用了这么大的力气。


    “一些往事罢了。”


    宁熙还欲说些什么，就听景煜说：“殿下，王妃，弦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