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杀止杀，以杀去杀，柳泉何其聪敏之人，明明是两个意思极度相似的成语，偏偏要用以杀止杀来告诫叶枫，明摆着是只用其表面意思来劝诫，用极端手段消除社会混乱本不可取，本是不得已之策，何况叶枫采取的方式还是杀戮，更是下策。


    太宰治等人不太听得懂柳泉的话，能明白个大概，却不似叶枫这般清楚其言语中的遣词造句有何深意，因此便只当柳泉是在劝叶枫不要粗暴地处理那些隐居幕后之人，他们自有政治手段去应对。


    中原中也问道：“所以现在这件事是结束了吗？”


    织田作之助低头看了眼摄像头，那里没有再传出声音，太宰治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叶枫。


    “算是吧...”


    叶枫的语气带着些许不甘，但既然受害者本身已经发话，那他也不便越俎代庖，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他并不怎么相信那个所谓的盟友可以将幕后之人一一清算，这其中的利益纠葛太多，到最后无非就是权衡与牵制，这样的手段他非常熟悉，在景元身边做助手的时候，景元便是这般处理公务的，他能理解其中的逻辑，也能明白各方的顾虑，他只是不喜欢而已。


    血债就要血偿，叶枫是这么认为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虽然没有手染鲜血，但他们一个命令，一个眼神，便能造就尸山血海，多么不公啊，只因他们还有点价值，还有点用处，就能从轻发落，将功赎罪，甚至是逃脱处罚。


    如果能压榨完剩余价值之后就处死，也算物尽其用，该有多好，叶枫曾经提出这样的建议，然后被景元驳回了，但他这样的思路却在星际和平公司得到赏识，虽然是用在了奇怪的方面。


    叶枫的表情郁郁，但小拾最后说的那句话还是让他起了些希望，再不济就再大闹一场吧，反正他很有经验。


    就这样安慰好自己的叶枫迅速振作起来，语调上扬，说道：“走吧，先离开这里，之前埋好的炸药按刚才商量的来小规模引爆，剩余的炸弹...有哪个倒霉蛋突破[聊斋志异]，调查到更深一步时再被触发就好了。”


    虽然这样说，但叶枫并不觉得这样意志坚定的人会折在小小的爆炸中，顶多让他们灰头土脸罢了。


    *


    一行人用另一条路线离开了基地上方，这时天刚蒙蒙亮，哪怕是闹市区，也没有多少人在大街上走动，他们选择性地避开监控和人群，没有欲盖弥彰地引人警觉，顺利回到安全屋。


    江户川乱步估算好他们回来的时间，提前将桌面上的零食垃圾都收拾好，没办法，织田作之助过于敬业，观察细致，被他发现自己的零食又超额的话，肯定会和社长说的。对此，江户川乱步深以为然，堪堪将东西收拾妥当后，叶枫等人就回来了。


    中原中也和织田作之助进门后打了声招呼，接着便跑去洗澡，前者的衣服早就破破烂烂，后者身上也沾染了不少灰尘和血液。太宰治也有些狼狈，他穿的黑色衣服，灰白的尘埃异常明显，叶枫还算干净整洁，他近战不多，又是风系能力，那些液体还没溅到他的身上，就先一步被风吹走了。


    “费奥多尔·D刚才又发消息过来了。”


    太宰治面露嫌弃，“他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怎么总是偷窥我们。”


    江户川乱步难得帮理不帮亲，说道：“不是噢，那位小姐的盟友比想象中的有力量。”


    “...也是，那么大一架直升机公然出现在基地上方。”


    想到那只老鼠一如既往地窥探他们的行动，却发现一切监控手段都被屏蔽后的恼怒模样，太宰治就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他乐不可支地笑了好一会儿，问道：“叶枫，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其实会被当作无事发生的吧，唔，金钱除外。”江户川乱步补充道。


    “诶呀，这应该算是旷工还是请假呢？”太宰治的语气充满不怀好意。


    江户川乱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再看向叶枫，双眼微眯，笑道：“什么嘛，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吗？”


    按理来说，港口黑手党并没有如正常公司一般设立正常的规章制度，他们是利益至上、结果至上的组织，非要类比的话，港口黑手党更像是项目式团队的集合体，工作内容便是完成上级领导分派的项目。叶枫加入后，将星际和平公司那一套行为准则删删减减，再做本土化改善后，成了港口黑手党新的规章制度。


    这其中，就包括了考勤制度。


    面对两张挂着相似笑容的脸，叶枫无奈道：“咳，我是请了假的。”


    “虽然流程还没有完全走完，但是员工手册里并没有明确规定请假需要获得上级领导的同意。”


    只是意思意思往森鸥外的办公桌上递了张纸的叶枫摸着鼻子，朝两人眨眼笑了笑。


    那张不起眼的纸张还是夹杂在一摞文件中被叶枫交到森鸥外的手上。


    那天下午，叶枫光明正大地递交报告，下班后，太阳落山没多久他就将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掳走，凌晨时分，三人便已经离开横滨。


    “说起来，太宰你应该更危险吧，虽然是被我强制带走的，但是森先生那边，啧啧啧...”


    叶枫抱臂看着太宰治，挤眉弄眼的，他在港口黑手党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关于森鸥外和太宰治的关系，已经听过不下十个版本，和上一任首领相关的阴谋论、单纯的赏识人才、变态强制爱、经典纯爱等等，他任务没完成多少，瓜倒是吃了挺多，根据他的观察，森鸥外和太宰治不至于有暧昧，但也绝不是普通的首领和下属关系。


    硬要说的话，有时候森鸥外那奇怪的和蔼和纵容神色，倒是挺像扭曲的父子情...叶枫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也是变来变去的，让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一眼就看出他在脑补些什么。


    “噫——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太宰治坐直身体，眼含警告，冷声说道：“我和那个发际线后移的大叔才不是什么可以被蒙上信任或是情色面纱的关系。当时他将旧首领割喉，我给他做了伪证而已。”


    “哇哦。”叶枫表情做作地感慨了一下，而后问道：“啊！知道这样的秘辛，我还能活着走出这间安全屋吗？”


    “放弃挣扎吧！”


    太宰治突然拔出手枪，对准叶枫的心脏，面无表情地进行宣判：“没有人可以带着秘密活着离开，既然你主动求死，我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咔嚓咔嚓。”江户川乱步抱着薯片津津有味地吃着，双眼亮晶晶地在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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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洗漱完的中原中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浴室，刚往楼下一瞥，就看到了这样剑拔弩张的局面，他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骂道：“你知道你们的演技退步得很厉害吗？”


    “还行吧，之前不是成功骗过你几次？”


    江户川乱步的话击中了中原中也内心薄弱的地方之一，那两个混蛋就爱玩这种莫名其妙的把戏，上过几次当的他已经不会再相信了，只会像现在这样站在高处冷嘲热讽地点评着。


    “嗨呀，小矮子不好骗了。”


    太宰治丢下手枪，惋惜地看着对面同样面露遗憾的叶枫，而后抬头，待看清中原中也那散乱的头发和橙色连体睡衣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还有这身装扮，呵，更像蛞蝓了呢，还是变异版。”


    “砰！”


    织田作之助走出浴室后，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单方面压制的场景。


    太宰治的身体被扭成麻花样，四肢被辖制，无法动弹，中原中也的膝盖顶住他的脊背，还用手中的毛巾绞住他的脖颈，看见太宰治面部充血，中原中也还笑得像个愉悦犯，“哈哈，死青花鱼，按你的说法，这个应该是颈椎按摩吧，怎么样，舒服吗？”


    窒息感传来，太宰治却没有因痛苦而面部扭曲，露出中原中也想要看到的极度挣扎或者恐惧的表情，反而是缓缓扯出笑容，似乎即将到达理想的彼岸。


    “啧。”


    中原中也下手极有分寸，他俯身观察着太宰治的表情，在要越线之前就松开了手。


    太宰治本能地剧烈咳嗽并且大口呼吸，他现在声音沙哑，还有说话的力气，却没有再去挑衅中原中也。


    曾经的他会继续刺激中原中也，只是这样的行为被叶枫制止过，要当着叶枫的面做他明确不赞同的事情，后果非常麻烦，而且现在还有江户川乱步盯着，麻烦程度翻倍。


    这是五人这段时间以来培养的微不足道的小默契，那便是满足太宰治那想要通过疼痛来确认活着的渴望，由他们自己下手还能掌控好分寸，这种方式比交战中太宰治主动跑到敌方枪口下伤害自己要好得多。


    太宰治是真心想要自杀的，这是四人都清楚知道的事情，但太宰治潜意识中是渴望被人从泥沼中拉出来的，这是他们分析出来的事实。


    也许太宰治会矢口否认，但是他的自杀是求救的信号，这是连中原中也都能感受出来的。


    织田作之助在楼上站了好一会儿，等太宰治重新将脆弱的自己包装好后，才下楼。


    阳光逐渐变得炽热，等太宰治和叶枫都洗漱完，已经是上午九点钟了，如无意外，明天他们就会返回横滨。


    “你跳槽吗？”


    “加入侦探社吧！”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同时开口，两人都没有看向对方，却又异口同声道：“不要。”


    莫名有了危机感的叶枫重拾自己接近于无的职业操守，开始游说织田作之助和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党，太宰治在一旁拖后腿，江户川乱步则是不停地拆台。


    五人吵吵闹闹，将回到横滨后可能存在的种种问题暂时抛诸脑后。


    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的立场问题暂时与他们无关，毕竟他们现在只是叶枫小队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