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非常清浅的香味，是食物最根本的味道，哪怕是闭着眼睛，叶枫都能想象得出它的模样，雪白圆润、晶莹剔透...咕噜噜，巨大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引得叶枫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噢呵呵呵，慢点吃，贤治，这里还有好多呢。”


    是村长的声音，叶枫转动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副非常有爱的场景——鬓发微霜的村长笑呵呵地坐在椅子上慈祥地看着宫泽贤治埋头苦吃，病床上专供病人进食的桌子上已经垒了不下十只大碗，看那碗边的湿润程度，很明显宫泽贤治是一碗接一碗不间断地喝完所有的粥。


    ...这孩子真是饿坏了，叶枫勾起无奈的笑容，他的苏醒并没有发出声音，但宫泽贤治却敏锐地发现了他的目光，于是立刻从粥碗中抬起头来，他顶着湿了一圈的嘴唇，扯出大大的笑容，惊喜道：“叶先生，你也醒啦！”


    村长也看了过来，惊奇道：“年轻人身体素质就是好哇，断水缺粮几天，现在几个小时就都醒来了，叶先生肯定也饿坏了吧，来来来，我这里有十几种粥，都是村民们的心意，你看看想要吃哪一种？”


    那是一个手推四轮平板车，蓝色的底板被三块木板和多条绳索以及钉子拼接成了能装载更多东西的长平板，上面整整齐齐放了十二桶粥，种类不一，从最简单的洁白绵软白粥到复杂多样的八宝粥，还有一些下了山珍野菜的特色小粥，应有尽有。


    叶枫微微睁大了眼睛，将各种粥都看了个遍之后，才说道：“一碗白粥，谢谢。”


    “好嘞。”村长轻车熟路地从板车把手处挂着的大布袋里拿出一只大碗，然后舀了满满的一大勺粥进去，再轻轻地将准备溢出来的大碗放在小桌子上，还贴心地给了大木勺，紧接着便期待地看着叶枫。


    宫泽贤治也紧盯着叶枫。


    在两波眼神攻势下，叶枫拿起勺子尝了几口，而后便直接捧起大碗，咕噜噜地一口气喝完，末了才放下碗，笑道：“这粥很香，真不错。”


    突然觉得勺子没有用武之地后，村长给叶枫舀野菜豆粥的时候就没有再重新递勺子了，叶枫依旧捧着大碗直接吃起来，碗底还有一些残渣时，他就会摇晃一下碗，待那些残渣都随着剩余的粥水旋转起来后，再重新仰头，一口喝完。


    这样熟练的动作看得村长一愣一愣的，他看着叶枫斯斯文文的模样，还想着对方是城里人，吃东西会比他们讲究，没想到啊...村长看着叶枫的眼神变得更加和蔼了。


    宫泽贤治没有想太多，他看见叶枫吃过两种粥后，说道：“叶先生，再试试那个八宝粥，那个好吃，还加了花生！”


    村长看见宫泽贤治一边推荐一边嘴馋的样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立刻给叶枫和宫泽贤治一人舀一大碗八宝粥。


    叶枫只吃六碗粥就饱了，他刚醒来，按常理来说身体还虚弱得很，要饮食清淡，不能吃太饱，他估摸着自己已经有八分饱之后就摆手婉拒了村长的美意，只有宫泽贤治还在吃，之前叶枫还好奇这么多桶粥会不会浪费，现在看着宫泽贤治那完全不知餍足的模样，就完全打消了这样的担忧。


    “贤治这小子，从小就爱吃，大家伙知道你们被救出来后，就开始熬粥，想让你们一醒来就能有热乎的下肚，虽然医生都说会打葡萄糖，可那些东西村里人不懂，我想着它也比不上滚烫的粥水，就带着这十几桶粥过来了，你们呀醒得刚刚好，赶上粥温热的时候嘞。”村长一边收拾粥桶和大碗，一边解释道。


    叶枫听了好一会儿的絮叨之后，才问道：“村长，中也他们现在在忙什么？”


    村长的表情有过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借着收拾东西低下了头，避开叶枫的视线，几秒后，才说道：“叶先生，我也不敢瞒你什么，我实在不清楚中原先生他们在做些什么，他们救了贤治出来，大家伙都很感激他们，只是伊哈托布村极少与外界接触，村民们都很淳朴，我知道叶先生和中原先生都是城里的大人物，哪里敢过问什么呢？”


    叶枫记得当时在中原中也旁边的那个人...黑色大衣和绷带...太宰治也过来了，估计还来了不少港口黑手党的人，怪不得刚才村长的态度比之前添了几分殷勤和讨好，他笑道：“村长客气了，真要细究下来，还是贤治救了我呢，我当时被石头砸晕，多亏贤治带着我逃跑，才找到了一个山洞，不至于被碎石活埋，不然可能都等不到他们的救援。”


    “...是贤治带着你去的山洞？”村长神情犹疑地询问道。


    宫泽贤治点头，他察觉到了现在气氛的不正常，但在他面前的两人，一个是共同患难的有了过命交情的叶枫，一个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村长，于是他还是如往常一样，挠着头说道：“是呀，当时看到叶先生被碎石砸晕后，我就跟在小雀儿身后跑，看到前方有个山洞后，立刻就躲了进去。”


    村长的神情愈加古怪，叶枫疑惑道：“那个山洞有什么不妥吗？”


    “那个山洞...它距离碎石堆大概有很长一段距离呢，我见中也先生是从另一个方向的森林将你们带回来的。”


    众人一开始都认为两人是被埋在了碎石堆下面，也有可能是在碎石堆的周围躲藏了起来，或是受伤晕了过去，在救援队还没来的时候，村长一面去警局催促，一面让人围绕着碎石堆开展了搜救，都没有找到人类活动的痕迹，所以救援队来了之后，他们都只专注于那一块区域的探查，没想到碎石还没有完全挖掘清理好，中原中也就一手抓一个地带着两人从另一条山路下来了。


    中原中也没有解释，村长他们也不敢问，毕竟看到那么多黑衣人伫在那里，谁有胆子上前呢，无论如何，对于他们来说，宫泽贤治活着就好，其余的一切他们都当作不知道就行了，警局那帮人尚且这样，更遑论是他们呢。


    除了实在不知道的事情外，对于叶枫的询问，村长都是有问必答，还无比详细，他们聊了大半个小时，完全没有发现本来还会时不时插话问上一两句的宫泽贤治彻底没了声，待到叶枫知道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后，他才听到了细微的呼噜声，两人一同转头，就看到宫泽贤治歪在枕头上睡着了，似乎是察觉到两人的注视，熟睡中的他还咂吧了一下嘴。


    村长走到宫泽贤治的床边，调整了一下他的睡姿，然后给他把被子盖好，四个角都盖严实了，才轻声说道：“叶先生，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叶枫点了点头，目送村长推着板车离开。


    病房又恢复了安静，叶枫叹了口气，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在一起的话，大概率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那么面对隐瞒，严重点还能称得上是背叛的羊之王，中原中也会怎么做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村长的到来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没人踏足病房。


    叶枫毫无睡意，他现在很清醒，身体也完全恢复过来了，他干脆一把掀起被子，穿着医院棉鞋，踢踏踢踏地走出了病房。


    这是乡村的小医院，地方不大，也不整洁，走廊的墙壁上有着不知名的污渍，灯也暗沉得很，时不时闪烁几下，这样看来，叶枫和宫泽贤治待的病房称得上是VIP室了。


    叶枫走到楼梯处，一路上没有见到半个人影，连声音都没有，一片寂静的医院，像极了恐怖小说的经典场景，医院没有安装电梯，所幸楼层也不高，叶枫所处的是第四层，顶层，他每下一层楼，都会探头看看走廊，二楼、三楼和四楼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一闪一闪的灯光、表皮脱落的墙壁、紧闭的房门以及一片寂静。


    直到下到一楼，他才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太好了，这家医院没有闹鬼，不然以他现在的身手，想要收拾鬼怪还是有些麻烦的——


    他...他曾经遇到过鬼怪吗？


    “叶先生。”驻守在医院门口的组织人员看到叶枫后，连忙走了过来，打断了叶枫的思绪。


    “太宰君在哪里？”叶枫开门见山地问道。


    组织人员扶了扶耳机，说道：“太宰先生让叶先生先好好休息，明天他和中原先生再一起过来。”


    这种关心人的话感觉不太像太宰治会说出来的，叶枫问道：“广津先生呢？”


    “广津先生正在巡山。”


    果然自己和宫泽贤治当时待着的山洞有问题，他还记得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迫使他立刻抓住宫泽贤治的手，不让其搬开石头的直觉是正确的，那片山洞，山洞的所在地很危险，而那个地方正是太宰治接下来想要处理的地方，不然他早就带人回了横滨，而广津柳浪也不会在找到他们后继续巡山。


    “山里有什么？”叶枫刚把话问出口，就看到了对面那人脸上一闪而过的为难，而后便说道：“算了，我明天亲自问他们吧。”


    “...”


    叶枫拍了拍他的肩膀，关怀了几句，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他听到了那人小小的呼气声...被吓到了吗？自己应该很和善吧，唉，肯定是太宰治将他们吓得不轻，也许还用可怖的后果来唬他们不能告诉我更多的实情。


    慢悠悠地走回病房后，叶枫并没有躺到病床上，而是打开窗户，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正在围绕医院巡逻的组织人员，他用右手撑了一下，直接坐到窗台上，晃悠着双腿仰望天空。


    这里是深山，远离城市的喧嚣和光污染，星星都格外明亮，叶枫就这样看了整晚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巡逻人员抬头观察的时候，看到他的危险坐姿，如临大敌，立刻想上来劝阻，被叶枫挥手拒绝了，而后每支巡逻队伍交接的时候，都先抬头看看，确保叶枫还安安稳稳地坐在窗台上，神情无异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无怪这些人员都这么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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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他们不知道叶枫是单纯想看风景，还是起了什么不好的念头，换作之前，他们肯定不会有这样冒犯的想法，只是这段时间他们一直跟在太宰治身边，阻拦了无数次出其不意的荒诞的自杀后，脑子里那根弦都绷得紧紧的，虽然他们在组织没有听说过叶枫也有这样的癖好，但是，但是谁知道呢，要是叶枫真的在他们的把守下跳下来，他们可就性命不保了。


    朝阳逐渐升起，叶枫看着往医院方向走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大力地挥手，喊道：“太宰君，中也，早上好呀。”


    太宰治的眼瞬间亮了起来，虽然他从下属的汇报中就已经知道叶枫的奇异举动，但现在亲眼看到，还被当事人如常地挥手打招呼后，还是觉得很有趣，于是他也挥了挥手，喊道：“早呀，大叔。”


    “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大叔，都把我叫老了。”


    两人就这样大喊着沟通起来，似乎是吵上头了，叶枫的身体还不自知地往前倾了一下。


    ...中原中也立刻睁大了眼睛，浑身泛起红光，瞬间来到了叶枫的面前，急声道：“你这家伙不会也想自杀吧？！”


    欸？叶枫愣了一下，随即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他笑得身体一颤一颤的，中原中也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他更靠近叶枫了，确保这人一有什么危险动作，他就能把人拎回来。


    “原来中也你的异能力可以作用在自身吗？哇哦，好酷，什么时候带我也这样飞一下呀。”叶枫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中原中也，语气里满是跃跃欲试。


    中原中也想过自己和叶枫再次见面的场景，是他关心地看着叶枫？是叶枫对他的感激和安抚？是因为身份拆穿而面面相觑，尴尬得无话可说？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些事情的中原中也在将叶枫救回来后抽空在手机上搜索好久，想好许多方案，在脑子里也演练了好几次，结果...结果居然是这样不着调的对话吗？


    多亏了太宰治这几天的训练，中原中也已经熟练地跳过气急反笑这个环节，而是直接动手，他一把拎起叶枫，将人轻飘飘地甩到病床上，问道：“你现在体验到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叶枫笑弯了眼睛，说道：“唔，感觉自己有点像气球呢，这样的异能力真方便。”


    中原中也没有接过话茬，他抿着嘴看着嬉皮笑脸的叶枫，直白道：“你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当初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本来是为了打听[羊]的情报，撞上你是个意外。”叶枫耸了耸肩，无奈道：“当时是白濑他们先盯上我的吧，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那GSS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叶枫歪了歪头，迷茫道：“什么GSS？中也是误会什么了吗？我在组织里的岗位是人事部哦，是文职，不涉及外部争斗的。”


    中原中也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叶枫的神情，似乎在判断他有没有撒谎。


    “其实中也已经有更怀疑的人选了吧，为什么还要来试探我呢，呜，好伤心...”


    叶枫还在装模作样，中原中也咬牙说道：“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这样的插科打诨不应该存在于羊之王和港口黑手党的人之间，如果现在在他面前的人是太宰治，他早就一拳揍上去，最后就会演变成互怼或者互殴，总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中原先生和叶先生是在吵架吗？”


    宫泽贤治醒了，睁眼就看到面目扭曲的中原中也，和收敛起笑容的叶枫。


    “不关你的事。”中原中也冷冷地甩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叶枫则是歉意地朝宫泽贤治笑了笑，说道：“我们没有吵架，抱歉啊贤治，中也他现在心情不太好，所以语气有点冲。”


    “没事，没事”，宫泽贤治摆了摆手，他完全不在意，“叶先生还是去看看吧，朋友之间有误会不及时说开的话，后果会很严重的。”


    想起自己和青梅为数不多的吵架，宫泽贤治忍不住抖了一下，然后催促着叶枫快点去看看中原中也。


    ...其实没有误会，不过叶枫并没有解释，只是点头，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一个黑衣人看见叶枫出来后，说道：“叶先生，太宰先生在一楼等着，中原先生刚才也过去了。”


    叶枫来到一楼，在组织人员的指引下走到了一个小型会议室，广津柳浪守在外面，他帮叶枫打开门，里面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泾渭分明地坐在会议桌的两边，气氛还算平和，两人听到门开的声音，齐齐转过头来。


    没有任何纠结，叶枫直接坐在了主位上。


    在谈正事的时候，两人都还算可靠，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枫。


    后者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个地方是什么？”


    “人体实验基地。”


    太宰治轻飘飘地扔下了罪孽深重的六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