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从飘窗投进屋内，让人起了懒意的瞌睡，窗帘也跟着悠哉游哉飘动，让人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


    她在午间收到仿生人整理的数据。


    里面盛放着兰塔和魏蓉的过往，两人于二十年前来到上城区，开始当牛做马，祝千越看得很快，几乎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她的视线从完整的工作经历上移，隐约想起什么被自己遗忘的东西，虚无缥缈，怎样都抓不住。


    她急忙打开小巧的终端，一点点比对这次起义的爆发点，她看得又慢又细，因为对地形陌生，生怕错过什么。


    她发现爆发点上有一半都是二十年前搬迁到此地的商户。二十年前……这是个好消息，如果他们也是藏起来的蟑螂人，她可以利用他们的痛恨点来拉拢人心。


    信息零零散散，她始终搞不清楚一点，联邦捉残次人做什么，不可能只是大费周折地关起来，除非他们吃饱了撑的。


    人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想到了顾询，对方那副高傲寡言站在终端里的模样，他身上有她向往的东西，她发现自己想做享受掌声的一方，而不是鼓掌的。


    也许她可以从他口中撬出答案。


    如果是之前倒是不好说，但两人现在被明目张胆地撮合，契合度高达99%呢。他的感情经历相当于一只草履虫，应该分不清19和99的区别。吧？


    祝千越没有腺体，她对这个概念太过虚幻，这样想着，她把手放在自己颈后，闭上眼睛认真感受一番，感受信息素被自己的腺体包裹，然而，什么都没有，反而是黄昏太安静美好让她犯困。


    春困秋乏秋囤冬眠，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大门外响起啪嗒的关门声，动静大到让她感觉房梁都抖了抖，她偷偷打开一条门缝去张望，发现是顾之青回来了。


    她像个空巢老人在心里感叹，孩子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他没有回房间，也不去吃饭，这里的人好像都不需要吃饭，祝千越注意到他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怀里捧着一个空落落的抱枕。


    大型终端屏幕被人干脆打开，八点档狗血剧开始播放，空气里多了一份热闹吵嚷的人味，他却不哭不闹，不吵不笑，像副丢了魂的空壳，脑袋空空的木偶。


    祝千越倚在门框无声眺望，见他漂亮的狐狸眼变成下垂狗狗眼，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她双手抱臂慢悠悠走下楼梯。


    她知道他在等她。


    他去赌她会不会下来。


    也许他们应该好好聊聊。


    祝千越刚踏下楼梯就看见他转头，目光隔着空气触碰，有些微妙。顾之青移开视线，明明出门一趟冷得慌，现在却感觉莫名燥热，被一把无情的火烧着。


    棕发少年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起身。


    “我想说……”


    “阿嚏！”


    顾之青捂住冻红的鼻子，刚靠近她就一直打喷嚏，直不起腰，嗓子眼也跟着变痒，他伸手去挠，差点在脖子上挠出血痂。


    他挠红了脸，脖子上也生出红疹子。


    动静大到顾询也从房间里走出来，皱着眉头吩咐仿生管家，固定npc靠近后开始扫描，屏幕的狗血剧还在哭喊，顾之青不停咳嗽，场面一片混乱。


    祝千越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又怕自己被他传染，毕竟常人的感冒她要花上三倍时间才好。


    最终管家初步检测他是急性过敏，而不是感冒，匆匆带着人吃抗敏药，几分钟后说还是没好，顾之青被人带上飞行器前往治疗舱。


    过敏是因为她吗？祝千越不明所以，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觉得空气太安静了。


    顾询难得对她多说了几句话，说现在太晚让她先回房休息，不用担心顾之青的安全，说完又通话问了那边的情况才回到房间。


    她回到房间才注意到天色早就暗下来，饱满的圆月近挂天空，好像她也能触手可及。


    她想到自己煮的那杯热可可，是因为这个他才过敏吗？除此之外，她暂时没想到其他东西。


    她本来正愁两人的契合度怎么圆回去，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是原本的谈心计划被迫中止，祝千越只能换个目标，她觉得顾询也该和她谈谈心，比如和她说说关于残次人，关于他的计划和想法。为什么在媒体前一言不发，她得知道一个原因。


    考虑到两人先前濒临破裂的关系，她拿出从研究所顺到的吐真剂，透明的液体在玻璃瓶里散发着诡异的光。


    顾询和她显示的高契合能派上作用吗？会不会给他带来心理暗示。


    这次的暴动让她的心变得急切，不甘于看着别人行动，祝千越迫切地想尝试出答案，她对alpha的了解太少了。


    ——


    她太年轻了，像被猛兽追赶催促，急不可耐地逼着自己加快脚步。


    顾询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他并不了解她。


    送到他手里的资料他看了第一页就没再看，里面的内容完整无缺，他却觉得悬浮，虚无缥缈，像她本人一样藏着秘密，他对作假的东西不感兴趣。


    顾询看着对面的人，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孔，从房间门被敲响到她踏进他的房间，他几乎一眼看穿她的目的，呼之欲出。


    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


    唯有一点不明白，他先前还以为她和顾之青是两情相悦，身上总能沾染上对方的茉莉香。


    他并不了解她，却总能从顾之青口中听见她的消息，对方孜孜不倦，仿佛能彻夜长谈到天亮。


    这个念头让他不可避免地联想到接近完美的契合度，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取下不常戴的眼镜搭置在桌边。


    关于契合度，他总感觉自己被人做局了，却查不出来。他想起自己靠近她腺体的痛感，难道匹配真是那种感觉？


    可惜顾询没能得到答案，在她之前，他从未和别人靠得那么亲密。


    她现在正坐在他房间的沙发，柔软的黑卷发垂下来，如同水底的海藻，显得人更为苍白，他却始终觉得她不像外表表现出来的这样。


    “哥哥也很担心吧。”


    直到她若无其事地喝下水，笑着看向他，像只无害的羔羊，然后期待着他喝下吐真剂，好似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


    她对alpha的了解太贫乏，根本没有完全明□□神力控制能做什么。


    她喝下的水早就被他调包。


    吐真剂的效果悄无声息发作。


    祝千越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流露出一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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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的迷茫，亦如幼时牙牙学语，松怔而迟钝地躺倒在沙发上，压出一道褶皱。


    “目的是什么？”他道。


    “我……想问你问题。”她回答得很慢，声音放得极其轻柔，生怕惊醒什么。


    顾询的视线没从她身上离开，很专注地看着沙发上的人，发丝，鼻梁，嘴唇，最后停留在她的卷发上。


    他觉得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脆弱的，坚强的，祝千越随意躺倒在柔软的沙发上，蜷缩着身体，凌乱的长卷发遮住大半张脸，看起来很不舒服。


    顾询犹豫一秒，拨过她凌乱的黑发挽在耳后才继续道。


    “你对我很好奇？”


    “不，我只是想知道一个问题，一个关乎于我的问题。”


    听到这里他垂下眼眸，神色不明，又恢复成往日的安静过了半晌才道。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对方的人迟疑点头，大半月光都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身上，她像被月光偏爱的孩子，祝千越眨眨眼，她有点困了，干脆闭眼回应他。


    直到这时他才敢看她，顾询注视着她紧闭的双眼，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她真的喝下了吐真剂吗？他突然对自己的能力感到质疑。


    他曾经接受过关于吐真剂的长时间训练，见过不少服下或注射吐真剂的人，他们歇斯底里大叫，恨不得与世界为敌，或者泪流满面，反复对着一件事情纠结磨研。


    可她现在安静地躺在沙发像进入甜蜜的梦乡。


    顾询与她相隔的距离恰到好处，往前一步他的腺体会过分疼痛，往后一步她的声音会逐渐模糊。


    其实这个距离他的腺体也会微微疼痛，但很奇怪的是他没有再退，顾询觉得他应该被蛊惑了，微乎其微地影响到他的判断。


    他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


    她的资料是假的，他怀疑她的名字也是假的。


    “祝千越。”


    “你来自哪里？”


    她来自哪里？


    她回答的速度放慢，很少有人主动问起她的家乡，或者说他是头一个。


    她坦诚道：“下城区。”


    “再具体些，你一直说我话少，可是两个问题你都只回答了三个字。”他没有就此结束。


    “……”


    她突然朝他伸出手，顾询顿住，视线停留在她向上的掌心上，似乎在理解是什么意思。


    原本的节奏被打乱，过了半晌才回握她温暖干燥的手，掌纹丈量着她带茧的手心，祝千越像是坠入怪诞的梦里，出奇的放松，平静。


    这是她来到上城区后第一次没有用茧包裹住自己。


    同一瞬间顾询像是被电了一下，心里小幅度战栗。


    她给两杯水都下了药。


    顾询轻敌了，他没发现他的防备心也变弱了吗？


    他以为是他反将一军，其实只不过是她以身入局。但祝千越不介意在他面前坦诚些，她想放长线钓大鱼，他的防备心和她有的一拼，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俩是相似的人。


    掌心的力量加重，她笑着将顾询拖进她的梦里，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猝不及防，直直坠进她的梦里，那里有她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