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

作品:《声声如叙[先婚后爱]

    腕上的分针跑过半圈,廖医生终于活动着僵直的肩颈站起来:“闻闻,去把抗菌敷料给他贴上。”


    转头又对齐寻:“这东西虽然防水,你也差不多就得了,别老往水里去,到时候再感染。”


    这时候已经入夜,最后一支涉水力量也回来了,大本营正慢慢陷入疲惫的沉眠。


    廖医生一走,带走了聚焦刺眼的照明,周围忽然昏暗下来。


    伴随着不远处伤员病患不时的翻身呓语,两人的呼吸都嘈杂得令人想逃。


    黎叙闻抿了抿唇,要起身:“你睡袋呢?在车上?”


    齐寻却没松手,手臂用力轻轻将她往前一带:“陪我再呆会儿。”


    “你还没贴敷料。”


    “不差这几分钟。”


    黎叙闻在黑暗中眨了眨眼,身形一顿,又慢慢坐回他的面前。


    紧扣的十指,她却一直忘了挣开。


    药剂微苦的气味在夜色里缓缓发酵,充斥在两人间稀薄的空气里。


    “是我疏忽,我该让小熊带句话给你。”齐寻低声说:“抱歉。”


    黎叙闻摇了下头:“不至于,我就是……很愧疚,不该跟你说那种话。”


    是的,只有愧疚,没别的。


    齐寻大概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语气稍顿:“……嗯,我知道。”


    营帐门口的应急灯还疲惫地睁着眼,露出一点点昏昧的光。


    她在微弱光线中垂下眼睛。


    还好只是一个词就能掰回来的脱轨,还好只是她稍微躲闪就能拉开的距离。


    她自己大约没有感觉,这些想法让她的指尖微微回勾,本能地去寻找他皮肤的温度。


    “我觉得还挺幸运,”黎叙闻笑了下,道:“原本就是个交易,结果捞到了你这么个朋友。”


    齐寻低头看了一眼她贴得更紧的指尖,道:“我可不觉得。”


    黎叙闻抬眼看她,眸底的光在黑暗里载浮载沉。


    “一句朋友太轻了,如果非要说,我觉得咱们是过命的交情。”


    他声音很低,胸腔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轻微地震动。


    黎叙闻就在他落地有声的定义里,懵然怔忪。


    熹微光线从她身后透过来,擦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他肩上掸下一层凉雾一样的光。


    她定定地看着他耳侧一点已经结痂的擦伤,一句反驳都说不出口。


    默了半晌,她还是问:“你跟我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


    “……这对你很不公平。”


    “你要觉得欠我,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咱们就算扯平了。”


    “什么?”


    “为什么学散打?”


    黎叙闻肩上浅淡的亮边细微地一颤,轻轻吸了口气,没有立刻开口。


    可齐寻并没有就此放弃探问,而是同她一起沉默着,静静等着她。


    ——他太想知道自己缺失的十年间,她都经历过什么。


    这渴望原本只在某些时候蠢蠢欲动,可现在,它却在静夜里喧嚣得让他无法忍受。


    过了很久,她带着点刻意为之的笑:“倒不是因为教练长得帅……”


    黎叙闻出国之后,在某个高中插班,上了一年预科。


    钟郁青担心在异国他乡活不下来,没有花大价钱让女儿上私立,而是让她去了一间便宜的公立高中。


    十七八岁的青少年正是荷尔蒙旺盛、不受管束的时候,于是在黎叙闻连日常会话都没说明白的时候,她遇到了明目张胆的歧.视。


    亚洲脸、英文不好所以沉默寡言、初来乍到连助教办公室都不知道怎么走,黎叙闻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吸引躁动的不良少年来霸凌她的明晃晃的邀请。


    上课第一天,一个发尾染着青色,一头脏辫的白人女孩,带着几个穿着盖不住大腿根的短裙的跟班,笑着跟她说,我们给你取个英文名吧。


    黎叙闻不明所以,但为了展示友好,她说好。


    那女孩拿出一个很长的单词,让她跟着念。她不认得,只能磕磕巴巴跟着读了一遍,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


    到现在,她还记得他们笑得能看见扁桃体的样子,笑声难听得刺耳。


    她偷偷把单词记下来,到洗手间用手机查,结果发现那个词不是什么名字,而是“阴阳人”。


    黎叙闻从小娇生惯养,自尊心极强,她抹掉眼泪,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拨通了钟郁青的电话。


    电话那一头,钟郁青正在跟人吵架。


    黎叙闻用自己不太灵光的英文水平断断续续听了一阵,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钟郁青找了几个当地人帮忙搬家,搬到一半那些人坐地起价,非要翻倍的价钱,她不肯,这就争执了起来。


    一个一米六都不到的瘦小女人,为了几十刀,跟一群膀大腰圆的男人高声争吵,什么难听的话都被骂了,她还听不明白,只能磕绊着说,说好的不是这样的,你们不可以这样,做人要讲信用!


    跟一群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命在的人讲信用,黎叙闻忽然觉得,自己的妈妈好像比她还要单纯。


    她默默挂了电话,擦干眼泪洗了脸,跟老师请了假,往嘴里丢了一颗办公室顺来的泡泡糖大嚼特嚼。


    这样能让她看起来是混惯了的,而不是被人欺负、没有根基的新来的。


    她把书包吊在屁股后面,半脱了校服,恶狠狠盯退了路上几个怪人,就这样晃晃荡荡回了家。


    那帮男人还算有良心,没动钟郁青,只是把她从跳蚤市场淘来的旧家具全部扔在了路边。黎叙闻到家时,她正一个人费劲力气往顶层的阁楼里搬,见女儿这个样子回来,讶异得不行:“怎么打扮成这样……不上课了?”


    “今天随堂测验,我满分,”黎叙闻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面不改色地扯谎:“老师说今天的课我不用上了。”


    钟郁青喜笑颜开,眉间阴云终于散了:“闻闻真棒!”她拍拍家具:“来,咱们自己搬家,能省不少钱!”


    黎叙闻看着地上卷着的地毯,上面还有一个新鲜的大码脚印。


    那些家具,最后是她们母女俩一点一点挪上阁楼的,搬完之后两个人累得跟死狗一样,瘫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闻闻,”钟郁青忽然闭着眼睛问:“班里的同学,有没有欺负你?”


    黎叙闻一惊,还以为是自己哪里露了破绽,仔细一想,大概是妈妈自己被欺负了,将心比心,担心女儿的处境。


    她没说破,只是冷笑了一声:“我不欺负别人,那就是好事了。”


    第二天,黎叙闻找到学校运动队的教练,要他想办法,找人教她打架。


    她还是嚼泡泡糖:“我可以帮你捡垃圾。”


    教练被她的破烂英语缠得不行,只好给她介绍到自己朋友开的健身房,好摆脱这个奇怪的泡泡糖女孩。


    “我就跟那个教练学,风雨无阻地学,终于有一天,它排上了用场。”


    某天学校的棒球队打输了比赛,白人女或许是在队长男友那里吃了瘪,午饭时候把餐盘拍得啪啪响,所有人都低眉顺眼绕着她走,只有黎叙闻,目不斜视端着午饭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白人女拉住她,叫她chingchong,黎叙闻笑了一声,放下午饭,一矮身脚步后撤,一记摆拳捶在对方右脸。


    白人女直接被打懵了。


    除了疼,大约更多的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亚洲面孔暴锤的丢人。


    她当然要还手,跟班小弟也从四面八方赶来,结果黎叙闻新仇旧恨加上血脉觉醒,不管别人的拳脚怎么往她身上招呼,她就看准了白人女一个人,骑在她身上,把人按在地上一顿暴揍,几个老师赶来拉都拉不开。


    后续当然要联系家长赔医药费,钟郁青英文也好了些,把黎叙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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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挡在身后据理力争,加上黎叙闻早有准备的证据,坐实了校方面对种族歧.视不作为。


    面对这么大一顶帽子,校方不得不选择息事宁人,替她赔了医药费,道歉了事。


    从此黎叙闻一战成名。


    没有人再敢跟她说一句重话,学校里几个小团体见了她都刻意挪开眼神,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又发疯,再把人打得肋骨骨折进医院。


    她还喜提一个绰号:中国小钢炮。


    说起这段陈年旧事,黎叙闻没有什么感怀,只是冷笑:“看见了吧,我就是这么不好惹。”


    话锋一转,她又笑道:“不过那教练是挺帅的。”


    齐寻借着那一点光亮,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如果不是怕她抗拒,他现在很想抱抱她,忍了又忍,终于只是将他掌心的手重新握紧。


    “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所以即使毕业了,也还在学,直到大二分了专业忙起来,我才放弃。”黎叙闻从往事中抽离,平淡道:“非要问这个,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夜已经很深了,门口那盏如晦的小灯也灭了,似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


    齐寻隔着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看她,又像隔着千山万水。


    两人针锋相对这么多次,他已经差不多摸清了闻闻的习惯。


    她是多要强的一个人,轻描淡写的时光里,逻辑完整的话缝里,藏的都是她在学成之前的默默忍耐。


    不知道那时候,她受过多少伤。


    但这些东西她开不了口,开口就是示弱,最好谁也别提,谁也不知道,谁也别来安慰她。


    对黎叙闻来说,同情是一种冒犯。


    但那个叫闻闻的小姑娘,好像需要有个人告诉她,示弱也没有关系,这个世界上,你总要有一个可以脱掉盔甲的地方。


    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种话轻飘飘说出来有什么意思,等他真的做到的那一天,哪怕一个字都不说,她也会明白的。


    绵延了一整天的雨在无人知晓的深夜终于停了,月光从渐薄的云层里稍稍探出触角,游到营帐覆着塑胶布的窗子上,斜斜投下一段影子。


    齐寻盯着这一点亮色,忽然拣了个话头,问:“你说你是银石湖大学毕业的?”


    “是,怎么?”


    “银石湖好像在大学城?”


    “嗯。”


    那还是她应聘志愿者时交的简历,齐寻匆匆瞥了一眼,这时候才想起来,他曾经有过一次遇见她的机会。


    彼时他24岁,毕业不久,却已经拿到了全球电影声音大奖——金卷轴的声音编辑最佳成就奖。


    齐寻这个名字,正式出现在了业界所有人的注视中。


    他顶着一张淡然的脸,出现在颁奖后的晚宴上,眼前被闪光灯肆虐的阵阵黑影尚未散去,就有德高望重的前辈主动递来橄榄枝,询问他愿不愿意出国留学,进入世界电影的最高学府深造,毕业后由他作保,直接进入好莱坞,继续勇攀高峰。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良机。


    可齐寻沉默了许久,竟然拒绝了。


    这对他的职业生涯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跟他的人生目标,是真正的背道而驰。


    出国了,他还怎么找人?


    然而他那时候并不知道,前辈推荐的那所大学,就在银石湖大学的旁边。


    当时的黎叙闻,正在那里攻读新闻硕士。


    只要他点点头,他们就会在异国某个留学生联谊派对上相遇。


    但世事如此,该翻的山,该走的路,一步也不会少。


    这时黎叙闻轻咳一声,拂去了莫名断在半截的话题,起身道:“先贴敷料吧,贴好我去给你拿睡袋。”


    “闻闻。”齐寻蓦地出声,叫住她行将离去的背影:“如果我想追一个有男友的女人,是不是太不道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