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厨师转过头的那一瞬间，砸门声戛然而止。


    漆黑的铁门上不知何时，多了道瘦长的灰色影子。


    灰褐色的袍子裹住枯槁的身躯，男人低垂着头颅，黑发散乱地披垂下来。


    苍白消瘦的面颊，一双深陷下去的眼睛中空寂虚无，只有转向屋里的两个人时，才燃起一簇鬼火。


    “罪恶，必须被消灭！”


    闻言，厨师面露讥嘲。


    如果罪恶必须被消灭的话，他就不会获得第二次机会，在崭新的都市死而复生！


    他没有过多的废话。武器消失了，就捏起拳头，朝着灰影攻击过去。


    只要把人打服了，肯定什么话都能问出来。


    靠在门上的灰袍男人没有躲。


    拳头砸在他的脸侧，却像落在一团空气里，直接穿透过去，在门板砸出沉重的巨响。


    厨师的手指被反震得发疼。


    他甩了甩手，目光惊疑不定。心想，打不到，难道是鬼吗？


    灰袍男人像是大梦初醒般，脊背挺直。眼瞳中的鬼火明明灭灭，终于汇聚到一点。


    他抬起手，一张银色的大网凭空出现，将厨师罩了进去。


    银色巨网的孔隙很大，厨师的头颅探了出来，脖颈处缠着粗大的绳子。肩膀和躯干也是如此。手臂上还垂着长长的银色绳子。


    身材魁梧的男人奋力挣扎起来，想要摆脱巨网的束缚。


    但银色的网刚接触到他的皮肤，就迅速融入进去，渗进皮肤和血肉中，缓缓勒紧——


    这种感觉，刚开始像水波无痕。但等他提起警惕，却发现四肢和躯干都动弹不得。


    躲到房间角落的牛嘉实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脸色像刷了白漆，双腿不停地打摆子。


    他哆嗦道：“消失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厨师费劲转动眼球，努力往下看，想要知道身体的情况，好不容易如愿。


    说实话，场面并不血腥，也没有任何痛感。


    但他脖子以下全都消失不见。


    只剩个头颅，还在不断消失，连质量轻的粉末都没有留下。


    当厨师完全消失不见后，整个屋子里，连一丝他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牛嘉实双腿一软，跪了下去，不停求饶，“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保证多做好事，弥补错误！”


    灰袍男人面庞上无情无绪，没有任何动容。


    他只是抬起手，另一张巨网出现，网住地面上不停求饶的人。


    很快，整个房间再次沉寂下来。


    灰袍男人垂着手腕，神情寂寥孤独。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薇薇安娜雅……”


    这样的场景，在音乐之都的各个角落上演。


    警署邮箱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罪证，急需处理。躺平的警官被迫卷起来，忙得焦头烂额。


    只除了某位实习生。


    庄霁嫌弃对方笨手笨脚，净搞砸事情。


    平日里的日常小事也就罢了，万一耽误处理，影响到应宴对他的印象怎么办？


    事关追求大业，他一点风险都不想冒。于是就动了点手段，将“麻烦本尊”排除在外。


    *


    三天后，醉梦顶层。


    人偶穿着色彩缤纷的晚礼服，端着盘子送酒时，提了一句，“先生，根据‘乐谱’显示，你被超过了。”


    她高高举起一个卷轴，上面没有音符，而是密密麻麻的名字，随着时间不断发生变化：


    【阿宴：361】


    【蝴蝶：350】


    【小鹤：100】


    【张湾：69】


    【红衣：34】


    【……】


    闻言，躺在沙发上的青年垂死病中惊坐起。银白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如月光倾泻流转。


    他掀开眼皮，先是抿了口高脚杯里的红酒，才接过“乐谱”，一边看一边道：“不应该啊，这些天我肯定没有懈怠。”


    白天尽忠职守扮蠢添乱，晚上兢兢业业杀人放火。


    上次这么勤奋，还是当程序员的时候。


    人偶体贴道：“先生，需要我查查原因吗？”


    蝴蝶先生立即责任外包，“需要，这次麻烦人偶小姐了。”


    人偶小姐抿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开心道：“不麻烦不麻烦，能为您做些事情，是我的荣幸。”


    笑容在面庞上被分割成了两部分。半边明媚，半边狰狞，有种混合的奇异感觉。


    但灵主在创造人偶时，并没有添加审美感受。


    她对自己的容貌并不在意，拎起衣摆，在自己的房间，找到带过来的箱子。


    一只手伸进去掏了掏，拿出一个淡蓝色的水晶球。


    找到工具后，人偶的左手被占据，一侧裙摆落在地上，在雪白的地板上拖行。


    她回到房间，毫无怨言地对又躺回去的老板说道：


    “这是魔法水晶球，可以回答任何问题。只是在这里会被压制一点，准确度会出问题。”


    那水晶球呈淡蓝色，里面有干花制成的建筑，底部还铺着一层厚厚的雪。


    青年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两只手捧着水晶球颠倒过来，欣赏雪花纷纷扬扬飘落。


    他试探道：“为什么我会被超过去？”


    水晶球发出蓝光，在空气中投下一个个蓝字：


    因为阿宴找到一条更为简便的道路，借助警署残余的力量——监控，收集并将恶人的犯罪证据提交上去，将他们绳之以法。


    尽管现在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超出预期，青年还是不爽地啧了一声，说道：“没意思，我还是警署的呢？他们都孤立我，什么都不说。”


    水晶球安静片刻，没能分清抱怨和提问的细微差异。


    它认真分析完毕，半空中又飘过去一串串蓝字：


    经解析，你的身份存在天然优势，但缺乏了人类美好的品质，并不能从花坛发现线索，成功解开警署埋葬多年的秘密。


    青年关注点瞬间跑偏，不依不饶问道：“说说看，我到底缺乏什么美好品质了？”


    他觉得自己强大，狡诈，野心勃勃，简直是个完美的人类。


    水晶球又沉默了，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它悄摸转了个圈，正面朝向人偶，疯狂暗示“主人，你说句话啊，这顾客忒难搞！”


    身为一个回答问题的球，它承受了太多职场险恶。


    明明客观事实就是如此，却总是有不愿意看清真相的顾客迁怒它。


    比如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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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爱的人不喜欢自己，哭着喊着“不相信”，就给它砸地上去了。


    又如发现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不是自己，怒火冲冲，就给它砸地上去了。


    奈何主人是个直肠子人偶，没有后期培养的敏锐职场雷达，提前发觉到“这是个送命题”，还在忽闪忽闪睫毛，想念主人呢？


    呃，它知道的太多了，幸亏没长嘴。


    水晶球求助失败，如今又处在对方掌心，做好被砸地上的心理准备后，才慢悠悠飘出几个蓝字：


    善良，勇敢，爱。


    前期干啥啥不行的成长型主角绝对不是一无是处的。尽管他们性格各异，却有着共有的特质。


    首先是善良，能对他人的遭遇产生怜悯和同情，积极主动施以援手。


    其次是勇敢，面对无数冷眼讥嘲，仍百折不挠，勇敢逐梦。


    结果，面前这位顾客，无法透过花坛共情也就罢了。唯一体现毅力的点，还被他用在了坑人的地方。


    不说对自己帮倒忙的行径产生愧疚吧，还心安理得借机让前辈工作量剧增……合该他是反派。


    能力可以后期培养，但品格不行。


    难搞的顾客丝毫没觉得自己有错，晃了晃水晶球，“说详细点。”


    水晶球：你不懂爱，不能共情别人，既没有探索图书馆，也体会不到花坛隐藏的深沉爱意。


    秃噜完，它缩成小球，深感大事不妙。


    刻着“有问必答”的规则，想要避免被摔有点难。


    出人意料的是，青年弯了弯唇角，看样子并没有恼羞成怒。


    他用可以称之为彬彬有礼的态度，说道：“多谢夸奖，我一向认为爱是令人软弱的情感。恋爱脑，狗都不吃。”


    “不过，我有点好奇，警署那位前辈，是发现了我的真面目，还是单纯的恋爱脑？”


    青年注视着水晶球，问道。


    头一次面对问题多而且跳跃的顾客，水晶球很想打个滚，舒缓心里的疲惫不堪。


    但它不敢，只能尽职尽责飘出蓝字，还不忘拍马屁：


    您的伪装天衣无缝，对方只是单纯的恋爱脑，不希望在心怡对象面前出一点纰漏！


    “哦？”青年燃起新的兴趣，“这就是爱吗？”


    他站起身来，走到人偶面前，手指挑起对方的下颌。眼眸深处，浮现出一团流淌的银色漩涡，有些恶劣地道：


    “那你爱我吗？”


    在璀璨的灯光下，银白色长发垂在脸侧，愈发衬出青年皮相的精致优越。


    比起警署的稚嫩青涩，此时的他如压弯枝头的红果，整个人内敛的魅力肆无忌惮往外散发出来。


    人偶不自觉被他眼眸中的银色吸引，甚至有种灵魂被吸入其中的错觉。


    她脸上的表情越发呆滞，心中的话顿时脱口而出，“不喜欢，我只爱主人！”


    这是发自内心的真实回应，无法被其他因素动摇改变。


    青年眼底浮现出疑惑，放过“偶”去为难“球”。


    “这又是为什么？明明我实力强大，长得不错，为人也好。”


    水晶球感觉今日过得太“强球所难”了。它委婉飘出一行字：


    因为人偶的爱是忠诚，时刻准备为主人披荆斩棘、赴汤蹈火。几乎不会被外物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