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附近阎越砾刚探查过，没有其他出入口，他也就稍微放心，发通讯，让潜进黑市的齐鸢等人把东西拍下来。


    小研究员那么笃定地说“银雀”里没有东西，究竟是出于对机甲结构的了解，还是因为……他就是“裴清初”？


    他方才询问“遗言”时，对方的目光下意识投向左上方——这是典型的视觉回想姿态。


    阎越砾在军部那么多年，在审讯中见过太多次，绝不会错判。


    如果……他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是那人……


    ——


    步入“冷库”时，隐约袭来的低温让裴清初微微一怔。


    这里虽挂着冷库的名头，温度却维持在十七八度，显然做了精密的恒温恒湿和避光通风处理，只为妥善保存那些珍贵的藏品。


    ……不过对现在的他而言，这温度确实算得上冷了。裴清初下意识裹紧外套，低头掩唇轻咳了一声。


    他原本没这么畏寒，是从基因等级跌落至D级起，连发热期都成了需要严阵以待的关卡，只能依靠事前梯度注射抑制剂，强行压制。


    不太舒服，但至少性命无虞。


    裴清初对于标记与结合的全部认知与体验，都来源于阎越砾。也正因如此，他至今仍以为，所有Alpha在情动时都会那么……不知节制。


    裴清初攥了下外套，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若是找alpha像阎越砾那样“帮助”他度过发热期，他恐怕会直接死在床上。


    ——绝对不可以。


    有人提着专用灯具来引他们向内，雾蒙蒙的视野中，两侧一排排沉重的樟木柜如同沉默的巨人列队而立。


    凯路简四下打量着，显得兴致不高：“雷娴这些年流出的手稿可不少。要我说，一千六百万，还是贵了。”


    他咂咂嘴，“毕竟她人还在世，雷家又江河日下，再等等，说不定能淘到更稀罕的货。”


    裴清初没接话。雷娴是他最敬重的机甲大师，其手稿逻辑缜密、笔记详实，即便不涉及核心的S级部件设计，价值也远非寻常笔记可比。


    空气中弥漫着特种保护剂与陈旧樟木混合的气味，闻久了让人头脑昏沉。他们沿着地上微弱的指示灯前行，凯路简始终落在他身后半步。


    一行人最终停在展示柜前。已有零散几人围在那里，似乎也对这件拍品感兴趣。裴清初上前，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目光投向柜中。


    透过雕花玻璃顶盖，一本摊开的笔记依托磁力悬浮其中。纸页上随手勾勒的草图和穿插其间的字迹相得益彰。


    确实是雷娴的真迹。


    “雷娴早年研究的‘能量减负回路’，是我构思‘基因减限外设’的重要灵感来源之一。”


    裴清初开口，也许是周围的环境实在太暗，他心中的异样感越来越重。


    他佯装欣赏手稿，继续道：“……陈析潢执着于从材料组合上模拟效果，其实是走了弯路。”


    这话意味不明，主要为了试探。如果眼前的人真是凯路简，应该对这话题颇有兴趣才对。


    “是吗？”凯路简却只是干笑两声，并未接茬，反倒像没听懂一般。


    裴清初声音压低几分，眸光流转，侧望向他：“他向您购买了价值六十多万联邦币的耗材，前后送了近二十次测序样本。”


    他稍作停顿，“后来，还是您建议他放弃做神经环路对接……您也认为此路不通，不是吗？”


    凯路简明显一愣，手插在口袋里，肩膀耸起，笑容僵硬：“裴工，我就是个生意人，随口一提罢了。什么赚钱做什么，能有什么高见？”


    ——他确实不是凯路简。


    因为陈析潢从未送过什么测序样本。


    裴清初垂下眼睫，借玻璃柜面的微弱反光留意着身侧人的一举一动，身体如一张绷紧的弓。


    先前遭遇刺杀时，这人还吓得瑟瑟发抖，可见胆量一般。但自从踏入冷库起，他却像换了个人，神态镇定，举止松弛。


    是因为严朝海不在场吗？


    不。裴清初眸光闪烁。恐怕不止如此。连同这个场地本身，都是对方精心挑选、早有布置的一环。


    从他们进来开始，围在柜旁的这几名“宾客”就未曾动过，对他们的交谈毫无反应，甚至，连胸膛都看不见呼吸的起伏。


    ——是全息投影。


    “裴工是omega，怎么会想着为珠小姐做事？”


    凯路简又凑近了些，几乎贴到他身后，声音缓缓，“跟着那些推崇复古主义的Alpha，日子……怕是不太好过吧？”


    他话语中带着某种刻意的探询。


    “还是说，裴工其实也向往那种……退居幕后、为他人洗手作羹汤的生活？”


    作为联邦的实际立法机构，议会派系林立，有足足五个集体：维护基因等级制的[保守派]，要求废等级、重振alpha权威的[复古派]；要求改变基因等级制的[改革派]和[激进派]，以及无处不在、左右逢源的[中间派]。


    政治立场虽不是禁忌话题，但在寻常交际中，极少有人会主动提及，凯路简这种一个混迹黑市的生意人，更不该如此冒失地询问这种容易得罪人的问题。


    裴清初的心沉下去，几乎在直觉预警的同一刹那，“凯路简”骤然动手！


    他矮胖的身体爆发出与体型全然不符的敏捷，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闪电般抽出，直直扎向裴清初颈侧！


    ——不是匕首，是一支注射笔！


    看清那东西之前，战术本能已先于意识接管了身体，裴清初身体后仰成一弯月，肩上的外套骤然掉落在地。


    他单手撑住展示台，踉跄后退数步才站稳，脊背重重撞在身后重柜上。


    “咚”一声闷响，重型樟柜纹丝不动，显然，这些柜子里的东西都十分沉重。


    拍卖会的安保人员无一人动作，对这近在咫尺的袭击熟视无睹。


    裴清初的心彻底沉下去，事到如今，他不可能看不出，这“冷库”，是眼前这个“凯路简”专门为他设计的陷阱。


    怪不得原本对他避之不及，又主动提出陪他来看手稿……他原以为对方是有话不方便说，裴清初闭了闭眼，他不该妄自甩开严朝海。


    注射笔里是什么？毒药？神经抑制剂？还是更糟的东西？


    思绪电转间，凯路简已再次逼近，眸光有几分势在必得。裴清初瞳孔骤缩，翻身侧方急滚，手掌触到墙角坚硬冰凉的质感——应急警报装置。


    他抿紧毫无血色的唇，指节攥紧，毫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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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地一拳砸向防护玻璃！


    “咔嚓——！”


    “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起，天花板的消防喷头启动，大量白色烟雾喷出，警报灯光疯狂闪烁，将一排排重柜映成忽长忽短的阴影。


    烟雾迅速弥漫，本就光线不足的视野更差。凯路简怒骂一声，扑向裴清初最后的位置，却扑了个空。


    裴清初比他动作更快！长腿猛蹬墙壁，借反作用力在黑暗中滑出数米，紧接着一个利落的战术翻滚，悄无声息地没入两排高大的重柜之间。


    背上的疼痛还未散去，裴清初低低喘息，胳膊、手肘无不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而发抖。


    “废物！分开找！他跑不远！”凯路简气急败坏的吼叫传来，混乱的脚步声伴随几道强光手电刺破烟雾。


    裴清初眼前又开始发黑，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竭力稳住身形，指尖微颤，刚要拨打严朝海的通讯——


    几乎是屏幕亮起的同时，裴清初心头一凛。


    他身前的地面上，一道不属于他的影子正在迅速拉长、逼近。


    裴清初瞬间熄屏，然而对方已经发现了他。几乎是擦着一阵风声，他身体极速闪避，同时曲起左臂格挡。


    “砰！”沉闷的撞击声，对方的手臂被他险险架住，力道却震得他发麻。


    不等他喘息拉开距离，通道另一端，又一道人影堵住了退路。


    ……麻烦了。


    绝境之下，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然而裴清初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滞涩，心念电转间，捏着通讯器的手腕猛地一甩，亮起的屏幕如同暗器般掷向那人面门！


    对方被突如其来的强光一晃，下意识抬手遮眼，只见屏幕的亮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就是现在！


    裴清初腰腹下沉，脚下一蹬，身体几乎贴着地面窜出，逼近的刹那，他的右膝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狠狠撞向对方毫无防护的腹侧！


    在那人痛呼弯腰的瞬间，他手臂如灵蛇般环上对方脖颈，利用体重和对方的惯性，身体拧转，干净利落将人往地面摔去！


    “咚——！”


    两人重重砸在旁边的重柜上，裴清初控制了角度，让对方的头部率先着地。他毫不留情地勒紧手臂，感受着颈动脉在臂弯下的剧烈搏动，直至对方挣扎的力道迅速微弱下去。


    确认对方昏迷，他才骤然松手，胸膛因氧气急剧消耗起伏，他却像丝毫察觉不到般，单手撑地，眼神冷冽如刀，看向另一端略微愣神的袭击者。


    下一秒，他五指撑地猛然发力，腰身回旋，长腿如鞭横扫，将脚边昏厥的躯体狠狠踢出！


    地上的人如同沉重沙袋，直直撞向通道另一端的袭击者，对方躲避不及，顿时滚作一团。


    裴清初趁机扶住柜壁起身，眩晕感再度袭来，他急促喘息，强行压下身体的不适，踉跄逃入远处更深的阴影中。


    “……人呢？就这么大地方，一个omega研究员都抓不住？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凯路简”的咆哮隐隐传来，“去！关了警报！打开通风！今天必须把他找出来！”


    声音越来越近。裴清初缩在两排重柜间极窄的缝隙里，竭力放缓呼吸，降低存在感。